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偏偏就不尽如人意。过了正月，进入三月，商厦的营业额出现滑坡，由八十多万元降到七十多万元，整整跌了十多万啊？
牛经理心急火燎地召集部门经理了解情况。部门经理普遍反映，现在顾客进商厦后，不像原来那么慢条斯理、不厌其烦地挑选商品，而是翻弄几下，或是瞟上几眼，转身就走。
牛经理听了感到惊奇：是不是顾客对商品没了兴趣呢？部门经理们十分自信地说：商厦结合季节进货绝对时新。要不，是服务方面出了问题？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自从推行五十句“服务忌语”，这方面不会出问题。邪了？牛经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上午十点，正是顾客光顾的高峰期，牛经理接连走了几个楼面，看到服装部、鞋帽部、五金部、玩具部的男女服务员们，个个笑容可掬，礼仪得体，可是不少顾客都是走马观花地东看看、西转转，稳住身子静心购物的不多。
牛经理看着、想着，突然一拍脑门：对，问题的根子肯定在购物环境缺少变化上。牛经理转身回到办公室，操起电话叫来办公室主任小刘，让他通知各部门经理，今晚下班后全体员工义务加班，重新设计商品的陈列样式。下班以后，职工一直忙碌到午夜一点，当然，牛经理也请大家吃了夜宵。
第二天清晨，牛经理满楼一转，商厦整个大变样，不禁陶醉了起来：不要多久，营业额准会重新上升？
几天后，牛经理公出，等他从另一个城市飞回吉安，赶到商厦，已是黄昏时分。办公室主任小刘正要回家，和牛经理撞了个正着。
牛经理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怎么样？”小刘一脸苦相：“营业额继续滑坡。”牛经理瞪大了眼睛，好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呢？”
在商厦旁边的扎啤店，小刘叫了两杯啤酒，让牛经理解解乏，然后向他提了一个建议：是否召开一个顾客座谈会？牛经理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两天后的早晨，商厦一开门，小刘就在门口守候，盯着那些进去一会儿就返身出来的顾客，找了七位，把他们请进了牛经理的办公室。
这七位顾客，小刘是有选择的：有两位小姐，一位中年知识分子，两位经理模样的中年人，一位小商贩和一位老农。
在牛经理宽敞的办公室里，顾客们团团围坐，棕色的玻璃钢茶几上摆满了新鲜水果和矿泉水。小刘在开场白里说明了座谈的主题：“今天邀请各位，只想请大家给我们商厦提出宝贵意见——我们商厦是不是哪点不周到，为什么各位进来之后就又匆匆忙忙走掉呢？”
一位小姐抢先开了口：“我们想买几斤美国蛇苹果，就是二十五元一个的那种，可没买到。过去，一楼自选水果专柜有好多进口水果，现在专柜不知为啥撤了，我想这会失去很多顾客的。”说完，她四下环顾，想找赞同者。
牛经理听罢，十分失望，心想：前一阵经销进口水果，其实是迎合了一些顾客的盲目消费心理，而现在，顾客消费心理日趋正常，继续经销，得不偿失。我老牛下决心撤了进口水果专柜，其实是明智之举。失望归失望，他还是耐住性子，继续听取后面的发言。
第二个发言的是那个中年知识分子，他声音很高，显然是有些激动：“做买卖要讲信誉，遵守承诺。我今天来感到很失望，你们商厦过去广告中说过，同样商品，这里价格最低，但我今天看中的一件休闲装，价格明显高于其他商场。长此以往，商厦怎么能不失去顾客呢？”
小刘请他具体说说那件衣服的摆放位置和款式，牛经理一听，心里就有数了：那件休闲装的款式虽与其他商厦一样，但面料质地和做工不同。看来，有必要让营业员对时新商品作详细介绍，否则，真会引起误会呢。这倒是个问题，牛经理便摊开小本本记下了这条。
两位经理模样的中年人没说出什么，大概是无事出来走走，觉得哪儿都不称心；小商贩是忙里抽闲逛逛，又怕时间长了摊子出毛病。牛经理抬眼看看小刘，意思很明白：这会，没劲，失败了。小刘垂头丧气不吱声。
没有开口的，只剩下那个老农。牛经理瞟了一眼，发现他面前的一瓶矿泉水差不多见底了，便微微皱了皱眉，说：“老先生，您谈谈高见。”
老农好像是早就想说了，他抹抹额头和嘴巴，说：“经理，我说得不一定准啊。”牛经理宽厚地笑笑：“没关系，请尽管说。”
老农清了清嗓子，说：“依我看，大伙在你这店里待不住，关键一条，就是空调开得太足，楼里太热。今年打春早，外面地气上升，楼里还一个劲地加温，谁受得了，哪有心思买东西，不跑才怪呢？”
老农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牛经理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起初，简直是像听个童话，后来才醒过神来。事情就这么简单？他一动不动，脑袋有些眩晕，也不知道小刘何时送走了七位顾客。好久，牛经理才从休闲椅里慢慢地站起身，走向窗前，愧疚之情涌上心头：老牛啊老牛，你还算是多年的商业标兵呢？天天喊顾客是上帝，可你真把顾客当上帝了吗？
牛经理推开封闭良好的铝合金窗，清风徐来，一只淡黄色的蝴蝶翩翩飞过，好像在追赶着什么。哦，春天来了，牛经理觉得浑身一阵燥热。他叫来了小刘，说：“明早开个全体职工会，我有几句心里话要跟大家说一说。”
（杨守玉）
哲学先生评曰：
专业研究人员往往害怕别人说自己的研究项目浅，便将其搞得深不可测，于是许多学问被越弄越玄。这渐渐变成了一种思维习惯：凡事往复杂处想，只怕自己比别人浅些。牛经理虽不是研究人员，却也犯了这样的毛病，直到知道顾客锐减是因空调开得太热，他还不敢相信。其实世事有复杂的，也有简单的；有些复杂是人为的，也有些是因我们一时对此还缺乏认识能力，真正认识后，复杂的也变得简单了。说到底，许多研究成果，都还得经过实践的检验。实践是医治“玄学病”的最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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