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大战-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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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一连串巨响是荣一师的老兵们用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炸毁了日寇三辆沿公路奔驰的坦克,阻止了日寇救援松山的反击部队。这使本来就心急如焚的松山佑三中将更为光火,禁不住挥舞战剑,对他的同类嗷嗷怪叫。

    打下龙陵城郊各山头,将中国兵赶得鸡飞狗跳,与龙陵城守军武勇纠夫和腾冲援军藏重康美会师时,松山中将曾喜形于色,立即挥师沿滇缅路东进。但沿途受到八十八师的拼命抵抗,迫使他的武士们不得不像蜗牛似的向前爬行。原来松山想,按中国兵的规律,只要一败,那种兵如堤决、马似山崩的壮观,是十分吸引帝国皇军的。往往日军的汽车轮子的滚动速度还远远跟不上行走如飞的国兵的草鞋。龙陵城解围后,他本想一口气追到松山与永井清雄会师,而后踏着中国兵的蔽江尸体而杀向保山。但三天过去了,皇军前进还不到十五公里。“如果用一九四二年占领腊戍直抵惠通桥的速度,现在已到达昆明了。”他想。

    焦躁无比的松山中将,一忽儿钻进装甲车里,命射手向公路两侧狂扫;一忽儿又钻出车来,骑上大黑马,挥剑督促他的部属向中国兵阵地狂冲。但被雨水淋得落汤鸡似的中国兵却像生了根一样,直把枪口对准帝国武士打,老是不把屁股转过来像向导似的带领皇军向他们的腹地前进。偶尔有几个中国兵向后狂逃几步,又凭借沟沟坎坎调转枪口来与皇军作对。所以,松山中将在心中发问:“中国兵,你们的狂逃精神哪里去了?”

    松山中将焦躁的原因,除了眼前的中国兵死不退让外,还有他从情报上获悉的消息:中国打不垮、拖不烂、死不光的王牌部队二〇〇师正从昆明空运保山;滇西重庆军的总预备队何绍周的第八军已渡过江来投入战斗;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残兵败将、对日本帝国怀有刻骨仇恨的伤兵师(荣誉第一师);另外,腊勐守备队被日夜反复冲杀的中国兵逼得喘不过气来,快到弹尽粮绝的险境了:二十集团军又已攻下高黎贡山,正向界头和江苴进逼。“我得赶紧与永井会师,而后让藏重康美回师救援腾冲守军。”正当松山中将这么盘算的时候,轰轰轰几声巨响,中国兵炸毁了他朝前开路的三辆坦克,这三堆破铜烂铁横在公路上成了路障,帝国皇军再也不能前进了。

    松山佑三毕竟是诡计多端、阴险狠毒的帝国名将。当他判断出中国兵把主要兵力集中在滇缅公路及其两侧时,便立即采取措施,以一部分兵力吸引中国兵,以小股部队不断出击,造成他的意图仍在全力沿公路进击的假象。背地里却集中骑兵、步兵的精锐从滇缅路北面,远远避开公路,从老庙坡悄悄地迂回到中国兵的后方来,要包中国兵的饺子。

    这几天在公路沿线困得发急,困得发怒的日军,一旦离开公路,进入广阔的丘陵丛莽地带,施展出山地作战的技能,如一群饿狼疾速向黄草坝实施穿插偷袭。

    这一股二余余众训练有素的日军,骑兵在前开路,步兵随后跟进,进入丛林。骑兵挥刀砍出路来,其动作之神速,如惯偷越墙窃物。他们进入深箐时,几千人如一股阴风,悄然无声;进入开阔地,又如一股闪电.一闪即逝。一路虽遭受中国兵侧翼保障的步哨狙击,但日军几乎连枪都不还击,径直一往直前。

    松山中将就在这一股日军中。

    当这股日军进到一个宽敞的山凹里(马鹿凹)调整部属,打开罐头一阵狼吞虎咽,正欲翻过垭口扑向黄草坝之时,突然从灌木丛中飞奔出松山佑三连做梦也没有见过的一股中国兵来。“这简直不是人,是虎群、狮群,不!是比狮和虎更凶猛的野兽!”——后来松山中将回忆起,还心有余悸地说。

    这一股中国兵来势凶猛,似山崩,似地裂,快如闪电,狂如旋风。正在狼吞罐头、饼干的日寇,慌忙提枪射击之时,左边半山上五挺机枪如暴雨般地向日寇扫来。不死的鬼子卧倒在地忙举枪对射之时,那一股中国兵已飞奔到跟前,雪亮亮地闪出大片刀照准日寇的头颅胳膊就砍。刀法之凶狠娴熟,蹦跳腾挪之快捷灵活,拨、剔、削日军枪刺之利索,宛如魔术。更使松山感到惊奇的是,这股中国兵有不少人不穿衣服,他们以杂耍般十分熟练的动作,用脚将日军的尸体踢过来翻过去,眨眼工夫剥下衣服来,就地一滚,将一件件血与泥水染透的日军衣服穿在身上,而后又以百倍的勇猛抡刀向敌群杀去。“这是一群妖魔!”松山一看不妙,飞上战马,正欲喝令武士们与这股中国兵决斗之时,忽见一彪形大汉,忽啦啦擎着一面战旗在中国兵中挥舞。松山认得一些中国字,只见那旗上有斗大一个“洪”字。一见这个字,他不由得虚汗横流,往大黑马屁股上着力一鞭,率领数十骑兵落荒而逃。

    这一队中国兵正是洪行的新编三十九师师部搜索连。

    远在腾冲攻打高黎贡山红木树的新编三十九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龙陵战场上?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原来,新编三十九师搜索连连长朱开诚奉洪师长之命,率领该连弟兄在线光天的抗日支队傣族水手的协助下抢渡怒江后,当夜冲过怒江坝,爬上高黎贡山,在拂晓前用大片刀痛快淋漓地砍杀了死猪般沉睡的二百多名日寇,收复了红木树。天亮后,搜索连遭到日军一一三联队第一大队队长原田中佐率部反击,支撑不住,只好退出红木树,在村外原始森林中固守待援。

    在这之前,驻守怒江坝红土山的日寇少佐原田九十九,待朱开诚的部队过后,即率部向怒江边杀来。刚过江的新编三十九师一一五团一连与敌相接,顿时杀声四起,枪炮齐鸣。正在怒江东岸指挥部队渡江的洪行,听到惊天动地的杀吼声,一面命炮兵隔江射击,阻敌后续部队增援,并断敌退路;一面亲率大队人马杀过江来,一个反击,便将原田九十九的日军部队打得死的死,逃的逃。紧接着,洪行挥部跟踪追击,一口气端了红七山原田九十九的老窝。天亮后冲上高黎贡山,会合朱开诚的搜索连,对红木树支撑点之敌反复冲杀,终于在六月十二日夺取了这一处至关重要的险隘。残敌一部向北逃往江苴,一部向南败人龙陵。洪行按原任务直扑腾冲,渡过龙川江后,进入上营,侦察员回来报告:“腾冲城中的日寇只有二三百人,大部兵力都开往龙陵和增援腾北去了。”根据这一情报,洪行认为这是奇袭腾冲城的大好战机,于是当机立断,催动队伍向腾冲城飞奔而来。一路上他想:到了芹菜塘将部队在高山寺后的山林中潜伏起来,到夜里冲下山去,杀人城中,打日寇一个措手不及,这是蛮有把握的。只要收复了腾冲城,整个战局就会改观。到那时,腾北之敌将失去后援,断了归路;密支那、龙陵之守敌也将失去依托而更加孤立。正当洪行一面催军队隐蔽前进,一面在心里盘算奇袭腾冲城的作战方案时,机要员跑来呈给他一纸十万火急的命令:由腾冲南下之敌,约步兵千余,野山炮数门,十二日黄昏突破我八十七师阵地,冲入龙陵。本日(十八日)拂晓以来,续向我八十八师所攻占的龙陵东南各据点反攻,正激战中。

    命新三十九师即进入龙陵勐外坝与七十一军切实联系,侧击龙陵来犯之敢,向三甲街以南迄腾龙桥各渡口搜索警戒我侧背。

    总司令宋

    于勐冒街指挥所

    “妈的!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眼看即将到手的奇功,一纸命令付诸东流!”洪行看完命令,不禁在心里骂,然而骂归骂,总司令的命令还得执行。“传令前锋部队,向左转,向三甲街方向前进!”洪行愤怒而又惋惜地下达了这个命令。

    一路上洪行非常苦恼。要不是前去助他的亲密战友陈明仁一臂之力,他真想不执行这个命令了。

    后来他听到张绍勋自杀未死,并和陈明仁在总部翻阅战报,当看到腾冲攻坚战记载:“九月五日,本日计伤亡官四十九员,士兵四百五十七名。”

    “六日,本日计伤亡官三十八员:士兵三百七十四名。”“七日,本日伤亡官十七员,士兵三百一十七名……”以及九月十三日,他们的老乡,预备二师五团团长他们多年出生人死、并肩作战、功勋卓著的老战友李颐阵亡时,洪行还向宋希濂和陈明仁说:“张绍勋坑害了成千上万的将士,应交军事法庭审判,我请求枪毙他时,由我来执行!如果当时他的二六〇团全力堵住腾龙桥,我得以奇袭腾冲成功,我军就不会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腾冲城也不会变成一片废墟!”

    不得奇袭腾冲,是洪行的终身遗恨!也是历史的遗恨!

    且说洪行催军到达与龙陵县境隔江(龙川江)相望的三甲街时,探知龙陵战局正处于危急之中。宋总司令又发来几次“急往龙陵黄草坝增援”的电令。于是他命朱开诚率搜索连涉江过龙陵黄草坝来,相机出战,他自己则率主力从龙江桥经巴拿掌从日寇背后包抄过来。

    朱开诚率三百多名弟兄翻山越岭到达马鹿凹时,正见日寇的步骑兵急风暴雨般地向黄草坝偷袭而来,朱开诚立即摆开队伍,准备厮杀。

    前面说过,凡远征军各师的搜索连,都是由天不怕地不怕,敢打敢拼的富有作战经验的老弟兄组成的。这个连自渡江以后,经连日在雨水、丛林中拼杀,一身单军衣已被撕扯得东一片、西一片的不成个体统,后面遮不住屁股,前面遮不住大胯。

    有的战士为防蚊虫叮咬,便抓些烂泥使劲往身上、往脖颈和胯中抹,弄得奇形怪状,斑驳陆离,“这样才不必伪装,与土一般颜色,战死了,与中国的土也一般颜色,这叫‘返本还原’。”战士们自嘲地说。

    对于这种现象,当师长的洪行,心里有三分自豪,七分伤心。自豪的是,你老蒋说我军容不整,我就和你顶着干,如果你也和士兵们在战火中一起生活上两个月,也决不会比战士们于净和整洁多少;伤心的是,这些来自农村的弟兄们,不少人从生下来就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许多人家都是大补丁压小补丁,一件衣裳要穿几代人。这些在国难当头,为挽救民族危亡而冲锋卖命、英勇杀敌的国家民族的宝贝,在战场上成为敌人射击、刺杀的目标,在国内成为阔人们残酷压榨的对象。在大后方天天大酒大肉,享尽人间荣华的达官贵人们,有谁会想起这些披筋挂绺、骨瘦如柴的丘八们在为他们的淫乐拼死苦战?!

    有一回洪行给弟兄们作战斗动员时说:

    “我们敢于到内忧外患的中国来降生为男子汉,从受尽千辛万苦的娘肚皮里脱生出来,这本身就了不起!达官贵人,老财地主的公子哥儿们有几个敢在抗日战场上抱住凶恶的日本鬼子摔打?弟兄们,老子们敢于陈尸疆场,是因为老子们有一身忠骨可以为祖国的山川增色!埋入地下,可为祖宗增辉!暴露草丛,也可为天上的日月星辰增光!达官贵人们为什么要用好的棺木深埋深葬?是因为他们活得太脏太臭,见不得日光,所以必须深埋地下;而我们作为保国保种,使我们中华民族不至灭亡的英雄战士,只有硝烟烈火,轰轰烈烈的战场,才够格作为我们的归宿!只有我们的忠魂义魄,才有资格在祖国的高空与日月一起闪亮!这叫做‘光昭日月,永垂不朽’!”

    有一次洪行对他的夫人张乾芬说:“我不是不爱漂亮,不知道收拾打扮。我知道我这个块头如果穿上西装,结上领带,蹬上皮鞋,也可当一个仪表不凡的外交官。可是,你看我们的士兵都穿得破烂不堪,我这个带兵打仗的人,怎么能忍心和我生死与共的弟兄们离得太远呢?”

    洪行的这种思想,给部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不论以前在预备第二师,现在新编三十九师,士兵们都不为自己一身披筋挂绺,一身虱子癞子而懊丧,不以为穿了身破烂衣服就低人一等。“老子们的心是红的,一尘不染的,敢于为国家和日寇拼命就是证明!那些穿丝绸马褂当汉奸舔日本沟子的人,压根儿没有资格和老子们比,你汪精卫一天洗一百次澡,也不像老子们的心能闪出光来!”洪行的战士们自豪地说。

    朱开诚的搜索连在马鹿凹战斗中有许多战士连衣服都不穿,是因为裹在身上的鹑衣百结的布条子碍事,挥起大刀来不利索,再加上连月雨水绵绵,那些破烂的布条子被血汗一浸,的确有一种令人发呕的腥臭味。“有本事穿衣服,到日本鬼子身上剥去!”这句话,已成为三十九师响亮的战斗口号。

    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洪行曾规定:凡从战场搞到日军衣服穿的,不论官兵,每人奖大洋五元。这一次朱开诚的弟兄们在马鹿凹战斗中全换成了“日本式”,就因有这一身“日本式”使他们在以后不久的南天门保卫战中,为中华民族建立了特殊功勋。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只说洪行率领新编三十九师主力进到巴拿掌时,探知龙陵城郊的龙卡山、老东坡、长岭岗等阵地均已丢失,八十八师、八十七师、荣誉第一师正在滇缅公路的深沟一线堵击日军的疯狂进攻,还有一股日军从北侧偷袭黄草坝。“这是最危险的,这是我老洪干惯了的勾当,深知这一着的厉害。”于是,他率部跟踪日寇骑兵的马迹飞速前进。到了老庙坡,正碰上松山佑三中将率部败下阵来,洪行挥军截住就杀。

    惊魂未定的松山中将一看截击他的中国兵杀法骁勇,与众不同,跳跃腾挪势如猛虎,有几个负了伤的还抱住他的大和武士乱啃乱咬。正自惊疑之际,忽抬头见林边又忽啦啦悬出一面大红旗,旗面上又有斗大一个“洪”字。“中国战神”,他从心中叫出口来,于是调转马头,冲开一条血路,径奔长岭岗而去。

    松山中将如此惧怕这个“洪”字,还有一个原因:“洪”者“红”也,他虽懂得几个中国字,但闹不清“洪”与“红”的区别,所以民间有歌谣形容日军:“听见洪行心就惊,误把洪行当红军”,而红军的厉害,松山在中国北方战场上是早领教过了。同时,在腾北游击时期,“中国战神”洪行的威名,在日寇南方军,尤其是五十六师团中早就如雷贯耳。现在松山一见洪行士兵的拼命精神,不禁惊呼:“果然名不虚传!”因而采取“三十六计,走为上”的策略,以避其锋芒。

    洪行的战旗是哪里来的?

    这就是陈明仁和洪行探亲归队时,临走张乾芬送给洪行的那个包裹。回到部队他打开一看是四面战旗!顿时喜上上心头,如一时间上边给了他两个团。

    这次他奉命增援龙陵,把战旗分给了朱开诚一面,在马鹿凹战斗中大显神威。“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直书我的姓氏在战旗上,是自信,也是要和日寇战斗到底的决心!”后来,洪行对中央社记者说。

    松山佑三败退到龙陵城郊长岭岗时,正逢武勇纠夫、藏重康美在中国兵的愤怒反击下从深沟、施家坡沿滇缅路全线垮下来。此时,日寇伤的伤,亡的亡,兵力骤减了五分之三。恰在这时,一四八联队参谋长金木一雄又从腾冲发来十万火急的电报:“敌二十集团军已攻下高黎贡山,对我江苴供应基地形成包围,且有一股已窜入腾冲城郊,请求支援。”所以,松山只好命藏重回兵驰援腾冲,同时向武勇纠夫交代了几句如“死守龙陵,等待援军”的话,便连夜乘车回芒市搬兵去了。

    这一边,七十一军又攻到龙陵郊区,再也攻不动了,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八十七师、八十八师每师剩下不到三千人,有的团集拢起来只可编成一个连。因此,宋希濂急电卫长官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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