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金戈铁马鏖战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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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宣十五年三月初十,西巽大军抵达漠北边陲重城夜魈,冥曜所率的北溟大军已攻破漠梁,并遣十万余兵力,围攻夜魈。

    天烨的御驾亲征,无意使整个形势发生扭转,形成双城对峙的局面。他背上的伤势,虽有李太医随行,可,因鞍马劳顿,一路还是反复感染发炎,抵达夜魈后,更是每日低烧。我近身伺候在他身旁,但,对于他的伤势,连李太医都没有良策,我所能做的,也仅是煎熬汤药,如此而已。倘若不是因我,他本可以安然无恙地出征,可,由于我,他负伤于战前,这对西巽此役来说,不得不说,是最大的一处隐患。顺公公因是内务府的总管,不能随行,于是,临行前,拨了小允子代他伺候天烨。并让我在昭阳宫内,择两名宫女,一并随行,望舒请我带她一同出征,本来,我顾虑她的身份,担心她对天烨会不利,可,她从未求过我什么,此番的请求,让我并不能拒绝,念及,冥曜是光明磊落的君主,如若真要用阴狠的手段,昔日,望舒伺候在昭阳宫时,就有很多的机会,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所以,这次的出征,望舒是一并跟随的。她见我整日愁思不展,没有多加劝慰,我看得出,她心中一样难耐,缘于,此次的对阵敌方,毕竟是她真正效力的国主。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天。

    两军对垒,西巽并未只守不攻,在天烨的指挥下,终是开城迎战。但,因势均力敌,双方互有伤亡,战争陷入僵持的白热化。天烨十分明白,倘若夜魈失守,西巽的北大门不保。所以,此次的御驾亲征只可胜,不可败,否则,国将不国,藏云一线,势必同时被瓦解。当然,决战的那一天,不会因任何人而延缓到来的时间。可,更大的危机,甚至远远不是悬而不明的战势,而是,从靖宣十五年三月廿六日开始,镐城的后续粮草就没有补给过来。派往京城的信使,也均没有回来。

    这座城市,除了二十万将士和三万百姓之外,仿佛,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隔绝中。对于此,从天烨不时紧锁的眉际,我知道,他是忧心的。每每面对这样的他,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值得庆幸的是,他背上的伤开始好转、愈合,低烧也渐渐退去。这一日黄昏,他比往日都要早,返回到寝室,我见他神色疲倦,才服侍他歇下,忽听得外面,响起‘扑,扑,扑’的声音,没过一会,外面就传来小允子急急的呼唤:“皇上!”我忙开启房门,房外的西北角,旦见红光通天,同时,听得有锣鼓声密集地响起。我心知必定出了大事,难道,北溟攻破城门了?身后有脚步声走来,我回眸,正是天烨,他脸色凝重望着小允子,薄唇紧抿。“皇上,楚将军求见。”

    天烨不发一言,随小允子往书房行去。我再也无心安眠,出得房外,仔细看时,才发现,西北角的红光乃是熊熊烈火。庭院外,不间断地,有士兵匆忙奔走的脚步声。火苗愈汹,浓烟大起,锣鼓声、叫嚣声与燃烧时所发出来的爆破声混合在一起,终于将黄昏的寂静撕破。空中,不停地仍有鸟群往西北角飞去,我仰首,顿时明白,方才响起的‘扑扑’声乃鸟群扇动翅膀所发出的声音。弓箭破空声响起,一只中了箭的鸟儿落在了我的脚边。弯下身子,捡起这鸟,才发现,鸟雀的脚上,都被绑了杏壳。捏开杏壳一看,壳内都装了易燃的艾草。

    入宫前,我偶尔翻阅过哥哥的兵书,依稀记得《武经总要》中的记载,此为攻城法中的一则,名为雀杏:

    捕取敌方城中的鸟雀,然后以中空的杏子装入燃烧的艾草,等到黄昏时利用其返巢的行为,将火种带至敌人粮仓。

    想不到,冥曜会用这样的伎俩来攻城。返身,独坐桌边,天色渐暗,随风摇曳的烛火映在心中,衬着门外嗖嗖刮进的晚风,三月的漠北,还是寒冷的。眸光瞥到天烨换下的贴身麻衣上,虽他仅上阵两次,但,关节处已见磨损,遂拿起针线,细细补来。

    望舒却在此时走进房来,她看着我,暗淡地道:“你亲缝这麻衣,难道还能暖得了你们彼此的心吗?随军出征这半月来,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的心,疏远,是唯一的结局。”“望舒,此一役,即便北溟所言五大恨,字字为义,但,毕竟我是西巽的女子,我无法看着别国侵略国土,还带着自己的私心。”

    “你的意思,是安陵将军,为一己私心,行的也是不义之师?国主为安陵一族血辱,这一恨更是不值?”

    “自古征战,必是师出有名,方能得民心,顺天下,兵家之理,我不懂,也不敢妄评,可,流离失所的,却是百姓。而这些,在王图霸业前,都是必然被舍弃的,所以,我的私心让我只看到,这些大义背后的真实含义,再看不到其他。”

    我淡淡的言语激起望舒从未有过的怒意,她掌击于桌,我的针线篓因这一击而倾翻,她眸底涌起一种深深的伤痛:

    “你并不了解国主!他要出师,从来不用借着所谓的仁义之名,譬如为何要灭东梁,其一,是缘于北溟卓奥峰、拉昂峰的冰川即将融化,方圆百里,定被雪水所淹没,所以必须迁都,其二,东梁国主,假借西巽君王之名,于卓奥峰天池边行暗杀之事,挑拨两国关系,本不是光明磊落之举,故而,那一次宣战,国主并未下任何檄文!”

    那日天池暗杀之人,果然是与天烨无关,可,那一次,间接让我初夜无落红,一生的清白,毁在滚落台阶的那瞬间,成为心中,一抹彼时不能言说的痛,也是我和天烨猜忌的源头。

    “今日之战,源于国主的恨!而国主最大的恨,是天烨灭你一族,贬你为奴!他没有说,但我明白他心里的痛,在接到我那封关于你被贬为奴的飞鸽传书后,是怎样的清晰凌厉。因为,正是从那天开始,土使告诉我,国主把自己关在冥宫三天三夜,出来后,只让土使转告我,若你决定离开西巽,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带你离开禁宫。可,那时,我知道,你活,是为着无忆,离开他,你和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在八年后,当白樱出现,无忆成人,才提出带你走,然而,你仍然不愿意,这时,我才知道,其实,你的心,并非是因着无忆而留,更多的,是根本不舍得离开靖宣帝!”

    她的话,让我执针的手停滞,再无法缝下去,句句透彻地点中我的心底深处,那处一直刻意不许自己触及的禁区。

    是关于,无法遗忘的种种。“星陨崩雨,紫微宫耀。宸极方盛,彼岸龙潜。亲弑至爱,血祭孽缘。北溟国主要你带我离开禁宫,难道不是因为这六句箴言?”我清楚知道冥曜让她带我走,是因为那日雨中一个承诺,绝对无关乎其他,但此时,我在望舒面前,却仅能这样说,用伤人的冷漠。“这是梵无的预言,也是北溟此代的劫数,但,国主倘若真是要应这六句话,根本无须嘱咐我,在你被贬为宫女后,仍要守护于你。”“恐怕是他不愿意相信这六句箴言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圜吧?我问你,我白发变成青丝,是否因你之故?”我依然是淡极的语气,却问得望舒脸一变。“是,但绝非是你所想的那样,否则,这八年,我早该劝你继续争宠,而不是屡次让你直面靖宣帝的残酷!红颜白发,这是国主不愿意见到的,所以,我在那封传书中并未提及。此后,我穷十年的心力,先以中药替你调理,怕你起疑,又将药和入茯苓酥中,方让你恢复如初。”

    “舒,你为我做得已经足够了。如今两国关系之战已然开始,你也该回到他身边效力,这样,你才对得起风使之称。”

    语气渐渐缓和,她待我如此,皆是因为忠于冥曜,冥曜待我怎样,我自然知道,也自然永不会忘。

    可,我又能怎样呢?“没有国主的许可,我是不能离开的。难道,你是怕我此时对靖宣帝不利?”她暗淡地问,随即自己做了回答,“如果我要杀他,何必等到今日?国主没有下的命令,我永远不会擅做主张。”

    身为三使之一,杀了天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此战提前结束,但,她近在咫尺,却并不能做。

    这于她,更是种煎熬吧。“倘若,此役北溟战败,难道,你也要留在我身边么?”“不,北溟必会胜!”她的嘴边勾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意,似有绝对的把握。“望舒,可否,让我见一下冥曜?”随着我一语甫落,她的脸上满是戒备地问:“你要见国主?”

    “是,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他做出任何有损北溟国体的事,我只是,想见他一下。”宸极方盛,彼岸龙潜。亲弑至爱,血祭孽缘。这十六字,我不希望,真的应验!无论,天烨还是冥曜,我都没有办法眼看着他们互相残杀,而,无动于衷。所以,假若,真如望舒所言,冥曜是为我兴起这场战役,那我希望,尽我之力可以让这件事有所转圜。“如果国主愿意,我会安排让你和他相见。”

    她说完,转身走出室外,一边,小允子已远远地走了进来。“安姑娘,皇上让奴才和你说一声,你先用晚膳,不必等他。他还有要事和几位将军相谈。”“允公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知是“雀杏”,但天烨临时召集几位将军相谈,必定情况有了更不容乐观的变化。“真没有想到,北溟会使用雀杏,如今,军中粮食草,消耗怠尽,京城的供给又迟迟未至,皇上正与几位将军,并夜魈的知府,准备就近调集粮草,以解燃眉之急。”眉颦起,断粮是兵家的大忌,当日,哥哥也是切断玄巾军的粮草供给,才大败玄巾军。镐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迟迟没有将粮草供给补到,派去的人也一并断了讯息呢?仿佛,那个城市已经沦陷一般。

    念及此,我不禁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想下去。小允子匆匆离去后,我虚掩上门,回到桌前,复开始缝补麻衣。千针万线,又怎敌得过心底如今的千丝万缕的思绪呢?天烨回来时,已近子时,我传了一点夜宵,他简单用了,依然蹙眉不语。“先安置吧,明日,指不定,就有好消息传来也未可知。”他凝望着我,许久许久,轻轻叹息:“或许你不跟朕来,会更安全。朕真的不知道是否能护你周全。”

    “早些安置吧。”我没有答他的话,走上前,慢慢替他更衣,指尖触到他的盔甲上,是一样的冰冷。这一晚,我睡得不沉,天未亮时,忽听号角声起,我急急下床,天烨已然起身,室外,有尖利的声音响起:“万岁爷,北溟忽然攻城!”

    他的脸稍变,匆匆换上盔甲,就往城楼方向而去。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明白,决战之日,屈指可数。不仅是前方的战事所趋,更因为粮草若没有办法补给,那么,背水一战,速战速决,是最好的选择。

    但,真到那一日,西巽的将士真有足够的士气和北溟一战吗?毕竟,现在和镐城失去联系,还是瞒着底下的将士,仅有天烨和几名将军知道。这样沉思着,望舒进来,我都没有察觉,直到她出声,我才回过神来:“国主,让我捎句话给你,若你愿意,他当日的承诺依然有效。”“他不愿见我?”

    “国主说了,两军决战在即,再见,怕是在沙场之上。”冥曜,他该是洞悉我的心思,知我必定为了西巽,去求他收兵,所以,他根本不会见我。那道檄文,其实,不过是君王一统河山的檄文。

    “雀杏,是你所为?”“不是,也不是国主所为,对于城内发生的一切,我并未告诉国主。”“望舒,你走吧,决战在即,你继续陪我,徒添的,只会是细作之名,到那时,我未必可以保你。”

    “国主尚未有令,我怎可离你而去!”“望舒,我只担心——”

    “当”地一声,房门被踢开,一人手拿寒光涔涔的滴血罩大步踏了进来。“果然军中有细作!怪不得能如此熟悉粮草的方位!”来人正是霍子渊,他面色阴暗,身后,更带了一队士兵。我将望舒挡在身后:“此乃皇上的寝室,如无口谕,还请霍将军退出十步之外!”“既然是细作,自然本将军可用军令处置,无须皇上亲允!”说罢,他旋转起滴血罩,我深知此罩的厉害,低声道:

    “快走!倘若你为了国主之命,还死守着我,无疑是愚忠!你若在这,我必定也被你所连累!”

    望舒在我耳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清脆悦耳,她轻蔑地看着霍子渊,身形微动,我只看到眼前白雾一片时,再回身时,她已消失。

    窗子的开合处,透进一阵冷风,但比这阵风更冷的,则是霍子渊的声音:“速与我捉拿该名细作!”

    他收回滴血罩,眼神阴鸷地掠过我:

    “将这名宫女押到牢中,待回过皇上后,再做处置!”我没有反抗,滴血盟要除我,早是昭然若揭之事,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除掉我的机会。“放开她。”低沉的声音从室外传来。

    霍子渊和一众士兵忙躬身行礼间,天烨慢慢地走了进来。“皇上,此女和北溟细作关系甚好,请容许末将从她身上查得相关线索,以免我军再蒙受不必要之损失。”“霍将军,替朕发战书于北溟,四日后——决战。”“皇上!”霍子渊对天烨的这项决定显然是惊愕的。“退下。”天烨的语声虽低,但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楚瑜阴冷地盯了我一眼,遂带着士兵退出室外。天烨缓缓走近我,眼底,是洞悉一切的静默。“你早知道,望舒是北溟的人?”我低声问。他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许久许久才道:“她并没有伤害你之心,所以,我容许她一直陪着你。”“这次的雀杏,不是她所为!”

    “我知道,冥曜不会用这种手段。但,军中的粮草已断,哪怕从附近城镇救援的粮草,也至多撑过五日。”

    “镐城还是没有任何音讯?”“是。”

    “所以,你才会下了刚刚那道战书,因为你担心,镐城倘已沦陷,无疑腹背受敌?”他凝视着我,眉心蹙紧,旋即松开:

    “宸儿,朕最怕,就是无法护你周全!”“从我坚持要随你出征那天起,我就做好死的准备。或许,只有死,才是对我最好的解脱。”我说完这句话,怅然转身,但,没有泪。

    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吧。那句天命箴言,还是以任何人都不可抗拒的汹涌来临。而我,真的是红颜祸水吗?闭上眼睛,他的手轻轻拥住我,这一拥,如果就是一世,那该多好。“烨,最后一役,让我陪在你身边!”他没有说话,默允了我这个在平时近乎荒唐的请求。因为,他明白,这一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靖宣十五年四月初四日,清晨,大雾。两军终于在阿里诺雪山附近,进行最后的决战。此一役,关系的,并不仅仅是兵家常论的胜败,更是江山谁主。因为雾大,双方将士排好阵型后,并没有一方先行出击。四周,静到仿佛没有一丝的声音,随着大雾慢慢散开,双方将士终于能看清对面的人脸时,天烨拔剑往前一挥,冰冷的剑光灼疼了我的眼眸,我坐在他一侧的战车内,看到,剑光下,是他坚毅的侧脸。

    西巽备战的鼓点开始敲响,声震苍穹,前面的骑兵组成队形,向对方正队冲去,后面的步兵也组成方阵,向敌阵缓缓推进。

    战鼓擂,旌旗飘,马骑的铁蹄震得地面都在颤动。排在拒马后面的步兵迅速地撒下四角钉,同时,弩手也端弓准备发射,骑兵很快就接近北溟的阵营,天烨再次挥剑,万弩齐发。西巽前排的骑兵与北溟短兵相接时,虽然倒下一片,但后面的骑兵借着弩箭的掩护很快就冲进了北溟先锋的阵营之中,用长枪挑开北溟的战马。北溟步兵刺下冲在最前面的西巽骑兵,落下马的骑兵抽出腰刀与北溟步兵展开近身战。两军终于混战在一块。漫天的血腥中,不停有人倒下,不停有人践踏在别人的尸体上,继续进行着撕杀。唯独冥曜与天烨仍跨于马上,在战场中心静静地对望着。我看到,冥曜的唇边仿佛勾出一个弧度,这个弧度那么清晰地落进隔着不算近距离的我的眼中,然后,他慢慢地举起手中的弓箭,他纯白的战甲在穿透薄雾日光的照耀下,宛如雪山的天神。

    箭簇的方向,正是天烨。这一刻,我所有的思绪和情感都凝固,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无比。我不知道,是怎样奔下战车,也忘记,怎样挡到天烨的面前,只记得,天烨下马,将我拥住,避开周围的的刀剑时,他手中的银光一闪,擦着我的发髻射向那不可知的一处。我惊愕地回头间,看到,冥曜的一箭追着一箭发出,割破流动的空气,发出清脆的相触声,我仿佛能听到随着“叮”的一声,双箭落地的声音。他的胸前,洁白如雪中,正绽开一朵艳红的花蕾,绽放处,我知道,那抹红,是来自关于鲜血的绚丽。我挣开天烨的相拥,在刀光剑影中,向那道白色的身影奔去。

    他不愿伤我,但却因我被天烨伤到,我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淡漠地看他倒下。我清楚,他一旦流血,止血必须要靠天寰玫瑰。而,北溟的雪峰早已融化,那么……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仿佛听到天烨的一声呼唤。耳边,接踵而至的,是疯狂的杀戮声。目可极处,是喧嚣的殊死搏斗。

    西巽的士兵似乎更处于劣势,节节败退着向后方阵线压去。可,我已顾不得这些。

    我的眼中,只有那个白色的身影。没有人阻住我,刀光箭影中,弓弩不知何时,皆已停发。我一路踉跄地奔到冥曜身边。

    水绿的裙裾上,溅满了战争带来的鲜血。将我的心,也一并染得悲凉起来。近了,近了。

    近到,我清楚地看到,他银白的发丝下,冰灰的眸子,对我蕴满了笑意。他终是跌落下马,我想扶住他,却一并摔落到地。不管疼痛,我扶住他倾倒的身子,他倚在我的臂弯处,银白的发丝,有几缕拂过我的眼眸,将眼前的一切,都拂得不再真实起来。是的,我希望,这不是真的!“冥曜!”喊出这两个字,其他的声音,都哽在口中。“终于,你愿意到我身边来了。”他的声音很轻。

    “天寰玫瑰呢?天寰玫瑰可以救你的,你这次出征,一定会带的,对吗?”说出这句话,我知道,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我的手试图去捂住箭镞下的伤口,但,血,还是越涌越多,我的手心,能觉到温热流逝的,是他的生命。“北溟的圣峰早就冰雪融化,怎么可能再有天寰玫瑰呢?”他用最温柔的语声,说出最寒人心的话。

    我的眼前,有朦胧的雾气,不过须臾,溃散,坠落。“为什么?”我哭着问出这三个字,他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我欠你的,该还了。”

    “你不欠我什么,是我一直欠你,这十年来,你让望舒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的声音哽咽,话语中,满是悲凉的意味。

    他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的,声音虽然极轻,但一字一字,字字清晰地落进我的耳中:“雪魄玉镯是极寒的冰魄玉制成,本为北溟历代皇后的信物,佩戴者,不会受孕,若受孕者佩戴,则定会小产。所以,是我欠你!你——能原谅我吗?”当日的小产,原来,竟是缘于这镯子,而初次侍寝那晚,因天烨厌恶这镯子,掷下床,却阴差阳错地成全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其后,哥哥大婚时,我将镯子转赠给如意公主沁莹,于是,才得以怀上无忆。犹记得寰柔,北溟土使看到这个手镯时的惊愕。原来,他们都知道此乃北溟皇后的信物,但,恐怕他们并不知冥曜赠我这手镯的背后,有怎样的含意。或许,不过是认为,是冥曜对我有情的见证。

    其实,冥曜应该是不希望我孕得西巽帝的皇嗣,然后,以我的盛宠,无疑将会削弱西巽帝的子息。

    可,我恨不了他,恨不了这个,曾再三救我于危难的男子。他望着我,手缓缓伸起,替我拭去为他而流的泪水,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放进我的手中,语音渐渐低不可闻:

    “这个,给你,如果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这,应该能帮你解脱。”我的手接过那个瓷瓶时,他的手,慢慢地垂下,冰灰的眸子中,最后一抹华彩骤然消逝。于是,整个天地,在这一刻,也都失去了光泽。

    四周,突然暗了下去。是我目光暗淡,还是,他的逝去,天地也为之动容呢?耳边,不光有着撕杀的声音,似乎还有着更为惊恐的尖叫声。

    怔然间,只觉得一人,强行抱着我向一边翻滚而去,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只想再看一眼冥曜,但,我什么都看不见,四周,真的那么黑啊。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我失去所有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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