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情有尽时恨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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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烨与冥曜的会晤也终于按约而行,议定,藏云以西共八城二十九乡,尽归西巽版图。这也是此次地动受灾最重的城区,纵然西巽安抚一众民心,灾后重建就要花费颇多的日子,但,亦可以借此契机树立西巽在原东梁子民心中的形象。利弊权衡间,利显然更多于弊。

    另,两国帝君歃血为盟,约定十年内西巽、北溟不以兵戎相见,并共促两国的商贸往来。如是,仅剩的三国中,南歧的局势愈发不利。靖宣四年十月初八,灾后瘟疫基本受到控制,天烨遂启驾回京。叶飞羽、李昶两位将军随驾同回,另留守部分军士协助灾后重建事宜,其中包括地动后救我于兰若堂的那队禁军。忆晴陪天烨同坐御辇,她和天烨一样,自那晚后,再未来看过我一次。我则卧于另一车辇中,因天烨离京已有一月有余,前朝因柳渊的事又不安宁,故此行一路并未停于任何行驿,而是连夜兼程。因着身子依然孱弱,每日用膳我均在车辇中,并不出去,或许,这样对我,也是好的。随行的这些内侍、宫女,看到的,是皇上另宠新贵,隆宠不过半年的璃妃突然失宠。回到京城后,哪怕父亲因我的失宠会有丝不满,但,忆晴毕竟也是安陵氏的女子,所以,对于制衡的效果来说,仍是一样的。甫用完早膳,行仗暂歇在一湖泊边,青丝披散于肩,有几缕随着车帘外吹进的风,拂过眼眸,拂进心底,却还是起不了一丝波澜涟漪。“娘娘,再过几日就到京城了,娘娘的身子也比之前大安了许多,这么多日子,娘娘从未给皇上请过安,怕是不太好吧。”望舒在一边道。眸光黯然,淡淡一笑:“有忆晴在那边就好。”

    “奴才求见娘娘!”顺公公的声音恰在车辇帘外响起。“传。”

    顺公公掀起帘子,瞧着我的神色,笑嘻嘻地道:“娘娘,眼见着就快到京城了,您身子可大安了?”

    “劳顺公公挂心,本宫身子已无碍。”

    “那就好,娘娘,还请移驾御辇。”淡淡地望着顺公公,道: “为何?”

    “连夜兼程,明日即将抵达京城,娘娘为妃位之尊,理该伴驾同行。”原来,还是要我陪他扮演这一出人前的帝妃恩爱。

    接驾之人,均为朝中重臣,父亲必定在内。虽然忆晴同为安陵氏,毕竟非父亲嫡出,又为罪臣之女。

    “本宫明白,明日清晨自会移驾御辇。”心中平静到没有任何的感触。我的心,还能再有什么波澜呢?

    翌日,按品着上宫装,刻意化极浓的妆,来掩饰大病初愈下的憔悴。由内侍扶着,踏上御辇时,正与他目光相触,那里邃暗地如一泓深水,而我这一生的命运多舛亦是因此而起。“臣妾参见皇上。”他收回目光,挥袖免我的礼。

    我在他一侧坐下,车轱辘碾过高低不平的道路,身子依然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他,也同样纹丝不动,其实,我们都很累吧。

    却仍要这样保持下去。纵被碾压得支离破碎,还要装出完整无缺的样子。所以,该是遗忘的时候了。

    以璃妃的身份继续苟延残喘带着家族的背负活着,直到他口中所称的,安陵一族的末日到来。

    眸华拂过他如玉的脸庞,深深的刺痛,随着窗外,鼓乐声起,渐渐在喧哗中隐去。镐城,终是到了。御辇沿着西巽的甬道,缓缓驶进禁宫,他牵着我的手下辇,此次的相牵,仅是我们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下象征地相触,虚浮地不带任何温度。我看到,父亲和摄政王率着一众臣子俯身跪拜在地,而天烨,就这样从他们身边走过,却并不免其礼,直到走了五步远,方冷冷道:“平身。”

    帝王之怒,臣子之兢,但,为何,父亲的脸上依然坦然自若呢,他有什么傍依可以如此不顾君心?

    这一切,唯有父亲心里才最清楚吧。于我,依然看不清前朝的种种波谲云诡,此时的后宫,其实也脱离了表面祥和的轨迹。

    甫回宫,忆晴便以才人之位赐居福臻宫月华殿。

    皇后依然被禁不理事务,德妃因其父下狱,也骤然病倒。回宫的那日,太后颁下懿旨,由我暂执凤玺,代掌后宫的事务。我知道这方凤玺之重,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其实,莫过于最高的权利。

    这才是唯一不会背叛自己,唯一可以信赖倚靠的。在天烨回朝的次日,大理寺廷尉风念便列出柳渊的罪状,一并呈至御前,天烨下旨将柳渊贬黜,从重发往漠北效力赎罪,家产一并充于国库。并任命御史中丞虞林暂代御史大夫一职。

    身居御史大夫收受贿赂,间接导致玄巾军兵乱祸害边疆,比起昔日叔父之罪,此次判斩亦不为过,但天烨额外网开天颜,怕不仅仅因柳渊是德妃父亲,更多的,是他对这道弹劾根本不信,不过视做权相的又一次逾权报复吧。

    暂任御史大夫的虞林正是虞宝林之父,他也是此次弹劾的主导,看似恪守本职,实际是为谁做的嫁衣,我看不透,我唯一看透的,是虞宝林的圣恩或许因着其父的缘故,愈渐隆盛。

    不过,此事很快就被另外一件突发的大事所冲淡。靖宣四年十一月初六,南歧国主澹台凌苍驾崩,南歧国由年仅三岁的幼年太子澹台慎远继位,太后姬颜垂帘辅政。天下三分之时,南歧的噩耗,无疑是西巽和北溟的喜讯,幼帝继位,势弱寡助,吞并南歧,指日可待。扩境强国,王图霸业,皆是明帝赖可表彰的彪炳春秋,天烨自然明白,冥曜又岂会不明白呢。

    南歧的和亲公主,如今的蝶婕妤若知此变故,又当怎样伤痛欲绝呢?她和寰柔有着太多的相似,可,她终是比寰柔幸运吧。毕竟,有看似隆宠的帝王之爱。但,若天烨出兵南歧,她的结局,怕也是可以预见的。

    我没有能力阻止寰柔的悲剧,可,蝶婕妤,或许,我能让她不至于作茧自缚到逼入绝境。而,告知她父亲的死讯,也是我代执凤印后,必须做的事。缓步,踏入旖裳宫,门庭因着德妃的缘故,如今倒颇见冷清。望了一眼德妃所居的正殿,也许,我稍后亦该去看看她。毕竟,她昔日对我,并无任何苛责,然,我是丞相之女,她,恐怕并不想再见到我吧。神思间,在宫女通报声中,走进蝶婕妤的合音殿。她斜梳着揽月髻,以珍珠做饰点缀其间,髻边插一累丝赘金簪,金晖光耀间,她的脸色却是苍白地憔悴。“嫔妾参见璃妃娘娘!”她福身行礼。

    “蝶婕妤不必多礼。”我缓缓走至正中坐下,道,“你们都退下吧。”一边的宫人忙恭敬地退至殿外。我注目凝着她,她的眼神涣散若失,再不似往日在御花园初见时的年少气盛,她身上的骄傲自负正一点一点被这宫廷所磨失。南歧的宁安公主。宁安,安宁。这是和亲的期望,亦成了今日她言行的写照。“蝶婕妤,本宫今日来,是特告知你一事,你需应了本宫,听罢,不可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我柔声道。她疑惑地望着我,但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你父皇昨日——崩了。”她怔愣了一下,直直望着我,突然,笑出声来:

    “璃妃娘娘骗我吧。我离京时父皇依然身子健朗,怎会,怎会在了呢。”她似乎颇为费力才说完这句话,声音却愈来愈低。

    “蝶婕妤,本宫若骗你,总要有个因由吧?”我顿了一顿,道:“使者只说你父皇因急病驾崩。”

    “骗我,骗我!你们都骗我!”她情绪突然激越,这般说着,眼泪收不住的一颗一颗急急坠落,“父皇不会崩的,他好好的,怎么会,不是说,只要我和亲西巽,南歧就永远会得到安定祥和,他怎么会驾崩,一切不都已如了那妖妃的意,她还要什么,她——”她突然站起,走至我面前,眼睛无神地睁大:“是她害死父皇的!是那个妖妃,是她害死父皇的!”

    “蝶婕妤,本宫不知道你所说的是何事,但,你父皇初六那日就已驾崩。你皇弟澹台慎远也已继位,太后姬颜垂帘辅政,这些,是确凿的。”我伸手扶住她颤栗的身子,手心传来,是她更加急促的瑟瑟发抖。

    “不,不,不是的!我把皇太女的身份都不要了,她为什么还要步步相逼,为什么,为什么啊?!对,是她,是她把父皇囚起来,对外说假传死诏,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她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望着,哀声乞求道:“璃妃娘娘,您救救父皇,求您救救父皇!您让我见皇上,我去求他,让他出兵,救我父皇!娘娘!”

    “蝶婕妤!”我用力扶着她不停颤抖的身子,“你这样怎么去见皇上?事关国君,又怎容得欺骗?”

    “娘娘,是她,我知道是她,一定要让皇上救我父皇!晚了,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渐渐语无伦次,泪水溃涌地流出。

    我温柔地抚着她的略凌乱的发髻,安慰道:“蝶婕妤,倘若你如此不能控制情绪,皇上又该怎样去相信你所说的话呢?”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接着,唇边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字字道:“他会信的,我和亲之前毕竟是南歧的皇太女,如果不是和亲,父皇崩后,我是拥有第一继承权的太女,是姬颜这个妖妃迷惑住父皇,硬要我和亲西巽。所以,如果皇上能出兵讨诛篡位妖妃母子,救出我父皇,那么,我还是皇太女,等我继位,我可以割舍半壁南歧江山与他,他怎会不信?”

    她口中的妖妃,竟是此时南歧的太后?我松开扶着她的手,柔声劝慰:

    “蝶婕妤,你现在已是西巽嫔妃,无论南歧之后如何,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可能再回去,这点,你最好清楚。”

    她还是太痴迷妄想,天烨是怎样的帝君,怎会为她一面之词出兵南歧,再放她回去继承皇位呢?这纯属是无稽之谈。

    “娘娘,我别故土,到西巽,纵然以前得罪过娘娘,但,娘娘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做女儿的心吗?我的父皇此时朝不保夕,那妖妃把持朝政,若任她胡作非为,南歧定当不国!娘娘,算霓岫求您,求您让我见皇上一面吧!”

    她怆然跪拜在地,以她的位份,以她的骄傲,她不需要向我行这样的礼,可是,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的故国,她竟能如此,于我,又何尝不是呢?

    “娘娘,我知道皇上心里是厌弃我的,我也从没想过和娘娘去争圣宠,别人看到的,是我夜夜独占圣恩,只有我知道,那些晚上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皇上独留御书房,寝殿内,我一人,数着更漏,看红烛燃尽。”她泪水渐渐止住,语气中添了几分悲离,“而今时今日,我却必须要去求他,娘娘,您能体会我远嫁他国,眼看着父皇被人囚住,不能尽孝的心么?”

    她叙叙地,说着过往的不堪,原来,她不过是天烨用以邦交的棋子,看似恩宠无限,除了安抚南歧国主之外,也是无形中把她推到集宠即极怨的宫闱之争上。旦看禁宫内的高位后妃,又有哪一个不是重臣之女呢?

    不过都是君王手中的棋子。君王之情,是不可得,亦求不得的。微微俯下身子,温婉地凝望着她,道:

    “蝶婕妤,你父皇驾崩是事实,如今你能做的,只是安然于西巽的后宫尽为妃的本分,至于皇上那边,此时怕也为前朝政务忧心,你若执意以此事去扰他,仅是为自己添了事端。但,倘若你在这后宫安然地握住这外人眼中的圣恩隆宠,那,南歧此时的当权者同样必有忌讳。这些,你可听懂了?”

    “娘娘,我都听您的,您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璃妃娘娘,后宫之事也都由您主理。您能帮我说句话吗?可以吗?只要能救出我父皇,您要霓岫做什么,霓岫就做什么!”

    她的思维已然紊乱,我再劝怕亦是徒劳,含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好,那蝶婕妤要好好待在宫中,不可生出无谓事端。本宫会考虑你的请求。”

    “霓岫叩谢璃妃娘娘!”她又要再拜,我阻了她下拜的动作,冷声唤道,“伺候蝶婕妤的人何在?”

    一宫女拾步进殿,恭身行礼:“奴婢湘如参见娘娘!”

    “免礼,好生照顾蝶婕妤,若有事,即刻到倾霁宫禀于本宫。”将‘有事’二字咬得略重,她该听懂我话外之音吧。“奴婢遵命!”她乖巧地福身。我扶着霓岫做到椅上,湘如早知趣地上前,为她主子拭去脸上的泪水。我走出殿门,望舒已上得前来,我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替本宫告知李德海,蝶婕妤抱恙,暂时把她牌子搁下,不必放了。”

    “是,望舒知道。”

    她得知噩耗的反映超过我的预计,心智怕已暂时迷失,如若此时伴驾,万一说出什么惹怒龙颜的话,愈发不可收拾。毕竟,南歧这件事上,西巽和北溟的态度均会十分微妙,才灭了东梁,此时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对方瞩目。无论谁此时出兵南歧,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以,天烨,又岂会因她一面之词而贸然出兵呢?如若不会,她再强求,无疑犯上,他父皇已崩,曾经的价值,在天烨心中,早也有了变化。

    所以,不让她见皇上,该是最上之策,哪怕南歧姬颜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只要蝶婕妤在西巽地位一日不变,终究也算是大忌!

    行至回廊,抬首,望向正殿,却再无探望德妃的兴致。去与不去,其实都一样,后宫之中,谁又能怜得了谁呢?她父亲如今的失势与我父亲脱不开干系,我们之间,即便能坐下来,背后的意味也不会是纯粹的。

    在禁宫,这是我经历的第二个秋天。独立于秋风的萧瑟中,已经习惯,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从初进宫时的纯涩委恨,到痴恋,到爱恨交缠,再到如今的恨极,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习惯的伪装,那些天真、单纯、棱角早已在这习惯中,渐渐地磨平,消逝。

    如今的我,已到了禁宫中嫔妃们艳羡的地位。安陵一族,也从来没有在一朝中出过两位高位后妃,所以,现在看似荣极鼎盛,家族光耀。

    可只有我清楚,这个维系是多么地摇摇欲坠。没有上肩辇,信步走在秋天的御花园中,落英缤纷中,摄政王,一袭石青的袍衫,缓缓走来。

    “见过摄政王。”我低首行礼。“璃妃娘娘。”

    他救过我一次,即便只有一次,我始终会铭记。况且,我隐约觉得,前朝之中,或许惟有他,与安陵一族必有着些许渊源。否则,父亲岂能在天烨往藏云之际,做出那样的发落呢?我抬眸望着他,微微一笑,俩人缓缓同行。

    “今年西巽的桂花倒是开迟了。”甬道两边的金桂,还是绿叶葱郁,不见点金缀于其中。

    “迟或早,不过因赏花人心境不同,看出去的自然不同。”他的眸光随我望向那片桂林。“那本宫今日的心境,依皇叔看,又是如何呢?”

    “娘娘想问的,怕是丞相的心境吧。”他淡淡一笑,一语点出,“前朝之事,可忍,亦有无须忍之处。”

    我黛眉微扬:“皇叔与家父的政见倒是相同。”

    后宫不得干预朝政,今日我如此地问,实是逾矩,但,毕竟,我是安陵青翦的女儿,哪怕对父亲的行径再多不满,难道,我就不维护他了吗?骄纵如蝶婕妤尚如此,我又岂会例外。“只要是相府的意思,本王一定会全力支持。”他顿了一顿,又道,“正如,对娘娘,本王,也会全力护得周全。”

    “不论对或是错么?”

    问出这一句话,答案其实早就清明于心,纵然我不知道为何他以摄政王之尊对安陵一族会这样徇私。

    其中的缘由,或许并不仅仅是表面那样。但,他必然救过我,所以,我不该再有其他更多的揣测猜度。“只要在可以容许的范围,本王,一直都会如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没有掩饰住的温柔,我转眸望向他,然后发现,他的眸底,也流淌出一缕柔意。清莲香气缠绕在周围,从一开始,就属于他特有的味道。“皇叔该知道,皇上最忌的是什么。家父这么做,于君心,怕是别有计较。”

    “皇上为少年天子,壮志于胸,故,有些事的处置尚欠妥善。”他恢复淡淡的语意,“多些历练,也是好的。”他所指的,该是叔父之事吧。

    彼时,他与父亲一样,并未有所进言,只是看着叔父被诛,原来,从那时开始,他们便达成某种契约,在今日天烨离朝,扳回这一局。

    这其中的玄妙,我终是看不透。“臣妾芙昭媛参见摄政王,参见璃妃娘娘!”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着淡黄锦裙的芙昭媛姗姗出现在跟前。“免礼。”他依然淡淡地道,暂停了步子。我也抬手示意平身。

    “今日一早就闻鹊声,臣妾循着声往御花园来,果不其然,在此,看到皇叔和璃妃娘娘。这鹊,果是叫得真准。”

    他语声忽地转冷:“昭媛此意,是将本王比做燕鹊不成?”

    “臣妾怎敢有此意,清晨鹊叫,是喜事临门。今日在此得见王爷和璃妃娘娘,便是臣妾的喜事。”她竭力掩饰声音中的惊惶,但还是露了端倪。尴尬莫过于你刻意地讨好某人,却反落了口舌。“本宫也不明白,昭媛的喜事怎会是皇叔和本宫呢?”芙昭媛,我本无心与你所争,你却偏偏不放,今日所言若传至天烨耳中,岂非又增了我的是非?不如借着此事,晓以颜色,也免得她以讹传讹。“皇上亲临藏云数日,全是靠皇叔于前朝运筹帷幄,而娘娘伴驾远征,亦是巾帼风范。今日,得以在此同时见到两位,怎会不是芙儿的喜事呢?”她愈说愈显得牵强,见她额际微微有冷汗沁出,他也冷冷一笑:“运筹帷幄?昭媛的意思是本王独揽朝政,置皇上于虚设?”她娇纵后宫这许多年,何曾听得一句重话?今日本是要讨好于人,却偏落了是非,只见她语声愈颤,慌忙跪地:“芙儿实不敢有此想法。请皇叔明鉴。”

    “芙昭媛,你这话又是说得不对,难道是皇叔诬了你不成?”我缓缓启唇,“本宫看,芙昭媛入宫时间长了,倒忘记女则中所教诲的,为妃者何该言,何不该言,仍分不清。也罢,你就在此,诵读十遍女则,再回去吧。”

    望舒早会了意,吩咐一旁伺立的宫女去取女则。“望舒,你在此看着。本宫先行一步。”我向皇叔,施礼,然后,独自,往桂林深处走去。他对我略略颔首,也不理会芙昭媛,复往前行去。我撤了蝶婕妤的牌子,天烨这半月,翻了忆晴三次,芊宝林二次,其余时间,均独自宿于昭阳殿。

    因着皇后被禁,每月十五的侍寝暂免。这月二十日,本为从一品高位以上方可侍寝,因德妃称病,贤妃被贬,仅剩我一人。按着敬事房惯例,天烨只能翻了我的牌子。早早地,李德海便传了旨意,我正翻阅核对这月的后宫月银俸禄,见他来宣旨,淡淡谢恩,命婉绿看了赏。翻着账簿的手却冰冷一片,终究,即便我和他再不愿相对,也被这后宫的规矩逼得不得不再次面对。

    用罢晚膳,沐浴完毕,我任由她们伺候着,穿上水绿薄纱裙,外面单披了初次侍寝天烨赏赐的冰丝披风,缓缓登上肩辇。

    因我已是妃位,可以不必让驮妃公公背进昭阳殿,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这禁宫中的女子都艳羡的龙床。

    我独自一人,安静地站在寝殿内,唯有红烛辉映心中的静寞。他,还没来,听着更漏声响,夜风穿袖而过,似乎能体味到霓岫一夜夜的等待中,渐渐被绝望浸染的心房。如今的我,只会让他厌恶,让他觉得是身边的耻辱。倘若不是相府的关系,在藏云,恐怕就已赐我一死。安陵氏会活得比现在长,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昭然若揭。

    他的心中,早起了杀意,不过尚需时日的部署,才能治这西巽第一望族的罪吧。思绪纷乱间,已是二更天,他,该不会来了,我的腿微微有些酸,慢慢坐下,手支着颐,睡意袭来,渐渐神思恍惚。“璃妃就是这么接驾的?”厉责的声音陡然响起。

    我被惊醒,回首望去,他一身玄色金丝云纹便袍,伫立在殿中,眼神冷漠地望着我,再无一丝情意。

    帝王的恩与爱,得到和消逝,都可以快到让人无法适应。这,才是我最该习惯的。

    我起身,按礼见驾。他冷冷地道:

    “听闻璃妃日前才责芙昭媛罚诵女则,依朕看来,璃妃倒并不见得对女则谨记了多少。”宫中的事,果然传得很快,而天烨,你又何时开始关心起后宫的这些小事呢?我低首,容色淡然:“臣妾自知言行有悖女则,特请皇上恩准臣妾今晚就开始诵背女则,以儆效尤。”他突地一手拽过我的手腕,力度之大让我不禁蹙紧眉心。“今晚璃妃在这儿,要做的,是侍寝!这点,不需要朕提醒你吧!”他深邃的星眸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如果他要的是羞辱,那么,我给他,这仅剩的自尊。体味过他予我的心如刀割,还有什么可以更加伤到我呢?心,残缺到再无法拼凑,这身子,如果他要,自然,也是他的。“璃妃,不用朕教你该如何侍寝吧?”低眉敛眸,近身,将他腰间的龙纹束带的结带拉开,藏云时,我手拙到不知如何去解,今晚,却轻而易举地将结带松开,原来,任何活解,只要悟了要点,便不会再难解开。唯独心结,是死结,参不透,便无法解开。

    将他的玄袍宽去,岿然高大的身躯在烛火下让我不敢直视,借着将他衣袍挂到酸枝木衣架上,掩去那怯涩之意。

    回眸望向那几盏烛光,移步,才欲吹熄,突然,手臂被他钳住,碎骨的疼痛深深地刻入肌肤。

    “不许熄!”以往侍寝,他都因着我羞赧,允我熄灭所有火烛,今晚,却是要让我这般不堪。他顺势将我一拉,眸华落到我的披风上,冷冷一笑,已将它扯去,然后,是我的纱裙。我仅着贴身内衣,任他打横抱起,再被没有怜惜的力度扔于龙榻。纵然背部触到的是绵软褥被,还是吃疼地微颦了眉。眉未松,他已欺身在我的上方,唇角扬起微弧,笑得高高在上又冷酷,瞳仁淡漠地望着我:

    “朕的璃妃果然为帝王所专享!”他的手轻柔地抚过我的脸庞,然后停在我的颈部,手中微微一用力,我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但仍咬着唇,不做徒劳地反抗,也不发出一声呻痛。他冷冷一笑,俯身,狠厉绝决的姿态猛然侵略住我的唇,粗暴地吸吮,渐渐松开扼制我颈部的手,转而恣意地揉捏我胸前的丰软,甫发力,修长的手指便嵌进那份柔软,生生刻勾几道痕迹,带着惩罚的意味,他蓦地离开我的樱唇,鼻息沉重:

    “痛吗?”

    “痛的不过是身,怎比得上心痛。”我低哑的声音,在他离开我唇畔时,轻轻吁出一口气。他眯起漆黑的眸子,觉到他的腰重重一挺时,他已如雷霆万钧般攻城掠池,来势之疾、攻势之强,让我倒吸了一口气,吃疼地更咬紧自己的唇,不能,也不想低吟出声,只能忍着,任他肆意地索取。

    今晚的他,与以前截然不同,近乎疯狂地要我,眸底有的只是冰冷,狠绝。我的发髻在他的冲撞下散乱成黑缎铺于明黄的被褥上,丝丝缕缕与他的交缠,他的汗水沿着玉雕般光洁的下颌一颗一颗滑落在我因他的侵犯、凌虐湮出几抹淤红的胸前,转瞬便渗入肌肤,再无痕迹。

    “心痛?是朕,还是他让你心痛?”我的眸中清冷一片,望着他,心中默念:这样的话,是羞辱我,也是羞辱你!你竟然这么问,你又指望我能怎么去答?别过脸,泪水,欲溢出,但被自己硬是抑制下去。他的手将我的脸扳回,让我直视着他:“你,还是忘不了他!”

    我读到,那一刻,他的眸底竟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一丝深深的哀绝,只那么一瞬,便消逝无踪。

    “皇上要的,不就仅是臣妾的身子吗?”我对上他依然冷漠的眸华,带着倦意道,“您还在意臣妾的心归属谁吗?”

    如果此刻,他愿意给我一个回答,或许,我和他所有的纠缠折磨可以结束在此时。但,他没有,他从来吝啬给我想要的一丝肯定。他眸底掠过更深的怒意,俯身,薄唇过处,啮咬我的每一处完整。他是君王,任何予取予求,我都只能配合,这个身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只属于他一人,所以,迎合、顺从,是我的命。我认命,不会试图做任何的反抗。可,也不再带任何的感情。他冰冷的手箍紧我的纤腰,一次次毫无怜惜的深入、索取,我只觉得疼痛涩苦。凌厉冷酷的疑心,深入灵肉的侵占一并渲染出这个秋夜君王帐中绝决的抵死缠绵。他并不是纵欲的君王,一直以来,甚至是清心寡欲,可以整晚安然地抱着我入眠,而没有任何的欲望。可这一晚,一次一次,他不知疲倦,无穷无竭地,不停地要我,从一次一次的侵占中,我只读到一种意味,“绝望”。是的,我们之间的绝望深深地蕴染这所谓的巫山云雨。

    当四更的更漏声响起,我已瘫软在榻,身上,每一处都是锥心地疼,白皙的肌肤上,斑斑痕痕都是他残忍掠夺后的标记。

    秀发散漫,眼神迷离,他唇边嚼出残忍餍足的笑意,披上寝衣,缓缓起身,手掌顺手将明黄的帐幔放下。

    “进来!”低徊的声音淡漠无情。“皇上。”李德海闻声而进,“留还是不留?”

    “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此时,却带着另外一种意味。“伺候朕更衣上朝。”他传近身女官。

    我蜷缩在铺天盖地的明黄中,眸中空洞,一如脑海的苍茫。跌宕无尽的报复,何时对我是个尽头呢?

    直到他被众人簇拥着出得殿门,我才将身子舒展开,头顶的明黄,灼伤我的眼,我慢慢穿上零乱抛掷于一边的衣裳,下榻,站起时,身子虚弱到几近飘浮,而不得不扶住床边的雕花格柱。

    “娘娘,您是现在就回宫吗?”佾痕不带丝毫感情地望着我。轻轻颔首,是的,我要回去,在这里多待一会,对我,都意味着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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