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强日本史-敌人与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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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主流数正

    当德川家康知道柴田胜家兵败身亡的消息时,他正在吃炒面,据说一半的面条还在嘴巴外面。

    然后他一边吮着嘴边的面条一边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是做梦。

    报告消息的家臣告诉他:这是真的,是真的。

    接着家康将两句话连在一起说了出来:“真的像做梦一样。”

    做完梦后,家康下令开会,打算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主题很简单:信长死了,秀吉发了,那么德川家今后该何去何从呢?日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议气氛很热烈,但是啥都没讨论出来。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三河盛产一种东西——愤青(自然夹带愤中、愤黄)。

    愤青的一大特点就是喜欢走极端,目光比普通人狭隘了那么一点,用现在的话来说,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地域自大主义,比较看不起除自己以外的国家或是地区。

    当时日本有两大愤青基地:其一是三河,其二是萨摩。

    在三河,以本多作左卫门重次愤得最厉害。他是三河本多家一员,也算得上是德川家武士的核心人物,担任三河地区的内政总务,这天恰巧跑远江浜松出差来了,一听到开会,就赶了过来。

    一坐下,便发表了一番看法:

    “据我所知,秀吉原本是个挑大粪的,就是这样一个低贱之辈,你们觉得有可能成为天下人吗?我觉得不可能。那些软弱的织田家旧臣居然为了一点好处,就喜滋滋地接受了原本和自己地位一样,同为织田家家臣的秀吉的赏赐,成了他的一条狗(这说的我估计是丹羽长秀),这些鼠辈,我看都长不了,和光秀一个样!”

    在重次的人身攻击外带诅咒下,其他的三河武士一边叫好一边发表了雷同的看法。

    就在这一片热烈的气氛下,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不管作左你怎么骂,秀吉都已经是天下之主了。”

    说这话的人,便是我们久违了的三河忽悠高人——石川数正。

    但是这次并非忽悠,而是他的心里话。

    数正接着说道:“诸位,我们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三河乡下武士了,所以不能再凭自己的好恶来判断天下大势。这种恶习如果不加以改变的话,总有一天是要自讨苦吃的。”

    作左丝毫不让步:“你刚才说,秀吉成为了天下之主,那么,家康大人是不是也要成为他的家臣呢?”

    这顶帽子的分量相当厚实,以至于数正不得不避开转移话题:“我只是告诉大家,时代已经变了,所以大家的心胸也该宽阔一点,仅此而已。”

    众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个非主流,于是继续发表看法的发表看法,反驳数正的反驳数正,吵吵闹闹的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散会。

    会议的主持人德川家康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的家臣们,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在当天晚上,他却召见了石川数正。

    “你真的认为秀吉稳坐天下了吗?”

    显然,家康非常不希望秀吉成为天下之主,此刻他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秀吉当晚突发急性脑膜炎并经抢救无效死亡,享年四十七岁。

    当然,仅仅是期盼而已。

    石川数正很正经很严肃地告诉家康:秀吉很健康,最近刚讨了几个小老婆,而且还在原来石山本愿寺的地方造起了一座天下无双的城堡——大阪城,所以只要不出现诸如彗星撞地球之类的事情,一般不会突然人间蒸发。

    家康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只能问数正,接下来该咋办。

    咋办?结盟呗。

    数正的意思很明白:织田政权已经土崩瓦解了,所以原来的织田、德川同盟自然不复存在,与其和什么信雄或者三法师那小孩子结盟,还不如和秀吉结盟来得划算。

    不过,这样真的可行吗?秀吉拼死拼活和光秀干架的时候,我们在逃命;秀吉在开清洲会议的时候,我们在甲斐信浓捡白食;秀吉在和柴田打仗的时候,我们在三河打酱油。现在秀吉成了天下之主了,我们上去凑着要结盟,暂且不说这么结盟成功率有多少,就算成了,德川家也会被看做随风飘的墙头草吧?

    听了家康的疑问之后,数正笑了起来:

    “大人心急了。其实,这次派一个使者过去,完全没必要说结盟的事情,只要备一样礼物,然后祝贺一下羽柴家取得贱岳会战的胜利即可。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想必对方不会给我们什么难堪,而我们顺便也能看看秀吉的反应。”

    一语惊醒梦中人,家康恍然大悟,连声叫好,并且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初花肩冲

    使者自然只能是数正了,这个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因为如果要派本多重次这种人去的话估计能把大阪城给烧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东西:礼物。

    既然前去祝贺,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光赔笑脸打招呼吧?必须要带礼物去。

    不过就是这礼物,让家康犯了难。

    在整个三河国内,居然找不出一件符合送给新任天下霸主羽柴秀吉的东西。

    这倒也不是家康穷,而是他生性节约,节约过头了,以至于从来没有为自己添置过一件像样的比如茶具、屏风或者舶来品之类的宝贝。

    于是在苦苦思索之后,家康一拍大腿:“有了,把初花送给他!”

    数正顿时大惊失色。

    不是因为初花不值钱送不出手,而是因为它太值钱了,数正觉得送了可惜。

    所谓初花,是当时日本最有名的茶器之一,原产地中国,据说当年杨贵妃曾经用过,然后流传到了日本。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曾经给予其“姿态高贵,不亚于初放的花朵”评价,故得名初花。

    如此名贵的宝物,当然不可能是家康自己买来的,而是信长送的。

    信长生前,曾经规劝过对日本风雅文化一窍不通也不想通一窍的家康:“竹千代,不如你也玩玩茶道如何?”

    既然劝别人一起玩,按照惯例自然要送别人套茶具才行,就像你劝别人集邮,再怎么也得送人一本集邮册吧?

    信长送给家康的,正是这初花。

    虽然在他眼里,这是宝贝,也是自己和德川家友谊的信物,但是在家康看来,这跟普通乡下老太婆放染料的小瓶子没啥大区别,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三生有幸的样子将其带回了家,之后送入了仓库,就再也没拿出来。

    现在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家康很高兴。

    但石川数正却有了一丝顾虑。

    这是信长的遗物,你拿来随便送人,合适吗?

    听了数正的意见后,家康也陷入了沉思。

    送,实在有点不太妥当;可不送,似乎更加不妥当了。

    暂且不说家康已经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玩意儿了,更关键的是,初花这东西,如果分类分得细一点的话,是属于日本茶器中的“肩冲”一类。

    肩冲就是指茶器的上部有两角,呈微微上翘状,由此得名。

    在当时的日本,肩冲茶器有不少,但是最名贵的只有三个:新田肩冲、柴楢肩冲和初花肩冲。前两者皆为秀吉所有(也有人认为柴楢肩冲是秀吉进攻九州时才得到的),这就等于集邮一样,一套邮票就差一张,而这一张偏偏就在家康手上,如果不送,那么秀吉多半会心生不爽。

    于是家康下定决心:就是它了!

    数正领命捧罐而去。

    望着数正远去的背影,家康笑了。

    祝贺?那是礼数。结盟?想都别想。

    愚殿信雄

    尽管石川数正吵着嚷着要和秀吉结盟,而三河愤青团则高喊单骑走天下。事实上,对于今后的外交,家康早就在心里定了下来,连结盟的人选都找好了,那就是传说中人见人散,花见花败的“愚殿”——织田信雄。

    信雄虽然能力不咋的,但是心气非常高,自信非常足,总觉得织田政权不管从血统上来说,还是从实力上来讲,都该是他的。此前织田家内乱,清洲会议上,秀吉便一手抱着三法师,一手开始拉拢信雄,承诺由他来做三法师的继承人,并且暗示还能拥戴他做信长的继承人,于是满怀期待的信雄在秀吉身上押下了大大的赌注。

    结果嘛你也知道了,虽然赌赢了没错,但是钱全都给秀吉收去了。

    买了炮仗给别人放,信雄内心的气急败坏可想而知。但偏偏实在得罪不起这位大爷,所以信雄也不得已继续保持着和羽柴家的所谓友好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正十一年(1583年)年初,他收到了来自三河的密信。信中先将信雄夸了个花好稻好,接着表示,想和他见面。

    经过清洲会议,信雄对于自己和羽柴家的关系已经不再有啥大的自信了,现在如果一手拉着秀吉,一手抓住家康,那么必定可以高枕无忧了。

    抱着这个想法,他同意了这次会面。

    这时候秀吉正在跟信孝胜家他们扯在一块儿械斗,实在是顾不上信雄见了谁,去了哪儿,所以趁着这个间隙,他来到了三河冈崎,和家康见了面。

    见面之后立刻便是饭局。家康一个劲儿地给信雄倒酒,称赞之词不绝于口,并且回忆了自己和信长之间兄弟般的情谊,说到动情处,还抹了几把眼泪。

    信雄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没想到,家康居然如此惦记着和织田家的情谊,更重要的是,居然如此惦记着他,所以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家父生前便和大人是好友,两家也是同盟,所以现在继承了父亲衣钵的在下也愿意和大人结盟,不知您意下如何?”

    家康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所谓同盟,无异于一种束缚,在下断然不敢束缚中将(信雄官居左近卫中将)大人,但是心意却绝不改变,从今往后,中将大人只要一声吩咐,在下一定鼎力相助,在所不辞。”

    趁着信雄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当儿,家康悄悄地嘱咐道:“秀吉此人,绝对不能小看啊。”

    信雄则一拍地板,高声嚷道:“羽柴那小子就是我们织田家的一条狗,有何惧哉!”

    家康略微一点头,继续倒上了酒。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结盟首选对象。

    当然,这种想法,他的家臣们自然是都不知道的。

    秀吉的拉拢

    天正十一年(1583年)四月,在秀吉击败胜家后没几天,石川数正便赶到了新造的大阪城,并送上了天下名器初花肩冲。

    秀吉很高兴,他立刻联想到:莫非家康也有意投靠我?

    这么一想,顿时大喜。毕竟现在刚刚吞了织田家的大部分产业,不是特别稳定,而眼前还有四国的长宗我部氏、九州的岛津氏等强敌,在这个时候家康跑来示好,实在是太得秀吉之心了。

    大喜之余,秀吉拿过礼物初花肩冲,细细把玩了一番问石川数正道:

    “这初花,伯耆(数正官居伯耆守)大人您觉得价值多少呢?”

    石川数正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在下以为,值五千石。”

    所谓五千石,指的是五千石大米,这些大米换算下来,基本相当于当时中国明朝一品大员四年多的收入(纯收入,不带灰色),在当时的日本,算是一个比较高的价钱了。

    可是换来的却是秀吉的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他告诉数正,这东西,价值十万石。

    数正惊呆了,三河出身的他,虽然在家乡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开明派,但是一旦放眼全日本,充其量不过是个乡下的土秀才罢了。

    看着数正的样子,秀吉又笑了笑,说道:“其实啊,人何尝又不是茶器呢?”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在三河的五千石,到了大阪,或许就是十万石了。

    说者不知道有没有意,但是听者确实是有心了。

    为了表示对家康祝贺的答谢,当年夏天,秀吉便给德川家送来了回礼——名刀“不动国行”。

    接过宝刀,德川家康得出了一个结论:秀吉怕他了。

    其实也不能说怕,只不过不想惹他而已,毕竟家康以及三河人的强硬是比较出名的。当年和武田信玄在三方原恶战一步不退,愣是等到老天开眼哐当一下弄死了信玄,这种人,自然不能轻易去惹。

    抱着这样的心态,当年秋天,秀吉又送来一纸文书:为您奏请了新的官职。

    秀吉在朝廷推荐了家康,让其成为了左近卫权中将。

    而秀吉本人,不过是个参议。

    中将是正四位下,参议是从四位下。一正一副,一高一低。

    于是家康又得出了一个结论:秀吉很坏,打算用糖衣炮弹来软化腐蚀自己。

    接着他便作出了反应:吃掉糖衣,丢掉炮弹,接受了官位,接下来该干嘛还干嘛。

    家康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错的。秀吉并不是打算腐蚀他,而是单纯认为,如果家康接受了官位,那么出于礼貌,一定会上京当面答谢回礼,这样一来,就等同于表示自己归顺了羽柴家,成为了秀吉的臣子。

    结果家康确实答谢了,但没当面,只是一封书信了事。

    于是,秀吉再接再厉,又给家康奏请了新的官位——参议。虽说和自己的官职相同,但是参议里也有地位高低的,这次给家康的,是从三位参议。

    但凡在日本,上了三位的官,就算是大官了,人称“殿上人”,也叫“公卿”,算是不折不扣的贵族。

    但家康仍然不为所动。

    就在这种怪异的僵持状态下,过年了。

    被玩弄的自恋狂

    新年按照规矩,臣服于羽柴家的诸大名是要来拜年的。当然,这时候,虽说秀吉已经实际上掌握了天下,但名义上天下仍是织田家的,主人便是三法师小朋友。

    所以,大家拜年的对象,是三法师,而抱着三法师且同时接受拜年的,则是秀吉。

    拜完之后,大家又去了三法师名义上的监护人:织田信雄家(信孝死后就变成了信雄),接着拜。

    信雄是属于非常典型的给两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家伙,他一见这多人都来给他磕头拜年,立刻飘飘然起来,并且坚信自己是拥有天下的器量和才华的。

    自信的同时,他往下看了看,发现了一个问题——秀吉没到。

    废话,秀吉凭啥给你拜年呀?

    但信雄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秀吉明明就是织田家的家臣,照理应该前来拜年,但却不来,分明就是歧视自己,于是便当场大怒并拍着地板大叫:

    “这只猴子,为何不来!”

    众人大惊。当下就有好心人悄悄提醒道:“中将大人切莫冲动啊,最近我听到了很不好的传闻。”

    信雄忙问是啥传闻。

    “最近,在安土城下流行着秀吉大人要杀中将大人您的传言呢。”

    信雄顿时勃然大怒:“那只猴子,他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

    一看这都骂上了,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纷纷借机开溜。

    秀吉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于是便又让人出去开始传谣言:信雄大人要杀秀吉大人。

    显然,之前的那个传言的制造者,也是他。

    这些谣言在安土城周围被大肆传播着,以至于信雄吓得觉都睡不稳妥,身心方面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放了这几个传言还不算完,不久之后,已经惶惶不可终日的信雄又听到了新消息:羽柴秀吉已经买通了自己身边的四个家老,双方准备里应外合,信雄不打则已,一打起来马上就将他人道毁灭,把战争的种子扼杀在萌芽之中。

    信雄彻底慌了,还没过完年就逃离了安土城,回到自己的大本营伊势长岛城(三重县内)。

    然后就没了动静。

    得知这一切的家康生怕信雄坐以待毙,于是便在二月上旬派遣了使者前往伊势,劝服信雄鼓起勇气拿起武器反抗大坏蛋羽柴秀吉。

    当然,家康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对信雄的关爱,严格说起来他根本就不想跟秀吉打仗。可是他明白,一旦动起手来,信雄绝对不是秀吉的对手,他死了没关系,可他那一百多万石的领地如果落入了秀吉之手,那么自己将再也无法和这位新兴的霸主抗衡,而秀吉的下一步,百分之百就是侵攻三河,所以若趁现在好好联合信雄,那么只要安排得当,那还有得一拼。

    秀吉这边自然是巴不得信雄主动开打,毕竟自己实在不好无缘无故地下手干掉自己老主君的儿子。

    两边同时一煽风,信雄终于开始激动起来。

    大战,又将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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