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的历史真相-佘太君:真实不是你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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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杨门女将”的核心人物,佘太君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在故事传说中,佘太君是个叱咤风云的女英雄,原名佘赛花,是北宋名将老令公杨继业之妻。佘赛花巾帼不让须眉,少年时便与普通的大家闺秀不同,不爱红装爱武装。她性机敏、善骑射,精兵法、通谋略,以戍边御侵、保卫疆域、守护中原为己任,助杨继业屡立战功。杨继业殉国后,她的几个儿子也先后为国捐躯,西夏入侵时,她以百岁高龄挂帅出征,率领十二寡妇大破敌军。

    这个佘太君的形象感人至深,但史书中关于她的记述少之又少,佘太君究竟何许人也,她到底是艺术虚构,还是确有其人?

    一 传说中的女英雄

    中国历来的先贤,无论文人还是武将,大都是男人扬名,女人无名。比如关公几乎无人不知,但关夫人却无人能晓。杨家将则不同,男将与女将齐名,女将的声威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盖过男将。提起杨家将,没有不知道佘太君、穆桂英的,没有杨门女将,杨家将就不会那么动人,就要逊色很多。对杨门女将的描述最早不是见于史书,而是出于戏剧故事。元代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出现了杨门女将的第一个人物佘太君。她第一次出场时人物形象很弱,纯粹是一老年女性,被人一推就能摔坏,遇事只会哭泣。

    到了明代,杨门女将故事精彩迭出,“佘太君”也焕发出新的光彩。佘太君与杨业一同出战,各打一旗,同放光芒,并称“令公令婆”,其勇武不让须眉。在北汉主被困太原,杨业染病不能出战之时,佘令婆一人率军前往救主。她力敌四将毫无惧色,箭伤潘美、刀斩二洪,越战越勇,宋将胆战心惊,无人能挡,终使太原得以保全。这种勇武刚强的传说形象,在那个要求女性深居闺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时代,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当然,佘太君也有软弱的一面,在谢金吾要拆天波楼与六郎相见时不觉“两泪汪汪”,在六郎因久不能破天门阵“昏闷倒地”之时,佘太君竟完全失去理智地“放声大哭”。从力敌四将到时常爱哭,佘太君的形象有血有肉,非常丰满。

    提到“佘太君”,必然要涉及她与杨业的姻缘。“佘赛花”是如何与杨继业结为夫妇的,有多个版本的传说,最典型的故事源于“七星庙”。七星庙位于现今陕西榆林府谷县。

    相传五代时期,分别镇守麟、府二州的杨家将和佘家军不和,经常大动干戈。一次双方再次刀枪相向,杨家出战的是小将杨继业,佘家是女将佘赛花。两人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时已傍晚,天色渐暗,佘赛花卖一个破绽,调马便走。杨继业一心想活擒对手,紧追不舍。马至七星庙,佘赛花下马进殿,杨继业尾随而入,不料佘赛花躲在门后出其不意地将他生擒。此时夜幕降临,两人只得在殿内休息等待天明,佘赛花仰慕杨继业英名多时,杨继业也耳闻佘赛花多次,攀谈之下,两人渐生情愫,相见恨晚,在庙中订下百年之好。庙中七星为之感动,后来依次投胎,成了杨家七虎。佘、杨两家至此也化干戈为玉帛,为保国卫疆立下汗马功劳。

    这个故事后来被演绎成多种版本的戏剧,内容大同小异,有的又有所发展。清代宫廷大戏《昭代箫韶》中便有《七星庙》。当时京剧盛极一时,地方戏争相效仿,很多剧种都有佘太君的戏,比较有名的是豫剧《佘赛花招亲》。

    另一版本的结缘故事出自清人佘明逵编制的《佘氏大族谱》,这部书不仅讲述了佘寨花与杨继业成亲的故事,还探究了佘姓的起源。

    佘姓并不是一个常见姓氏,出现也比较晚,人口总数不多,没有跻身百名人口大姓之列。汉代以前无佘氏,所以周、春秋、战国时代都无“佘”氏记载。唐朝时,蒙古族人铁木尔参加朝廷的科举应试,迁居河南开封,改为汉姓“佘”,这是最早的一支佘姓。到了五代时的后周,铁木尔的后人佘志龙镇守雁门关,约在960年前后举家迁往内蒙古大佘(天镇县)。

    在这部书里,大佘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当时的佘王城就设在此处。杨业攻打佘王城时,佘王派女儿佘赛花出战,两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几次交手不分胜负,双方在交战中互生爱慕,最后私定了终身。由于这层关系,佘王投靠了大宋。后来,佘王城又被辽国萧太后攻破。多年后,佘太君领兵出征,宋军重新夺回此地,佘太君筑城驻军。人们为了纪念佘太君,把佘王城叫做佘太城。

    按照这部族谱的说法,佘太君的父亲是佘讽,为雁门关守将。她有四个叔父,佘文斌(洪州佘姓始祖)、佘刚(菏州佘氏始祖)、佘赫(1100年迁安徽铜陵)、佘起(迁江西丰城)。佘赛花善使“走线铜锤”,关键时刻出手,让人防不胜防。和杨业结亲后,她随夫到了北汉,居住在太原“杨府”(府西街)。夫君于边关打仗,她在府内组织男女仆人、丫环习武,这些人的武技和忠勇之气个个都不亚于边关的士兵。

    上述观点都是传说,无证可考,真假难辨,而《佘氏大族谱》为私人所编,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不够权威,牵强附会的地方很多。传说中的佘太君英勇神奇,但故事终归是故事,佘太君究竟何许人也?有关佘太君是否为杨业之妻、是否为历史真实人物的争论一直存在,众说纷纭,分歧很大。

    二 真假佘太君之辨

    佘太君是否为真实的历史人物,历史记载模糊不清。

    关于佘太君,清以前的史料从未提及。地方志中,明代成化时期的《山西通志》只记载了杨家三代,没有佘太君。到了清代,地方志才出现了有关佘太君的记载,有人认为佘太君为杨令公之妻,并称“佘为折”之误,甚至认为佘太君是宋初的晋北大家族折德扆之女。在现今佘太君墓所在地,山西保德县折窝村和陕西白鹿县佘家坡头村一带,流传着佘太君改姓的故事:

    佘太君本不姓佘,原姓“折”,在长期征战过程中,折太君有感于丈夫和儿子都为国战死沙场,为了图个吉利,便将“折”改为同音的“佘”字,意在子孙福禄有余,由她一人承受外来之灾。这是“折太君”为何变成“佘太君”的一种解读。

    最早推断折太君是历史人物,并且是杨业之妻的,出自于清代乾隆年间的《乾隆一统志》和《保德州志》,都称有“佘太君墓”,在“州南四十里折窝村北”。《保德州志·人物·列女》记载,“杨业娶府州折氏,称太君。其父为麟州刺史,又为火山节度使,业后为代州刺史,皆距此不远,故缔缘烟卜地于此与?”其实《保德州志》对自身的这段记载也是存有疑问的,所以句尾用的是疑问语气,但后人为了证明佘太君的真实性,便断章取义,以讹传讹了。

    光绪十年续修《岢岚州志》,沿用了《保德州志》的说法,而且又有新的发展,增加了佘太君为夫伸冤的情节,内容更加丰富。其中的《节妇》卷称,“杨业妻折氏,业初名刘继业,仕北汉……娶折德扆女。后归宋,赐姓杨。折性敏慧,尝佐业立战功,号杨无敌,后业战死于陈家谷。潘美、王侁畏罪欲掩其事,折上疏辩夫力战获死之由,遂削二人爵,除名为民。”

    《岢岚州志》的这段记载,史实与传说混杂。关于杨继业的描述基本上符合事实,但对佘太君替夫申冤和潘美的记述则更多地与民间传说相近,与历史真实相远。潘美当时只被削去了三个虚官,仍是朝廷宠臣,“除名为民”那是故事的说法,没有事实依据,这是常识性的错误。很显然《岢岚州志》的记录不完全依据可靠史料,内中收录了一些故事传说,也正因为此,很多人对《岢岚州志》的可信度并不认同。

    有关杨业之妻佘太君的信息实在太少,《保德州志》和《岢岚州志》的出现算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所以尽管内容多有谬误,还是被广泛引用。清代的一些文史学者根据方志所载对折太君加以肯定,毕沅是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的状元,在其所著的《关中金石记》中称,“考折太君,杨继业妻,折德扆女也,墓在保德州折宭村”。近代学者李慈铭(1830-1894年),在《越缦堂诗话》中也说,曾发现过折太君墓碑等等,但并没有记录碑文。其实他俩既未见墓碑,更不见碑文,不过是根据听闻和地方志引申而已。

    折太君墓的说法并不可信,在这一观点产生的当时就备受质疑,被认为是清人的自我炫耀和信口开河,因为那根本不符合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山西乃至中国古代都有个传统,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死后回娘家安葬,这是古人之大忌。如果真有佘太君墓,也不可能在其娘家,而应该在杨家,折太君墓演义附会的成分太浓。

    孔另镜的《中国小说史料·杨家将》也沿用了前人的说法,认为杨业娶了府州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之女,在山西保德州折窝村有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建成的折太君墓,也就是说佘太君至少在1010年之前就已去世,如果此说成立,百岁挂帅的说法就很荒唐。《杨家城和杨家将》则讲,杨业殉国后“奸贼仍然诬蔑他。直到后来折太君上书控诉,老将军的冤屈才得以昭雪”。所谓“奸贼仍然诬蔑他”、“折太君上书控诉”之类,史无实据,不过是小说、戏曲和传说中的情节。

    事实上,杨业牺牲后,宋太宗一点都没有耽搁,只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将事情调查清楚,将王侁、刘文裕革职,潘美削职,追赠杨业为“太尉、大同军节度使”,“赠布帛千尺,粟千石”。应该说这件事处理得效率很高,不存在“折太君上书控诉”再昭雪的问题。再说杨业全军覆没,杨业之妻既未参与军事决策,又未参加战斗,她身居后方如何得知杨业被害,如何取得证据?若要控诉,属于空口无凭,很难做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清人有私人笔记讲到折氏善骑射,其功力远在一般人之上。康基田的《晋乘搜略卷二十》记载,“乡里世传,折太君善骑,婢仆技勇过于所部,用兵克敌如蕲王夫人之亲援桴鼓然”,人们把佘太君比作蕲王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梁红玉是南宋人,佘太君若真有其人的话,应该活在北宋,用后人比先人,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可见这个所谓的世传,不会早于南宋。

    康基田和梁绍壬把对佘太君的记载来源,限定为“乡传”和“世传”,也就是说有关折太君的事迹,是来源于世俗传说,于史无凭。梁绍壬甚至发出疑问,“称杨老令婆曰佘太君,不知何本?”康基田则直截了当地指出,经“考证史”,折太君“不传其事,姑阙所疑”。

    对佘太君是否为真实人物的质疑从未间断,人们也一直怀疑保德县是否有折窝村、折窝村是否有“佘太君墓”、杨业妻是否为折德扆女等等,这一连串的疑问都没有历史依据证实,只能依靠推测得出结论。如果佘太君真为宋初的历史人物,且英勇无敌而又敢于为夫申冤,这样的女中豪杰,即便正史不载,广为纪录的时事政治、遗闻轶事的宋人笔记,也不可能只字不提。反而偏偏是到了清代,离事发当时的宋朝已相当遥远,佘太君的事迹才进入史料,这不是很奇怪和难以令人相信的事吗?

    既然有人认定佘太君是折德扆之女,我们不妨考察一下折氏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五代史》有折氏宗族传记。折家数代东抗契丹,西御西夏,号称“折家军”,折氏“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夏人畏之,益左厢兵,专以当折氏”,“自从阮而下,继生名将,世笃忠贞,足为西北之捍,可谓无负于宋者矣”。

    折德戾为宋初镇守边防的名将,屡立战功,《宋史》有《折德扆传》,他生于917年,卒于964年。今天的陕北府谷县一带,从晋汉以来一直为折氏家族所占据,《宋史·折德扆传》很显然是借用了《五代史》的说法,称折氏“控扼西北,中国赖之”。后来折氏一族归附周世宗,很受重用。广顺年间,周世宗在府州建永安军,折德扆被任命为节度使。当时他的父亲折从阮镇守邠宁,父子二人同领节镇,一时传为佳话,很为人们艳羡。

    显德中,折德扆率军攻下河市镇后,由其弟折德愿统领州事,自己入朝去见周世宗,表达了迁往内地的意愿。周世宗因他对边事极为熟悉,鼓励他继续守边,并给予了非常丰厚的赏赐。宋朝建立后不久,折德扆攻破北汉的河东沙谷砦,受到宋太祖大赏。乾德元年,折德扆在太原与北汉军交手,大获全胜,擒其将杨璘,第二年(964)去世,时47岁,可谓英年早逝,有子折御勋、折御卿。

    折御卿(958-995)也是一代抗辽名将,曾跟随宋太祖征河东,大破苛岚军,擒军使,杀刺史,活捉敌军大将,官至府州观察使、永安军节度使,多次击败契丹军。

    982年,契丹主耶律贤分三路攻宋,东路攻高阳关被崔彦进打败;中路攻雁门,被杨继业所败;西路攻府州,被折御卿败于新泽砦。淳化五年(994),契丹1万众入侵,折御卿奉命御敌,在子河汊(内蒙古东胜市南)一役,歼敌5千,获马1万,宋太祖赐旗30竿,以壮军威。契丹窥边不止,折御卿整日练兵备战,劳累成疾。

    995年底,辽将韩德威乘机再次入侵,折御卿带病出战,敌将望见折御卿出征即抱头鼠窜。因为折御卿病重,折母几次派人接他回家养病,他都坚决不从,始终坚守一线,他曾说:“世受国恩,边寇未灭,御卿罪也。今临敌弃士卒自便,不可。死于军中乃其分也,为白太夫人,无念我,忠孝岂两全!”言毕声泪俱下,次日死在军中,年仅37岁。皇帝哀悼痛惜,赠侍中。

    折御卿的事迹放在现代也足够感人,折氏的忠勇并没有到此为止,还在向下延续。折御卿去世后,其子折惟正继任府州,经略府州、泾源一带,为北宋边防和平做出了很大的贡献。1108年,折惟正的侄孙,泾源经略大夫折克行病逝,朝野一片赞誉,“善用兵,所向克捷。经略河右,为金人所畏,望见旌旗即避”,“家声著河北, 忠勇冠山西”。

    折克行的儿子折可大继续经略府州,“侄折可适未冠有勇, 驰射不习而能”,“后羌夏人十万入寇, 可适率八千部卒伏发冲之,羌兵众相蹈藉, 赴涯涧死者如积”。建炎元年(1127 年) 高宗曾派府州将折彦质( 可适子)任宣抚副使统兵十二万拒金。

    自折从阮抗契丹到折彦质抗金, 折家将一直是宋朝廷戍边的主要力量,180 多年间前仆后继抵抗外族侵略, 战功赫赫,在华夏五千年历史上屈指可数,忠勇爱国之心可照日月。但他们从未封侯拜爵,折氏几次要求迁居朝内,也都没有成行,因为边关太需要他们了。

    折氏一门三代坚守边关,延续到北宋末已达七代,从抗契丹、西夏再到抗金,他们的事迹可歌可泣,与杨家将祖孙三代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杨家将到了第三代杨文广之后便日渐没落,在虚构的故事里延续到了第五代,而折家世代忠勇至第七代,其辉煌程度比杨家将还盛。杨家将故事很可能也借鉴了折家的事迹。

    折家军与杨家将通过儿女姻缘结合在一起,实在是太完美,太理想化,也太戏剧化了。问题是折家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儿,折、杨两家历史上又有些什么样的关系?

    《宋史·折德扆传》记载,折德扆有两个儿子,名折御勋和折御卿,没有提及他还有别的孩子。现在陕西保存着许多折氏墓碑,从记载折氏史事的史籍及墓碑中,从未发现有关折太君的片言只语,甚至连名字也查不到。折太君是折德扆之女的说法无据可证,不知缘何有这样的说法传出。而元杂剧中最早出场的杨业之妻姓佘,根本就与折氏无关。

    至于折、杨两家的关系倒是有据可查,他们属于不同的军事集团。折德扆效力于后周,与契丹和北汉势不两立。而杨继业“幼事北汉世祖”,被赐以国姓,是深受器重的北汉主将。在那个年代,两国不断交战,折、杨两家免不了生死厮杀,战场上你死我活、有你无我的故事屡屡上演。

    公元952年,北汉大举进攻府州,折德扆勇敢还击,消灭北汉军2000人。北宋建立后,折德扆归附北宋,与北汉的交锋从未停止。961年他还曾经入朝,“陈太原可取之状”,虽然壮志未酬,但他的儿子折御卿则参与了宋太宗平灭北汉之战,并且立下汗马功劳。

    到979年北汉灭亡,杨业坚守北汉30年。如果折德扆的女儿嫁给了杨继业,30年间经常亲自出战的佘太君,要经历多少与娘家的交战,她又将如何面对,折御勋和折御卿们又将如何面对?他们怎么会将她嫁到北汉之后,又频频提议灭掉北汉,那不是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吗,所谓道不同不与谋,这事怎么看都有点荒唐。

    杨业归宋后,两个亲家同殿称臣了。折御勋虽然已经身亡,但折御卿还在,如果说杨家归宋之前,因为分属敌对两国来往不便,那么共事大宋之后也无有往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追寻原因,只有一种解释,两家没有特别的关系,当然不会来往过于密切。如果折御卿真是佘太君的亲兄弟、杨六郎的娘舅,杨家经历了那么大的冤屈,折氏却从没有向娘家求救,折家也从未施以援手,总是无动于衷,这不是于情于理都不太说得通吗?

    从折德扆、折御卿和杨继业三人的年龄看,双方联姻的可能性也不大。折德扆生于917年,他41岁折御卿才出生,而杨继业仅比折德扆小12岁左右,如果杨继业在正当婚配之年的20岁,折德扆也才三十刚出头,若要他的女儿与杨继业般配,也应该是十七八岁了,折德扆十五六岁就有孩子,姐姐比弟弟大出二十五六岁,这又是一个匪夷所思。岳父和女婿年龄相差太少,且又分属两个对抗的国家,这样的通婚似乎不太可能,杨业妻为折德扆女的可能性很小。

    据山西代县杨忠武祠保存的《杨氏族谱》,佘太君生于后唐清泰年间(934年),后汉乾祐二年(949年)与杨继业成婚。卒于宋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寿77岁。她的一生被给予高度评价:“中心乐善,内助教忠,受龟寿五福之多,邀象服六珈之贵。不我先不我,后睹星月之重明;俾尔炽俾尔,昌焕乾刊之新渥。爰稽邦典,益进郡封。汝有子,若汉室功臣山河永誓;汝有德,如鲁侯寿母松伯弥坚。被我宠光,贰缓休祉,可特封郑国君太君夫人。”

    从清代以来,想证实佘太君确有其人的资料不少,但都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有关佘太君真假的论证,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现象:本来是一些莫须有的传说,甚至可能只是戏曲、小说中的故事,但因为年月既久,传播日广,便被误以为是历史实事。一些文人和地方志作者,不去辨别真伪,或者无法辨别真伪,将传说记录下来,人们以讹传讹,以为这就是历史。而后的研究者,又根据这些记录论证本来是传说的人物和事件,因果倒置,形成了一个循环论证的怪圈,无益于历史知识的普及与历史研究的提高。

    关于佘太君真假的论证就是如此。

    佘太君为杨业妻之说法不见于宋元正史及笔记,到了清代,家谱及方志却突然冒出这种说法,无论是《保德州志》还是《岢岚州志》都存有历史常识错误,有着明显的硬伤。而清代的族谱距杨业之死已数百年之遥,中间存有明显的历史断层。一般来说修族谱的目的在于光大本族,稳定宗族,一个宗族的社会地位常常与这个宗族的历史文化、祖先功德等紧密关联,所以托名人为祖的现象屡见不鲜,且古已有之。李唐王朝便曾以老子为宗,而赵宋朝堂则以赵玄朗为祖,帝王尚且如此,民间在宗族问题上攀龙附凤也就不是什么新奇事了。从明代开始,杨家将故事和人物大量进入地名和族谱之中,民间传说由此混入正史。

    至于地方志,那是要记一方风物的,编修的目的与族谱大同小异,在于弘扬本土文化,树立地望,以地缘关系联系一定的社群。“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而灵”,“地不在要,有名人才行”。地方志为突出当地名望,往往都要附会名人豪杰。既然杨家将故事中有佘太君,佘氏又没有太过突出的名人,与“佘”音相同的“折”家便成了附会的主旋律,所以才有了“佘”即是“折”,佘太君是折德扆之女的逻辑,其实“佘”和“折”根本就是两个姓氏,有不同的宗族来源,是不能混到一起的。把佘太君托之于折氏之女,最简单的逻辑就像那首歌所唱的,“因为爱所以爱”,因为是所以是,感觉上很美,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唯一的缺憾就是误导了历史,造成了历史错觉,引发了歧义和混乱。

    三 一个真实的折太君

    折德扆有女无女都是未知数,怎么能够确定佘太君就是他的女儿呢,那些方志的推断有点荒唐,但如果就此说佘太君是完全虚构的,很多人感情上恐怕接受不了,也不符合历史真实。宋代没有杨业之妻折太君的记载,为何后来的杂剧小说中出现此人呢?很可能是由另一个折太君演变而来。

    折德扆家没有佘太君,并不意味着历史上没有折太君。杨业一定是有妻子的,也可以叫做太君,这一点毋庸置疑。太君不是人名,是中国古代对一定级别官员之妻或母的尊称。在唐代,四品官之妻为郡君,五品为县君,他们的母亲则被称为太君。宋时,为了体现对大臣的优待,朝廷为群臣之母专设了国太夫人、郡太夫人、郡太君、县太君等封号。宋太祖建龙三年(962年)下诏,为文武大臣的母亲和妻子封号,刺史以上官员的母亲封为县太君,妻子封县君。杨延昭官在刺史之上,其母当然可以被叫做太君。

    抗日战争时期,汉奸称日本军官也为“太君”,这个“太君”的意义与宋时的“太君”完全不同。日语和韩语中“大”字的读音为汉语的“太”,如“大金”念“taikim”。中国古汉语中“大”和“太”是同音同义的异化字,“太君”实际上就是“大君”。日语taikun(日文汉字为“大君”)是对强大将军的尊称。汉奸们把侵略者叫做“太君”,实际上就是在拍马屁,视他们为“强大的将军”。

    杨业之妻“太君”究竟是谁,宋人史书从未提及。“佘太君”最早出场,不是在宋人史书笔记,而是在元代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佘太君从一开始就是个艺术形象而非历史人物。但当时的艺术形象离人物原型都很近,故事编排讲究“事有源流”,从杨业妻叫“太君”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迫害杨家、强拆清风府的奸臣谢金吾也不是凭空虚构,而是有人物和故事原型的。谢金吾就是北宋的谢德权,字士衡,福州人。因为曾经官为金吾街司,被人称作谢金吾。“诈拆清风府”折射的是北宋开封清理民宅,修建官街的一段史实。当时京城的街巷非常狭窄,朝廷觉得有辱堂堂大宋的形象,便任命谢德权负责拓街扩道。

    谢德权依令行事,铁面无私,他上拆达官贵人府邸,下撵小商小贩,毫不留情,为此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他们为泄私怨,跑到皇帝那里,添油加醋地告状。皇帝无奈,准备下诏停止扩街。谢德权听闻之后,马上面奏皇帝陈明利害,他说,皇命既然已出,怎么能够轻易中止,现在干扰正常事务的都是些权贵豪强,他们只不过舍不得出租房屋的租金罢了,没有什么大事。

    皇帝听从了他的意见,谢德权放手整治街道,虽然很有成效,但却落下骂名,受到利益受损者的非议,甚至被编排到了戏剧舞台上,《谢金吾诈拆清风府》就是以此为背景进行的再创作。

    历史上的谢德权并非卑鄙小人,相反却为官清正,办事干练,喜欢建造有功效利益的工程,发现徇私枉法的官吏,一定要当面斥责,所到之处法纪严肃,政治清明。

    《谢金吾诈拆清风府》这出戏是虚构之中隐含真实,故事情节事出有因,人物设计于史有据,反面人物谢金吾都不惧实名,要讴歌的人当然也无须避讳,所以杨业妻很可能真姓佘,尽管史料没有记载,但元杂剧的佘太君决不是空穴来风。《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的佘太君形象较弱,与普通的家庭妇女看不出有什么两样,遇事没有主见,动辄哭泣,这也许就是杨业之妻的真实状态。后来那些惊天动地的故事,很可能是小说家用了移花接木的手段,从另一个折太君演变而来,这个折太君史上确有其人。

    《宋会要辑稿》记述了另一个折太君,她的事迹与传说中杨业妻颇为相像,不过她是丰州刺史王承美的夫人,《宋史》有《王承美传》。五代十国时期,西北地区有一个名叫藏才族的小部落,他们乘战乱之机,进入今鄂尔多斯高原东部的准格尔旗境内。辽伐西夏时,王承美的父亲率藏才族附辽,宋开宝二年(969年)王承美归宋,宋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将其占据的地方赐名丰州,封王承美为丰州牙内指挥使。

    丰州城是北宋时期兴筑的城邑,为现今内蒙古地区唯一的宋朝州城。丰州是宋时陕北的边防要地,与折家镇守的府州、杨家占据的麟州并称“河外三州”,三州成品字形分布,互为犄角,成为北宋西北边防的重要门户。

    史书记载,王承美的夫人姓折,很有谋略,辅助王承美屡立战功。太平兴国七年(982年),折太君和王承美夫妇率军与契丹军发生激烈交战,斩获敌人数以万计,生擒契丹天德军节度使韦太。第二年,万余契丹兵再度来犯,折太君夫妇又一次大获全胜,并乘胜向北追出百余里,所向披靡,契丹军闻名丧胆,不敢再犯,王承美因战功突出,被授为丰州团练使。

    归宋后,王承美夫妇把守丰州城35年从未有失,其事迹可圈可点。景德初年(1004年),宋真宗下诏让王承美进京,亲自接见了这位边防的传奇人物,对他的功劳给予了充分肯定,将其提拔为丰州防御使,王承美载誉而归。不仅如此,宋真宗还特别赏赐了折氏,让她享受边疆官员的待遇,每月赐钱五万,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耀。王承美生病的时候,朝廷派朝中大臣带御医前往探望,后来终因医治无效,于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病逝,朝廷赠其恩州观察使。

    1012年十二月,王承美病逝之后,宋真宗招折氏入宫,内中缘由与他们的家事和继承权有关。据《宋会要辑稿·方域》记载,王承美的长子是王文恭,但是王承美看来并不喜欢这个儿子,因为他后来将王文恭的儿子怀玉收为养子,改名文玉,并上奏朝廷任命他为殿直。也就是说王承美将孙子视为儿子,钦定为他的接班人,这事在今天看来多少有些古怪。

    王承美去世后,藏才族首领认为文玉晓达军政,要求由他继承王承美的职位,这事经过族议之后也上报朝廷通过了,但是文玉的父亲、也就是承美的儿子文恭对此事有自己的想法,上表朝廷陈述此事。宋真宗于是召折氏入京商议,因为折氏也支持文玉,最终由文玉承继王承美之位。朝廷又下诏任命文恭为供奉宫,算是对他的一点安抚,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当时距开宝二年(969年)折氏归宋,已过去了40多年,折太君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

    继承父业继续守边的文玉原名怀玉,这又与杨家将后来一代的名字相重合。仁宗天圣二年(1024年),王文玉去世,当时已身为安郡君、太君的折氏,联合王文玉的部属和部族首领联名上书,要求由文玉的长子余庆主事,为此折太君再次上朝面君,此时她已是75岁的老人了。宋仁宗同意了她的要求,“诏钤辖高继忠与府州折惟忠密切体量”。高继忠是宋真宗时,与寇准一起极力推动皇帝亲征的大将高琼的次子,史上关于他的事迹不多。折惟忠则是折御卿之子,由他来帮助料理王文玉的后事,可见折、王两家的渊源。

    宋代官修本朝《会要》,后人称之为《宋会要》。“会要”属政书类的断代典志体史书,是专门记载一代典章制度的史学著作;《宋会要辑稿》是清代徐松根据《永乐大典》中收录的宋代官修《宋会要》加以辑录而成的,内容非常丰富,是研究宋朝法律典制的重要资料。从《宋会要辑稿》的记录看,这个折太君约与杨业、杨延昭为同时代人,她的事迹相当丰富,其抗辽、上状、进宫等活动均与戏曲小说中的佘太君形象有相似之处。而且她的儿子文玉、怀玉在杨家将中也有类似的名字。故事小说里的佘太君很可能就是根据王承美之妻演变而来的。

    其实,折家与杨家和王家同是北宋西部边防的三大豪门,他们的事迹各有所长。王承美夫妻守边40多年,契丹闻之胆寒;折家代出将才,世代忠勇,美名传扬。杨家将故事集中了三家事迹之精华,合为杨家一门世代忠勇,不断发扬光大,看似虚构,实则是那段历史的艺术再现。

    杨业娶折德扆女为妻一事虽然不太靠谱,但王承美娶折氏女为妻却史实可靠、事迹无疑。戏曲、小说中的佘太君很可能是由王承美之妻折太君演绎而来,清代地方志则受了戏曲小说的影响。所以,佘太君即便不是历史人物,也与历史人物很为靠近,只不过她是与杨家将无关的历史人物而已。很多人把杨家将当成了宋代历史,这是艺术的骄傲却是历史的不幸,历史小说不是历史读本。

    四 佘太君为何能活百岁

    杨家将故事的发展演变体现了与时俱进的鲜明特色,宋元明清等不同的时代风尚都影响了杨家将故事的内容。在《杨家府演义》和《北宋志传》中,佘太君和穆桂英的形象都不够突出,也不在“十二寡妇”之列。

    到了清嘉庆年间,随着民间戏曲的发展,情况有所转变。佘太君有了新名“赛花”,同时,杨家的烧火丫头杨排风也显露头角,因为人物形象塑造比较成功,被认为是清代民间艺人的优秀创造。从此以后,杨家将戏剧中的女性更加活跃,人们把她们作为巾帼英雄而大加称赞。

    建国以后,展现佘太君艺术形象的《杨门女将》和《百岁挂帅》大放异彩。

    《杨门女将》的故事来源于《北宋志传》最后三回和《杨家府通俗演义》最后两卷,在吸收明清以来戏剧与传说的基础上,又进行了创造性编排,佘太君、穆桂英成为了其中的核心人物。京剧《杨门女将》由范钧宏、吕瑞明根据《百岁挂帅》等改编,当年由中国京剧院四团演出,非常轰动。《百岁挂帅》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也是人们的美好愿望。

    上世纪60年代初,统领欧洲盟军战胜法西斯德国的蒙哥马利元帅访问中国。外事活动之余,中国方面安排他观看京剧《杨门女将》。他当场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解,他认为那么年老的女人当元帅不可能。中方工作人员年轻气盛,同时也基于对杨门女将的深信不疑,便自以为很机警地回敬了一句:“怎么不可能,你们的女王不就是三军统帅吗?”事后这位工作人员受到了严厉批评。

    很显然,除了犯有外交礼仪上的错误之外,这位工作人员还和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一样,相信杨门女将是历史真实,容不得别人的怀疑。

    但真实往往容易跟人开玩笑,与人的设想大相径庭,杨门女将就是一段美丽的错误。

    在人们的印象中,佘太君是个老当益壮的女英雄,至于佘太君为何能活百岁,还有一个非常神奇的传说。

    佘赛花17岁的时候,辽国大举入侵,佘赛花奉命出征,连胜一十八阵,吓得辽军渡过黄河北逃。萧太后无奈,急令潜伏宋朝的奸细王钦若尽快除掉佘赛花。此时王钦若身为宋营监军,他假传圣旨,骗佘赛花说皇帝赐下御酒为其庆功。佘赛花信以为真,将毒酒一饮而尽,被王钦若一刀刺中小腹,肠流满地而死。

    王钦若将佘赛花的首级割下,送去辽营报功,又把佘赛花的无头尸用芦席包卷,偷偷扔进黄河毁尸灭迹。佘赛花的尸体顺流而下,被军兵打捞起来。宋朝廷急命包公查案。传说中包公日断阳夜断阴,当天晚上,他潜入地府找到佘赛花的英灵,佘赛花诉明自己的冤屈,于是包公做主为佘赛花向阎王借回阳寿九百九十九日。

    回到阳间之后,包公把王钦若抓来过堂,王钦若坚决否认暗害佘赛花一事,直到佘赛花出现与他当面对质,他才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招供。除掉了奸细王钦若,佘赛花重新领军,渡过黄河大败辽军。又经过两年的苦战,兵临辽国京城,逼辽主写下降书顺表,凯旋还朝。此时包公为她借来的999天阳寿即将用完,佘赛花谢绝天子的赏赐,回家装扮整齐准备归西。不料时辰过了之后,她依然完好无损。原来佘赛花命中注定要有七郎八虎,包公又觉得大宋江山非佘赛花难保,所以在修改生死簿时,偷偷地在日字上多加了两笔,改成了“月”字,999日变成了999月。

    佘赛花和杨继业成亲,生下七个儿子、两个女儿,为保大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杨家被皇帝猜忌,佘赛花愤而率族人归隐。杨家将辞朝之后,宋朝逐渐抵挡不住外敌,面对西夏临境大兵,皇帝亲自前往求援,请佘赛花出山。此时佘赛花已经是百岁高龄,但她以国事为重,挂帅出征,杀败西夏敌兵。凯旋途中,怪事发生,佘赛花的相貌越变越年轻,身材已经与少女时一般。随着相貌的变化,佘赛花不停地催促部队加快行程。佘赛花999月的阳寿也已用尽,她的尸体又回到了被王钦若杀害时的状态,一只金翅大鹏从天而降,叼起佘赛花的首级向东疾飞。女兵们追赶不及,只好含泪把佘赛花的无头尸体就地安葬。女兵们回到老家发现,叼走佘赛花首级的那只大鹏,已把佘赛花的首级放在了神案之上。乡亲们将佘赛花的首级洗净防腐后祭奠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安葬在折窝村外的大槐树下。

    五 告御状的故事因何而生

    明朝时涌现出了两个轰动一时的寡妇土司,水西安氏之妻奢香和水东宋氏之妻刘淑贞,作为当时国内的两大女土司,她们的传奇故事流传甚广,很可能融入了杨门女将的故事之中。

    安、宋、田、杨是明代贵州四大土司,水东宋氏因长期统治鸭池河以东(贵阳地区及龙里、贵定等地)而得名,水西安氏正好相反,控制区域在鸭池河以西。明初,水东宋钦与水西霭翠归附明朝,明朝让二人同为贵州宣慰使,令二人同迁贵州城,明确安氏冶水西十五则溪,宋氏治水东十二码头。

    霭翠妻奢香,是现在的彝族人。清乾隆时代著名诗人袁枚曾写诗赞扬奢香的功绩:“蜀道之辟五丁神,犍为万卒迷无津。帐中坐叱山川走,谁道奢香一妇人。”

    奢香自幼聪明好学,怀才持重,婚后常辅佐夫君处理宣慰政事,并从中逐步增长了摄政才干,以贤能闻名水西各部,族人尊称其“苴慕”,即君长之意。洪武十四年(1381年),霭翠病逝,其子尚幼,奢香代袭夫职,摄贵州宣慰使。

    奢香袭职摄政伊始,云南一带尚处于战乱动荡之中,还未完全归明王朝统一。奢香以国家利益为重,向诸土酋宣以大义,晓以利害,从而使割据势力失去支持。明军顺利进入云南,一举消灭元守军,使明王朝实现了对西南边陲的统一,奢香功不可没。

    洪武十四年(1381年),明朝三十万大军取道贵州平定云南,之后留重兵驻守贵州,次年设置贵州都指挥使司,这是当地的最高军事机关。1383年,明王朝又在贵州城设贵州卫,由马皇后的内侄马晔任都指挥使。马晔倚仗自身是皇亲权贵,处事一向傲慢,对少数民族存有偏见,视奢香为“鬼方蛮女”。为了展现他在南方的功绩,马晔“欲尽灭诸罗,代以流官”,因水西奢香力量最强,便成了他打击彝族各部首领的突破口。

    有一次,马晔寻机找茬,将奢香抓到贵阳,“叱壮士裸香衣而笞其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是彝族最极端的侮辱人格的手段,一向为彝族人所忌讳。马晔采用这种手段就是想激怒奢香,扩大事态,然后趁机出兵,一举消灭贵州少数民族地方势力,从而邀功朝廷、专横贵州。

    奢香无辜受辱,极为忿怒,折断所佩革带,发誓必报此仇。此事在黔西北、滇东北彝区传开,彝族诸头领无不震惊和愤怒。奢香所属48部彝族头领,带兵于奢香军门集合,义愤填膺地表示“愿死力助香”,一场影响云贵川三省安定的民族反抗战争一触即发。此时,与之世代交好的水东贵州宣慰司宋钦的妻子刘淑贞得知后,迅即赶到水西安抚奢香。刘淑贞与奢香有着相似的命运,在奢香继夫就任之前不久,刘淑贞的丈夫也不幸去世,她以寡妇之身代袭丈夫官职。

    刘淑贞和奢香都是有智识的女人,她们在互相沟通之后,识破了马晔逼反用兵的阴谋。与刚烈傲气的奢香相比,刘淑贞更加冷静。她说马晔的矛头当前看是针对奢香的,但从长远看必将危及当地的所有部族,下一个受害者很可能就轮到她刘淑贞了,所以要冷静再冷静,不给马晔动武发兵的借口。

    奢香接受了刘淑贞的建议,转而劝导安抚部属冷静:“反非吾愿,且反,则歹(指马晔)得借天兵以临我,中歹计矣!我之所以报歹者,别有在也。”

    仗不能打,仇一定要报!奢香对部属讲报仇另有办法,她究竟有什么妙法呢?

    水西、水东若要平安,必须除掉马晔。但马晔不仅拥有重兵,还是皇亲国戚。如果双方动起刀兵,莫说难胜,即便胜,杀了马晔,也会引发更大的麻烦,引来更多的明兵,若想平安而不留后患地除掉马晔谈何容易。

    奢香与刘淑贞商量的结果是先进京告御状,向皇帝讨个说法,要个公道,借用朝廷的力量除去马晔,这是她们能够想到的最为稳妥的办法。当时奢香身处是非漩涡不便离开,刘淑贞自告奋勇代为进京,临行前嘱咐奢香“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一定不要急于鲁莽起事,“如天子不听,再反不迟”。

    刘淑贞“卷裙走马八千里”,风尘仆仆赶奔京城,明太祖朱元璋及马皇后(马晔的姑姑)接见了她。刘淑贞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将马晔弄权误国、扰乱民安、辱挞奢香、彝民欲反等事一一道来,说到动情处刘淑贞声泪俱下,她说贵州目前的时局已非常危险,如果任由马晔继续胡作非为,西南边陲将无安定可言。

    明太祖朱元璋被刘淑贞的陈述所打动,他对马晔放弃朝廷安抚之策推行暴政激变的行为非常震惊。在朱元璋眼里,贵州不仅地域辽阔,而且处于“滇之喉、黔之腹”,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贵州政局的稳定事关西南大局,决不可掉以轻心。刘淑贞进京告状,受到了高度重视,马皇后赐宴招待刘淑贞,对她大加褒奖,之后命她速返贵州召奢香入京。

    洪武十七年(1384年),奢香与刘淑贞一起上京入朝。奢香自陈家世和守土之功,痛斥马晔预谋逼反,祸国殃民罪状,要求严惩马晔,平息民愤,也为自己洗刷冤屈。听过这两个奇女子的陈述,朱元璋对贵州之事已心知肚明,如何处置马晔也已心中有数。但他还是要试探一下奢香,“马晔确实害苦了你,但他毕竟是皇后的侄儿,我老丈人的儿子。我若为你做主,除去你的心头之患也是要挨骂的啊,你可能知恩图报吗?”

    此仇能报,奢香大喜,她不假思索地答道:“若蒙圣恩,愿令子孙世世不敢生乱。”

    朱元璋摇了摇头:“这个不算,让部下守法,这是你的职责,何言报也?”

    奢香也马上醒悟,为臣子的不让部属生乱确实是分内之事,不应算是回报。她猛然想到朱元璋曾经说过,贵州地处荒远,“驿传官道,梗塞未置”,交通非常不便。奢香何等机变,马上表态“愿刊山凿险,开置驿道”。听到这样的承诺,朱元璋遂了心愿,赏赐奢香金银、丝织等物,让她回归贵州。随后,朱元璋下令召回马晔,以“开边衅,擅辱命妇”之罪,将其收押大狱。至此,奢香在同马晔的较量中,以女胜男,以弱胜强,兵不血刃,洗雪挞辱,金殿除奸,扬眉吐气。

    奢香回到贵州后,与刘淑贞齐心协力,一面宣扬朝廷的威德,使“诸罗大感服”,安定人心;一面又履行诺言,组织巨大的人力物力,亲率各部,披荆斩棘,开辟出纵横黔境的“龙场九驿”,打通了与川、滇、湘的通道,改变了贵州“夜郎自大”的险阻闭塞状况。

    奢香和刘淑贞一直和京城保持着密切的来往。当时贵州与京师(南京)一去“有四千二百五十里之遥”,边陲初附,局势未稳,山路崎岖,险境四伏,两位寡妇土司不畏艰险,进京告状,为自己平冤昭雪,并且获得了成功,在当时可谓相当轰动。

    1396年奢香病逝,明王朝遣使到水西参加祭奠葬礼,加谥奢香为“大明顺德夫人”,并赐以朝衣锦帛。后来,朱元璋又诰封刘淑贞为“明德夫人”,两人均为二品。一个边远少数民族土司的母亲去世,朝廷还要遣使祭之,足见其威望和影响有多么深远。

    元明以前没有佘太君告御状一事,明代小说却设计了如此生动的情节。奢香与刘淑贞进京告状鸣冤的过程,与杨家将小说中佘太君与柴郡主商议告御状,倒潘仁美、谢金吾的故事十分接近,想必很有可能受了奢香与刘淑贞两个寡妇进京告状的启发。

    1988年元月,经国务院批准,奢香墓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奢与折、佘音近,佘太君的形象,有可能是多个家庭、多种故事、多个女性特点的集中与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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