鹿鸣呦呦鹿鸣［1］，鹿儿呼伴呦呦叫，食野之苹［2］。同在野地吃艾蒿。
我有嘉宾，我处有满座嘉宾，鼓瑟吹笙。我有满座好客人。
吹笙鼓簧［3］，鼓瑟吹笙来相邀，承筐是将［4］。席间吹笙又鼓簧。
人之好我［5］，献上礼品满竹筐，示我周行［6］。客人忠心爱护我。
呦呦鹿鸣，鹿儿呼伴呦呦叫，食野之蒿［7］。同在野地吃青蒿。
我有嘉宾，我有满座好客人，德音孔昭［8］。德高望重传美名。
视民不條［9］，不以轻佻示百姓，君子是则是婞［B10］。品德优秀名声高。
我有旨酒，我有美酒敬客人，嘉宾式燕以敖［B11］。贵宾畅饮喜盈盈。
呦呦鹿鸣，鹿儿呦呦在叫鸣，食野之芩［B12］。地里相邀吃黄芩。
我有嘉宾，我处有满座嘉宾，鼓瑟鼓琴。鼓瑟弹琴来相招。
鼓瑟鼓琴，鼓瑟弹琴来相招，和乐且湛［B13］。宾主和乐齐尽兴。
我有旨酒，我有美酒敬客人，以燕乐嘉宾之心［B14］。用以乐贵宾的心。
【注释】［1］呦呦：鹿鸣声。［2］苹：浨 蒿，草名。［3］簧：笙中的舌片。［4］承：捧。筐：用以盛币帛的竹器。将：送、献。［5］人：指宾客。好：爱、爱护。［6］示：告诉、指示。周行：大道。引申为至美之道、治国之道。［7］蒿：青蒿、香蒿，草名。［8］德音：道德名誉。孔：很。昭：明。［9］视：示。條（tiāo）：同“佻”，轻佻、奸巧。［10］则：法则。傲：仿效。［B11］燕：通“宴”。敖：同“遨”，游、游乐。［B12］芩：黄芩，草名。［B13］湛：深厚。朱熹《诗集传》：“湛，乐之久也。”［B14］燕乐：安乐。
【赏析】本篇以周王在宴会上祝酒的口气抒写，为周代贵族宴会时所唱的一首乐歌。它反映了周王宴请大臣、宾客的盛况，阐明和强调了为君者需以诚意对待贤臣嘉宾（给以隆重的礼遇），则臣下始得尽其忠心，君臣融洽相处，国运才能兴隆的深刻道理。可以说这是一首以宣扬加强统治阶级内部团结为主题的诗篇。
这首诗，采用了比兴的手法和反复咏唱的叠章形式，写出了周王的心态及宴请群臣嘉宾的过程与盛况，反复表达了君主的“诚”可以引来群臣的“敬”这一主体思想，渲染了宴会进行时欢畅和乐的气氛。“至其音节，一片和平，尽善尽美，与《关雎》同列四诗之始，殆无贻议云。”（方玉润《诗经原始》）在艺术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四牡四牡條條［1］，四匹马儿跑得慌，周道倭迟［2］。大路弯曲远又长。
岂不怀归？难道不想回家乡王事靡跻［3］，王家差事没个完，我心伤悲！我的心里多悲伤四牡條條，四匹马儿跑得慌唏唏骆马［4］。黑鬃白马直喘气岂不怀归？难道不想回家乡王事靡跻，王家差事没个完，不遑启处［5］。哪有闲暇得休息。
翩翩者擈［6］，鹁鸪鸟儿翩翩飞，载飞载下，时上时下任翱翔，集于苞栩［7］。落在丛生栎树上。
王事靡跻，王家差事没个完，不遑将父［8］。老父无暇来奉养。
翩翩者擈，鹁鸪鸟儿翩翩飞，载飞载止，时而飞来时而止，集于苞杞［9］。落在丛生杞树枝。
王事靡跻，王家差事没个完，不遑将母。老母无暇来奉侍。
驾彼四骆，四匹白马驾车行，载骤锢锢［B10］。马儿快快奔前方。
岂不怀归？难道不想回家乡？
是用作歌［B11］，有心作了这首歌，将母来谂［B12］深深怀念老亲娘。
【注释】［1］條（fēi）條：奔跑不息而呈现出疲劳的样子。［2］周道：大路。倭迟（yí）：道路迂回长远的样子。［3］靡锢（ɡǔ）：没完没了。锢，停息。［4］唏（tān）唏：喘息的样子。骆：有黑色鬃毛的白马。［5］不遑：没有闲暇。启处：安居休息。［6］擈（zhuī）：鸟名。也称鹁鸠、鹁鸪。［7］苞：茂盛。栩：柞树。［8］将：养、侍奉。［9］杞：枸杞。［10］锢（qīn）锢：马快速奔跑的样子。［B11］是用：所以。［B12］谂（shěn）：思念、怀念。
【赏析】这首诗，以首句中的偏正词组“四牡”名篇，《诗序》以为是慰劳使臣之作，《左传》的说法与此相同（由于《诗序》后出于《左传》，所以它的说法可能是来源于《左传》。朱熹《诗集传》认为《诗序》之说“颇协诗意”，但据《仪礼》记载，此诗也用于燕（宴）礼或乡饮酒礼，所以朱熹又说：“疑亦本为劳使臣而作，其后乃移以它用耳。”也就是说，在被周朝统治者改编成正式乐歌以后，它的使用范围，随历史的发展，是有所变化、扩大的。详味诗意，此诗的原作者当是周朝的一位使臣，诗中主要描写出使官员的辛劳，抒发了因“王事靡锢”而长期奔波在外，不能返归家乡的悲怆之情。
这首诗抒发的感情虽然是悲怆的，但诗人写来显得较为平和，以至显示出“悲情中有愿意”（王质《诗总闻》），所以在当时被认为是格调高的作品。这与《唐风·鸨羽》（抒情主人公也因“王事靡锢”而无法奉养父母）中诗人怨极呼天的激烈之情相比，确实又是有区别的。由此，我们可以体会到两诗作者的身份、个性也是有着较大差异的。诗中交互运用了赋、兴的表现手法，创造了一定的意境，使人宛如看到了一幅官员出使远方，风尘仆仆奔走于途的画图。通过直接披露自我心态的方式，这位使臣的情感，也直接呈示给了读者。这首诗在修辞方面，还运用了反问（“岂不怀归”）、叠字（“锢锢”“翩翩”），引用（“王事靡锢”“集于苞栩”）等方法，以加深诗中思想感情的表达和加强语气、增进诗句声调的和谐等，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皇皇者华
皇皇者华，花儿朵朵真漂亮，于彼原隰。平地洼地尽开放疜疜征夫［1］，使臣一行奔走忙，每怀靡及。纵有私怀顾不上。
我马维驹，我的马儿高六尺，六辔如濡［2］。六条缰绳多光泽。
载驰载驱，驾着车儿快快跑，周爰咨诹［3］。四处访问求良策。
我马维骐［4］，我的马儿高六尺，六辔如丝。六条缰绳多光泽。
载驰载驱，驾着车儿快快跑，周爰咨谋。四处访问求良策。
我马维骆［5］， 我的马儿黑又青，六辔沃若。六条缰绳多光滑。
载驰载驱，驾着车儿快快跑周爰咨度［6］。四处访问细调查。
我马维疜［7］， 我的马儿名叫骃，六辔既均。六条缰绳多均匀。
载驰载驱，赶着车儿快快跑，周爰咨询。四处访问细征询。
【注释】［1］疜（shēn）疜：同“莘莘”，急急忙忙之态。征夫：行人，使者。［2］濡（rú）：湿润的样子。［3］诹（zōu）：聚集讨论。［4］维骐：维，语助词；骐，青色而有黑纹的马。［5］骆（luò）：尾和鬣毛为黑色的白马。［6］度（duó）：酌量。［7］疜（yīn）：浅黑色间有白毛的马。
【赏析】这是《小雅》中咏歌使者勤于王命的一首诗。《诗序》说：《小雅》中的《鹿鸣》、《皇皇者华》和《四牡》这三首诗各有用处，“燕群臣嘉宾”奏《鹿鸣》；“遣使臣”奏《皇皇者华》；“劳使臣”则奏《四牡》，这种解释与此诗意不太相符，大概是使臣在出访过程中写了这首诗，记下出访的过程和表白对职事的忠诚。另外，从这首歌中也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风情和政治调查制度，也有一定的认识作用。
诗中的这位使者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有种光荣感和自豪感。为了表现这种情感，他采用了三种方法。一是借比喻来表白。他用“皇皇者华”等句为喻，来表达自己的使命就是一定要尽职尽责。“华”即花，“皇皇”是花开鲜明之貌。二是在烘托中叙事。诗的其余四层皆采用此法。使者为了表现使命的光荣神圣感和自己勤于王事、忠于职守的精神，他不厌其烦地一边一边描写自己的车马：“我马维驹”、“我马维骐”、“我马维骆”、“我马维疜”，这都是在描绘形容驾车之马的体形、神态和毛色。在用车马进行烘托和陪衬之后，诗人就直接表白自己的态度：要认真细致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每一层的最后一句都在强调和表白这一点。三是整齐中显变化的句式，这是歌者表现自己情感的又一种手法。英国美学家哈奇生曾指出美学一条重要规律，即整齐中寓变化的原则。
常棣
常棣之华［1］，常棣的花儿，鄂不炤炤［2］。花蒂都有光彩。
凡今之人，如今一般的人，莫如兄弟？谁像兄弟相待死丧之威［3］，死丧的威胁，兄弟孔怀［4］。兄弟最是关心。
原隰裒矣［5］，众人聚在原野，兄弟求矣。兄弟往来相寻。
脊令在原［6］，梪晵脊令困在陆地，兄弟急难。兄弟赶来救难。
每有良朋［7］，往往有些良朋，况也永叹［8］！相赠只有长叹兄弟阋于墙［9］，兄弟在家相争，外御其务［10］。同心抵抗外侮。
每有良朋，往往有些良朋，烝也无戎［B11］？长期没有帮助丧乱既平，乱事平定之后，既安且宁。日子过得安宁。
虽有兄弟，这时虽有兄弟，不如友生［B12］。又不如朋友相亲。
傧尔笾豆［B13］，陈列竹碗木碗，饮酒之饫［B14］。饮宴心足意满。
兄弟既具［B15］，兄弟今日团聚，和乐且孺［B16］。互相亲热温暖。
妻子好合，夫妻父子相亲，如鼓瑟琴。就像琴瑟谐调。
兄弟既翕［B17］，兄弟今日团聚，和乐且湛［B18］。永远欢乐和好。
宜尔室家［B19］， 使你全家相安，乐尔妻帑［B20］。妻子都能快乐。
是究是图［B21］，好好体会力行，刐其然乎［B22］！这话真是不错。
【注释】［1］常棣：棠梨树。常，通“棠”。［2］鄂：花萼。不：花蒂。炤（wěi）炤：鲜明的样子。［3］威：畏、可怕。［4］孔怀：十分怀念。孔，很。［5］原隰：原野。裒（póu）：聚土成坟。［6］脊令：即梪晵，水鸟名。朱熹《诗集传》：“脊令飞则鸣，行则摇，有急难之意，故以起兴。”［7］每：虽。［8］况：增加。永叹：长叹。［9］阋（xì）：争吵、争斗。［10］务：通“侮”。［B11］烝：久。戎：帮助。［B12］友生：朋友。［B13］傧：陈列、摆放。笾：古代祭祀时用以盛干肉、水果的食器，竹制。豆：古代盛肉菜的器具，形如高足盘，或有盖。有陶制、木制、铜制的区别。［B14］之：则。饫（yù）：吃饱喝足。［B15］既具：都已来齐。具，通“俱”。［B16］孺：相亲。［B17］翕（xì）：和、和睦。［B18］湛（dān）：尽兴的意思。［B19］宜：和顺。［B20］帑：子。帑，通“孥”。［B21］究：深究、深思。图：考虑。［B22］刐（dǎn）：确实、诚然。然：这样。
【赏析】这首诗，以推崇和规劝兄弟友爱为主题，是周代贵族宴会上使用的乐歌之一。《国语》认为此书作者是周公（姬旦），《左传》以为是周厉王时大臣召穆公（召虎）的作品。韦昭、杜预、孔颖达则综合二说，认为此诗为“周公所作”，而后来召公（召虎）只是曾“歌之”而已。现代研究者，也有认为此诗可能不是是周、召手笔，而是一般的宴飨诗。
因为《常棣》最初是周代贵族欢宴兄弟时用的乐歌，所以，其内容自然含有封建伦理方面的说教成分。但是，由于接触到了古今社会人们普遍关心的“兄弟友爱”这一重大主题，因而此诗受到了历代读者的欢迎。由于诗中并未明言加强兄弟友爱的政治目的，这就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的空间，人们可以从各自不同的经历、遭遇、思想境界出发来领会、欣赏此诗，并从中得到启发。
伐木
伐木丁丁［1］，砍树响丁丁，鸟鸣嘤嘤。鸟儿叫嘤嘤。
出自幽谷，出了深谷底，迁于乔木。飞上高树顶。
嘤其鸣矣，鸟儿为何叫嘤嘤，求其友声。要把朋友声音找。
相彼鸟矣［2］，请看鸟儿多殷勤，犹求友声；要把朋友声音找；矧伊人矣［3］，人比鸟儿更有情，不求友生？反而不把朋友交神之听之，人的友爱神听着，终和且平！既保平安又和好伐木许许。锯树呼呼响，酾酒有刐［4］。筛酒扑鼻香。
既有肥羜［5］，我家宰了小肥羊，以速诸父。众位伯叔请来尝。
宁适不来？哪儿去了还不来微我弗顾！可别不肯来赏光！
於粲洒埽［6］！打扫屋子生光彩！
陈馈八簋［7］。八大件儿席上摆。
既有肥牡，我把肥壮公羊宰，以速诸舅。众位长亲请过来。
宁适不来？那去了还不来微我有咎！千万别见我的怪！
伐木于阪，砍树砍倒山坡上酾酒有衍［8］。筛酒漫出酒缸边。
笾豆有践，盘儿碗儿排齐整，兄弟无远！老哥老弟别疏远民之失德，有些人们伤和气，干糇以愆［9］。饮食小事成祸源。
有酒枛我，咱们有酒把酒筛啊，无酒酤我。没酒也得把酒买啊。
坎坎鼓我，咱们冬冬打起鼓啊，蹲蹲舞我。蹦蹦跳跳一齐舞啊。
迨我暇矣，趁着今儿有功夫啊饮此泝矣！来把清酒喝个足啊！
【注释】［1］丁（zhēnɡ）丁：伐木声。［2］相：视。［3］矧：况。［4］酾酒：筛酒。刐（xù）：甘美。或释为“溢貌”。［5］羜（zhù）：小羊。［6］粲：鲜明的样子。埽：同“扫”。［7］簋（ɡuǐ）：古时食器。［8］衍：满、溢的意思。［9］糇（hóu）：干粮。愆：过失。
【赏析】《伐木》与《伐檀》不同，它不是描述伐木劳动，而是由伐木起兴，说到友情可贵。无论亲朋故旧还是新的相识，都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并且常来常往。
以前的释者说它是燕歌，颇为可信。诗共三章，除首章外，都集中笔墨写宴饮。显然把宴饮当作建立和维系友情的重要手段。
这首诗是燕乐歌词，因而它的博爱的题旨可广泛传播，影响一定深远。在艺术上它给人的突出印象似有这样三个方面：一是开头的比兴部分不仅构成比较鲜明的画面，而且有生动的情节，它既是独立的，又与主体部分联系紧密，这样，主体部分的命意就更加明朗，便于读者和听众感受；二是把被邀的客人分别用“诸父”、“诸舅”和“兄弟”指代，覆盖面大，而又意象分明，对表达诗歌的题旨起着重要的作用，可见作者选用词语的匠心；三是结尾表现的场面色彩浓丽，节奏明快，全然是就筵席写筵席，没有穿插什么“点题”笔墨，却成功地渲染出团结友善的醉人气氛。诗人把自己的人生追求化作可以闻见的景象，因而特具艺术魅力。
天保
天保定尔［1］，老天爷，保佑你，亦孔之固［2］。皇权巩固永不移。
俾尔单厚［3］，使你国家能强大，何福不除［4］？哪样幸福不赐给俾尔多益，使你福气日益多，以莫不庶［5］。物产丰富样样齐。
天保定尔，老天爷，保佑你，俾尔戬堢［6］。让你不断增福禄。
罄无不宜［7］，万事安排都适宜，受天百禄。接受老天百种福。
降尔遐福［8］，大福大禄降给你，维日不足。每天还恐给不足。
天保定尔，老天爷，保佑你，以莫不兴。事事处处都兴旺。
如山如阜［9］，就像大山大土丘，如冈如陵。就像峻岭和高岗。
如川之方至，就像江河洪水涌，以莫不增。没有一样不增长。
吉蠲为僖［10］，美好清洁设酒浆，是用孝享［B11］。祭享祖先齐献上。
悦祠烝尝［B12］，春夏秋冬按时祭，于公先王［B13］。祭我先公与先王。
君日卜尔［B14］，先公先王传话说，万寿无疆。赐你万寿永无疆。
神之吊矣［B15］，祖宗神灵已光临，诒尔多福［B16］。送你幸福多如林。
民之质矣，人民朴实无虚伪，日用饮食。每日吃饱就安心。
群黎百姓［B17］，无论贵族或平民，畠为尔德［B18］。都受教化感君恩。
如月之恒［B19］，你像上弦月渐明，如日之升。你像朝阳常东升。
如南山之寿，你像南山寿命长，不骞不崩［B20］。永不亏损永不崩。
如松柏之茂，你像松柏长茂盛，无不尔或承［B21］。福禄代代有继承。
【注释】［1］保：保佑。一说安抚，《郑笺》：“保，安。”［2］孔：甚。固：巩固。［3］俾：使。单、厚：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单、厚同义，皆为大也。”［4］除：施予。《通释》：“除、余古通用。……余、予古今字，余通为予我之予，即可通为赐予之予。”［5］庶：《毛传》：“庶，众也。”［6］戬：（jiǎn）、扪：《毛传》“戬，福。扪，禄。”［7］罄：尽。［8］遐：（xiá）：》：“遐，远也。”。［9］阜：土山。［10］吉、蠲（juān）、僖：《毛传）：“吉，善。蠲，洁也。僖，酒食也。”［B11］享：《毛传》：“享，献也。”《传疏》：“《尔雅》：“享，孝也。‘是孝亦享也’。［B12］悅（yuè）祠烝尝：四时祭祀宗庙的祭名。《毛传》：“春曰祠，夏曰悅，秋曰尝，冬曰燕。”［B13］公、先王：《诗集传》：“公，先公也。谓后稷以下至公叔祖类也。先王，太王以下也。”按：公叔祖类为古公刐父的父亲，太王即古公刐父，周文王的祖父，见《史记·周本纪》。［B14］君：指先公、先王的神灵。卜：期，给予。［B15］吊：《诗集传》：“吊，至也。神之至矣，犹言祖考来格也。”［B16］诒：赠送。［B17］群黎：众民。百姓：百官。［B18］畠：同“遍”。为：感化。《毛诗传笺通释》：“为，当读如‘式讹尔心’之讹。讹，化也。”［B19］恒：陈奂《诗毛氏传疏》：“恒者，月上弦之貌。”［B20］骞（qiān）：亏损。［B21］或：有。承：继承。
【赏析】周克商之后，周的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们把安邦治国与苍天联系在一起，认为自己的政权受“命”于天，天上的神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想借助神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小雅》中的《天保》，通过臣下对君主的祝颂，歌颂苍天神灵，祈求恩赐福禄，较为集中地反映了周人这种强烈的敬天保民的思想意识。
《小雅·天保》分为六章，每章六句，除第三章有一句五言句和第六章有两句五言句外，其余都是四言句，这就使诗篇有一种整齐的形式美。三句五言句，也是诗人为了表达内容需要而不拘泥于形式。这首诗的用韵，除三、六章为蒸部韵外，其余各章韵部皆不相同，第一章鱼部韵，第二章侯部韵，第四章阳部韵，第五章之部韵。但是韵脚位置大体相同，第一、二、三、五章皆为偶句韵；第四章第三句押韵，余为偶句韵；第六章为句句用韵。这就使这首诗吟咏起来，和谐悦耳，在回环荡漾的美感中，还使人起庄重肃穆之情。
采薇
采薇采薇，大巢菜采了又采，薇亦作止。大巢菜冒出芽尖。
曰归曰归，说回家什么时间回家，岁亦莫止。转眼间就到风烛残年。
靡室靡家，谁害我有家难回，畠狁之故［1］；还不是为了护狁；不遑启居，谁害我坐卧不安，畠狁之故。还不是为了畠狁。
采薇采薇，大巢菜采了又采，薇亦柔止。大巢菜多么鲜嫩。
曰归曰归，说回家什么时间回家，心亦忧止。心里头多么忧闷。
忧心烈烈，心忧闷好像火焚，载饥载渴。饥饿很难忍受口渴也很难忍受。
我戍未定，驻防地点还没有确定，靡使归聘。哪有人捎了家信。
采薇采薇，大巢菜采了又采，薇亦刚止。大巢菜又粗又老。
曰归曰归，说回家什么时间回家，岁亦阳止［2］。小阳春十月又到。
王事靡跻，当王差无穷无尽，不遑启处。哪能有片刻安身。
忧心孔疚［3］，我的心多么痛苦，我行不来。到如今谁来慰问。
彼尔维何［4］？什么花开得茂盛维常之华。那都是棠棣的花。
彼路斯何［5］？什么车高高大大君子之车。还不是贵人的车。
戎车既驾，兵车啊已经驾起，四牡业业［6］。高昂昂公马四匹。
岂敢定居，哪儿敢安然住下，一月三捷。一个月要经历三次转移。
驾彼四牡，驾起了公马四匹的马车，四牡弸弸［7］。四匹马多么神气。
君子所依，贵人们坐在车上，小人所腓［8］。士兵们靠它隐蔽。
四牡翼翼［9］，四匹马多么雄壮，象弭鱼服［B10］。象牙弭鱼皮箭囊。
岂不日戒？怎么不天天警戒畠狁孔棘！那畠狁实在猖狂昔我往矣，回忆起当初我离开家乡，杨柳依依；杨柳的枝条在风中轻轻飘荡；今我来思，现在我回到了家乡，雨雪霏霏。大雪花纷纷扬扬。
行道迟迟，慢腾腾一路走来，载渴载饥。饥饿很难忍受口渴也很难忍受。
我心伤悲，我的心情多么伤悲，莫知我哀！谁能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悲伤。
【注释】［1］畠狁（xiǎn yǔn）：民族名，春秋时代称为狄。战国、秦、汉时称为匈奴。［2］阳：古代十月为阳。［3］疚：病痛。［4］尔：《说文）引作“莡”，花开繁盛的样子。［5］路：同“辂”，高大的车子。［6］牡：驾车的雄马。业业：高大的样子。［7］弸：强壮的样子。［8］腓：隐藏。［9］翼翼：行列整齐的样子。［10］象弭：用象牙做成的弓弭。“弭”是弓两头接弦的部分。鱼服：用沙鱼皮做成的装箭的器具。
【赏析】《采薇》一诗，共分六章，每章八句，它是《诗经·小雅》中的名篇，是一首描写戍卒生活的诗。《汉书·匈奴传》说：“（周）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畠狁）之故……’”由此看来，则此诗大约写于公元前十世纪前后。
这首诗用士兵的口吻，写其在战后归家的途中，追述戍边作战的苦况及思乡之情，如同电影上一连串的回忆镜头，再现了从军生活的艰苦悲伤，用痛定思痛的反思，多层次地表现了行役之苦。
《采薇》在艺术上的另一成功之处，是它创造了“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的诗歌美学境界。王夫之在其作品《姜斋诗话》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景，以哀景写乐景，一倍增其哀乐。”清人方玉润说：“此诗之佳全在末章，真情实景，感时伤事，别有深情，非可言喻。”（《诗经原始》）这种评价是较中肯的。
出车
我出我车，派出战车套上马，于彼牧矣［1］。集合到遥远郊区地方。
自天子所［2］，有人从天子的地方来，谓我来矣［3］。告诉我率军离乡。
召彼仆夫［4］，召来车夫快装载，谓之载矣。叫他送我上前方。
王事多难，王朝有很多艰难的事情，维其棘矣［5］。紧急行动保家邦。
我出我车，我派出我的战车，于彼郊矣。集合到城郊地方。
设此旐矣［6］，龟蛇旗帜插车上，建彼旄矣［7］。旄牛尾旗竖两旁。
那壮观的鹰隼旗，胡不旆旆［9］？怎能不随风飘扬忧心悄悄［B10］，忧虑战事我内心不安，仆夫况瘁［B11］。车夫憔悴赶车忙。
王命南仲［B12］，周王命令南仲帅，往城于方［B13］。筑城御敌往北方。
出车彭彭［B14］，战车发出彭彭的声音，揼杺央央［B15］。军旗鲜明迎风扬。
天子命我，圣明天子授命于我，城彼朔方。在北方边境修筑工事。
赫赫南仲［B16］，威名赫赫南仲帅，畠狁于襄［B17］。逐尽畠狁军威扬。
昔我往矣，往昔北征别家乡，黍稷方华。黍稷青青正扬花。
今我来思，如今队伍往回转，雨雪载涂［B18］。大雪满路化泥浆。
王事多难，王朝有难多外患，不遑启居［B19］。巡回御敌奔跑忙。
岂不怀归？难道不想念家乡而想回家乡畏此简书［B20］。怕有军令又换防。
茑茑草虫［B21］，青青草丛蝈蝈叫，裊裊阜螽［B22］。绿绿野地蚱蜢跳。
未见君子［B23］，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有学识的人，忧心忡忡［B24］。忧心忡忡。
既见君子，如今已见到有学识的人，我心则降［B25］。心里平静不烦躁。
赫赫南仲，威名显赫南仲帅，薄伐西戎［B26］。轻取西戎军民笑。
春日迟迟［B27］，春日白昼渐渐长，卉木萋萋。草木茂盛色青青。
仓庚喈喈［B28］，黄莺欢快的在树上鸣叫，采蘩祁祁［B29］。采蘩村姑喜盈盈。
执讯获丑［B30］，逮来俘虏割耳朵，薄言还归。凯旋归来见乡邻。
赫赫南仲，声名赫赫南仲帅，畠狁于夷［B31］。平定畠狁立奇勋。
【注释】［1］于：往。牧：郊外。［2］所：处所。［3］谓：使。［4］仆夫：御夫，驾御战车的人。［5］棘：通“急”。［6］设：陈列。旐（zhào）：画有龟蛇图像的旗。［7］建：竖立。旄（máo）：杆顶饰有旄牛尾的旗。［8］惖（yú）：画有鹰隼图像的旗。
斯：语气词。［9］旆（pèi）旆：（旗帜）飘动的样子。［10］悄悄：忧愁的样子。［B11］况瘁：憔悴。［B12］南仲：周宣王时大臣、将领。［B13］城：筑城。方：指朔方。［B14］彭彭：盛多的样子。［B15］胰：绘有蛟龙图像的旗。［B16］赫赫：威名显耀的样子。［B17］襄：通“攘”，排除。［B18］载：充满。涂：泥浆。［B19］不遑：没有闲暇。启居：安居休息。［B20］简书：天子策命，即告急文书。茑（yāo）茑：虫鸣声。草虫：蝈蝈。［B22］裊（tì）裊：蹦跳的样子。阜螽（zhōnɡ）：蚱蜢。［B23］君子：这里指丈夫（征夫）。［B24］忡（chōnɡ）忡：忧愁不安的样子。［B25］降：下，放心。［B26］薄：发语词。［B27］迟迟：（春日）运行迟缓的样子。［B28］仓庚：黄莺。喈喈：鸟鸣声。［B29］祁祁：熙攘众多的样子。［B30］讯：间谍。这里泛指俘虏。获：馘（ɡuó）的假借字，指割下被杀战俘的左耳，用以计功。丑：丑类，恶人。这是对敌俘的蔑称。［B31］夷：平定。
【赏析】这是位武士自叙他随统帅南仲出征及凯旋归来情景的诗。在诗里，诗人（武士）还用满腔热情，颂扬了统帅的英明和赫赫战功。
《出车》一诗，如方玉润所说，出自“当时征夫”（《诗经原始》）之口。但我们也察觉到，诗中的“我”，又不纯为征夫（武士）之自称。
此诗以奉命出征为起点，以平定外患为归结。其间所写主要事件是南仲率军讨伐畠狁、西戎的战役。由于诗人叙述视角有多次变换，就使这场战争在各阶层人们心目中所引起的反响，能充分展示在读者面前。从而，深化了对战争描写及诗的主题。
杕杜
有杕之杜［1］，一株棠梨生路旁，有逭其实［2］。果实累累挂枝上。
王事靡锢［3］，国王差事无休止，继嗣我日［4］。服役期限又延长。
日月阳止［5］，日子已到十月头，女心伤止，满心忧伤想我郎，征夫遑止［6］！征人有空当回趟家乡有杕之杜，一株棠梨生路旁，其叶萋萋。叶儿青青长势很是茂盛。
王事靡跻，国王差事无休止，我心伤悲。我的心里很是伤悲。
卉木萋止，草木繁茂春又深，女心悲止，心儿忧碎愁断肠，征夫归止！征人哪天能还乡陟彼北山［7］，登上北山我彷徨，言采其杞。手采枸杞心想郎。
王事靡跻，国王差事无休止，忧我父母。心里很是挂念我的父亲、母亲。
檀车烗烗［8］，檀木车子已破烂，四牡痯痯［9］，四马疲劳步踉躇，征夫不远！征夫归期该不长匪载匪来［B10］，人不回来信不来，忧心孔疚［B11］。忧心忡忡苦怀想。
期逝不至，役期早过不回来，而多为恤［B12］。最是忧愁最惆怅。
卜筮偕止［B13］，占卜卦辞说吉祥，会言近止［B14］，聚会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征夫迩止［B15］！征人很快就回乡。
【注释】［1］杕（dì）杜：独生的棠梨树。杕，“木独生也。”（《集韵》）［2］逭（huǎn）：果实浑圆的样子。［3］锢（ɡǔ）：止息。［4］继嗣：继续。［5］日月：时序，季节。阳：指农历十月。止：语气词。［6］遑：闲暇。［7］陟（zhì）：登。［8］烗（chǎn）烗：破敝的样子。［9］四牡：四匹拉车的公马。痯（ɡuǎn）痯：疲惫不堪的样子。［10］匪：通“非”。载：车载，引申为捎带物品或信件。［B11］孔：大，甚。疚（jiù）：病，苦恼。［B12］恤：忧愁。［B13］卜：指以龟甲卜吉凶。筮（shì）：以蓍草卜吉凶。［B14］会言：都说。［B15］迩：近。
【赏析】《杕杜》可称为“闺思”诗或“闺怨”诗。《盐铁论·繇役》篇云：“古者无过年之繇，无逾时之役。今近者数千里，远者过万里，历二期。长子不还，父母愁忧，妻子咏叹。愤懑之恨发动于心，慕思之积痛于骨髓。此《杕杜》、《采薇》之所为作也。”这段话对（《杕杜》题旨的概括是准确的；将《采薇》列为（《杕杜》的姊妹篇，也是有道理的：《采薇》描写久役不归的丈夫思念家里的妻子，《杕杜》写在家妻子思念久役不归的丈夫，两诗从不同侧面反映了漫长的徭役在人民生活上心灵上造成的创伤。
关于此诗主题的诗篇，《毛诗》认为是“劳还役”。《采薇序》说：“《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畠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帅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车》以劳还，《杕杜》以勤（劳）归也。”对“劳还役”说，后世治《诗》者多持异议，清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还作了长篇辨正。其实方也没有说到点子。原来《诗经》中许多诗往往有本义，即作者要表达的意思；有引申义，即演奏者在某种场合演奏时所赋予的意思；演奏场合不同，引申义还不一定只有一种。后世注疏家往往根据某些演奏记载，把引申义当作诗的本义。从《采薇序》看，所谓“劳还役”本是指在“劳还役”的场合演奏《杕杜》，二毛在传《诗》时就把在这种特定场合所赋予的新义当作了诗本义。后世治诗者关于诗旨的分歧，不少是由于没有弄清这个道理而引起。
鱼丽
鱼丽于涹［1］，鱼儿游进篓，涹鲨。涹鲨各多头。
君子有酒，君子有醇酒，旨且多［2］！质量好而且数量很多鱼丽于涹，鱼儿游进篓，鲂鳢。鲂鳢各多头。
君子有酒，君子有醇酒，多且旨！质量好而且数量很多鱼丽于涹，鱼儿游进篓，腴鲤。腴鲤各多头。
君子有酒，君子有醇酒，旨且有！质量好而且数量很多物其多矣，酒肴多样喽，维其嘉矣！质量好而且数量很多物其旨矣，酒肴精美喽，维其偕矣［3］！种类十分齐全物其有矣，酒肴丰盛喽，维其时矣！味道很是鲜美。
【注释】［1］丽：通“罹”，遭遇，落入。［2］旨：味美。［3］偕：齐备。［4］时：季节、时令。
【赏析】这是一首描写贵族款待宾客的诗。它极力夸饰酒肴的丰盛与美好，用以表现奴隶主贵族的豪奢生活和主人礼意的殷勤。因而这首诗就成为“宴飨通用之乐歌”（朱熹《诗集传》）。
戴震云：“后三章曰嘉、曰旨，皆美也。曰偕、曰有，皆备也。多贵其美，美贵其备，备贵其时。酒之备，谓诸酒，物之备，谓水陆之羞。”这样，酒肴的丰美，主人的殷勤，也就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这首诗，在章法上参差变化，在内容上前后映带，在语言上相对整饬，用词精当，言少意丰，格调明快，具有浓郁的抒情气息，很值得品味。
南有嘉鱼之什南
有嘉鱼南有嘉鱼，南方江汉鱼儿美，程然罩罩［1］。摇着尾巴在水里一起游。
君子有酒，君子席上有醇酒，嘉宾式燕以乐［2］。宴饮嘉宾心欢喜。
南有嘉鱼，南方江汉鱼儿美，程然汕汕［3］。成群结队的鱼儿时散时聚的游玩。
君子有酒，君子席上有醇酒，嘉宾式燕以衎［4］。用宴的宾客极为兴致。
南有樛木［5］，南方的木头又弯又高，甘瓠累之［6］。甜瓠藤予相缠绕。
君子有酒，君子席上有醇酒，嘉宾式燕绥之［7］。宴饮嘉宾皆安好。
翩翩者栠［8］，翩翩起飞鹁鸪鸟，程然来思［9］。成群结队的飞落在树梢上。
君子有酒，君子席上有醇酒，嘉宾式燕又思［10］。宴饮嘉宾兴正豪。
【注释】［1］烝然：众多的样子。罩罩：鱼儿摆着尾巴摇而又摇的样子。［2］式：用。燕：宴。［3］汕汕：鱼儿在水里悠闲的样子。［4］衎：（kàn）：欢乐。［5］樛（jiū）：朱熹《诗集传》：“木下曲曰樛。”［6］累：缠挂。［7］绥：安好。［8］栠：鹁鸪鸟。［9］思：语气词。［10］又：通“侑”，劝也。这里指劝酒。
【赏析】《南有嘉鱼》，也是一首贵族宴娱宾客之歌，其意与《鱼丽》略同。只是“彼专言肴酒之美，此兼叙宾主绸缪之情”（方玉润《诗经原始》），二者皆为当时宴飨宾客时通用的乐歌。
范家相云：“美万物盛多，但言鱼者，在下动物之多莫如鱼也。”本诗和《鱼丽》一样，也是用鱼泛指“水陆之羞”。所以在前面的两个章节中，连续展示鱼儿成群结队戏游的景象，是在有意的暗示主人的宴会之丰盛。第三章所出现的景物虽在南已由水中游鱼转入山中的樛木甘瓠，意在渲染宾主相得之情。前三章的景物，固然形象鲜明，但均出自虚构，地点都在那遥远的南方，毕竟隔了一层。故末章以眼前的群鸟来归的生动场景，兴起新意，增强实感。这首诗在艺术构思方面是非常精妙的。
南山
有台南山有台［1］，南山上长着绿萋萋的莎草，北山有莱［2］。北山上的藜菜铺满了整个山野。
乐只君子［3］，得到君子真快乐啊，邦家之基［4］！国家大业有根基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万寿无期！祝你寿命无限长。
南山有桑，南山上面坡坡长着柔桑，北山有杨。北山坳里长白杨。
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邦家之光！国家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得以有光耀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万寿无疆！祝你万寿永无疆南山有杞，南山上长满了杞树，北山有李。北山上有结满了新鲜果子的李树。
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民之父母！民之父母就是你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德音不已［5］！你的美名传万年南山有栲，南山上处处都长着拷树，北山有蓣［6］。北山上有长着碧油油的桔子树。
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遐不眉寿［7］！怎不愿你活的长寿乐只君子，得到君子真快乐啊，德音是茂！你的名声很大南山有枸［8］，南山上长满了枳枸，北山有衎［9］。北山到处有长楸。
乐只君子，得到君子很开心，遐不黄姤［10］！愿你黄发永高寿乐只君子，得到君子很开心，保艾尔后［B11］！永保子孙福泽厚。
【注释】［1］台：莎草，可作蓑衣。［2］莱：藜菜，叶香可食。［3］乐：指周王以广得君子而乐。君子：指有贤德的人。［4］邦家：国家。［5］德音。很好的声誉已：止。［6］莥（niǔ）：植树。［7］遐：何。遐不，何不。眉寿：长寿。人老，眉中长有毫毛，叫秀眉。故称高寿为眉寿。［8］枸（jǔ）：木名，即枳棋，夏月开花，实如鸡爪，味甘可食。［9］蓣（yǔ）：灌木名称，苦楸。［10］黄姤（ɡòu）：古代称老寿的成语。黄，指黄发，高寿者白发转黄。姤，老。［10］保艾：当做“艾保”。艾，长；保，安。尔：你。指君子。后：子孙。
【赏析】《南山有台》是西周刚刚成立时周天子燕飨嘉宾臣工的歌诗。《诗序》说：“《南山有台》，乐得贤也。得贤，则能为邦家立太平之基矣。”《左传》襄公二十年，季武子奉使宋国，返归述职，鲁襄公赋《南山有台》，赞扬季武子能为国家增光辉，武子避席辞不敢当；《穆天子传》载，祭公以酒献享周穆王，穆王命歌《南山有台》。周穆王、鲁襄公两歌《南山有台》，正是表达其得贤时的愉悦之情，与《序》义相合。
诗人以放眼即见的南山、北山得草木的覆盖更见其崇高而富有生气兴起，指引出君子善用贤士来治理国家并把他当作治国之本，而形成太平盛世的正意。每章中在颂其有德、祝其有寿时，两次重复“乐只君子”，鲜明的表达了王者得到贤者的高兴之情——贤之乐。
蓼萧
蓼彼萧斯［1］，青绿的香蒿长得又长又高，零露枛兮［2］。串串的露珠与日亮相辉映。
既见君子［3］，今日得见周天子，我心写兮［4］。畅谈心事很愉快，燕笑语兮［5］，宴饮又谈笑，是以有誉处兮［6］！君臣喜洋洋蓼彼萧斯，青绿的香蒿长的又高又长，零露瀼瀼［7］。露水泱泱闪银光。
既见君子，今天能够见到周天子，为龙为光［8］。恩宠优渥增荣光。
其德不爽［9］，精诚又专一，寿考不忘［10］！长寿无期限，蓼彼萧斯，青绿的香蒿长得又高又长，零露泥泥［B11］。甘露滋润真美好。
既见君子，今天能够见到周天子，孔燕岂弟［B12］。安详平易乐陶陶。
宜兄宜弟［B13］，兄弟朋友间得友谊很深，令德寿岂［B14］！德美又寿考蓼彼萧斯，香蒿青青郁葱茏，零露浓浓。天上降了又大又重得霜露。
既见君子，今日得见周天子，姤革冲冲［B15］，马辔金饰摇冲冲，和鸾脽脽［B16］。鸾铃和呜声茓茓。
万福攸同［B17］！万福一起归属于主公。
【注释】［1］蓼（lù）：长大的样了。萧：艾蒿，菊科香草，可供祭祀。［2］零：落。枛（xǔ）：形容露水很多。［3］君子：指周天子。［4］写：宣泄。《郑笺》：“我心写者，舒其情意，无留恨也。”［5］燕：燕飨。［6］誉：通“豫”，欢快。处：安。［7］攘（ránɡ）攘：露水很大样子。［8］龙：古“宠”字，恩宠。［9］其德：指周天子对诸侯的恩德。爽：差。［10］不忘：犹“不已”。［B11］泥泥：露湿的样子。［B12］孔燕：非常安详。岂弟：同“恺悌”，和乐平易。［B13］宜：融洽。［B14］寿岂：同“寿恺”，长寿快乐。［B15］蓨（tiáo）：当做“髫”，金制马勒的饰物。革：“勒”的借字，马络头。冲冲：髫下垂的样子。［B16］和鸾：车铃。在车轼上的叫“和”，在镳（马嚼子）上的叫“鸾”。邕邕：《齐诗》作“栣栣”，鸣声和谐。［B17］攸：所。同：归聚。
【赏析】《蓼萧》是周王朝宴享诸侯时的乐歌。西周初年，周公辅佐成王，兴礼乐，致太平，国势大盛，四海归心。远国之君来朝受宴，因作《蓼萧》来颂扬周王对诸侯得恩德，并表达了其归顺得意思。《诗序》说：“《蓼萧》，泽及四海也。”细味诗意，《诗序》是说得不错的。
《蓼萧》写出了西周初叶中央王朝的帝王与各地诸侯（包括四邻边远之国的君长）宴饮笑语的欢乐景象。正是因为中央王朝即使对待远国之君亦能实行“宜兄宜弟”的平等政策，才可能使他们“我心写兮”，释嫌解疑，而归趋中央，从而造就一种融洽安定的政治局面。
湛露
湛湛露斯［1］，很大的露水凝成了一串串水珠，匪阳不栣［2］。太阳不出来它是干不了的。
厌厌夜饮［3］，夜间安闲好饮酒，不醉无归。酒不喝醉就不回去。
湛湛露斯，重重露水凝成珠，在彼丰草。在茂密的草丛里挂着。
厌厌夜饮，夜里寂静以便喝酒，在宗载考［4］。设席宗庙礼隆重。
湛湛露斯，重重露水凝成珠，在彼杞棘。挂在枸杞与酸枣。
显允君子［5］，威望很大对民爱戴的好君子，莫不令德。莫不人人品德好。
其桐其椅，那个油桐和梧桐，其实离离［6］。又重又大的果实压的树枝很低。
岂弟君子［7］，友善亲切的君子，莫不令仪。莫不遵礼又谦恭。
【注释】［1］湛（zhàn）湛：露水很大很多的样子。［2］阳：借作枵，日出。［3］厌厌：借作枔枔，安闲的样子。《韩诗》作“悄悄”。［4］考：成，指成礼。［5］君子：指参加酒宴的各个诸侯。［6］离离：下垂的样子，指果实又大又多，压得树枝下弯。［7］岂弟：同“恺悌（kǎi tì），和蔼可亲。
【赏析】按照《诗序》，本篇当是周天子宴请诸侯的诗。《左传·文公四年》载卫国宁武子的话：“昔诸侯朝正于王（按：正月向王朝贺），王宴乐之，于是乎赋《湛露》……”这大概是《诗序》所本，三家诗无异说。
这首诗写法与《小雅》另一首写朝廷宴会的（宾之初筵）不同：它没有写宴会的场面和与宴者的情态，仅以称赞的语气，描述了天子的恩德和诸侯的恭敬，天子的宽厚和大臣的谨慎罢了，意思在于美化称赞。而《宾之初筵》则是意在讽刺和抨击，第三、第四两章细致地描写了到宴宾客喝酒醉后一片狼藉的场面和呈现出的各种丑态（参见拙作《诗经选注》），具体生动，与《湛露》简略叙事相较，显然艺术性要高得多。
彤弓
彤弓弨兮［1］，红色弓儿松了哟，受言藏之［2］。诸侯受赐珍藏它。
我有嘉宾，我有这样好宾客，中心贶之［3］。心里宠爱赞赏他。
钟鼓既设，钟鼓乐器已陈列，一朝飨之［4］。摆设一天的宴会奖励他。
彤弓弨兮，红色的弯弓儿变的松了啊，受言载之。诸侯受赐载回它。
我有嘉宾，我这里有如此的好客人。
中心喜之。心底高兴称赞他。
钟鼓既设，钟鼓乐器已陈列，一朝右之。摆设一天的宴会来款待他。
彤弓弨兮，红色弓儿松了哟，受言橐之［5］。诸侯受赐套起它。
我有嘉宾，我这里有如次的好客人。
中心好之。心底是非常的爱惜他。
钟鼓既设，钟鼓乐器已陈列，一朝酬之。摆设一天的宴会来鼓励他。
【注释】［1］弨（chāo）：松弛。［2］言：焉。［3］贶（kuànɡ）：善。马瑞辰说：“中心贶之，正谓中心善之。”（《毛诗传笺通释》）［4］飨（xiǎnɡ）：设宴款待。［5］橐（ɡāo）：弓箭袋，此指用袋套上。
【赏析】《左传·文公四年》载卫国大夫宁武子出使到鲁国，鲁文公设宴招待他，并要乐工演奏了《湛露》及《彤弓》两首乐章，用以表示和善的意思。宁武子以为这是违背礼的，批评说：各个诸侯把君王所恨的对象作为敌人加以讨伐，讨伐成功后向君王“献其功”，君王于是赏赐各个诸侯彤弓等奖品，并为他们摆宴奖励其报功。
本诗以赋直陈其事，不用比兴，也没有铺述和描写，显得十分质朴。通篇偶句押韵，每章一韵，韵脚在偶句倒数第二字上，与句尾“之”字组成“富韵”，译文保留了这一形式。
菁菁者
莪菁菁者莪［1］，萝蒿茂盛密又长，在彼中阿［2］。在那边的山岗上长着。
既见君子［3］，那个君子已经见过了，乐且有仪。愉快并且有礼貌。
菁菁者莪，萝蒿茂盛密又长，在彼中陟［4］。长在水中小洲上。
既见君子，已经见到那君子，我心则喜。我的心里真欢畅。
菁菁者莪，萝蒿茂盛密又长，在彼中陵［5］。在那边土山上生长着。
既见君子，已经见到那君子，锡我百朋［6］。赐得千串赏钱。
陟陟杨舟［7］，水中荡着杨木舟，载沉载浮。或沉或浮任飘流。
既见君子，已经见到那君子，我心则休［8］。我的心情很愉快。
【注释】［1］菁菁：茂盛的样子。莪（é）：又名莪蒿、萝蒿，亦称抱娘蒿。［2］中阿：即“阿中”。下文“中址”、“中陵”同。阿，大的丘陵。［3］君子：指掌握政教全权的统治者，古者君师合一，政教不分。［4］址：水中的小沙洲。［5］陵：大土山。［6］锡：赐。百朋：货币两百串。朋，古人以贝壳作为货币，五贝为一串，两串为一朋。［7］陟陟：同“泛泛”，飘浮不定的样子。杨舟：杨木制作的船。［8］休：喜。
【赏析】关于《菁菁者莪》的主题，古今文章没有对此做争论。《诗序》曰：“乐育材也。”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引徐斡《中论·艺纪》“先王之欲人之为君子也，故立保氏，掌教六艺”之言，并指出“徐用《鲁诗》，所说诗义乃《鲁》训也。古者育材之法备于此矣。《齐》、《韩》无异议”。惟朱熹非之，认为“此（序》全失诗意”（《诗序辨说》），主张“此亦燕饮宾客之诗”（《诗集传》），然作《白鹿洞赋》时又曰“乐《菁莪》之长育”，则仍采旧说。今人亦有作“情歌”解的。方玉润说得好：“此种诗古来相传既久，可以不必与之立异。”（《诗经原始》）陈子展先生也说：“约定俗成谓之宜，非有确证，骤难改易也。”（《诗经直解》）这里仍然按照过去得说法，此诗所表达的意思是乐育人才之事“此君子视学，太学之士乐君子之育材而作此诗。”（姜炳璋《诗序广义》）全诗凡四章，运用比兴手法反复咏叹对于君子长育人才的欢悦之情。每章均分两层，前三章以“菁菁者莪”起兴，第一层的三章是基本相类似的，“言君子长育人才；址之长莪，陵之长莪，犹阿之长莪也”（陈奂《诗毛氏传疏》），以表明“育材之有地”（何楷《诗经世本古义》）。第二层则抒写见到君子后的喜悦心情和心理变化。第一章写太学生们看见“君子”非常愉快，并且很有礼貌；第二章写见到“君子”的欢乐心理，“喜已材得成”（《诗经世本古义》）；第三章写看见“君子”得到百朋的奖励；第四章，第一层以杨舟载物、沉浮不定来比兴太学生惧不见用、忐忑不安的心理状态。第二层则写见到“君子”后大喜过望，心情极其安然了。前后对比，流露出了太学生们的内心想法。
此诗在春秋时期就被引用了，《左传·文公三年》载：“公如晋，及晋侯盟。晋侯飨公，赋《菁菁者莪》。庄叔以公降拜。曰：‘小国受命于大国，敢不慎仪？君贶之以大礼，何乐如之？抑小国之乐，大国之惠也。’”这是取诗中“既见君子，乐且有仪”之义的，后人则每于诗文中引用“菁莪”二字，以作乐育贤才之喻。晋孙楚《故太傅羊祜碑》：“虽（泮宫》之咏鲁侯，《菁莪》之美育材，无以过也。”明刘基《送赵元举之奉化州学正》：“泮水紫芹香可览，倚看待佩乐菁莪。”足见此诗有着深远得影响。
六月
六月栖栖［1］，六月匆匆忙忙，戎车既饬［2］。兵车整顿妥当。
四牡弸弸［3］，很强壮得四匹公马，载是常服［4］。旌旗插在车上。
畠狁孔炽［5］，畠狁如次嚣张，我是用急［6］。我们一定要防备。
王于出征［7］，天王马上出兵，以匡王国［8］。挽救国家存亡。
比物四骊［9］，四匹黑马齐壮，闲之维则［B10］。训练应该符合规章。
维此六月，在这一个六月，既成我服。制成我的军装。
我服既成，我穿上军衣，于三十里［B11］。即日三十里行。
王于出征，天王这就出兵，以佐天子。吉甫辅佐天王。
四牡修广［B12］，四匹公马肥壮，其大有陟［B13］。大呀大得那样。
薄伐畠狁［B14］，讨伐那些畠狁，以奏肤公［B15］。一定要成大功。
有严有翼［B16］，要认真，要严谨，共武之服［B17］。谨慎面对战争。
共武之服，小心对待战争，以定王国。国家方能稳定。
畠狁匪茹［B18］，畠狁真不自量，整居焦获［B19］。到焦获来扩张。
侵镐及方［B20］，犯我镐京北方，至于泾阳［B21］。一直到了泾阳。
织文鸟章［B22］，飞鸟画在旌旗上，白旆央央［B23］。绸旆多么鲜明。
元戎十乘［B24］，有十辆冲锋兵车，以先启行［B25］。冲过敌人的防线。
戎车既安，兵车行驶稳当，如轾如轩［B26］。前前后后一昂一低。
四牡既佶［B27］，四匹公马齐壮，既佶且闲。既齐壮又快当。
薄伐畠狁，这就讨伐畠狁，至于太原［B28］。直到大原那方。
文武吉甫［B29］。能文能武吉甫，万邦为宪［B30］。他是国家的榜样。
吉甫燕喜［B31］，吉甫欢宴在堂，既多受祉［B32］。接受多式多样的赏赐。
来归自镐，他从镐京回来，我行永久。走了很长得时间。
饮御诸友［B33］，结交一些朋友，炰鳖脍鲤［B34］。脍鲤烤鳖真香。
侯谁在矣［B35］，谁呀都在这儿，张仲孝友［B36］。孝友张仲在场。
【注释】［1］栖（xī）栖：忙碌不安的样子。［2］饬（chì）：整。既饬，已经准备好了。［3］弸（kuí）弸：马强壮的样子。［4］常：古旗帜名。服：军服。［5］畠狁（xiǎnyǔn）：民族名，在周之北方。孔炽：孔，甚、大；炽，势盛。［6］是用：因此。［7］于：命令。［8］匡：请求帮助。［9］比物：齐其力。骊：黑色马。［10］闲：通“娴”，熟练。维：语助词。则：法则。［B11］于：往。三十里：古行军三十里为一舍而安营扎寨。［B12］修：长。广：大。［B13］陟（yónɡ）：大头。引申为马身高体大。［B14］薄：进迫。一说为发语词，无实义。［B15］奏：成效、成功。肤公：大功。［B16］严：威严，威慑。翼：慕敬。［B17］共：供。一说共（ɡōnɡ）为恭，恭谨也。服：事。［B18］匪：非，不。茹（rú）：忖度。［B19］整居：整军。居，居住、占据。焦获：周地名，即焦获泽，在今陕西泾阳县西北。［B20］镐、方：均古代北方地名。方：朔方。［B21］泾阳：泾水的北边。［B22］织文鸟章：织同“帜”；文，花纹；鸟章，鸟隼之章。全句的意思为旌旗画着飞鸟的花纹。［B23］白旆：白，帛也；旆（pèi），古时旗末状如燕尾的垂旒，即旗的飘带。央央：鲜明的样子。［B24］元戎：大型兵车。乘（射nɡ）：辆。［B25］启行：开路。［B26］轾（zhì）、轩：轾，车子前面低后面高；轩，车子前面高后面低。［B27］佶（jí）：强壮的样子。［B28］大原：地名，在今甘肃省境内。［B29］吉甫：尹吉甫，周宣王时大臣，其人能文能武。故谓文武吉甫。［B30］宪：效法，榜样。［B31］燕：通“宴”，宴饮。［B32］祉（zhǐ）：福。指受王赏赐之福。［B33］御：接见。［B34］炰（páo）：烹煮。脍（kuài）：把肉、鱼切成薄片或者是细丝。［B35］侯：发语词。［B36］张仲孝友：张仲，周之名臣，为尹吉甫之良友，其人以孝著称，故称孝友。
【赏析】《六月》是一篇歌颂宣王中兴，尹吉甫北伐畠狁有功的诗。全诗分为六章，每章八句，是一篇较完整的叙事诗，也是一篇抵御外族入侵的爱国主义颂歌。
《六月》是一首篇幅较长的叙事诗。《汉书·韦玄成传》曰：“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畠狁最强。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畠狁，至于大原。’”讲的就是这首诗。此诗用时间作为顺序，描写了爆发战争的原因、背景、经过，记述了这场反侵略战争的始末，这在《诗经》中是较突出的。在表现手法上，作者采用了记叙、描写兼及抒情的写法，如作者多次描绘了旌旗的鲜艳漂亮，战马的强壮肥大，戎车的来势汹汹，也多次抒写了将土们“薄伐畠狁”的坚定决心和“以匡王国”的爱国主义感情。在诗的结构上，作者有着别出心裁的排置。全诗六章，第一章为备战，第二、三章为出征，第四、五章为激战，第六章为凯旋。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非常完整。
《六月》是一首歌颂宣王中兴，尹吉甫北伐畠狁有功的诗，诗中虽然只歌颂了将帅，颂扬了军队的威武雄壮，表达了对周王室的忠诚，但更重要的是全诗洋溢着为正义而战的爱国主义精神。《小雅》大部分是贵族作品，少数是民间歌谣。从全诗内容来看，我们可以推断《六月》的作者也许是亲自参加了这场战争的下层将士，要不然就描绘不出这样的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也表现不了出战的勇气，保为国家的崇高无畏的精神。当然，《六月》和表现同样题材的《采薇》、《出车》相比，艺术上是较为逊色的，特别是和具有强烈感染力的《采薇》相比，更是相距甚远。
采芑
薄言采芑［1］，采苦菜呀采苦菜，于彼新田［2］，在那去年新开田，于此奅亩。在这初垦田中间。
方叔莅止［3］，方叔受命上前线，其车三千，他有三千的兵车，师干之试［4］。将士保国守边疆。
方叔率止［5］，方叔领兵歼敌，乘其四骐［6］，乘车四马来驾辕，四骐翼翼［7］。四匹花马肩并肩。
路车有噬［8］，红艳艳的高大的战车，簟坵鱼服［9］，兽皮蒙车挂竹帘，钩膺匐革［B10］。繁缨笼头马胸前。
薄言采芑，采苦采呀采苦菜，于彼新田，在那去年新开田，于此中乡［B11］。在这一块田中央。
方叔莅止，方叔接受指令来到前沿，其车三千，他有三千的兵车，胰旐央央［B12］。龟蛇龙旗光闪闪。
方叔率止，方叔带兵去沙场，约媄错衡［B13］，车毂横梁饰花样，八鸾掅媄［B14］；八个车铃响叮疣。
服其命服［B15］，大将官服穿身上，朱芾斯皇［B16］，红色蔽膝好辉煌，有掅葱珩［B17］。葱绿佩玉铿锵响。
矧彼飞隼［B18］，飞行极快那隼鸟，其飞戾天［B19］，一飞直冲上云天，亦集爰止［B20］。又忽落下来休息。
方叔莅止，方叔紧急受命儿来，其车三千，他有三千兵车，师干之试。士卒为国捍疆边。
方叔率止，方叔率领军队上前沿，钲人伐鼓［B21］，钲人击鼓把令传，陈师鞠旅［B22］。列队训话好威严。
显允方叔［B23］，方叔的号令明确有威信，伐鼓渊渊［B24］，战鼓敲响都上前，振旅阗阗［B25］。钲声阗阗个个停。
蠢尔蛮荆［B26］，荆州蛮子太愚蠢，大邦为雠。与大国敢结怨仇。
方叔元老［B27］，方叔原本是周元老，克壮其犹［B28］。大展谋略显身手。
方叔率止，方叔率领着军队来讨伐，执讯获丑［B29］。俘敌审讯或杀头。
戎车唏唏［B30］，战车一片声隆隆，唏唏旽旽［B31］，车声吼声相交会，如霆如雷。既像响雷也像霹雳。
显允方叔，方叔号令明有信，征伐畠狁［B32］，北征畠狁大获胜，蛮荆来威［B33］。风闻荆蛮畏神威。
【注释】［1］薄、言：都是语助词。芑（qǐ）：野苦菜。［2］新田：开垦第二年的田。《尔雅·释地》：“田一岁曰奅（zī），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畲（yú）。”［3］方叔：周宣王时朝廷元老，受命为将。莅：临。止：之，此，指前线。［4］师：众，指士兵。干：借作捍，即捍御。试：用。［5］止：之，指军队。［6］骐：身上带有青黑色的好马。［7］翼翼：严整威武的样子，指训练有素。［8］路车：大车。路，借作辂（lù）。有噬（shì）：同“噬噬”，鲜红的样子。［9］簟（diàn）：竹帘。匐（fú）：遮蔽。鱼服：姚际恒引沈无回说：“此章言车马，不言器械，不当独言矢服。左氏云：‘归夫人鱼轩’，服虔注云：‘鱼，兽名。’则鱼皮可以饰车也。”（《诗经通论》）［10］钩膺：马颈下的带饰，亦称繁缨。鞗（tiáo）革（lè）：皮革制的铜饰马笼头。［B11］乡：所，处。［B12］旐（qí）：画有蛟龙的旗。狣（zháo）：画有龟和蛇的旗子。央央：很明显的样子。［B13］约：束。媄（dǐ）：车毂。错衡：有花纹的衡。衡，车前驾在辕上的横木。［B14］鸾：鸾鸟形车铃。掅（qiānɡ）掅：铃声。［B15］命服：天子按照贵族的爵位规定的服装。［B16］芾（fú）：蔽膝。斯皇：皇皇，光亮，明亮的样子。［B17］有掅：同“掅掅”。葱：绿色。珩（hénɡ）：佩玉的一种，形似磬而小。葱珩为爵位高者所佩戴。［B18］矧（yù）：鸟疾飞的样子。隼（sǔn）：鹞鹰类猛禽。［B19］戾：至。［B20］集、止：止息。爰：语助词。［B21］钲（zhēnɡ）人：古代行军掌管鸣钲击鼓的人。朱熹说：“言钲人伐鼓，互文也。”（《诗集传》）钲，古代乐器。伐：击。［B22］陈师：列队。鞠（jū）：告。旅：指军队。［B23］显允：明信，指号令明，赏罚信。［B24］渊渊：擂鼓声音。［B25］振旅：操练队伍。阗阗：钲声。［B26］荆蛮：即楚蛮。周人称南人为蛮。陈奂说：“荆蛮作蛮荆者误。”［B27］元老：君王的重要大臣。［B28］克：能。壮：大。犹：谋。［B29］执：擒拿，俘获。讯：审讯，审问。获丑：获，借作馘，“杀而献其左耳”（陈奂疏）。丑：众。［B30］唏（tān）唏：众车行声。［B31］旽（tūn）旽：浓重的样子。［B32］畠狁（xiǎn yǔn）：西周时北方少数民族，春秋时称北狄，秦汉时叫匈奴。［B33］荆蛮来威：犹“荆蛮是威”，即“威荆蛮”的倒装。来，是，宾语前置标志。
【赏析】西周后期自夷王以后国力渐衰，厉王实行虐政，更加剧了国内矛盾，政治日益腐败。周围不同的种族就会趁机而入，带给周王朝和周边百姓极大的威胁和灾难。因此，当周厉王子靖（宣王）继位之后，对内改革内政，对外铲除威胁：先后派秦仲攻西戎，尹吉甫伐畠狁，方叔征荆蛮，召虎平淮夷等，这对安定国内社会，保卫华夏文化起了一定作用，所以史称周宣王“中兴”。本篇所反映的便是方叔征荆蛮这段历史，《诗序》说：“宣王南征也。”题旨虽不错，不过说得有点过于泛泛。前篇《六月序》称“宣王北伐也”，我们从诗的内容看，无疑是尹吉甫北伐胜利后为庆功而作，方玉润认为“乃幕宾之颂主将”（《诗经原始》），虽是揣度，这也是一种看法。而此篇与前篇有所不同。从内容看，似是方叔率军初到荆蛮时所作。诗中没有写到敌我交战的内容，立足点很明显是放在赞美军容、军纪、军威方面，也昭示着不久将会胜利。方玉润说：“观其全诗，题既郑重，词亦宏丽。如许大篇文字，而发端乃以采芑起兴，谁能与之相比？盖此诗非当局人作，且非王朝人语，乃南方诗人从旁得睹方叔军容之盛，知其克成大功，歌以志喜。”并推测是“流寓荆蛮”的周人，这虽非的论，但可供我们领会诗意参考。
第一、二章写军势、士气和主帅的威仪。头两句是起兴，旧注理解有分歧，朱熹以为芑人马皆可食，“军行采芑而食，故赋其事以起兴”（《诗集传》）。方玉润驳之：“夫以赫赫王师，何至采芑而食，有如饥军困卒之所为？”所言有理。陈奂说：“芑菜之可采，以喻国家人材养蓄之以待足用，凡军士起于田亩，故诗人假以为兴。下章同。”（《诗毛氏传疏》）此可备一说。其下进入正题，首先称颂方叔南下的队伍浩浩荡荡，声势之大。西周盛行车战，“其车三千”，按照清人金锷《求古录礼说·军制车乘士卒考》的说法：车一乘有甲士十人，步卒十五人。照此计算，车三千乘，则共有甲士、步卒七万五千人。“三千”虽不一定是实指，不过可以想象这支南下的队伍是极为庞大的。以上是两章共有的；以下则是两章互见的内容：除写到土气、旗帜外，其着重点是放在写主帅方叔的战马、战车的披挂装饰及其队列整齐威武。这样写其想法是重点表现方叔指挥有力；所以第二章末刻意描写方叔的服饰，特别强调他所穿乃天子赐赏的官服，无比华贵，从而见出他是国家重臣，位权重，威风凛凛。第三章赞美方叔军纪严明和师旅训练有素。这章头三句也是兴，同样含有比义，当是以猛禽隼直冲云天忽有所止，比喻方叔率领的南下士兵之神勇，行军速度之快，倏忽之间，便到前线。以下转到集中笔墨写方叔号令严明，军队调度自如。当他一声令下，数万人马立即停下，队列排得整整齐齐，静静地听着他威严的训话。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完全按照鼓声、钲声行动，一点不错乱。冬冬的鼓声一响，个个精神抖擞的前进；阗阗的钲声一响，个个即刻停止行动。赞美其军纪，用意是表现其战斗力，这样的队伍当然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第四章赞美方叔的谋略和大军的威势震慑了荆蛮。旧时的注解把本章看作事实较多，因而诸多误解产生，如朱熹猜测“南征荆蛮，想不甚费力，不曾大段战斗，故只极称其军容之盛而已”（《朱子语类》）；有的还为方叔是否参加过北伐畠狁争论不休。其实这正如吴诫生所指出的：“皆误以荆蛮为服为实有其事，不知乃作者虚拟颂祷词。”（《诗义会通》）诗最后两句说“北伐畠狁，荆蛮来威”，其意只是说，方叔南征，借北伐畠狁胜利的余威，定能一举制服荆蛮，并不是说方叔既参加了北伐，南征也取得胜利。旧注的失误主要是受了前篇《六月》的影响，以为这篇与《六月》一样是写于班师之后。
这首诗虽前三章用兴，类似风诗，但遣词造句有较多的修饰，不像大多风诗那样朴素自然。用韵也颇复杂。如第一章是一、三句和二、四句交错用韵；后四句又是句句用韵。第二章是二、五句和三、六句交错用韵，以下除第七句、第十句不用韵外，其他各句或与第三句、或与第六句同韵。第三、第四章用韵又同前两章不一样，不一一详说，诗人原来只是随之提笔，并无着重压韵之意。
车攻
我车既攻［1］，猎车修理已完工，我马既同［2］。马儿同速队伍齐。
四牡庞庞［3］，四匹公马多强壮，驾言徂东［4］。驾驶猎车向东驶。
田车既好［5］，猎车修得很完好，四牡孔阜［6］。四匹公马大又高。
东有甫草［7］，东都甫田有草原，驾言行狩［8］。驾车行猎走一遭。
之子于苗［9］，君王夏天狩猎讲究场面，选徒嚣嚣［B10］。清点随员闹洋洋。
建旐设旄［B11］，树起旗子插上旄，搏兽于敖［B12］。到敖山狩猎场去。
驾彼四牡，诸侯驾着四马来，四牡奕奕［B13］。四匹轻快又从容的良马。
赤芾金舄［B14］，大红蔽膝金头鞋，会同有绎［B15］。共同会猎好气派。
阢拾既莱［B16］，扳指臂莱都齐备，弓矢既调。强弓利矢两相配。
射夫既同［B17］，猎罢射手都集中，助我举柴［B18］。助拣猎物抬又背。
四黄既驾，四匹黄马已驾上，两骖不猗［B19］。两旁骖马不偏向。
不失其驰［B20］，来往驰去序不乱，舍矢如破［B21］。射出一箭就杀伤。
萧萧马鸣，耳听马鸣声萧萧，悠悠旆旌［B22］。眼望旌旗悠悠飘。
徒御不惊［B23］，驭手机警又严肃，大庖不盈［B24］。野味满厨充嘉肴。
之子于征［B25］，国王猎罢归京城，有闻无声［B26］。人马寂静排列整。
允矣君子［B27］，真是明智好君王，展也大成［B28］！会猎胜利大有成。
【注释】［1］攻：通“工”，整治，修理。［2］同：整齐。［3］庞庞：健壮肥大的样子。［4］驾：驾车。言：语中助词。徂（cú）：往。东：指东都雒邑。雒邑在周都镐京之东。［5］田车：狩猎乘坐的车子。田，通“畋”，打猎。［6］孔阜：极为肥大健壮。［7］甫草：广大丰茂的草地。甫，《韩诗》作“圃”。一说甫为地名，即圃田，一名原圃，在今河南中牟县西南。宣王时在五畿内，后归郑国。［8］狩：特指冬日狩猎。春猎为蔸，夏猎为苗，秋猎为阢，冬猎为狩。这里指打猎烧田放火。［9］于：往。［10］选：通“算”，清点。一说具备的意思。徒：步卒。嚣嚣：形容声音杂乱。［B11］建：树，竖。设：陈。旐：画着龟蛇的旗。旄：旗杆顶端饰牦牛尾的旗帜。［B12］搏兽：“薄狩”的假借字。薄，语助词。敖：山名，在今河南成皋县西北。［B13］奕奕：形容马行快而从容。［B14］赤芾（fú）：朱芾，红色蔽膝，诸侯之服。金舄（xì）：即赤舄，黄红色的金头厚底鞋，诸侯所穿。［B15］会同：古代诸侯觐见天子的专称。这里指诸侯参加宣王的狩猎活动。有绎：犹绎绎，形容有众多的人数，接连不断。［B16］阢：同“抉”，扳指，用象牙或兽骨制成，射箭时套在右拇指上，用以钩弦。拾：又名臂呴（ɡōu），用皮革制成，套在左臂上，射箭时用以护臂。捱（cì）：齐备。［B17］射夫：射箭的人。同：协同。一说，同，聚集。［B18］举柴（zì）：指堆积动物尸体。柴，“骶”的假借字，积，指动物积尸。［B19］猗：应作“倚”，倾斜的意思。［B20］驰：指驰驱的法则。［B21］舍矢：放箭。如：同“而”。破：中，射中禽兽。［B22］旆旌：泛指旗帜。［B23］徒：步行的。御：驾车的。不：岂不，哪不。下同。惊：当作“警”，指严肃地警卫着。一说不惊是不喧闹的意思。［B24］大庖：指周王的厨房。盈：充满。《郑笺》：“不警，警也。不盈，盈也。反言之，美之也。”一说不盈是不满，表示周王用之有量，取之有度，不贪图。［B25］征：行，这里指狩猎归来。［B26］有闻：指听见队伍归来时的步伐及车轮滚动声。声：指步卒车夫的喧哗声。［B27］允：信，诚，确实。君子：指周王。［B28］展：义同“允”。大成：取得圆满胜利。
【赏析】《车攻》是一首写周宣王东狩的诗。
武王姬发建立周朝；成、康继业，号为盛世；昭、穆以后，国势日渐陵替；传至厉王，国事几不可收拾。姬静即位（公元前877年），是为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秋”（《诗序》），享国四十六年，号称中兴。
周以农业立国，但狩猎不废，春欛，夏苗，秋阢，冬狩，一年四季都有狩猎活动。不过这时的狩猎，与远古时狩猎是不相同的，像风有雄、雌之分一样，狩猎也有庶民、诸侯和王者之别。庶民之猎，是为谋取衣（兽皮）食（兽肉）；诸侯之猎，有的是为了娱乐，有的则是用来搞军队训练、军事演习，乃至军事讹诈；王者之猎，往往是在礼的外衣掩盖下的准军事行动，政治性质较为明显。所谓狩猎队伍，也就是军队。《吉日》和这首《车攻》描述的就是周宣王进行的狩猎活动是为了某种政治目的。
《诗经·小雅》中，《车攻》前后有一组诗是写宣王或与宣王有关的。《鸿雁》写他派遣使臣救济难民，《庭燎》写他早起视朝，接受朝见诸侯，表明他“内修政事”；《六月》赞美尹吉甫北伐畠狁的胜利，《采芑》赞美方叔南征“荆蛮”之武功，表现宣王“外攘夷狄”。《车攻》与《吉日》则表现其田猎之盛。把《车攻》放在一个较广阔的背景上，把它作为组诗的一部分来考察，可以看出它反映的是周宣王政治军事方略的一部分，而狩猎的“大成”，则是他政治军事上的一个胜利，是有助于周王朝的稳固和人民生活的安定的。
吉日
吉日维戊［1］，时逢戊辰日子好，既伯既祷［2］。马祖祭了又祈祷。
田车既好［3］，猎车坚固更灵巧，四牡孔阜［4］。四匹公马满身膘。
升彼大阜［5］，驾车登上大土坡，从其群丑［6］。追逐群兽飞快跑。
吉日庚午［7］，庚午吉日时辰巧，既差我马［8］。已经选择好猎马。
兽之所同［9］，查看聚集群兽地，麀鹿屿屿［B10］。鹿儿来往真不少。
漆沮之从［B11］，驱逐漆沮岸旁兽。
天子之所［B12］。赶向周王打猎道。
瞻彼中原［B13］，放眼远望原野头，其祁孔有［B14］地方广大物富有。
阈阈俟俟［B15］，或走或跑野兽多，或群或友［B16］。三五结队成群游。
悉率左右［B17］统统把它赶出来，以燕天子［B18］。等待周王显身手。
既张我弓［B19］，按好我的弓上弦，既挟我矢。拔出箭儿拿在手。
发彼小榙［B20］，小野猪被一箭射中，殪此大兕［B21］。再发射死大野牛。
以御宾客［B22］，用野味烹调来设宴招待宾客，且以酌醴［B23］。佳肴作成好下酒。
【注释】［1］戊：古人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天干和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顺序配合以记日。《郑笺》：“戊，刚日也。”所谓刚日，即指单日。［2］伯：祭马神、马祖。祷：祈祷，祝福。［3］田车：猎车。［4］阜：肥壮。［5］大阜：高的陆地，大的土山。［6］从其群丑：从，追逐。群，兽三日群。丑，众，这里指众多禽兽。［7］庚午：刚日，初七日。［8］差（chāi）：选择，对马匹的选择，要步伐跑得一样快的。［9］同：聚。［10］麀（yóu）：牝鹿，雌鹿。屿（yǔ）屿：很多的意思，鹿群居的样子。［B11］漆沮：二水名。均在今陕西省境内。从：逐，指追逐野兽。［B12］所：处所。言该地是田猎的好地方。［B13］中：原中，中央平旷的地方。［B14］祁（qí）：原野广大。一说指大兽。孔：甚。［B15］阈（biāo）阈：野兽飞跑的样子。俟（sì）俟：行走或慢行的样子。［B16］群、友：兽三只以上在一起为群，两只在一起为友。［B17］悉率：悉，统统。率，带领。［B18］燕：安，保。在狩猎时，为保护天子须尽率左右之人随之，以防猛兽伤及天子。一说安乐。［B19］张：张弦于弓。古人用弓则加弦，是为张；不用弓则解弦，是为弛。［B20］发：射箭。榙：小野猪，泛指小兽。［B21］殪：中箭被射死。兕（sì）：古代犀牛一类的兽名。［B22］御：进献饮食。［B23］酌醴（lǐ）：喝甜酒。酌，喝酒。醴，甜酒。
【赏析】本诗是一首写周宣王田猎并借打猎宴会宾客的诗。《诗序》曰：“美宣王田也。能慎微接下，无不自尽以奉其上焉。”《序》说语义不明，第三句无主语。今查《稽古录》有类似文字，意思较为完全的表达：“宣王能慎微接下，用贤使能，群臣无不自尽以奉其上；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周室中兴焉。”孔颖达《毛诗正义》对《序》说做了比较详细的解释：“作《吉日》诗者，美宣王田猎也。以宣王能慎于微事，又以恩意接及群下，王之田猎能如是，则群下无不自尽诚心以奉事其君上焉，由王如此，故美之也。”此诗就已经流行于当时。《左传·昭公三年》载：“郑伯如楚，子产相，楚王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由此可证，《吉日》为田猎之诗。《吉日》诗记载了周王田猎的情况，对田猎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如猎前祭神、驱赶野兽以供周王射猎、猎毕以野味宴飨臣宾等）也有生动描写，有助于人们对周代上层社会生活的某些方面的了解和认识。诗人很注意叙事的条理性，也重视和擅长于壮阔的场面描写，这些艺术经验，对于后代作家也是会有所启迪的。
鸿雁
之什鸿雁，鸿雁于飞［1］，大雁飞向远方，肃肃其羽。翅膀肃肃响。
之子于征，这人正赶路，劬劳于野［2］。辛劳旷野上。
爰及矜人［3］，念到贫穷苦难的人，哀此鳏寡。鳏寡更悲惨。
鸿雁于飞，大雁飞向远方，集于中泽［4］。落到沼泽里。
之子于垣［5］，这人令筑墙，百堵皆作［6］。百堵都动工。
虽则劬劳，虽然很辛苦，其究安宅［7］。终有安身棚。
鸿雁于飞，大雁飞向远方，哀鸣嗷嗷［8］。嗷嗷声凄凉。
维此哲人［9］，贤明当官的，谓我劬劳。说我忙碌又辛苦。
维彼愚人，无能昏庸的在位者，谓我宣骄［B10］。说我太逞强。
【注释】［1］于：语助词。［2］劬（qú）劳：劳苦。［3］爰：焉，于是。矜人：穷苦人。［4］集：止。［5］垣：墙。［6］百堵：百重墙。百，言其多。［7］究：终。宅：居。［8］嗷嗷：哀鸣声。［9］哲人：明智的人。［10］宣：示。骄：自恣。
【赏析】关于为何作这首诗？什么样的内容？谁是作者？什么时代写的？旧说都有分歧，而且很少能按一种理解把全诗句句串讲落实，一气贯通的。《诗序》以为是赞美周宣王招抚流民，使鳏寡穷人都能各得其所。朝廷官员自然是这样说。《毛诗正义》据《序》补明是宣王始立时，遣侯伯卿士之使招抚逃散之民。朱熹对《序》说表示怀疑：“未有以见其为宣王之诗”，认为作者是流民（《诗集传》）。严粲则认为是“流民美使臣之诗”（《诗缉》）。姚际恒不同意朱说、严说，对《诗序》、《正义》也作了一点意见的修订，他认为“此诗为宣王命使臣安集流民而作”，并肯定是“朝廷制作”，而不是“民谣”（《诗经通论》）。本诗形式匀称整齐，每章六句，一章一韵，偶句用韵，头两句都是含有比义的兴，并以“鸿雁于飞”发端，三章诗中都有“劬劳”，不避词复，这大约是学习民歌复沓形式留下的痕迹。
庭燎
夜如何其［1］？现在夜里啥时光？夜未央［2］，长夜未半夜还长，庭燎之光［3］。是那火炬烧得旺。
君子至止［4］，诸侯车子将到来，鸾声将将［5］。“远处车铃叮当响。夜如何其？现在夜里啥时光？夜未艾［6］，夜色氉氉天还没有亮，庭燎沂沂［7］。是那火炬光在明晃晃的发亮。
君子至止，诸侯车子快来到，鸾声哕哕［8］。“铃声渐近响叮当。夜如何其？现在夜里啥时光？夜乡晨［9］，慢慢的长夜终于快要迎来黎明，庭燎有涙［B10］。火炬渐熄烟缭绕。
君子至止，诸侯车子已来到，言观其胰［B11］。“只看见旌旗随风而飘。”
【注释】［1］其（jī）：语助词，表疑问。［2］未央：未中。《说文》：“央，中也。”［3］庭燎：大烛，即点燃于庭中用以照明的火炬。［4］君子：此指诸侯贵族。［5］鸾：通“銮”，古代车马所佩的铃。将（qiānɡ）将：同“锵锵”。［6］艾：止，尽。［7］沂（zhì）沂：明亮的样子。［8］哕（huì）哕：铃声很有节奏。［9］乡晨：近晓。乡，今作“向”。［10］涙（xūn）：烟雾腾腾的样子。朱熹《诗集传》：“火气也，天欲明而见其烟光相杂也。”［B11］言：语助词。胰（qí）：旗上绘龙并有铃者。
【赏析】《庭燎》是首问答体诗。问答体通常有两种：一是自问自答，即设问设答；一是此问彼答。此诗属于后一类。
问者为谁？据说为周宣王姬静，公元前827年—公元前781年在位。在他之前为厉王。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在他之后为幽王。周幽王……数欺诸侯，诸侯叛之。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均见《史记·秦本纪》）厉、幽俱暴虐无道，宣王被称为中兴之主。
答者为谁？应为鸡人。鸡人，古时报时之官。《周礼·春官·鸡人》：“鸡人掌共鸡牲，辨其物。大祭祀，夜呼旦以绞（jiào）百官。鸡人的答问，是在运用视觉听觉仔细观察、认真辨认以后作出的。
《齐风·鸡鸣》与这首《庭燎》堪称姊妹篇。《鸡鸣》的内容是：妻子说“鸡已鸣矣”，丈夫说那是“苍蝇之声”；妻子说“东方明矣”，丈夫说那是“日月之光”；妻子说大家均去上朝了，丈夫说我情愿同你睡一觉。两首都是问答体诗；背景都是朝会的前夜；问答的内容都是有关朝会的时间。但两首诗的风格却迥然不同。
不过也有认为此诗是讽刺的。《诗序》就说：“美宣王也，因以箴之。”箴也就是刺。美与刺，意义相反，既然说“美”，似不宜说“箴”。对此方玉润曾经有所质疑：“唯《序》既以为‘美宣王也’，又以为‘箴之’。诗无箴意，胡云‘箴’耶？”（《诗经原始》）然说“箴”也并非无稽之谈。
沔水
沔彼流水［1］，滔滔流水向东面，朝宗于海［2］。百川归海成汪洋。
涚彼飞隼［3］，隼鸟在天空飞得很快，载飞载止［4］。停停飞飞不着急。
嗟我兄弟，可叹同姓诸兄弟，邦人诸友［5］。可叹同乡诸朋友。
莫肯念乱，无人考虑国家乱，谁无父母！谁人没有爹和娘沔彼流水，滔滔流水向东面，其流汤汤［6］。浩浩荡荡入海洋。
涚彼飞隼，天空隼鸟飞得快，载飞载扬［7］。挥动着翅膀在天空高高的翱翔。
念彼不迹［8］，上边做事没有准，载起载行［9］。我的心里忐忑不安。
心之忧矣，心忧国事这模样，不可弭忘［B10］终日焦虑不能忘涚彼飞隼，天空隼鸟飞得快率彼中陵［B11］。沿着山坡高翱翔。
民之讹言［B12］，谣言在民间纷纷传开，宁莫之惩［B13］？不去制止真荒唐。
我友敬矣［B14］，忠告朋友要警惕，谗言其兴［B15］！谗言桅起要提防。
【注释】［1］沔（miǎn）：涨满水的样子。［2］朝宗：诸侯朝见天子。《周礼·春官·大宗伯》：“春见曰‘朝’，夏见曰‘宗’。”这里借指海纳百川。［3］涚（yù）：鸟疾飞的样子。隼（sǔn）：又名鹘，鹰类。［4］载：又。［5］邦人：国人。［6］汤（shānɡ）汤：同“荡荡”，水大流急的样子。［7］扬：指高空飞翔。［8］不迹：不遵循正道，不按法则办事。［9］载起载行：犹“且起且行”，指忧愁深重，忐忑不安。［10］弭（mǐ）：停止，消除。［B11］率：沿。中陵：陵中。陵，大土山。［B12］讹言：谣言，谗言。讹，伪。［B13］宁莫之惩：宁莫惩之，宾语前置句式。宁，胡，为何。惩，止，阻止。［B14］敬：同“儆”，警戒。［B15］兴：兴起。
【赏析】《沔水》是篇难读难解的诗。之所以难读难解，原因有三：（一）诗有错简，如卒章开头很明显是遗失了“沔彼流水……”两句，诗中语意多不连属，也可能有遗简错简的情况；（二）本诗用谜语较多，意思猜测不准；（三）对本诗没有任何背景交代，没有给我们提供寻找谜底的明显线索。
这首诗是首千古难解之谜。姑且解如上。想要把他更加清楚的解释，还需有待于来哲，也要等到考古的新发现。
鹤鸣
鹤鸣于九皋［1］，沼泽深处白鹤叫，声闻于野［2］。嘹亮的鸣声传遍了四郊。
鱼潜在渊，鱼儿在深水里潜游，或在于渚［3］。有时游出近小岛。
乐彼之园，花园的美丽让人喜爱，爰有树檀［4］，园里檀树大又高，其下维扪萚［5］。树下落叶枯又焦。
他山之石，他山石块可当错，可以为错［6］。能够把那玉石雕。
鹤鸣于九皋，白鹤在那沼泽深处鸣叫，声闻于天。鸣声嘹亮传九霄。
鱼在于渚，鱼儿在沙洲边游玩，或潜在渊。有时潜游到深渊处。
乐彼之园，美丽花园逗人爱，爰有树檀，园里檀树大又高，其下维堢［7］。下面有又矮又小的楮树。
他山之石，他山石头可当错，可以攻玉［8］。能够把那玉器磨。
【注释】［1］鹤：一种大型涉禽。头小脖子长，嘴长而直。常夜半鸣，《淮南子》：“鸡知将旦，鹤知夜半。”鸣声嘹亮。皋（ɡāo）：沼泽。九：虚数，言沼泽极为曲折。［2］闻：传布，达到，到达。［3］渚：河中小洲，这里指小洲旁的浅水。［4］爰：语助词。树檀：檀树。［5］萚（tuò）：发黄掉落的枝叶。一说“箨”为“样”之讹。埑（zhé，又读tuó），软枣树。［6］错：砺石，磨石。［7］扪：楮树，树皮可制纸。［8］攻：治，加工，雕刻。
【赏析】我们阅读诗文，总是看题目在先。一般来说，弄清题目之后，大致可以了解诗文的大意。读《诗经》则不然。《诗经》中的诗，原来没有题目；现在的题目，是后人加的。加题的原则之一是从首句中取两个字（少数有三字、四字），这两个字大多是开头两个字。像这首《鹤鸣》，就是取首句“鹤鸣于九皋”的头两个字。我们如果弄不清这一点，认为《鹤鸣》这首诗就是写“鹤鸣”，那就误解了。
读后脑际还留下个摆脱不了的问题：这座小园，没有亭台之胜，没有弦歌之声，没有车马之迹，它是那么幽静，那么脱俗。作者为什么描写这么一座“暧暧远人村”“而无车马喧”（陶渊明诗句）的小园？方玉润说：“此中有人，呼之欲出。”（《诗经原始》）这句话恐怕反映了一般读者的心理。那么，作者是否对小园景物描写的借用，暗示有位徜徉山水的隐居者在这里？再说，写山为何不写入云的山峦、参天的林木，而去写石？写山为何不写它奇特的形状而写它的功用？有没有用石可治玉寓隐士可以治国的用意？这首诗关于小园和山石的叙写是否有所寄托？但把此诗当作谜猜，认为每一句话都是比喻，每一事物都有寄托，去寻找微言大义而离开诗中的形象，这种研究方法乃是极不可取的。
祈父
祈父［1］！领兵官啊大司马予王之爪牙。守卫王家的爪牙是我。
胡转予于恤？调我到这忧愁之地是谓何意靡所止居！把我害得奔走他乡祈父！领兵官啊大司马予王之爪士。我是守卫王家的武士。
胡转予于恤？为何调我到这忧愁之地靡所底止［2］！把我害得有家难回。
祈父！领兵官啊大司马，刐不聪［3］。你真是昏庸之极。
胡转予于恤？为何调我到这忧愁之地有母之尸饔！有老母在我却不能侍奉。
【注释】［1］祈父：同“圻父”，职掌封畿兵马的长官，即司马。［2］底（zhǐ）：止。［3］刐：（dǎn）：诚，信。
【赏析】《祈父》这首诗是西周王朝的武士所作。王家的禁旅责备司马的征调失常。禁旅是固国卫城，保护王室的。祈父即司马，是职掌封畿兵马的高级武官。这些王的“爪牙”之士，随意征调是不应该的。因为“六军”的作战之士出自“六乡”之法，是不取王之“爪牙”之士的。
《祈父》这首诗三章全用赋的手法，前二章还并用反诘语气，揭示武士们怨恨不满之情，表明对司马、王家的指斥愤激之意，具有很强的力度。
白驹
皎皎白驹，浑身皎洁的白马，食我场苗；在我的场上吃豆苗；絷之维之［1］，绊住它啊拴住它，以永今朝［2］。延长欢乐的今朝。
所谓伊人，所讲到的那位贤士朋友，於焉逍遥！到这里来逍遥皎皎白驹，浑身皎洁的白马，食我场藿；吃我场上的豆叶；絷之维之，绊住它啊拴住它，以永今夕。今晚的良辰要延长。
所谓伊人，所说的那位贤友，於焉嘉客！我家尊贵的客人皎皎白驹，浑身皎洁的白马，贲然来思［3］。很快地跑到这儿。
尔公尔侯，你是尊贵的客人，逸豫无期。这是个十分安逸的地方。
慎尔优游，谨慎地过优乐生活，勉尔遁思！你逃离的念头要控制皎皎白驹，浑身皎洁的白马，在彼空谷。回到那空旷的山谷。
生刍一束［4］，一束鲜草作饲料，其人如玉。那个人像玉一样美好。
毋金玉尔音［5］，帮我捎个口信可别忘了，而有遐心！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注释】［1］絷：用绳子绊住马脚。维：拴住马缰绳。［2］永：延长。［3］贲：通“奔”。贲然，马跑的快的样子。［4］生刍：用来喂马的绿草。［5］音：音讯。
【赏析】《白驹》是一首别友思贤的诗。《毛传》指出：“宣王之末，不能用贤，贤者有乘白驹而去者。”方玉润曾有疑于此：若宣王不能用贤，“何以眷眷於贤若是哉？其时中兴初定，安知宣王不有贫贱至交不肯出仕王朝，如严光之于汉光武，李泌之于唐肃宗，独行其志以为高者？”（《诗经原始》）这是个颇有道理的见解。
“感时歌蟋蟀，思贤咏白驹。”（曹摅《思友人》）“穴疑丹凤起，场似白驹来。”（骆宾王《幽絷书情通简知己》）昔人留下的这些诗句都与思贤怀友相关，由此可见《白驹》这首诗对后世的影响是深远的。
黄鸟
黄鸟黄鸟，黄鸟呀黄鸟，无集于堢，莫聚扪树上，无啄我粟。粟米莫啄光。
此邦之人，这地方的人，不我肯扪［1］。不肯喂养我。
言旋言归［2］，归去呀归去，复我邦族。回我的家乡去。
黄鸟黄鸟，黄鸟呀黄鸟，无集于桑，莫聚桑树上，无啄我粱。黄粱莫啄光。
此邦之人，这地方的人，不可与明［3］。信义没法讲。
言旋言归，归去呀归去，复我诸兄［4］。去我哥哥的身边。
黄鸟黄鸟，黄鸟呀黄鸟，无集于栩，莫聚柞树上，无啄我黍。黍米莫啄光。
此邦之人，这地方的人，不可与处。在一起的时间不能长。
言旋言归，归去呀归云，复我诸父。去我的长辈们的身边去。
【注释】［1］扪：养。［2］言：语辞。旋：回。［3］明：盟，信。［4］复：反。
【赏析】诗借黄鸟而起兴，也以黄鸟而命题，这首是游子返回的诗篇。诗为《小雅》中之一篇，我们从《小雅》所反映的现实来看，多为宣、幽王时之作品。此篇当为幽王时宗周覆灭，人民无家可归，但他乡又不能长期居住，所以用诗来表达自己的情怀。
这一诗篇，我们如果结合《硕鼠》诗来看，《硕鼠》是因为“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而要“逝将去女，适彼乐土”，在那残酷的统治下，而要另谋出路。其实，我们再看《黄鸟》，就觉得虽然两诗描写的角度不一，但所反映的是相类似的底层人民身遭生活苦难的社会现实。在那样的环境中，尤其是乱世，对于百姓来说，又哪能觅得到什么乐土呢？诗篇的现实性很强，而又很深厚的历史意义的。
我行其野
我行其野，凄然独行郊外路，蔽芾其樗［1］。路旁臭椿叶稀疏。
昏姻之故［2］，是因为结婚的原因，言就尔居［3］。才和你同住在一起；尔不我畜［4］，你呀变心不爱我，复我邦家。返国安居我旧庐。
我行其野，自己一个人走在凄凉的郊路上，言采其竺［5］。步履迟迟采臭遂。
昏姻之故，因为和你结婚了，言就尔宿。所以才到你那里住的。
尔不我畜，你呀变心不爱我，言归斯复［6］。现在你去娘家住。
我行其野，自己一人走在凄凉的郊外路上，言采其湆［7］。步履迟迟采恶菖。
不思旧姻，你呀全忘原配情，求尔新特［8］。贪求新欢太可恶。
成不以富［9］，实在并非她富有，亦祗以异［B10］。是你的心变坏了。
【注释】［1］蔽芾（fèi）：树叶初生的样子。樗（chū）：臭椿树。［2］昏：同“婚”。［3］言：乃。就：从、归。［4］畜：养。一说为喜爱的意思。［5］竺（zhú）：又名羊蹄菜，仲春时生，可采以煮食，但多食则致人下痢，所以被古人认为是一种“恶菜”。［6］归：指妇女被休后回到返娘家。［7］涪（fú）：多年生野菜，其根可蒸食。［8］新特：新妇。特，匹、配偶。［9］成：通“诚”，确实。［10］祗：只、仅仅。异：变心。
【赏析】《我行其野》是一首弃妇诗。它采用第一人称写法，抒发了一个被丈夫弃逐的远嫁他国的妇女的悲愤之情。
《诗序》说：“《我行其野》，刺宣王也。”关于所刺的具体内容，《郑笺》以为是“刺其不正嫁娶之数，而有荒政，多淫昏（婚）之俗”，也就是说，这一时期是因为社会风气实在败坏才导致很多喜新厌旧的爱情悲剧发生。而对于这一倾向，周宣王负有政治上和管理上的责任。如果我们不拘泥于“刺宣王”的字句，而只是把上述情况作为《我行其野》一诗产生的时代背景来看，那么，对于我们理解、把握《我行其野》一诗的内容，是极有帮助的。
通过对“我行其野”的反复咏唱，仿佛使人们看到了这位被弃逐的妇女慢步行进在郊外的路上，其内心世界的情感是非常的痛苦的。她的“成不以富，亦祗以异”的责备中，又不无惋惜的心意。要而言之，诗中所描写的弃妇性格，既有刚毅、果敢的一面，又有温柔善良的一面。这样写，是符合历史的真实的。因而，人们才更加同情底层妇女的悲惨遭遇。本篇和《邶风·谷风》、《卫风·氓》、《小雅·谷风》属同一类型，都是写弃妇的遭遇和弃妇的思想感情的诗，它们从不同侧面，真实地反映了周代中叶和春秋时期下层妇女的悲惨命运。除了在题材方面曾给后人以启示外，这些诗作影响后世至深的还是其以对妇女命运的同情、关注为核心的现实主义精神。这种精神在汉乐府及历代众多文人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继承与发扬。
斯干
秩秩斯干［1］，流水清清小溪涧，幽幽南山。林木幽幽终南山。
如竹苞矣［2］，绿竹苍翠好形胜，如松茂矣。茂密的青松长满山峦。
兄及弟矣，兄弟住在一起很和睦，式相好矣［3］，相亲相爱心相关，无相犹矣［4］。胸襟坦白不欺瞒。
似续妣祖［5］，继承祖先的遗愿，筑室百堵［6］，宫室盖起有千百间，西南其户［7］。厢列东西门朝南。
爰居爰处［8］，兄弟本是一家住一起，爰笑爰语。亲人团聚笑语欢。
约之阁阁［9］，捆紧木框筑泥墙，斮之橐橐［10］。用力夯土嗵嗵响。
风雨攸除［B11］，以后不怕有雨有风，鸟鼠攸去，麻雀老鼠都赶光，君子攸芋［B12］。君子住的很舒服。
如诫斯翼［B13］，端正有如人企立，如矢斯棘［B14］，齐整有如利箭急，如鸟斯革［B15］，宽广好似鸟展翼，如涪斯飞［B16］，华丽赛过锦毛鸡，君子攸跻［B17］。君子登堂心欢喜。
殖殖其庭［B18］，庭院宽阔平而正，有觉其楹［B19］。屋柱笔直高又挺。
哙哙其正［B20］，白天的光线又多又明亮，哕哕其冥［B21］。夜晚昏暗真幽静。
君子攸宁［B22］。君子住着心安定。
下莞上簟［B23］，上铺竹席下铺草，乃安斯寝。无忧无虑无心事。
乃寝乃兴［B24］，睡得早起的也早，乃占我梦。昨夜做梦梦的如何。
吉梦维何？好梦见什么了维熊维罴，是熊是罴显吉兆，维虺维蛇［B25］，有虺有蛇好运道。
大人占之［B26］：太卜占梦细细讲：
“维熊维罴，”梦见熊罴有名堂，男子之祥；象征生男有力量；维虺维蛇，做梦梦到蛇和虺，女子之祥。“那是象征生姑娘。”乃生男子，如果生的是个男孩子，载寝之床［B27］，给他睡张小眠床，载衣之裳，给他穿衣又穿裳，载弄之璋［B28］。把白玉璋给他玩玩。
其泣涪涪［B29］，小孩子的哭声很大，朱芾斯皇［B30］，将来盛服定辉煌，室家君王［B31］。不是国君便是王。
乃生女子，如果生的是个小姑娘，载寝之地，铺席让她睡睡地板，载衣之裼［B32］，一条小被包身上，载弄之瓦［B33］。纺线瓦锤给她玩。
无非无仪［B34］，说话要少要柔顺千万要注意，唯酒食是议，料理家务烧菜饭，无父母诒罹［B35］。不要给家人添麻烦。
【注释】［1］秩秩：水清而流动的样子。斯：此。干：通“涧”。［2］如：“有”的意思，在此是枚举之词，第四章的四个“如”字则是比喻之辞。苞：植物丛生的样子。［3］式：发语词。［4］犹：欺骗，欺诈。［5］似续：继承。似，通“嗣”。妣（bǐ）：古时对亡母之称。［6］堵：墙壁。墙一重称一堵，百堵则喻房屋之多。［7］户：门。［8］爰：于是。［9］约之：以绳捆束筑墙板。阁阁：捆板声。［10］斮（zhuó）之：夯击墙土。橐橐：夯土声。［B11］攸：语助词。［B12］芋：借为“宇”，居住。［B13］诫：同“企”，耸立。斯：语助词。翼：笔直，端正的样子。［B14］棘：通“急”。“如矢斯棘”是说房屋的齐整好似急箭脱弦，出如直线。［B15］革：借为“翱”，鸟翅。［B16］涪：雉。［B17］跻：登。［B18］殖殖：平正的样子。［B19］有觉：高耸直立的样子。楹：柱子。［B20］哙（kuài）哙：宽敝明亮的样子。正：白昼。［B21］哕（huì）哕：深暗的样子。冥：夜晚。［B22］宁：安。［B23］莞（ɡuān）：蒲席。簟：竹席。［B24］兴：起床。［B25］虺（huǐ）：毒蛇。［B26］大人：太卜之属，占梦之官。［B27］则：就。［B28］璋：玉器。［B29］湆：大声。［B30］朱芾：天子及诸侯的服饰。天子纯朱色，诸侯黄朱色。皇：同“煌”，色彩鲜明。［B31］室家君王：朱熹（诗集传）：“言男子之生于是室者，皆将服朱芾煌煌然，有室有家，为君为王矣。”君指诸侯，王指天子。［B32］裼（tì）：婴儿的包被。［B33］瓦：古代的陶制纺锤。［B34］无非：即无违。指女子婚后要遵守公婆和丈夫的意思。无仪：指女子不要议论是非，说长道短。仪，通“议”。［B35］诒：通“贻”，留给。罹（lí）：忧。
【赏析】这是祝贺周王宫室落成的诗。作者以生动的描写和精巧的构思，为这篇本易流于空洞僵硬的颂祷祈福之作注入了新鲜活泼的艺术生命。
诗人是从总述宫室所处的环境入手来展开全篇的：它远对幽深的南山，近临清澈的溪水，四周绿竹丛生，青松茂盛，苍翠之色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整个家族都将在这幽苎明丽的山水胜境中和睦相处，享受着天伦之乐。遵照祖先的遗愿，新的宫室就要坐落在这里。
古时曾有宫室落成后贺者进颂祷之辞的习俗，一般总是祝愿主人子孙繁衍，世代兴旺。《礼记·檀弓下》就有此种记载：晋献文子的宫室落成，晋大夫前去祝贺，张老颂祷。他先赞扬了宫室之美，然后说主人在此居住，一定是子孙绵延，香火不断。由于其“善颂善祷”，晋献文子听后很高兴，觉得自己一生都会平安无事，寿终正寝，便“北面再拜稽首”。与此不同，《斯干》的颂祷是通过描写主人的美梦及其占卜来表现的。诗中说主人梦见了熊罴虺蛇。古时迷信，认为熊罴山居，强力壮毅，属阳物；虺蛇穴处，柔弱隐伏，属阴物，所以占卜的结果，前者为生男的吉兆，后者为生女的吉兆。生男则朱芾加身，定可光宗耀祖；生女则善守妇道，不给父母添忧。值得注意的是，诗中所说的这种美梦和占卜，均属设想之辞，并非实有其事，这就比张老的颂祷之辞显得更高一筹。可以说，诗的前半是用实笔描绘宫室，层次分明，巨细不遗；后半改用虚笔来表现祷颂，又另具一番曲折婉转、含蓄不尽的意味。从虚实结合中，我们见出了诗人构思的精巧。
无羊
谁谓尔无羊？你家缺少羊是谁说的三百维群［1］。在牧场里有三百匹一群。
谁谓尔无牛？你家缺少牛又是谁说的九十其闰［2］。又九十头七尺高的牛儿。
尔羊来思，你的羊儿来了，其角稽稽［3］。角儿相依相靠。
尔牛来思，你的牛儿来了，其耳湿湿［4］。嚼时耳朵摇摇。
或降于阿，它们有的下山坡，或饮于池，有的在池畔饮水，或寝或讹［5］。有的睡着，有的动弹。
尔牧来思，你的牧人来了，何蓑何笠［6］，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或负其糇。干粮袋子肩上背。
三十维物［7］，牛羊毛色三十类，尔牲则具［8］。你的祭牲真齐备；尔牧来思，你的牧人来了，以薪以蒸［9］，把粗草嫩草用作饲料，以雌以雄。交配好公的母的。
尔羊来思，你的羊儿来了，矜矜兢兢［10］，多健壮、多肥饱，不骞不崩［B11］。没亏少、没病倒。
麾之以肱［B12］，挥着臂儿把它招，毕来既升［B13］。一下子都进了圈笼。
牧人乃梦，放牧的人做梦真的有些奇怪，众维鱼矣［B14］，梦见蝗虫变了鱼，旐维惖矣［B15］。昨夜梦到鱼蛇旗换鸟旗。
大人占之：大人占梦细推详：
众维鱼矣，蝗虫变成鱼儿呀，实维丰年。准是丰年满谷仓。
旐维惖矣，鱼蛇旗换鸟旗呀，室家溱溱［B16］。团聚的家人闹嚷嚷。
【注释】［1］维：为。［2］闰（rún，古读chún）：《毛传》：“黄牛黑唇曰闰。”又《尔雅·释畜》：牛七尺曰闰。［3］稽（jí）稽：聚其角而息。［4］湿湿：耳朵摇摆的样子。［5］讹：动。［6］何：同“荷”，此指肩上所披。［7］物：毛色。［8］具：齐备。［9］蒸：细小的薪柴。郑玄说：“粗曰薪，细曰蒸。”［10］矜矜兢兢：“谨慎坚持，唯恐失群的样子。”（余冠英说）［B11］骞：负帐，亏损。崩：溃散。［B12］麾：命令，指挥。肱：臂。［B13］毕来既升：“毕”与“既”都训为尽。升：进。［B14］众：即螽，蝗类。“众维鱼矣”就是螽化为鱼。［B15］旐：画有的聚在一起的龟蛇图形旗子。惖：画有鸟类图形的聚众旗子。［B16］溱溱：同“蓁蓁”，众多的样子。
【赏析】这首诗歌颂了牛和羊之成群盛多，是一曲富有生活情趣的牧人之歌。整首诗像牧歌一样美，像画一样生动、逼真、传神，就连做梦与解梦，也带有浓重的生活气息。方玉润说：“诗首章‘谁谓’二字飘忽而来，是前此凋耗，今始蕃育口气。以下人物杂写，或牛羊并题，或牛羊浑言，或单咏羊不咏牛，而牛自隐寓言外。总以牧人经纬其间，以见人物并处两相习，自不觉其两相忘耳。其体物入微处（如“其耳湿湿”——引者注）有画手所不能到。晋、唐田家诸诗，何能梦见此境？末章忽出奇幻，尤为匪夷所思。不知是真是梦，真化工之笔也！”（《诗经原始》）
节南山
之什节南山，节彼南山［1］，那南山又高又大，维石岩岩［2］。山上全是垒垒石岩。
赫赫师尹［3］，身份显赫的尹太师，民具尔瞻［4］。很多双眼睛看着你。
忧心如怹［5］，满腔忧忿如燃，不敢戏谈。进言不敢轻率。
国既卒斩［6］，国家已危矣，何用不监［7］！为什么还不察见节彼南山，那高峻的南山，有实其猗［8］。斜坡委实宽广。
赫赫师尹，身份显赫的尹太师，不平谓何［9］！为什么办事失利天方荐瘥［B10］，老天将降灾难于人间，丧乱弘多［B11］。满目离乱丧亡。
民言无嘉，庶民绝无好评，怹莫惩嗟［B12］！必须要警惕思量尹氏大师［B13］，你姓尹的太师，维周之氐［B14］。该是周朝柱石。
秉国之均［B15］，国家政权被掌握，四方是维［B16］。天下还要靠你掌舵。
天子是毗［B17］，君主靠你辅佐，俾民不迷。给万民将路指。
不吊昊天［B18］，老天爷不爱民，不宜空我师［B19］！不该有殃民太师弗躬弗亲［B20］，从不亲身理政，庶民弗信？万民怎会信任弗问弗仕［B21］，对贤人不加纳用，勿罔君子［B22］？贤人岂不淹滞式夷式已［B23］，因而伤害罢免，无小人殆［B24］？难道不是坏人当道吗琐琐姻亚［B25］，无能的裙带亲，则无衇仕［B26］？不多占好位置昊天不佣［B27］，上天有所不公平，降此鞠汹［B28］！降下这害人虫昊天不惠［B29］，老天爷心不善，降此大戾［B30］！降下这大灾难君子如届［B31］，君子掌权执政。
俾民心阕［B32］。民愤自然平靖。
君子如夷，正人办事公平，恶怒是违［B33］。就不会产生民怨。
不吊昊天，老天爷不爱民，乱靡有定。祸乱老不平定。
式月斯生［B34］，灾难折磨苍生，俾民不宁。让百姓不安宁。
忧心如酲［B35］，心忧像醉昏昏，谁秉国成［B36］？朝政谁来掌管不自为政，君王不来自理，卒劳百姓［B37］。还是百姓最后遭殃。
驾彼四牡，驾着那四匹马，四牡项领［B38］。马儿肥了脖颈。
我瞻四方，我向四周看看，蹙蹙靡所骋［B39］！天地太窄难驰骋方茂尔恶［B40］，当你放纵的做坏事的时候，相尔矛矣［B41］！看你像杀人矛既夷既怿［B42］，忽而心平意悦，如相酬矣［B43］。却又碰杯相酬。
昊天不平，老天爷不公正，我王不宁。君王不得安宁。
不惩其心，这种人不愿认错，覆怨其正［B44］。反而怨恨谏诤。
家父作诵［B45］，家父吟此诗篇，以究王辌［B46］。追究王朝祸根。
式讹尔心［B47］，希望天子有所悔悟，以畜万邦［B48］。抚育天下百姓。
【注释】［1］节：山势高峻的样子。［2］岩岩：崖石重积。［3］赫赫：显赫尊严的样子。师尹：太师尹氏。太师是周王朝的首辅。尹姓是周王朝的世卿，祖先尹佚在武王时有功，宣王时尹吉甫佐宣王著勋。［4］具：通“俱”。瞻：仰望。“具瞻”一词，后来成了典故，形容朝廷重臣。［5］怹（tán）：“炎”的假借字，意为燃烧。［6］卒斩：断绝，结束。［7］监：通“鉴”。鉴，察觉。［8］实：满，广大。猗：通“阿”从王引之说）。山陵迤逶弯曲处。［9］谓何：怎么，为什么。［10］荐瘥（cuó）：降下瘟疫。荐，进奉、加予；瘥，疾病、瘟疫。［B11］弘：同“宏”，广大，甚。［B12］怹（tán）：曾经，还是。惩：儆戒。［B13］大：通“太”。［B14］氐：通“砥”，柱石。［B15］秉：持，掌握。均：通“钧”，钧的原义是制陶器的模盘，古代比喻为政令的规范，故“秉钧”就是掌政。［B16］四方：指诸侯万国，周王朝是宗主，统率四方诸侯。维：掌握，控制。［B17］毗：辅弼。［B18］不吊：不好，不关心。昊天：老天，上天。［B19］空我师：使大众穷困的太师。空，使之穷困。［B20］躬：身。躬亲，亲自理政。［B21］问：视察，考察。仕：任用。［B22］罔：欺，误，委屈。［B23］式：发语词。夷：平，删损。此句为后一义；下“如夷”、“既夷”之“夷”为前一义。已：止，废弃。［B24］无：得无，岂非。下“则无”的“无”同。殆：危害，毒害。这里解作陷害。［B25］琐琐：渺小委葸。亚：同“娅”。［B26］衇仕：肥缺。淺，厚。［B27］佣：同“庸”，平，公正。［B28］鞠汹：大灾，元凶。鞠：穷，极。汹：同“凶”。［B29］惠：仁善。［B30］戾：恶，罪。［B31］届：至，莅临。［B32］阕（qué）：止息。［B33］违：离，远去。“恶怒是违”有人解为“人们憎恶的事情他（君子）不做”，亦通。［B34］月：“拥”之借字，窲是折断、损伤的意思。斯生：犹言斯民。生，万物，生灵。［B35］酲（chénɡ）：喝醉酒。［B36］国成：国政的成规。［B37］劳：陷害，坑害。［B38］项领：肥脖子。项，“难”（鸿）的假借，意为大。领，颈。马久不拉车，则颈子肥大，犹人久不坐鞍，脾肉复生。［B39］蹙蹙：局促窄狭。［B40］茂：繁盛，多。茂恶，即大作其恶。［B41］相：看。［B42］怿：愉悦，高兴。［B43］酬：敬酒。［B44］覆：反而。正：让他改正的谏言。［B45］家父：周朝大夫，家是采地，用为姓（据《春秋公羊传》何休注）。诵：诗歌。［B46］王辌：王朝祸乱的根源。［B47］讹：化，改变。［B48］畜：牧养，安抚。万邦：诸侯各国，天下。
【赏析】此诗作者家父（《鲁诗》、《齐诗》均作“嘉父”），在诗的末章自述了名字和作诗的动机，虽然全诗大部分篇幅谴责的是太师尹氏，致使国家丧乱的祸源，却是君王随意听信小人谗言而不亲政。谴责师尹，实是谴责君王。因此，《诗序》一语点题，说“《节南山》，家父刺幽王也”，对此，历来的治《诗》学者都无异词。清代经学家阮元甚至肯定地说：“自《节南山》至《小曼》，《序》皆曰刺幽王。今以皇父、褒姒人事及《十月之交》术法推验皆合。”（《淺经室集》卷三）幽王就是有名的为了博取宠妃褒姒一笑、燃起烽火、骗得诸路勤王兵马白跑一趟的昏君，最后致使西周的覆亡。师尹是周宣王时的贤臣尹吉甫的后裔，是周王朝的世卿，幽王任为太师，不理朝政，当然不能匡正无道的幽王；因此诗人刺向幽王的矛头借他作靶子。王朝的大夫是诗人的家父，从他的笔下，可以看当时灾害是何等的深重，人民是如何的怨忿而又敢怒不敢言。在诗里已经充分显露了西周王朝行将覆亡的征象。
正月
正月繁霜［1］，下霜在六月是不正常的，我心忧伤。这使我的心很悲痛。
民之讹言［2］，已经有谣言在民间流传，亦孔之将［3］。传的沸沸扬扬的。
念我独兮，想起我一身是多么的孤单，忧心京京［4］。萦绕的愁思常怅怅。
哀我小心，胆小怕事真可悲，庶忧以痒［5］。又怕又闷病一场。
父母生我，爹娘既然把我生下了，胡俾我棘［6］？我为什么要受创伤不自我先，我正好生在这个乱世，不自我后。偏碰上乱世灾难，好言自口，凭他嘴里说好话，莠言自口［7］。坏话任由他去流传。
忧心愈愈［8］，真怕反覆无常，是以有侮。被人欺侮更伤心。
忧心雌雌［9］，满腹愁没有人了解，念我无禄［B10］。想到我命苦泪就暗自流下。
民之无辜，平民百姓有何罪，并其臣仆。国家灭亡就都成了俘虏。
哀我人斯，我们这些人真可怜，于何从禄？爵位俸禄何处求瞻乌爰止，看那往下飞的乌鸦，于谁之屋？停留在哪家屋脊上瞻彼中林，看那密层层的树林，侯薪侯蒸［B11］。细细的枝叶与粗粗的树干交错丛生。
民今方殆，人民正处在危险境地，视天梦梦［B12］。上天糊涂又昏暗。
既克有定，你主宰世上一切，靡人弗胜。违背天命是没有人做到的。
有皇上帝［B13］，皇皇上帝我问你，伊谁云憎？你究竟恨什么人谓山盖卑［B14］？人说山矮像土冢，为冈为陵。却是高冈耸半空。
民之讹言，谣言在民间已经发生，宁莫之惩。怎么不加以防备采取行动。
召彼故老，召来元老仔细问，讯之占梦。再请占梦卜吉凶。
具日“予圣”，老是说自己最英明，谁知乌之雌雄！不辨乌鸦雌和雄谓天盖高？是哪位讲过天空很高不敢不局［B15］。走路不敢不弯腰。
谓地盖厚？是谁说那地很厚不敢不戉［B16］。走路不敢不蹑脚。
维号斯言，人们这些话的喊出，有伦有脊［B17］。确有道理说得好。
哀今之人，如今世上有人真可恨，胡为虺蜴［B18］？为何像蛇将人咬瞻彼阪田［B19］，看那山坡坡上田，有菀其特［B20］。一片茂密长禾苗。
天之醑我［B21］，老天拼命折磨我，如不我克［B22］。好像一定要把我压倒。
彼求我则［B23］，朝廷当初需要我，如不我得。惟恐找我得不到。
执我仇仇［B24］，邀去却又撂一边，亦不我力。不让我把重担挑。
心之忧矣，忧愁憋在心里没办法，如或结之。好比绳子上结了疙瘩。
今兹之正［B25］，让我们对今日朝中政拭目以待，胡然厉矣［B26］？为啥暴虐乱如麻燎之方扬［B27］，正燃起蓬蓬野火，宁或灭之？有谁能够浇熄它赫赫宗周，赫赫镐京正兴旺，褒姒孖之［B28］！褒姒一笑灭亡它终其永怀［B29］，忧伤已经早就藏心里，又窘阴雨。又逢阴雨更凄凉。
其车既载，车子已经装满货，乃弃尔辅［B30］。却把栏板全抽光。
载输尔载［B31］，等到货物遍地撒，将伯助予［B32］！才叫大哥帮帮忙！
无弃尔辅，车栏板请勿丢掉，员于尔辐［B33］。还要加粗车轮辐。
屡顾尔仆，经常照顾你车夫，不输尔载。莫使失落车上物。
终逾绝险，这样才能渡险境，曾是不意！你却老是不以为然鱼在于沼，池里虽有鱼儿游，亦匪克乐。并不能够乐逍遥。
潜虽伏矣，虽然潜在深水中，亦孔之菽［B34］。水清仍旧躲不掉。
忧心惨惨，忧虑常使心中不安宁，念国之为虐！想到残暴的朝廷彼有旨酒，他有美酒喷喷香，又有佳肴。吃着好酒好肉。
洽比其邻［B35］，狐朋狗党互相勾结，昏姻孔云［B36］。亲朋好友周旋忙。
念我独兮，想到我一个人没有依靠，忧心厭厭［B37］。忧心憧憧断愁肠。
雌雌彼有屋［B38］，卑劣小人住好屋，蔌蔌方有谷［B39］。鄙陋家伙有五谷。
民今之无禄，现在的人民最不幸，夭夭是罝［B40］。天降灾祸命真苦。
哿矣富人［B41］，富人享福哈哈笑，哀此棏独。可怜穷人太没有靠山。
【注释】［1］正月：指夏历四月，周历六月。［2］讹言：谣言。［3］孔：甚。将：大。［4］京京：忧虑不止的样子。［5］庶（shǔ）忧：心上忧惫之病。痒：病。［6］棘：病。［7］莠言：丑话。［8］愈愈：益甚。［9］雌（qiónɡ）雌：忧心的样子。［10］无禄：无福、不幸。［B11］侯：维。薪：柴。蒸：青草。［B12］梦梦：昏聩不明的样子。［B13］皇：大。［B14］盖（hé）：“盍”的通假，何。［B15］局：弯腰、曲身。［B16］戉：轻轻的走。［B17］伦、脊：《毛传》：“伦，道；脊，理。”［B18］虺蜴：毒蛇、四脚蛇，比喻恣意害人者。［B19］阪田：山坡上的田。［B20］菀：茂盛的样子。特：指独生之苗。［B21］醑（wù）：摧折。［B22］克：制胜。［B23］则：语助词。［B24］仇仇：轻视的样子。［B25］正：通“政”。［B26］厉：暴虐。［B27］燎：点火燃烧草木。［B28］褒姒：周幽王的宠妃，幽王因宠爱她以致朝政昏乱，终于亡国。［B29］永怀：深忧。［B30］辅：车厢板。以喻辅佐国君的贤臣。［B31］输：堕。［B32］将：请。伯：对长辈男子的称谓。［B33］员（yún）：增益。辐：曾钊《诗毛郑异同辨》曰：“辐当作短。”其说是。呋（fù）即车伏兔。舆下方木，亦称钩心木。在车轴中央，使与舆相钩连而不脱离。［B34］菽：显明。［B35］洽比：融洽亲近。［B36］昏姻：指亲戚。云：周旋。［B37］厭厭：心痛的样子。［B38］雌（cǐ）雌：卑小。［B39］蔌（sù）蔌：鄙陋。［B40］天天：指灾祸，灾难。栋：打击。［B41］哿（kě）：乐。
【赏析】这是一首忧国忧民、愤世嫉俗的政治诗，作者是周室大夫，矛头指向周幽王。正如《诗序》所说，“大夫刺幽王也”。对此三家诗均无异议。其诗的历史背景，据《史记·周本纪》载：“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三年，幽王嬖爱褒姒，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正由于周幽王昏庸无道，任用无能之人，朝政混乱不堪，国家必然会走向灭亡。面对西周王朝的即将灭亡，作为忧国忧民的大夫，何以不感慨万千，倾诉心中的忧愤与不平呢这首诗揭露和强烈的抨击了昏君乱臣以及社会风气的败坏，是西周末年社会政治的一面镜子，社会意义极其深刻。由于作者忧国忧民，又深知内情，因而陈词激烈，感情迫切，哀痛感人。实开屈原《离骚》之先声。
这首诗在比喻手法的运用上也有独到深刻之处。如用“瞻乌爰止，于谁之屋”，一方面说明在国家危亡、民生凋敝的情况下，连乌鸦也无处栖息，同时比喻人民的颠沛流离，无处投奔，多么使人沉痛的此情此景。又如“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踌”这两句，把在昏君统治下的人民处在人人自危、局促不安的险恶处境中的情景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了。这些比喻用词互相对应、整齐，从而增强了诗的整齐美和谐之感，借鉴意义延续至今。
十月之交
十月之交［1］，十月反常日月交，朔月辛卯［2］。本月初一是辛卯。
日有食之，出现灾异有日食，亦孔之丑［3］。这也真不是一件好事。
彼月而微［4］，那月亮啊没有光。
此日而微。这太阳啊也没有光。
今此下民，如今不幸众黎民，亦孔之哀！无比哀痛怨难伸日月告凶［5］，太阳月亮显凶兆，不用其行［6］。不遵循法度不循规蹈矩。
四国无政，普天之下无善政，不用其良。良臣不用用奸佞。
彼月而食，那虽有不好的月食，则维其常。它比日食算平常。
此日而食，这日食，更不好，于何不臧［7］！奈何坏事突然降烨烨震电［8］，烈电闪闪雷隆隆，不宁不令［9］。受灾天下不安宁。
百川沸腾，百河千川洪波滔天，山凇崩［B10］。崇山峻岭尽碎崩。
高岸为谷，高高崖岸陷为谷，深谷为陵。深深山谷升作陵。
哀今之人，可叹今日众奸佞，胡怹莫惩［B11］！何不惩治这暴政皇父卿士［B12］，皇父为首是卿士，番维司徒［B13］，司徒是由番氏任，家伯维宰［B14］，总管是家伯宰父，仲允膳夫［B15］，仲允膳夫掌馐膳，聚子内史［B16］，架子内史管人事，蹶维趣马［B17］，蹶氏司马管马匹，苴维师氏［B18］，祸氏官职为师氏，艳妻煽方处［B19］。列居高位，美妻势正炽。
抑此皇父［B20］，哎呀，这皇父，岂曰不时［B21］？为何役民不以时胡为我作［B22］，为什么调遣我去服役，不即我谋？不事先跟我商议彻我墙屋［B23］，撤毁我的墙和屋，田卒污莱［B24］。田间积水长草变荒芜。
曰予不戕［B25］，却说：“不是我为害，礼则然矣。”礼法应该是这样。皇父孔圣［B26］，人家皇父是大圣，作都于向［B27］。建都向邑土木兴。
择三有事［B28］，自选亲信有三卿，刐侯多藏［B29］。他们真是很有钱。
不屶遗一老［B30］，老臣一个也不要，俾王。使他保卫我王朝。
择有车马，车马被豪富选去，以居徂向［B31］。迁往向邑定新居。
黾勉从事［B32］，尽心竭力去从公，不敢告劳。叫苦不敢只能献赤诚。
无罪无辜，无罪，无事，谗口嚣嚣［B33］。众口交谗将我诬。
下民之孽，黎民百姓受灾殃，匪降自天。灾殃不一定是从天降。
捘沓背憎［B34］，当面和气背面恨，职竞由人［B35］。祸患都因有坏人。
悠悠我里［B36］，悠悠绵绵我心伤，亦孔之楳［B37］。积忧成为大病恙。
四方有羡［B38］，四方之人乐康宁，我独居忧。深陷愁海中只有我自己。
民莫不逸，人家无不享安逸，我独不敢休。我自己不敢稍休息。
天命不彻［B39］，天命不循法度行，我不敢佨我友自逸。我不敢自图逸乐效众卿。
【注释】［1］交：指日月交会。［2］朔月：即月朔，每月的初一。辛卯：是周幽王六年十月初一。［3］丑：恶。［4］微：幽昧不明。［5］告凶：示人以凶兆。［6］行（hánɡ）：轨迹，轨道。［7］臧：善。［8］烨烨：指电光闪烁。［9］令：善。［10］冢：指山顶 （zú）崩：突然崩塌。［B11］怹（cǎn）：曾、何。惩：警告，警戒。［B12］皇父（fǔ）：人名。陈奂《诗毛氏传疏》据《国语·郑语》史伯曰：“夫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以为卿士……”谈及幽王时事，与此诗相同，疑皇父即虢石父。卿士：总管王朝政事的官。［B13］番：人名。司徒：掌管人口、土地的官。［B14］家伯：人的名字。宰：掌管王家内外事务的官。［B15］仲允：人名。膳夫：掌管国王和后妃饮食的官。［B16］聚（zōu）子：人名。内史：掌管爵、禄废置等政务的官。［B17］蹶（ɡuì）：人的名字。趣（cù）马：主管养马的官。［B18］苴（jǔ）：人的名字。师氏：人名，掌管教育贵族子弟的官。［B19］艳妻：指周幽王的美丽宠妃褒姒。煽：意指如火般炽盛的红人。方处：并在王朝最高位置。［B20］抑：同“噫”。［B21］时：农隙之时。［B22］作：指服劳役。［B23］彻：通“撤”，拆毁。［B24］卒：完，尽。污：积水的洼地。莱：草莽丛生的高地。［B25］戕：残害。［B26］圣：圣明。［B27］向：邑名。《诗三家义集疏》注：“皇父所邑当为尉氏之向。”即在今河南省尉氏县西南五十里。［B28］有事：即有司。三有司即司徒、司马、司空。［B29］刐侯：诚然是。多藏：聚敛很多钱财。［B30］屶（yìn）：愿。［B31］徂：往。［B32］黾勉：尽力。［B33］嚣（áo）嚣：众口谗毁的样子。［B34］捘（zǔn）沓：议论纷纭。［B35］职：只。竞：争逐。［B36］悠悠：无穷尽。里：通“悝”，忧思。［B37］楳（mèi）：忧病、忧伤。［B39］羡：有钱、富裕。［B38］彻：方法，规律。
【赏析】这是周大夫作的一首政治讽喻诗，直斥周幽王屡遭自然灾异而不知戒惧，反而宠幸褒姒，重用佞臣，以致乱政殃民，暴虐无道，民不聊生。揭露得十分深刻。
这首诗保存了我国最早的有文字记载的日食年代，“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据历代天文学家如梁代虞趵、唐代傅仁均、元代郭守敬等人的推断，这次日食确实发生在周幽王六年（即公元前776年）。这一历史记载，不仅科学地解决了该诗的写作时代，是在周幽王时期，从而澄清了《郑笺》认为该诗作于周厉王时代之误。并且是世界上最早的日食记录，具有科学价值。
这首诗在表现手法上全用赋法，直抒胸臆，但能叙、议结合，诗人在抒发感慨时，既写了自己的不平遭遇，又在不平的遭遇中批判了现实。使人感到亲切、真实，其手法之妙是值得借鉴的。
雨无止
浩浩昊天［1］，浩浩的上天请听我讲，不骏其德［2］。你不是经常施恩惠。
降丧饥馑，饥荒和死亡都降下，斩伐四国［3］。残伤天下人。
茀天疾威［4］，上天暴虐实在施不对，弗虑弗图。不斟酌也不考虑。
舍彼有罪，你总是放过有罪的人，既伏其辜。恶行罪状总包庇。
若无此罪，无罪的人总是受冤枉，沦胥以铺［5］。相继受害遭祸殃。
周宗既灭，都城如果被攻破，靡所止戾。想要栖身没地方。
正大夫离居，高官大臣都走完了，莫知我茀［6］。有谁知我工作忙。
三事大夫，三公位高不尽职，莫肯夙夜。不愿每天辅君王。
邦君诸侯，各国的诸侯也是不尽其责，莫肯朝夕。不勤国事匡周邦。
庶曰式臧，总盼周王能变好，覆出为恶。谁知反而更荒唐。
如何昊天！上天不能老是这样辟言不信［7］。忠言逆耳王不听。
如彼行迈［8］，好比一个行路人，则靡所臻［9］。毫无目的向前进。
凡百君子，百官群臣不管事，各敬尔身。自己小心的保护自己。
胡不相畏，为什么不互相尊重，不畏于天？甚至不知畏天命戎成不退［10］，敌人进犯今未退，饥成不遂。饥荒严重将士门都崩溃了。
曾我颌御［B11］，只我侍御亲近臣，楃楃日瘁［B12］。每天忧虑身憔悴。
凡百君子，百官群臣没有一个敢进言，莫肯用讯。进谏是怕得罪才不敢。
听言则答，君王爱听顺耳话，谮言则退。谁进忠言就斥退。
哀哉不能言，有话不讲真是可悲，匪舌是出，舌头不是生了疮，维躬是瘁。是怕自己受损伤。
哿矣能言［B13］，能说会道就吃香，巧言如流，讲些花言巧语像流水，俾躬处休。高官厚禄不用愁。
维曰于仕，别人劝我把官当，孔棘且殆［B14］。危险很大很极。
云不可使，坏事如果说干不得，得罪于天子。那就得罪了国王。
亦云可使，坏事如果说可以做，怨及朋友。朋友要骂丧天良。
谓尔迁于王都，劝你迁回王都吧，曰予未有室家。推辞那里没有家。
鼠思泣血［B15］，对他再次苦苦相劝，无言不疾。对我切齿又咬牙。
昔尔出居，试问从前离王都，谁从作尔室？官衙是谁帮你造的。
【注释】［1］昊天：皇天。［2］骏：与“峻”同，总是经常的意思。［3］斩伐：残害。［4］疾威：残暴。［5］沧胥：沦是沉沦，胥是普遍。［6］茀（yì）：疲惫，劳累。［7］辟言：法言，合理的话。［8］行迈：行走。［9］臻：至。［10］戎：兵戎，战争。［B11］曾：则，含“只有”意。［B12］怹（cǎn）怹：忧伤。瘁：病。［B13］哿：嘉。［B14］棘：急。［B15］鼠思：忧思。泣血：饮泣而至流血。
【赏析】这是一位侍御官讽刺周幽王昏庸、群臣误国的诗。周幽王是西周的最后一个暴君，他宠爱褒姒，嬉戏烽火台，弄得国势日颓，民不聊生。居然要废太子宜臼（即东周平王），褒姒的儿子伯服企图立为太子。宜臼的母亲是申侯的女儿，这样申侯便勾结犬戎攻周，竟将周幽王杀死于骊山之下，自此西周灭亡。本诗是在西周灭亡前的政治腐败时期，幽王的一位近臣头脑较为清晰，痛感国事日非，而发出的歌吟。
本诗寓精深于质朴，从细笔见本色，使人感到深切的历史责任感和婉丽的诗情美，其艺术创造手法，自有许多独到之处。其一，起语宏壮，收句陡峭。诗的开头蕴藉宏壮，意深境远。既有天庭，也有下界，昊天浩荡，哀鸿遍野，一幅岁饥民乱的图景，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展现。诗的结语，戛然而止。没有拖泥带水的赘述，未留余音杳杳的尾声，只是陡起一问：“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便突然收束。不丢余笔，却激人深思，确定是“收语陡峭，特有机锋耳”（陈子展《诗经直解》）。其二，言极沉痛，笔亦斩绝。诗中感叹宗室绝迹，无人救恶，作者于乱作无人止，民生无人遂之际，只有“鼠思泣血”，而言无所不痛。他立场坚定，态度激烈，指责昏主直言不讳，痛斥诸臣。其言“曾我颌御，怹怹日瘁；凡百君子，莫肯用讯”，正是鲜明对照，而“无言不疾”，寄托了作者的遥深之慨。其三，对比合说，明白晓畅。诗的笔锋所及，尽是用比照方法，写出是非之态。天与人，罪与冤，利与害，“邦君诸侯”与“曾我颌御”，不能言与能言，不可使与可使，等等，都是从对比中明白易晓地表现出来的，沉郁的情思流于笔底，读者合而观之，自可得出正确的结论。
小茀
旻天疾威［1］，老天暴虐耍威风，敷于下土［2］。灾祸遍及全天下。
谋犹回毓［3］，政策谋略尽谬误，何日斯沮［4］？什么时候停止什么时候结束谋臧不从［5］，政策好的你不用，不臧覆用［6］。你盲从于不好的注意。
我视谋犹，我看如今这政策，亦孔之邛［7］！弊病百出行不通栖栖疨疨［8］，又附和来又诽谤，亦孔之哀。使人是很悲伤。
谋之其臧，谋略之中那好的，则具是违［9］。却被非难弃一旁。
谋之不臧，不好的谋略，则具是依。却全照办弗思量。
我视谋犹，我看现在这政策，伊于胡底［B10］！不知将变啥模样我龟既厌［B11］，占卜灵龟已厌烦，不我告犹。不肯示我吉和凶。
谋夫孔多［B12］，有很多参谋顾问，是用不集［B13］。谈来议去终无功。
发言盈庭，夸夸其谈人满屋，谁敢执其咎［B14］？谁肯肩负这重重的责任如匪行迈谋［B15］，如同问道室中人，是用不得于道。难以告知啥路通。
哀哉为犹［B16］，可叹你呀太糊涂，匪先民是程［B17］，不学圣贤不法古，匪大犹是经［B18］。大道正经路不走。
维迩言是听［B19］，只听庸夫浅陋话，维迩言是争。还就此语争赢输。
如彼筑室于道谋［B20］，如同盖房问路人，是用不溃于成［B21］。永远无法成新屋。
国虽靡止［B22］，虽然国家不够大，或圣或否。人有圣哲和平凡。
民虽靡衇［B23］，即使百姓不很多，或哲或谋，有的聪明并善谋，或肃或艾。有的认真又能干。
如彼泉流，朝政像那流泉水，无沦胥以败［B24］。切勿相率使败亡。
不敢暴虎［B25］，空手不敢与虎搏，不敢冯河［B26］。不敢无船渡河流。
人知其一，人人知道这种危险，莫知其他［B27］。其他隐忧脑后丢。
战战兢兢，每天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临深渊心中愁，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多危险。
【注释】［1］旻（mín）天：上天、老天。这是对天的敬称。疾威：暴虐。［2］敷：布，散布。下土：指全国。［3］谋犹：谋略、政策。犹，通“猷”。回毓（yù）：邪僻。［4］沮：停止。［5］臧：善、好。［6］覆：反而。［7］孔：甚、非常很。邛（qiónɡ）：病、坏。［8］栖（xì）栖：讨好，附和的样子。疨（zǐ）疨：攻击、毁谤，诋毁。［9］具：通“俱”。［10］于：往。底：至、到达。［B11］龟：龟甲，古人占卜时用。［B12］谋夫：出谋划策的人。［B13］集：成功。［B14］执：持、承担。咎：责任。［B15］匪：非、不。行迈：走路。［B16］犹：策略。［B17］先民：先人，古人。程：效法。［B18］大犹：大道。经：行。［B19］迩言：缺乏远见的言论。［B20］于道谋：与过路的人商议。［B21］溃：达到。［B22］靡止：小的意思。止，居处。［B23］衇（wǔ）：厚、多。［B24］沦胥：相率。［B25］暴虎：赤手空拳搏斗老虎。暴，通“搏”。［B26］冯（pínɡ）河：无舟船而渡河。［B27］其他：指信任、重用佞臣等潜在的危险。
【赏析】《诗序》：“《小旻》，大夫刺幽王也。”孔颖达《毛诗正义》以为《小旻》和《十月之交》、《雨无正》等，作者同为一人，属周幽王时期的作品。关于此诗为什么在篇名上冠一“小”字，大致有三种说法：（一）认为此诗所讽刺的事，小于《十月之交》、《雨无正》等，故称《小旻》（郑玄、孔颖达）；（二）认为此诗属《小雅》，故冠以“小”字，以别于《大雅》中的《召旻》（苏辙）；（三）认为“旻天”涉及的范围太广，故去“天”字，加“小”字（姚际恒）。
这是一首政治讽刺诗。它讽刺了周幽王及其宠信重用的群小。诗人在揭露、批评周幽王的偏听偏信和政策上的错误的同时，也对周幽王赖以制定政策的群小的政治素质及精神状态作了分析，指出对他们制定、施行的政策的依赖是有很大的危险性。此诗采用赋的方法写成，但不少章节赋中有比。诗人擅以贴切、生动的比喻来说明事理、曲达情愫。如三、四章以向室中人问路、建屋而与路人谋，不可能取得良好效果为喻，来表明统治者正邪好坏不分，而与群小一味商议，就根本听不到深刻、有益的意见，就无法把国家治理好的道理。如末章以“暴虎”、“冯河”比喻显而易见的险事，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来比喻处境的险恶和心情的恐惧等，在人们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由于含义丰富和概括力极强，许多诗句已演变为成语（如“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至今仍为人们所广泛运用。朱熹在《诗集传》中也指出“作舍道边，三年不成”的格言，它源出于《小旻》诗的第四章。这些均表明了《小旻》深远的影响了后世。
小宛
宛彼鸣鸠［1］，小小斑鸠鸟，翰飞戾天［2］。高飞上云天。
我心忧伤，我心真忧伤，念昔先人。一想起我的祖先。
明发不寐［3］，一夜睡不着，有怀二人。又把爹娘念。
人之齐圣［4］，明智正道人，饮酒温克［5］。喝酒克制又从容。
彼昏不知，无能昏庸的人，壹醉日富［6］。越喝越醉发酒疯。
各敬尔仪［7］，各位要有谨慎的作风，天命不又［8］。国运一去难追踪。
中原有菽［9］，长在地里的有豆苗，庶民采之。人们采回充菜肴。
螟蛉有子［B10］，螟蛾有幼虫，蜾蠃负之［B11］。细腰土蜂捉回巢。
教诲尔子，对你儿子进行教育，式扪似之［B12］。美德定要继承好。
题彼脊令［B13］，看那小梪鸽，载飞载鸣。一边飞一边鸣。
我日斯迈［B14］，天天我奔波，而月斯征［B15］。你每月都出行。
夙兴夜寐［B16］，每天早起晚归忙个不停，无忝尔所生［B17］。不要辱没父母名。
交交桑扈［B18］，小小青雀本食肉，率场啄粟［B19］。却啄黄粟在谷场。
哀我填寡［B20］，叹我穷得叮当响，宜岸宜狱［B21］。吃官司又入牢房。
握粟出卜［B22］，抓把小米去占卜，自何能堢？到哪里才能有好运气啊温温恭人［B23］为人柔顺又温良，如集于木。竟像爬在高树上。
惴惴小心［B24］，往下惴惴不安的看，如临于谷。如临山谷深万丈。
战战兢兢，害怕失手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像是如履薄冰。
【注释】［1］宛：小小的样子。［2］翰：飞得又高又快。戾（lì）：至。［3］明发：天明发亮。［4］齐圣：聪明睿智。［5］温：温和。克：自我控制。［6］壹醉：聚众醉酒。富：甚。［7］敬：恭肃。仪：仪表，仪容。［8］又：复。［9］中原：原田之中。［10］螟蛉：小青虫。［B11］蜾蠃（cǎo luǒ）：土蜂。负：孵化。蜾蠃捕螟蛉入窠，作为幼虫的食物，古人误以为蜾羸孵化螟蛉为己子。［B12］扪：善。似：嗣，继承。［B13］题（dī）：“题”的假借字，视。脊令：梪晵。［B14］迈：行。［B15］而：你。征：出远门。［B16］夙（sù）兴：很早就起来。［B17］无：毋，不要。忝：辱。尔所生：生你的人，即父母亲。［B18］交交：来往不断的样子。桑扈（hù）：鸟名，又名窃脂，俗名青雀。［B19］率（shuài）：循，绕着。［B20］哀：可怜。填（diān）：“瘼”的假借字，病。寡：泛指贫穷没有依靠的老人。［B21］宜：且字，形近而讹。且，仍。岸：“犴”的假借字，牢狱。古代乡里牢曰犴，朝廷之牢曰狱。［B22］粟：即糈（xǔ），祭神用的精米，占卜后作为卜人的报酬。［B23］恭人：小心恭敬的人。［B24］惴（zhuì）惴：恐惧担忧的神情。
【赏析】汉儒以为《小宛》乃是“大夫刺幽王也”（见《诗序》），自此以后，历代解说《诗经》的人，都同一持这种解说。然而，照此解释，各个诗章的上下诗意难以贯通。到了宋代，朱熹力排旧说，他指出：“此诗之词最为明白，而意极恳至。说者必欲为刺王之言，故其说穿凿破碎，无理尤甚。”（《诗集传》）朱熹认为研究《诗经》，不能被旧说所囿，应该破除迷信，从作品本身锲入进去，摸索它的含义，把握作品的题旨。他的文学见解，正是理解《小宛》诗的一把钥匙。
那么，《小宛》究竟写了些什么《小宛》诗多次提到“念先人”、“怀二人”、“尔所生”，时时怀念父母双亲。诗中的“我”，是诗人自己，“尔”、“而”，明显是诗人的弟弟。
朱熹说《小宛》是一首“遭时之乱，而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我们觉得朱氏对全诗的理解是正确的，这比《诗序》的“刺幽王”说要顺畅得多，恰切得多。
小弁
弁彼杹斯［1］，那些展翅高飞的寒鸦，归飞提提［2］。成群安闲地飞回巢窝。
民莫不堢，每个人得日子过得都好了，我独于罹［3］。我独独愁眉紧锁。
何辜于天［4］，得罪上天哪里呢，我罪伊何？我有什么罪过啊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云如之何！真是对他莫奈何睇睇周道［5］，平坦的大道上，鞫为茂草［6］。长满了青草。
我心忧伤，我心里真烦恼，惄焉如捣［7］。像棍子在心上捣一样闷。
假寐永叹，和衣躺着长叹息，维忧用老［8］。忧愁过渡使人衰老。
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疢如疾首［9］。内心燥热而头痛难熬。
维桑与梓，看到桑树和梓树，必恭敬止。定然要毕恭毕敬。
靡瞻匪父［B10］，父亲是我所唯一尊敬的，靡依匪母［B11］。我所依恋的惟有母亲。
不属于毛［B12］，而今不附着裘皮的毛，不离于里［B13］。又不在裘衣里贴得牢。
天之生我，老天把我生下啊，我辰安在［B14］我的好时运到何处寻找菀彼柳斯［B15］，茂盛的柳树上，鸣蜩嚖嚖［B16］。蝉儿鸣叫不绝。
有忰者渊［B17］，深深的水潭边，萑苇淠淠［B18］。长得很茂密的芦苇。
譬彼舟流，真像那船儿在漂荡，不知所届［B19］。要漂到哪里都不知道。
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不遑假寐［B20］。顾不得躺下把眼闭。
鹿斯之奔，鹿儿呀奔跑忙，维足伎伎［B21］。脚步像飞一样快。
雉之朝雊［B22］，雄野鸡早晨在鸣叫，尚求其雌。寻求它的好对象。
譬彼坏木［B23］，譬如那棵病树，疾用无枝。枝叶病得脱落干净。
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宁莫之知［B24］！难道没有人知道我的衷肠相彼投兔［B25］，看那被网的兔儿，尚或先之［B26］。还有人来放开它。
行有死人［B27］，在路边躺着的是死人，尚或烠之［B28］。还有人来埋葬他。
君子秉心［B29］，你的居心啊，君子，维其忍之［B30］。竟是那样残忍凶狠。
心之忧矣，我心里忧伤啊，涕既陨之。不断地滚淌着泪珠。
君子信谗，君子啊听信谗言，如或酬之［B31］。好像接受别人的敬酒。
君子不惠，没有恩情啊君子，不舒究之［B32］。不细追究谗言。
伐木掎矣［B33］，伐树呵，用绳子拽倒它。
析薪咲矣［B34］。劈柴呵，要顺着纹路。
舍彼有罪［B35］，放过那有罪的人，予之佗矣［B36］！我却将罪名给背负莫高匪山，莫过于高过那山颠，莫浚匪泉［B37］。深莫过于那流泉。
君子无易由言，君子啊，不要轻易发言，耳属于垣。耳朵就贴在墙边。
无逝我梁［B38］，我的鱼梁上不要去，无发我笱［B39］。我的鱼篓不要拨动。
我躬不阅，我无法容存自己，遑恤我后［B40］！为身后事担忧哪里有时间。
【注释】［1］弁（pán）：鼓翅飞翔的样子。杹（yù）：鸟名，即寒鸦。斯：语助词，无义。［2］提（shí）提：一起飞过的样子。［3］罹：忧愁。［4］辜：得罪。［5］睇（dí）睇：平坦。周道：大道。［6］鞫：阻塞。［7］惄（nì）：忧愁烦躁。［8］用老：就这样衰老。［9］疢（chèn）：热病，这里指内心烦躁。如：同“而”。疾首：头晕，头痛。［10］瞻：尊敬、仰慕。［B11］依：舍不得。［B12］属：附着。毛：皮裘之毛。［B13］离：“丽”的假借字，附着。里：指皮裘的里子。［B14］辰：时运。［B15］菀（yù）：“郁”的假借字，茂密，茂盛。［B16］嚖（huì）嚖：蝉鸣声。［B17］忰（cuǐ）：水很深的样子。［B18］萑（huán）苇：芦苇。淠（pèi）淠：草木茂盛的样子。［B19］届：至。［B20］遑：空余，闲暇。［B21］伎（qí）伎：很快走的样子。［B22］雊（ɡòu）：雉的鸣叫。［B23］坏：同“捝”，树木臃肿多瘤。［B24］宁：难道。莫：没有。［B25］相：察看。投兔：投入网的兔子。［B26］先：打开网。［B27］行：道路。［B28］烠（jìn）：掩埋。［B29］秉心：居心。［B30］忍：残忍。［B31］酬：敬酒。［B32］舒：慢，缓慢地。究：考察，考究。［B33］掎：牵引。［B34］析薪：劈柴。咲（chǐ）：顺着木柴的纹理。［B35］舍：同“捝”。捝弃、放开。［B36］佗（tuó）：加。［B37］浚：深。［B38］逝：往，到。［B39］发：拨动。笱：捕鱼竹器。［B40］遑恤：没有时间处理。
【赏析】《小弁》是一首被弃逐的儿子抒发忧愤哀怒的诗篇，表现后母虐待前娘子女，父亲相信了谣言，弃逐亲儿的题材，全诗从心中流出悲痛之情，语语割肠裂肝，感人至深。
本诗作者运用多种艺术手段，形成了独特的艺术特色。他除了采用像“怒焉如捣”、“维忧用老”一类深沉老练的语句，“无逝我梁，无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一类古谣谚成语（这四句，在《邶风·谷风》中也出现过，可见是成语），直接抒发情感以外，还非常喜欢运用众多的比兴，将抽象的，形象得表达出难以名状的内心深层情感。
《小弁》诗在艺术上最突出的地方，莫过于人物的心理刻画，也就是深层心理的剖析和表现。全诗凡258言，无非说一个“忧”字，诗人既注意面的铺开，多侧面地表现弃儿“忧”的具体内容，反复回环、悱恻彷徨，将内心的哀怨，淋漓尽致的都抒发出来。
巧言
悠悠昊天［1］悠悠的老天听我讲，曰父母且［2］。人们把你当父母。
无罪无辜？百姓哪里有罪过乱如此帏［3］。降祸这般太残酷。
昊天已威［4］，太可怕呀天爷怒，予慎无罪［5］。我真的是无罪无辜。
昊天泰捝［6］，苍天苍天太糊涂，予慎无辜。我实无罪又无辜。
乱之初生，祸乱当初才滋生，僭始既涵［7］。始于谗言受宽容。
乱之又生，如今又发生灾祸，君子信谗［8］。君王信谗灾难重。
君子如怒，君王如果能斥责谗人，乱庶遄沮［9］。老百姓可以免受灾难和痛苦。
君子如祉［B10］，君王若能重贤才，乱庶遄已［B11］乱根铲尽国兴隆。
君子屡盟［B12］，君王屡盟少信用，乱是用长。祸乱因此愈增添。
君子信盗［B13］，君王偏偏相信盗贼说的话，乱是用暴。祸乱愈演愈凶险。
盗言孔甘［B14］，强盗说话蜜样甜，乱是用伋［B15］。祸乱因此更加添。
匪其止共［B16］，不是他呀已尽职，维王之邛［B17］。陷害天子有很大的罪过。
奕奕寝庙［B18］，宫室宗庙多巍峨，君子作之［B19］。先王建造于国都。
秩秩大猷［B20］，规章制度很多很完善，圣人莫之［B21］。圣人手定立国初。
他人有心，小人是有意来违反践踏这些法度，予忖度之。邪思可被我测度。
跃跃刟兔［B22］，犹如疾奔小狡兔，遇犬获之。猎犬追逐定逮住。
荏染柔木［B23］，外柔内刚是好样的。
君子树之。君王手植寓深意。
往来行言［B24］，四处哪怕流言起，心焉数之［B25］。臣心不会为动移。
蛇蛇硕言［B26］，浅薄骗人吹牛话，出自口矣。全部从谗人的口里出来。
巧言如簧［B27］，花言巧语如奏乐，颜之厚矣！真是无耻厚脸皮彼何人斯［B28］，他是何等人也，居河之麋［B29］。居住在河滨水边。
无拳无勇［B30］，一点都没有了力气勇气，职为乱阶。却是世乱总根源。
既微且尰［B31］，小腿靡烂脚背肿，尔勇伊何？一点都没有勇敢精神为犹将多［B32］，诡计多端徒奈何，尔居徒几何［B33］？可笑同党有几个。
【注释】［1］悠悠：遥远的样子。［2］曰：叫。［3］捝（hū）：大。［4］已：甚。［5］慎：确实。［6］泰：太。捝：怠慢、渎职。［7］僭（jiàn）：通“谮”，谗言。涵：容纳。［8］君子：指当代君王。［9］庶：所有，几乎。遄（chuán）：迅速。沮：完结，终止。［10］祉：福，指礼遇、重用贤人。［B11］已：止。［B12］屡盟：多次订盟。指盟多难以一一遵守，小人得以乘间而进谗言。［B13］盗：强盗、盗贼，喻指进谗者。［B14］孔甘：很甜。［B15］伋（tán）：进食，引申为加多。［B16］止共：认真负责。止，达到。共，通“恭”。［B17］维：是。邛（qiónɡ）：病。［B18］奕奕：高大而华丽的样子。寝庙：宫室宗庙。［B19］君子：此处指周武王、周公等人。［4］秩秩：有序不乱。大猷：大道，此处指国家的典章制度。［B21］莫：通“谟”，制定。［B22］刟：狡猾。［B23］荏染：柔弱的样子。柔木：良木，指桐、梓一类树木。［B24］行言：谗言，流言。［B25］数：辨别。［B26］蛇（yí）蛇：轻率的样子。硕言：大话。［B27］巧言：花言巧语。如簧：如同演奏音乐那样好听。［B28］彼：指谄媚者。［B29］麋：通“湄”，水滨。［B30］拳：力。［B31］微：小腿生湿疮。伀（zhǒnɡ）：脚尰。［B32］为犹：阴谋。为，伪。将：大。［B33］居：蓄徒：徒众、党羽。几何：有多少，意即非常少。
【赏析】这是一首揭露、抨击谗言乱政的诗，它以第五章中的“巧言”二字名篇。诗中指出，正是由于小人的进谗及统治者的信谗，才使周王朝日甚一日地陷入祸乱不已、民不聊生的政治危机之中。
《巧言》通过叙事和议论，诗人所要阐述的乱由谗生、信谗误国的深刻道理，也就清楚地显示了出来。篇中嫉恶如仇、为国忧虑的诗人的自我形象，轻信巧言、昏庸无能的当代君王的形象，塑造得相当成功。尤其是口蜜腹剑、卑鄙猥琐的谗人的形象，刻画得更为鲜明、生动，形神兼备的境地已经达到了。此外，如猎犬获兔、“巧言如簧”等生动、形象的比喻的运用，也给人们以深刻的印象。凡此种种，都显示了《巧言》诗作者的高超艺术技巧。
何人斯
彼何人斯？究竟那是什么人其心孔艰。他的心地很难测。
胡逝我梁，为什么到我鱼梁上去，不入我门？不进入我的家门来找我伊谁云从？他追求的是什么维暴之云。对我只是逞暴虐。
二人从行，你我二人共相从，谁为此祸？这苦痛是谁造成的胡逝我梁，为何到我鱼梁去，不入唁我［1］？不进家门问不幸始者不如今，以前不像这样冷，云不我可。如今待我真薄情。
彼何人斯？那究竟是什么人胡逝我陈［2］？为何来到甬道间我闻其声，只听见他的言语声，不见其身。却不见他的身影。
不愧于人？难道不知愧对人不畏于天？难道不知畏苍天彼何人斯？那究竟是什么人其为飘风。他像疾风太突然。
胡不自北？为什么不在北胡不自南？为什么不在南胡逝我梁？为何到我鱼梁去祗搅我心。我心正因他搅乱。
尔之安行，你如果慢慢的向前行，亦不遑舍；也无闲暇暂停息；尔之亟行，你若匆遽向前行，遑脂尔车［3］。更不停车暂休息。
壹者之来，来到这里的那个人不肯留，云何其盱［4］！我心何其悲又愁尔还而入，你回此地进家门，我心易也；我心平静又欢欣；还而不入，你回此地不进门，否难知也。你的心难以测知。
壹者之来，其人到这里来共相聚，俾我祗也［5］。使我安心又欢愉。
伯氏吹埙［6］，哥哥吹陶埙，仲氏吹篪［7］。弟弟吹横笛。
及尔如贯，和你好像是一线穿，谅不我知。你待我真的无情义。
出此三物，列出三物猪、犬、鸡，以诅尔斯。和你盟誓表心迹。
为鬼为蜮，是鬼是蜮皆丑类，则不可得；难以揣测它的心术；有栣面目［8］，人有面目应知愧，视人罔极。你的表现无准则。
作此好歌，苦心作这好歌谣，以极反侧。深究你的不公道。
【注释】［1］唁（yàn）：慰问不幸者。［2］陈：堂下至门的过道。［3］脂：即“支”字的假借。［4］盱（xū）：忧伤。［5］祗：安心、欢喜。［6］埙（xūn）：陶制乐器。［7］篪（chí）：竹制乐器。［8］栣（tiǎn）：惭愧的样子。
【赏析】《诗序》说：“《何人斯》，苏公刺暴公也。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焉，故苏公作是诗以绝之。”后世学者多从《诗序》所说，并且旁征博引欲以证实其人其事。朱熹对此颇怀疑，于《诗序辨说》中指出：“此诗中只有‘暴’字而无‘公’字及‘苏公’字，不知《序》何所据而得此事也？”我认为朱熹怀疑得是有道理的。
袁梅的《诗经译注》说：“本篇似为女子所咏。她的爱人反复无常，行踪莫测，始合终离，不念旧恩。这女子一片赤情，却受到如许创伤，在交织着失望与希望的心情中，‘作此好歌’。一面对那无情无义的男子的数落，一面又敦劝其回心转意，重修琴瑟之好。其情至真，其言良苦。如泣如诉，亦怨亦慕。”我基本上同意这个说法；但以为毋须凿指作诗者是男是女，双方关系也没有必要凿指为夫妇。我们所能确知的只是：此乃相恋者之一方怨斥另一方，谓其“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即始合终离、不念旧恩之意）而已。
“彼何人斯”一语，既置诸篇首，又“三复斯言”于篇中，足见诗人于“彼”爱之深而怨之切。“彼”究竟是什么人？两心既然曾相许过，诗人竟然怎么会不知道呢？显然，“彼”之情事后来发生了变化，跟往昔大相径庭，所以使诗人也惶惑莫解。“其心孔艰”四字，便这样从诗人心底迸出来。
这首诗全部用抒情主体倾述的方式，写出了人世上男女之间的情感悲剧。清人方玉润称赞它“穷形尽相，毫无遁情”，可谓知音。
巷伯
萋兮斐兮［1］，彩丝亮啊花线明啊，成是贝锦。织成贝纹锦。
彼谮人者，那个造谣的害人精，亦已大甚［2］！真是太狠心了哆兮侈兮［3］，张开嘴啊，咧开唇啊，成是南箕［4］。成了簸箕星。
彼谮人者，那个造谣的害人精，谁适与谋［5］？他的智多星是谁缉缉翩翩［6］，嘁嘁喳喳鬼话灵，谋欲谮人。一心要挖陷人阱。
慎尔言也，说话劝你加小心，谓尔不信。有一天不会再有人相信。
捷捷幡幡［7］，花言巧语舌头长，谋欲谮言。千方百计来骗诳。
岂不尔受，并不是人不上当，既其女迁［8］。只怕你自己要遭殃。
骄人好好［9］骄横人得意忘了形，劳人草草［B10］。忧愁长在穷苦人心。
苍天苍天！苍天你把眼儿睁视彼骄人，那些骄横人你快看看，矜此劳人！这些劳苦人真可怜彼谮人者，那个造谣的坏东西，谁适与谋？给他出主意的是谁取彼谮人，捉住那个造谣的，投畀豺虎［B11］！扔给虎狼去充饥豺虎不食，虎狼不肯咽，投畀有北［B12］撵他到北极圈去有北不受，北极不肯要，投畀有昊［B13］！让老天去发落吧杨园之道，一条大路通杨园，猗于亩丘［B14］。路在亩丘丘上边。
寺人孟子［B15］，我是阉人叫孟子，作为此诗。这支歌儿是我编。
凡百君子［B16］，诸位先生赏个脸，敬而听之！听我认真唱一遍。
【注释】［1］萋：“续”的假借字，文采相错的样子。［2］大：同“太”。［3］哆（chǐ）：张口的样子。侈（chǐ）：同“哆”。［4］南箕：南天上的箕星。古人认为箕星的出现预兆着口舌是非的增多，所以用它比喻进谗的人。［5］适（dí）：同“独”，专门的意思。［6］缉缉：附耳密语的样子。翩翩：巧佞的样子。［7］捷捷：信口雌黄的样子。幡（fān）幡：一再进谏的样子。［8］女：同“汝”。［9］骄人：指诬蔑人者。［10］劳人：指被诽谤者。［B11］畀（bì）：给。［B12］有北：北边寒冷荒芜的地方。［B13］有昊：指老天爷。［B14］猗（yī）于：加在……之上。亩丘：有垄界像田亩山丘。［B15］寺人：古代宫廷里的侍御小臣，有似后世的太监。［B16］凡：所有的。百：很多，众多。
【赏析】这篇诗的作者是寺人（阉官名）孟子。他受到谗言的伤害，愤慨难已，便写了这首对诽谤者加以抨击的诗。诗人嫉恶如仇，对诽谤者的无耻行径加以无情鞭挞。清人姚际恒说得好：“刺谗诸诗无如此之快利，畅所欲言。”真可谓是一篇痛快淋漓的讨伐诽谤者的檄文。
这首诗末章言作诗的缘由。这种构造方式是民歌常见的。诗人希望人们能保持警惕，故点明题意，用淡语收篇。好让读者或听众于激动、愤慨之余，有一个平静的间隙，从而收到加深印象和另蓄新势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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