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换-第96章 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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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佐想起了山腰处的莅修寺,里面的和尚会了解吗。当章佐去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老和尚已经病危。深山老林中病危可太麻烦,没人来的话都不能入土。和尚一直吃得比较差,身形单薄,积寒成疾得了风湿和肺炎。他也不想治了,佛讲轮回,他正在赶路下一次做人。

    和尚一直住在这儿,章佐试探问了问他会不会了解当初葛蔓生往山上跑的事。

    “是有这么一个孩子。”和尚说,吃着章佐给他做的蘑菇雪菜饭。“不仅往山上走,还时常来我这里歇脚。有时在我这里过夜。”

    “他和山上那个道姑是什么关系有说过吗。”

    “什么关系?他说那是他半个母亲。但我知道的,他们没有血缘的,一点也没有。不过既然把她当成母亲一般爱戴那一定很亲近她了。”和尚很坦诚。“不要照顾我了,你走吧。我以前体质也弱,道姑朋友来探访时也会照顾我。但现在不用了,我赶着投胎,希望早点结束。”

    “有亲人吗,让他们来看你一眼。”他这样的话章佐还真的不会离开。

    “我的儿不是被拐走了吗,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章佐了解这个,半年多前第一次上莅风山就了解了。但也太孤零零了一点,一个和尚病死在深山中,最终的结局无非是狼食狐啃。一想到这个章佐就会打退堂鼓,还是活在人际关系网中好一点。

    当晚老和尚就去世了,章佐没办法离开他。他无亲无故,一生清贫,活得自在呢还是困顿?将他和山顶的道姑相比,经历既没有那样逍遥,又没有那样波折,这算活出了彩色吗?糟了,他年纪轻轻就开始在总结自己的一生……

    章佐在挖坑,要将他埋掉。和尚需要一些随葬品,也需要墓碑和纸钱。即便章佐已经很拮据了,他还是乐意为和尚花这些钱。

    但是章佐在清理随葬品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秘密。那是笔记本,在和尚的衣橱里,和尚的笔记本。和尚也会记笔记?章佐太不解了。笔记本很老很老,是梭草做的,粗糙又泛着很深的黄色,至少得有十几年了。内容不多,而通篇都是记录着他被拐的儿的事。

    “三月七日,我儿诞生了,我决定,偶尔写一篇日记,记录他的成长。虽然我是工人,但我内心还是个文人,好多年没拿笔了,字写得真丑啊。他的诞生对缓解我的劳累有一定帮助。我现在是个修路工,工作太累了,而她还在病床上,生了娃后还得了肺炎。怎么养他呢。”

    “十一月二日,柳蓝走了。娃还不到一岁,刚刚才断奶。他妈妈离开了,我怎么照顾他呢?背着他去工地?活肯定干不了的。我只好把他留在床上,旁边放一个装满奶的奶瓶。他应该知道喝吧。晚上回来确实清光了。他在地上到处爬,会绕过各种障碍,他很有活力,也很聪明。”

    “九月九日,我在考虑一件事情,要不要把他送到孤儿院去,因为我闯祸了,不会操作塔吊,却想去试试,结果拖起的钢材撞毁了刚搭起的建筑骨架。会赔很多,我哪里有那么多钱?他已经营养不良,没妈的孩子真苦。”

    “三月七日,他两岁了,至少能走。我庆幸当初没把他扔掉。我发现有他偶尔人帮我忙,妙菜的时候会帮我推柴,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我让我兴奋,我确实喜爱他,他是我的儿,我会把他养大。但我陪他的时间太少了,每天都将他扔到空屋子里,我们又住在很郊外的地方,我又不愿意丢给很恶劣的邻居。小孩子会孤单吗。没有的事,他们的感觉器官都还没长好哩。”

    “三月七日,转眼他已经三岁了,下半年就可以上幼儿园。不过他与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样哩,细细地看着一切,不打闹。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但他看得太出神了吧,像个傻子一样。”

    “十月五号,他好像不太适合读书啊,今天他打了同班的人。他才三岁半,就会揍人了?既然如此,我的脾气也是比较烈的,回去教训了他。三岁半的孩子应该打得了。但我还要当妈,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温柔一点。”

    “四月十六日,他四岁多了,有点营养不良。街对面的别墅住进了人,那栋别墅以前一直空着,我观察过。但是现在晚上灯却亮了。不过真是讽刺,贫民窟的这儿怎么会修有别墅呢,原先规划就没规划好,现在这边的别墅都卖不出去了。住别墅的人会不会因为这里流浪汉太多了而苦恼?这是他们的事。”

    “四月二十四号,当我回家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有一个女人在我的院子前站着,从铁门往里面递着什么。我的儿子在里面接。我当时就喝止住了。让他把吃进嘴时的东西吐出来。女人让我别太紧张,巧克力而已。巧克力也不能接,现在儿童拐外可多得很。我当时怕极了想揍那女人。女人却说她住在街对面的别墅,看着院子里的孩子可爱,就给了巧克力。别墅的住户啊,看来错怪她了。现在想一想她,确实不错,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成熟而又保养得好。三十左右?”

    “五月一日,当建筑工人的几乎没有假日。但劳动节这天怎么也要休息了。别墅女人天天在给我儿送好吃与好玩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她一定是个富家小姐,太闲了才到处发糖。我问他为什么要住到这里。他说想因为丈夫在搞一些报仇活动,里面太闷了,就出来散散心。为什么要找这里来散心呢?这里虽然因小丘陵太多难以开发所以成了穷人的生存地带,但是靠近湖区风景好啊。她称赞我的孩子眼神特别亮。因为柳蓝的眼神特别亮吧。我又想起她了。”

    “八月三十日。别墅女人好像特别喜爱小孩子。四个月来她天天带着我的儿去散步。娃对她好像更亲近一点。我有点不舒坦。他没有母亲吗?他确实没有活着的母亲。但他的母亲是柳蓝,而不是这个能天天给他好处的别墅女人。后来有点厉害了,他不仅会去别墅女人家里吃饭,还想去那里睡觉,因为那里的床暖和一点吧。”

    “三月七日,这一天他说了让我震惊的话,他不喜爱这个家。他更想把别墅女人当成母亲。他说从生下来和我呆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和至今与别墅女人呆的时间长。我当时教训了他一顿,我只是个普通工人而已,出去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

    “四月,他有一周都没回来,我当时以为他被拐走了,我都报了警。结果他躲在对面别墅里好吃好喝!有不好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他越来越疏远我。不过我能看见,别墅女人确实在教导他,他回来展现他学到的东西,口琴,还有画画。女人是因为没有孩子才这样亲近他吗。另一个想法也在我心里萌芽了。但是不可能!我又不是养不活他,他再羡慕富贵也不能说我不是他爹!”

    “十月十一日,女人提出了一个请求,把孩子过继给她。你自己不能生吗!我严厉地问。她说不能。我的回答也是不能!但孩子却无动于衷,他好像有自己的决定。他会有什么决定呢,他那样小。我越来越烦。”

    “三月十五日,他已经六岁了,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别墅女人在一个月前已经离开,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我的儿子简直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了,她确实在教导和抚养,我尊敬她但一点也不感谢。要是她再不走的话,我就要马上要搬家。他好像对我越来越冷漠,说要是她走了,自己也会跟着走。我当时有一点绝望。现在他真的跑到不在了!我该哭吗。那个女人真的拐走了我的儿!不是用暴力,而是一点一点的循循诱惑,她充满了耐心,她会慢慢经营对人心的侵蚀。太可怕了。”

    “三月十六日。我又去找了一天,什么音讯都没有。很无奈又好像不至于过度担忧。说不定跟着她,娃儿会发展得很好。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一个人了。我内心充满了悲伤,我该怎么办呢。”

    “四月四日,自他离开已经五年过去了。我当和尚已经当了两年。这五年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这天,他来到了我的身边,已经十一岁了吗,个儿挺高的。但他异常地冷漠,并未叫我爸爸。也好,看来他很健康。只是他生活在哪里呢,与那位别墅女人在一起?他摇头,但表示自己仍旧把别墅女人当作母亲。他告诉我别墅女人犯了事儿,被丈夫被报复了。应该的,她丈夫不就是在搞一此报复活动吗。他却告诉我并不是之前那个丈夫。两年前她已经再婚了,嫁给了一位集团掌门人。而且她能够生育,之前一直在撒谎而已,三年前才和前夫育有一女。”

    “八月二十七日,他偶尔往山顶上跑,路过时会在这儿来看望一下。他为什么会往山上去呢?山上应该没人。但后来我知道了,山上新修了一座金风观。里面刚住进去的人正是那个别墅女人,但她瞒脸憔悴,一下子老了十岁。她说自己受了很大的伤。她开始在忏悔了吗。她确实在忏悔,给我道歉。她说自己是一个爱玩的女人,有时候很混沌又很恶劣。对着小儿施好只是看看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让他把自己当成母亲好像很有操控感。我当时就觉得,她是个这样随遇就随玩的人?这太可怕了,仅凭自己的玩性就破坏了我家?但我能怎么办呢,佛家讲究渡,我只得从容了。但她告诉我说我的儿子好像不一样,很有自己的主张。他没有跟着她一直生活,时常去她,但不生活在一起。他时常在哪里呢?我的儿好像变成了游魂野鬼一样,太冷漠了。”

    “九月,又两年过去了,他已经快长大了。这两个年来他每个月都会往山上跑,在上面生活过大约一周或者四五天。可是他只在我这里歇宿一个晚上。他果然把她当成母亲了,而我只是一个提供住宿的路人。他和那位道生活更快乐一点吧。悲哀,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连朋友都不是。好吧,我承认了,道姑确实算他的母亲,我不想再追究什么。可是他昨天告诉我,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不会上山了。不会再去看望山顶的人,也不会再来这儿。他给我买了我很多米和杂粮,给我添了棉被,还给我包了一个红包。我问他哪来的钱?不会是山顶女人给的吧。若是山顶女人给的,我肯定不会要。他摇头,告诉我这两年多来他在妃区的一家花店里帮工,积累了一点小钱。哦,是这样啊,他这样小就知道去工作了。他果然是精明的,又很独立。”

    “三月七日,他十四岁了么。自从他最后一次上山已经三个月了,他平常一个月往上跑一次,现在真的不再上来?他又去了哪里?昨天山上的道姑又下来的。她神采奕奕,面色鲜活,特别有精神,两年多前看见她觉得她快死了一样。她言谈举止都很随意,一边道歉,一边想请我吃她养的鸭肉。我不能破戒,但她却不管戒律,她是个逍遥的人。”

    “七月,我儿没再上山。她倒偶尔下到山腰处来看看我,有时也邀我去山顶看看。她一个人生活?好像是的。她山顶的家真是富丽堂皇,什么电器都有。她一个人还专研着古法的东西,胭脂,华服,玉佩,香囊这些。她一个人也能充实着。和她相处久了,发现她确实逍遥,受的伤害也不忌恨,对人家的捉弄也不内疚。她这种心态的人一定会活着很久吧。而且她保养得很好,她说还有两年就到四十了,但完全像个二十多的人。我偶尔想着孤男寡女在山上,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但还好,她不再玩弄,我也没有了欲望。我们两个倒成了真正的好朋友,下下棋,看看书,有时闲庭信步。这种关系还是很纯洁,像真正的友谊。算了,我什么也不忌恨,就和拐走他的别墅女人成为朋友吧。她是个难以窥探的人,我要和她保持距离。”

    再没有下文了,章佐愣愣地坐在蒲团上,是这样吗,这样被拐去的?虽然通篇没有提到儿子的名字,但和尚的儿就是葛蔓生吧。葛蔓生没有和袁土衣生活在一起,去向了哪里?秋风孤儿院。袁土为什么吞吐不谈?觉得当时看看能不能让一个孤独的小儿把自己当成母亲的有新鲜感的尝试是十分罪恶的东西。用那种慢慢经营去拐走一个孩子现在一定是她的心结。

    章佐想去追问,能问出什么呢。袁土衣倒下来了,“呀”地一声捂住口,瞬间泪流满面。“我太混沌了。”

    章佐扶她起来,看得出来她是悲伤过后再度悲伤,她一定为岳湫狠狠地伤心过。当章佐要下山去买纸与木碑的时候,袁土衣叫住他,“章佐……”

    “在。”

    “能够叫他来看看吗?看他的父亲。”

    章佐正想找到他,然后投入网中。但是去哪里找呢?

    “他在,我想一想,他没有给我说过。我控制不了他,他是独立的。他什么都有自己的决定,我左右不了他。”对,袁土衣即便算葛蔓生的母亲,也左右不了他。自从他十三岁后不再上山,就十几年没再见到过他。他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自己是全然无知的。那十几年的空当他有时感觉到了如和尚一样曾有的抛弃感。最近这两年才接触到他,他已经是个分外雄壮而沉默的人了。他在哪里呢?消失了一样。

    “下去买碑吧,我在这里守着,别让狐狸给啃了。”

    章佐考虑着,那十几年及其之前的一段时间,葛蔓生在陪着黎棠,和黎棠成了相互依赖的关系。他在黎棠身上找到了什么感觉,要和她在一起,而不和这个曾经的母亲生活。黎棠算他的什么,要舍弃青春为之付出,也要成为罪恶为之清路?一想到这儿,就知道黎棠是比袁土衣更加混沌的人。

    章佐记得清水街有些卖死人用品的,就去了那儿。他买了一些灵花,香蜡,鞭炮,还有木质的墓碑。死人用品店里还有卖一些古质玉的,像花店店主得到的玉琀,章佐也买了一个。去莅修寺料理完后事,章佐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配合警方抓捕周庄重与葛蔓生他们了。

    “他其实不叫葛蔓生。”袁土衣说。

    “嗯?”章佐很奇怪,“那么是?”

    “也不能说不叫葛蔓生。他父亲给他取的是梁叶,但他后来弃用了,他说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葛蔓生,因为他长得很快,到处都在疯长,而叶子本身太娇小了。他不喜爱那个名字就换了一个。”

    章佐也不奇怪,换个名字就像换个身份。但章佐怎么都放不下,没有调查出来葛蔓生的行踪,接下来只好依赖警察的搜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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