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经典战例-孟良崮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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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战时间】1947年5月13~16日

    【交战双方】华东野战军第1、第2、第3、第4、第6、第7、第8、第9、第10纵队和特种兵纵队;国民党军整编第74、第25、第83师等部。

    【指挥将领】陈毅、粟裕;汤恩伯、张灵甫

    【战果】歼敌3万余人

    1947年3月中旬,国民党军汤恩伯、王敬久、欧震3个机动兵团,向山东解放区大举进攻。

    这次,国民党军吸取了以往作战被各个歼灭的教训,采用“密集靠拢、加强维系、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新战法,成纵深梯次部署,作弧形一线式推进。汤恩伯兵团由临沂向北,欧震兵团由泗水向东北,王敬久兵团由泰安向东,企图对华东野战军形成弧形包围态势。

    面对重兵压境、强敌云集的严重形势,陈毅、粟裕沉着应战,指挥华野10个纵队在鲁南和沂蒙山区忽南忽北、忽东忽西不停地机动,在运动中吸引、调动、疲惫、迷惑敌人,以创造战机。

    陈毅把这种战法形象地比喻为“耍龙灯”:我军挥舞彩球,逗引敌军像长龙一样回旋翻转。粟裕要求华野全军必须树立大踏步进退的运动战思想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的歼灭战思想。

    对大踏步前进,华野将士们是乐于接受的;但对大踏步后退,特别是打了胜仗后还要大踏步后退,则更不容易想通。

    一年前,部队从苏中退到苏北,从苏北退到鲁南,都曾经遇到这个问题。当时曾流传一个发牢骚的顺口溜:“反攻反攻,反到山东。手拿煎饼,口咬大葱。大好形势,思想不通。有啥意见?要回华中。”

    对此,粟裕语重心长地说:“大踏步进退是运动战的特点之一。一切的走都是为了打,都是为了歼灭敌人,夺取战争主动权。大踏步后退,实际上也是大踏步前进,是进到另一个方向去歼灭敌人。”

    4月上旬,国民党军打通了徐州至济南段的津浦铁路线,并侵占了临沂公路和鲁南地区,随即直扑鲁中腹地沂蒙山区。华野主力抓住有利时机,隐蔽绕到王敬久兵团侧后,突然对其左翼薄弱环节、据守泰安的整编第72师发起攻击。

    4月20日,华野以3个纵队攻击泰安,另以4个纵队待机歼灭援军。激战三昼夜,全歼整编第72师,活捉中将师长杨文泉。

    由于整编第72师是川军,非蒋介石嫡系,邻近泰安的各路国民党军居然见死不救,一直按兵不动,使华野“围点打援”的计划落了空。

    至5月初,华野与国民党军“耍”了一个多月的“龙灯”,诱使汤恩伯、王敬久、欧震兵团25万大军进行了一次千余公里的“武装大游行”,但因其始终保持密集靠拢的队形且行动谨慎,几次交锋,均未达到作战意图。

    “冤枉路”走了不少,却没打上一个痛快的大歼灭战。华野不少指战员沉不住气了,牢骚怪话也多了起来:“机动机动,只走不打,老耍龙灯”。

    这时,国民党军继续向北推进,步步逼近,侵占了新泰、蒙阴等地,形势十分紧张。陈毅、粟裕准备以3个主力纵队南下,插到鲁南、苏北敌后地区,以调动敌人。

    5月4日,中央军委指示华野:“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

    6日,中央军委又电示陈毅、粟裕:“目前形势,敌方要急,我方并不要急……待敌前进或发生别的变化,然后相机歼敌。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主力在手,总有歼敌机会。”

    据此,陈毅、粟裕当即调整部署,将主力东移,后撤一步;并以准备南下华中的第2、第7纵队隐蔽集结于莒县地区,以进入鲁南的第6纵队隐蔽在平邑附近地区,待机配合主力作战。

    果然不出所料,蒋介石见迟迟不能“打掉陈、粟主力”,愈发焦躁不安。得知华野主力东移,错误地判断华野“攻势疲惫”,已无力决战,遂于5月10日下令顾祝同跟踪进剿,变“稳扎稳打”为“稳扎猛打”。

    顾祝同令旗一挥,命3个兵团放胆向莒县、沂水、博山一线疾进。中央社得意忘形,大叫什么“共军北窜”,“泰安以东地区无成股共军”。国民党的《中央日报》更是狂呼:“雄师北指,气吞沂蒙!”

    “稳打”变为“猛打”,“逐步推进”变为“全线急进”。这样一来,国民党军密集靠拢的态势发生了变化,有利于华野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为抢头功,汤恩伯不待王敬久兵团、欧震兵团统一行动,即以整编第74师为骨干,在整编第25师和整编第83师的配合下,自垛庄、桃墟地区进攻坦埠,企图乘隙占领沂水至蒙阴公路;另以第7军及整编第48、第65师在左右两侧担任掩护。

    5月11日,整编第74师经孟良崮西麓,向坦埠以南华野第9纵队阵地发起进攻。

    整编第74师,前身为第74军,是国民党王牌军中最耀眼的一颗战场“明星”,被认为是第一等主力中的第一个主力。它有一系列的美称:“御林军”、“抗日铁军”、“虎贲”师,并荣获国民党军中最高奖励——“飞虎旗”;它经历过一系列的恶仗、硬仗、险仗: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南昌会战、上高会战等,战功卓著;它产生过一系列的名将:俞济时、王耀武、张灵甫,个个骁勇善战。

    1937年8月,第74军在武汉正式组建,下辖第58、第51师。首任军长是黄埔一期生、长期在蒋介石身边担任侍卫的俞济时。

    当时淞沪抗战的序幕已经拉开,第74军尚未来得及举行建军典礼,下辖的王耀武第51师在陕西尚未归建,便开赴抗日前线。

    在抗日战场上,第74军独当一面,打得日寇闻风丧胆,是国民党建制军中战功最多的抗日“王牌军”。

    淞沪大战中,第74军这支刚刚组建的年轻部队,与占绝对优势的日军血战85个昼夜,始终未让日军占到任何便宜,击毙日军联队长竹田和炮兵联队长英森。上海的《申报》、《大公报》做了生动报道。这是第74军建军后的第一战,就打出了威名,奠定了日后成为“王牌军”的基础。

    1938年10月,第74军在万家岭之战中把日军第106师团打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日军称主战场——张古山为“血岭”。

    战后,著名作家田汉、作曲家任光满怀激情地创作了《第74军军歌》,生动地唱出了第74军抗日的雄风:“起来,弟兄们,是时候了,我们向日本强盗反攻。他,强占我们国土,残杀妇女儿童。我们保卫过京沪,大战过开封。南浔线,显精忠,张古山,血染红。我们是人民的武力,抗日的先锋。”

    第74军的将士们唱着这首战歌,驰骋在抗日战场上,屡立奇功:

    1939年4月,在高安战斗中,第74军以2000余人的伤亡代价,全歼日军第147联队。战后,俞济时、王耀武等将领都受到了国民政府军委会的嘉奖。

    1941年3月,在上高会战中,第74军与友军苦战25天,先守后攻,共歼灭日军15000余人,俘虏日军100余人,击落飞机1架,缴获山炮、迫击炮10门,步枪千余支。国民党军政部长何应钦称此战为“抗战以来最精彩之战”。第19集团军司令、本次战役指挥官罗卓英则称赞第74军为“抗日铁军”。战后,蒋介石犒赏三军,第74军被授予国民党军中最高奖励——飞虎旗,第57师被命名为“虎贲”师。

    1943年12月,在常德保卫战中,第57师孤军奋战,同火力、兵力占绝对优势的5万日军苦战16个昼夜,顶住了日军的空袭、炮轰、毒攻、火攻,击毙日军1万余人,创造了抗战史上的一大奇迹,被国外誉为“第二个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全师8300余人仅存321人。

    1945年4月,第74军与日军进行了最后一战——湘西龙潭之战。此役,第74军歼灭日军12500余人,自身伤亡5200余人,战果辉煌。战后,美国将军麦克鲁亲自给坚守阵地的第74军官兵颁发奖章、勋章。国民政府军委会授予第57师武功状两轴、荣誉旗一面。

    抗日战争,生生把第74军锻造成为名副其实的“王牌军”。

    这支身经百战、屡建奇功的常胜军,在抗战刚刚胜利后就被蒋介石调到了南京郊外的孝陵卫驻扎,充当拱卫蒋家王朝的“御林军”。

    此时的第74军,虽已改为整编第74师,但仍然保留了1个军的编制。全师共有3万余人,下辖3个旅:第51、第57、第58旅,较整编前更为精干、彪悍。

    为把这支“御林军”培养成“模范军”,训练为“精锐之师”,蒋介石的确花了大本钱,倾注了无数心血。武器装备全部是美式的,既有M-4“谢尔曼”坦克、105毫米榴弹炮、75毫米山炮等重装备,又有37毫米反坦克炮、82迫击炮、60迫击炮、轻重机枪等连排用火器,单兵也装备了清一色的美制M-1伽兰德自动步枪和汤姆逊冲锋枪,并且专门请美国军事顾问团进行特种训练。蒋介石、宋美龄多次检阅视察整编第74师,指定为国民党军队的“典范”,命令各部队的教育训练都要以该师为准。

    指挥这支“王牌军”的是时年43岁的黄埔四期生张灵甫。

    在派系林立、明争暗斗的国民党军队中,像张灵甫这种一无靠山、二无资历、只有战功的年轻军官,本不易出人头地。但凭着聪明才智,加上苦心钻营、卖力死战,他居然得到了第74军前几任军长俞济时、王耀武、施中诚的赏识,并进而得到了蒋介石的青睐。抗战八年,他从团长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晋升为副军长。抗战胜利后,在老长官俞济时、王耀武的力荐下,又击败了众多竞争对手,一举登上了整编第74师师长兼南京警备司令这个令人眼红的宝座,成了蒋介石的“御林军总管”,“深得中枢倚界”,一时炙手可热。

    5月11日,陈毅、粟裕获悉第7军、整编第48师由河阳出动,先头部队已占苗家庄、界湖,正向沂水进犯,较为暴露,随即下达了准备首先歼灭该敌并伺机求歼援敌的作战命令。

    当晚,华野技术侦察部门截获汤恩伯的行动计划及限整编第74师于5月12日攻占坦埠的电令。

    善于捕捉战机的粟裕立即提出了新的作战方案:不打敌军侧翼的第7军和整编第48师,改打中路强敌整编第74师。

    提起整编第74师,华野将士无不咬牙切齿。

    这支“御林军”从南京开赴内战前线后,就充当起蒋介石的内战急先锋,骄横跋扈,气焰嚣张。

    1946年7月,整编第74师依靠现代化的美式装备,与装备落后的新四军淮南军区主力决战,淮南军区主力被迫撤出淮南,整个淮南解放区失陷。9月,整编第74师再度得手,接连攻占华中解放区首府淮阴、淮安。

    国民党军一片欢呼,蒋介石立即传电全军,对张灵甫“备极嘉奖”,并颁发一枚三等云麾勋章。国民党的宣传机器不遗余力,把张灵甫和他的整编第74师吹得神乎其神。

    庆功会上,国民党徐州“绥靖”公署副主任李延年牛皮吹得嘟嘟响:“国军像74师这样的部队不要多,只需10个,就安邦定国了!”

    王耀武也大吹大擂,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中国军队只有74师能战,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

    话虽然说得太大,徒增张灵甫之轻狂,但也可见此人确非等闲之辈。

    张灵甫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拍着胸膛说:“拿下涟水再说!”

    10月19日,张灵甫指挥整编第74师3万余人,伙同整编第28师第192旅,在飞机掩护下向涟水发起猛烈进攻。

    涟水城下,整编第74师遇到了华中野战军的顽强抗击,每发动一次攻击,就留下一堆尸体。张灵甫亲自组织“督战队”,以几十挺机枪阻击溃军。激战至28日,粟裕下令全线反击,第192旅大部被歼,旅长曾振负伤,逃往淮安。张灵甫也急忙收拾残兵败将,逃回淮阴。

    涟水保卫战,历时14天,整编第74师被歼6000多人。

    张灵甫尝到了粟裕铁拳的滋味,在给整编第11师师长胡琏、第7军军长方先觉的电报中,头脑显得稍微清醒了一些:“匪军无论战略战役战斗皆优于国军。数月来,匪军向东则东,往西则西。本军北调援鲁,南调援两淮,伤亡过半,决战不能。再过年余,死无葬身之地。吾公以为如何?”

    不过,张灵甫还是过于乐观了。实际上,并未等到年余,仅仅过了半年,他和他的整编第74师就魂断孟良崮。

    毕竟整编第74师是一只用美械装备武装到牙齿的“钢铁老虎”。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召集各纵队指挥员会议,粟裕详细阐述了围歼该师的理由:

    首先,整编第74师是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蒋介石的王牌军,又是这次重点进攻的骨干和急先锋,歼灭该师必将震撼敌军,给敌人以实力上和精神上最沉重的打击,极大地鼓舞我军士气,进而可以挫败敌人的进攻。

    其次,蒙阴、沂水地区多为岩石山区,地形复杂。整编第74师是重装部队,进入山区,机动受到很大限制,重装备不能发挥威力,甚至成为拖累。加之该师处于较突出地位,与左右邻之间空隙较大,我军可利用山区地形,隐蔽集结,寻隙穿插,采取正面突击、分割两翼、断敌退路、四面包围和阻击南北各部援敌的战法,在坦埠以南、孟良崮以北地区,将其从敌人重兵集团中割裂出来,予以围歼。

    再者,张灵甫一向自恃作战有功,骄横跋扈,与同僚的矛盾很深,在我围歼该师又坚决阻援的情况下,其他敌军不会见死不救,但也不会奋力相救。

    在兵力对比上,我军在鲁中只有9个步兵纵队和1个特种兵纵队,大大少于敌军的17个整编师(军),但我军主力位于整编第74师进攻正面,不需要作大的调动,就可出其不意的迅速集中,在局部对整编第74师形成5比1的绝对优势。因此,打最强的整编第74师定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必将大奏奇效。

    陈毅当即表示赞同:“好!我们就是要有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

    许多年后,粟裕回忆起孟良崮战役的决策,针对“张灵甫孤军冒进”的说法,指出:

    有人说是“虎口拔牙”,但老虎的嘴巴并不是张开的,只有一点

    空隙,我们硬切进去,好像天桥的把式开硬弓,将敌人左右两翼撑开,

    把七十四师从敌人的重兵集团中挖出来予以歼灭。不能说七十四师孤

    军冒进,它只是稍形突出,而且随即又缩回去了。还是“于百万军中

    取上将首级”的说法确切一些。

    在战前动员会上,陈毅豪情万丈:“蒋介石以为有美帝国主义撑腰,有飞机大炮就能一辈子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那是白日做梦!他以为我们拿74师没有办法,我们一定要消灭74师!一定要把他的几百万军队统统消灭掉,解放全中国!”

    华野将士们早就憋了一股劲儿,要打一场痛快淋漓的歼灭战。听到围歼整编第74师的命令后,无不摩拳擦掌,群情激奋,振臂高呼:“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战士们唱起了自编的攻打整编第74师的战歌:

    端起愤怒的刺刀,

    刀刀血染红!

    射出仇恨的子弹,

    打进敌人的心胸!

    人民战士个个是英雄,

    飞跨沂蒙山万重。

    攻上孟良崮,

    活捉张灵甫,

    消灭七十四师立奇功!

    红旗插上最高峰!

    12日晨,陈毅、粟裕命令正在东移的各部队立即西返蒙阴以东坦埠以南地区,做出围歼整编第74师的部署:以第1、第4、第6、第8、第9纵队和特种兵纵队担任主攻;以第2、第3、第7、第10纵队担任阻援;另以地方武装牵制各路援敌和在临沂及临泰公路沿线敌之后方袭扰与破坏。

    13日,围歼整编第74师的战斗打响了。

    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担任迂回穿插任务的华野第1、第8纵队以一部兵力在整编第74师正面实施阻击,主力从其两翼寻隙向纵深楔进。第1纵队第3师攻占曹庄及其以北高地,逼近蒙阴,阻击整编第65师;纵队主力攻占黄斗顶山、尧山、天马山、界牌等要点,割断了整编第74师与整编第25师的联系,并歼整编第25师一部,该师大部缩回桃墟。第8纵队主力攻占桃花山、磊石山、鼻子山等要点,割断了整编第74师与整编第83师的联系;一部占领孟良崮东南的横山、老猫窝。同时,第4、第9纵队从正面发起攻击,占领黄鹿寨、佛山及马牧池、隋家店一线,扼制了整编第74师的进攻。

    至此,整编第74师只剩下垛庄唯一一条退路了。

    就在华野第1、第8纵队插向整编第74师两翼的同时,一支2万余人的大军也在层峦叠嶂、道路崎岖的沂蒙山区昼夜兼程,由鲁南向鲁中飞兵疾进。

    这支隐伏在国民党几十万大军后方的奇兵正是以“虎将”著称的王必成率领的华野第6纵队。

    粟裕曾回忆:动用隐伏于鲁南的6纵是孟良崮战役关键的一招。

    第6纵队是半个月前奉命南下鲁南的,本想以此调动国民党军回师南下,不料顾祝同、汤恩伯不肯上钩,反而加紧进攻鲁中解放区。5月初,粟裕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命令已位于新泰以西的第6纵队就近南下至平邑以南地区,不采取积极行动,隐伏于鲁南敌后待命,必要时即可作为一支奇兵使用。

    当时,王必成向粟裕提出唯一的要求就是:“打74师,绝对不要忘了6纵!”

    整编第74师是华野第6纵队的老冤家、死对头。在第二次涟水战役中第6纵队就吃过它的亏。

    那是1946年12月,蒋介石调动了25个半旅,分四路向鲁南、苏北解放区大举进攻。张灵甫卷土重来,猛攻涟水城。血战13个昼夜,张灵甫又得手了,华中野战军第6师(华东野战军第6纵队的前身)伤亡5000余人。

    回到南京,张灵甫对蒋介石吹嘘:“我74师一鼓作气,攻克涟水城,歼敌5000余人。这是我74师之大胜,国军之大胜,委员长之大胜。”

    华野第6纵队广大指战员愤恨难平,发誓一定要为牺牲的战友讨还血债!

    粟裕当即给王必成一个满意的答复:“你放心,打74师一定少不了你们6纵。到时候,你不想打也得打。”

    在孟良崮战役即将打响的时候,第6纵队听到北进敌军的炮声越来越远,北上参战的命令却迟迟不见到来,有些人沉不住气了,说起了怪话:

    “把我们忘了,把我们扔在鲁南吃闲饭!”

    “我们只能吃豆腐,嚼烂葡萄,啃不了硬骨头!”

    他们并不知道,粟裕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作战任务:切断整编第74师的退路。

    12日下午4时,一份陈毅、粟裕签署的十万火急电报发到王必成手中,命令第6纵队昼夜兼程,飞兵北上,限于14日夜间抢占沂蒙公路上的重镇垛庄,截断整编第74师最后一条退路,协同主力进行围歼。

    第6纵队上下顿时一片欢腾,报仇雪耻的日子终于到来了。王必成命令部队不管敌机扫射,不顾土顽拦阻,不埋锅做饭,不解背包睡觉,忍受饥饿疲劳,昼夜兼程,飞兵北上。

    在复仇怒火的驱动下,第6纵队的将士们竟然在两天里走完了240里的山路。14日晨,先头部队提前8小时到达垛庄以南。当日深夜,第6纵队借着浓重的夜色掩护,采用“牛刀杀鸡”战术,以1个团袭击垛庄。

    15日拂晓,第6纵队犹如神兵天降,攻占垛庄,全歼守敌一个战斗辎重连。接着,第16师抢占了黄崖山,斩断了整编第74师与整编第25师的联系;第17师抢占了牛头山、大朝山,截断了整编第74师与整编第83师的联系。

    至此,整编第74师的所有退路都已完全被切断,一个铁桶般的包围圈已然形成。张灵甫和他的74师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插翅难飞了。

    孟良崮是沂蒙山区一个著名的平顶大山头,位于蒙阴东南60公里的芦山山区顶峰,海拔500余公尺。这里群山连绵,溪流纵横,四季风光,绚丽多彩。令人称奇的是,山峰生得古怪,四周陡峭,形同圆柱,顶端平坦,可以种田,当地人称之为崮。崮崮相连,据说有72崮。

    陈毅对此情景赞叹不已,在《如梦令·临沂蒙阴道中》一词中咏道:“临沂蒙阴新泰,路转峰回石怪。一片好风光,七十二崮堪爱。堪爱,堪爱,蒋贼进攻必败。”

    粟裕的前线指挥所就设在坦埠以西艾山脚下的岩洞里。当地人称为“老君洞”,战后改名为“将军洞”。从此向南,直到孟良崮,是一片开阔的山间平地,也是华野正面阻击国民党军的战场。站在艾山南麓,可以用望远镜直接观察战场情况。

    粟裕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好!指挥所就设在这里。”随后,他爬上山头观察地形。

    回到指挥所,粟裕见警卫员正准备去村里借门板搭床铺,坚决不准:“门板是给老乡守家的,你把它借来,他们怎么关门呢?买点高粱秸子,铺在沙子上,就可以睡觉。这是打仗,不是安家。”

    当13日晚前沿据点遭到华野攻击时,骄横跋扈、不可——世的张灵甫满不在乎地说:“共军想一口吃掉我74师,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胃口,恐怕想也未必敢想!”

    14日上午,张灵甫得知华野已攻占天马山、马牧池、磊石山等要点,并正向垛庄、万泉山前进,这才感觉不妙:在他的前后左右共发现有5个华野主力纵队的番号,与25师、83师的联系都被共军截断,74师竟然成了一支孤军!

    想到此,张灵甫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共军果真有围歼我74师的意图。急忙下令全师放弃北进,立即向孟良崮、垛庄方向撤退。

    但为时已晚,等到张灵甫派出的部队赶到时,垛庄已被华野第6纵队攻占。张灵甫不得不收兵退缩孟良崮、芦山地区。

    参谋长魏振铖见孟良崮地形险恶,怪石嶙峋,顿生疑心:“军座,此乃孤山,为兵家大忌,不易固守!”

    年轻气盛的副参谋长李运良不以为然,“军座,此虽孤山,但地形险要,我们将置之死地而后生,临险境而逢生。”

    一向自信的张灵甫沉吟片刻后,果断下令:“占领孟良崮,就地坚守待援。”

    整编第74师被围,蒋介石惊喜交加。惊的是,粟裕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围歼他的王牌军;喜的是,张灵甫的指挥能力无人能及,74师的武力勇猛超群,所处地形利于守不利于攻,必能坚守孟良崮,如左右邻加速增援,便可造成与华野主力决战的机会。

    于是,蒋介石急令张灵甫固守待援,严令新泰的整编第11师、蒙阴的整编第65师、桃墟的整编第25师、青驼寺的整编第83师以及河阳、汤头的第7军、整编第48师等部迅速向整编第74师靠拢;并调第5军自莱芜南下,整编第20师自大汶口向蒙阴前进,企图内外夹击华野主力。

    蒋介石扬言此乃“歼灭共匪完成革命唯一良机”,并派参谋总长陈诚和副参谋总长白祟禧,匆忙赶到临沂督战指挥。

    陈诚拼命给张灵甫打气,狂妄地说:“这个战役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辉煌胜利。消灭陈毅所部,我们就能保住东南半壁江山。委座对这个战役抱有很大的希望,我们已经下达最严格的命令,命令外线部队同你们密切呼应,你们也要密切配合,来一个内外夹击,中心开花,尽歼顽敌。”

    汤恩伯也对张灵甫打气说:“贵师为全区之枢纽,只要贵军站稳,则可收极大之战果。”

    此时,孟良崮地区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战场态势:华野以5个纵队包围着整编第74师,国民党军又以10个整编师(军)包围着华野。

    这是一场主力对主力、王牌对王牌,攻对攻、硬碰硬的大决战。

    张灵甫的整编第74师虽然被围在核心,但他倚仗自己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并不十分害怕。幻想以自己作为“磨心”,以外围10个整编师(军)作为“磨盘”,在孟良崮彻底磨碎华东野战军的9个主力纵队,创造一个“中间开花”的奇迹,给委座露一手。

    鉴于蒋介石调动10个整编师(军)的兵力来援,且多数已距孟良崮仅一至两天路程,有的只有十几公里,情况十分紧急,如不能在短时间内歼灭整编第74师,将陷入敌军重兵围攻之中。粟裕认为此时战役指挥的关键问题,一个是能否迅速解决围歼整编第74师的战斗,一个是能否挡住敌人的援军。据此,他下令:阻援部队坚决阻击各路援敌,主攻部队要不惜一切代价加速猛攻,一定要在援敌赶到之前把孟良崮拿下来,坚决、彻底、干净地全歼张灵甫的74师!

    华野各部积极开展战场鼓动工作。全体指战员虽连日苦战,极度疲劳,但见整编第74师已陷于绝境,指日可歼,无不兴奋异常,纷纷表示要坚决完成歼敌任务,战斗情绪极为高昂。

    15日下午1时,华野发起总攻。

    孟良崮已成了双方争夺的最炽烈的战场。空中,国民党空军出动了100多架次飞机,对华野阵地进行猛烈的轰炸、扫射;地面,国共两军的数百门大、小火炮互相对射。炮声隆隆,惊天动地,弹如雨下,山崩石裂,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整个孟良崮地区,陷入了烟云火海之中。

    整编第74师利用洞穴、石岩、山沟等有利地形拼死顽抗,还不时成群结队地发动反冲锋,与华野将士展开肉搏战,用机枪、冲锋枪、手枪、手榴弹对打、对攻,甚至刺刀见红,连枪托也沾上了脑浆。有时双方扭打到一起,牙齿、拳脚、石块都成了攻击对方的武器。

    混战中,敌我双方阵地变得犬牙交错,我中有敌,敌中有我。每一块岩石、每一个山头、每一处阵地都要经过反复争夺,一再易手,战斗的激烈程度为解放战争以来所罕见。

    在炽盛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华野各纵队从四面八方多路突击,势如潮涌,逐波冲锋,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之机。

    整编第74师逐渐支持不住,陷入绝境。

    张灵甫此时才慌了神,一面向蒋介石拼命呼救告急,一面倾全力开始突围。先向东南突围,企图与整编第83师会合,结果被华野第8纵队顶了回来。接着又向西突围,企图与整编第25师会合,又被华野第1、第6纵队狠狠地赶了回去。

    华野指战员们越战越勇,扫清山麓,突破山腰,奔向山巅,一点点收紧包围圈,当晚就把整编第74师压缩于东西3公里、南北2公里的狭窄山区。

    激战至16日拂晓,整编第74师阵地只剩下芦山、孟良崮主峰等几个山头。

    眼看“御林军”要葬身沂蒙山区,蒋介石更是急得六神无主,再次向增援部队发出了最严厉的手令:“如有萎靡犹豫,巡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者定必以贻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

    汤恩伯也向所属各部发出急电:“张灵甫师孤军奋战,处境艰危”,希望发扬“亲爱精诚之无上武德与光荣”,“务须击破共军包围,救袍泽于危困,……岂有徘徊不前,见危不救者,绝非我同胞所忍为,亦恩伯所不忍言也”。

    在蒋介石、汤恩伯的严令督促下,国民党各路增援部队疯狂地向孟良崮地区攻击前进。华野阻援部队与敌展开了空前惨烈的大血战,挡住了敌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华野第10纵队在莱芜附近死死拖住了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第5军;第3纵队不顾牺牲,在新泰附近拼死阻击国民党另一支王牌主力整编第11师的进攻;第1纵队第1师的1个团和第6纵队第16师在60公里宽的正面阵地上,抗击整编第25、第65师的猛攻,3个团几乎全部打光;第2、第7纵队顶住了第7军和整编第48师的轮番攻击;鲁南、滨海等军区部队则牵制住了整编第20、第64师。

    16日上午,华野攻占雕窝、芦山,整编第74师主阵地全部丢失,覆灭在即。而此时,整编第83、第25师与整编第74师相隔只有5公里左右路程,其余援敌距整编第74师也只有1日至2日行程,但硬是被华野阻援部队挡在了包围圈外,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究其原因,除华野阻援部队英勇顽强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源自国民党军自身的“毒瘤”——派系林立、钩心斗角、互相倾轧。

    正如粟裕事先所料,国民党各路援军貌似强大,气势汹汹,攻势如潮,但是在“舍己救人”还是“保全自己”的问题上,都无一例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整编第83师与整编第74师相距最近,炮火已能打到孟良崮,但因该师师长李天霞曾与张灵甫为争夺74师师长之位结下私怨,结果兵力增援变成了“口头声援”——只派了1个突击连象征性地支援了一下,便按兵不动了。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四面八方飞来的密集炮火,将孟良崮主峰完全笼罩在烈火浓烟之中,炮弹的弹片夹杂着山上的碎石和74师官兵的血肉四处飞溅。在嘹亮激昂的冲锋号声中,华野将士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地涌向孟良崮主峰。漫山遍野都响彻了雄壮的口号声:

    “打下孟良崮,活捉张灵甫!”

    “活捉张灵甫,打烂王牌虎!”

    张灵甫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骄横自负,躲在孟良崮主峰的一个山洞中,声嘶力竭地向李天霞、黄百韬呼救:“李师长、黄师长,赶快向我靠拢、赶快向我靠拢……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最先攻上孟良崮主峰的是华野第6纵队特务团。

    当他们接近崮顶北侧整编第74师指挥所时,张灵甫负隅顽抗,组织残兵败将进行了最后疯狂的反扑。

    副团长何凤山命令战士们用轻机枪、冲锋枪朝山洞内猛扫了一阵,接着又投进了几颗手榴弹。

    “轰!轰!”几声爆炸声响过后,洞内传出嘶哑的喊叫声:“共军兄弟们,你们不要打了,张师长已被打死了!”

    何凤山等人冲入洞里,只见张灵甫倒在血泊中,呜呼哀哉了。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骄狂不可一世的张灵甫最终还是死在了华野6纵的手里。

    许多年后,新中国的电影工作者将这段历史改编成一部脍炙人口的电影——《南征北战》,搬上了银幕。

    下午2时,激烈的枪炮声渐渐平息下来。这时,天气突变,阴云密布,山雨欲来。华野各参战部队开始打扫战场、收拢部队、统计战果。

    粟裕仔细看着各部上报的战果,眉头紧锁。只抓到几百名俘虏,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就在此时,华野情报处长报告,电台侦听部门发现孟良崮地区仍有敌方电台在活动。

    粟裕当即指示:“命令各部队重新汇报战果,歼俘敌人的数字要力求准确无误。命令各部队继续搜查,不可放松警惕,特别是比较隐蔽的山沟更要仔细搜查。没有命令,不许停止。”

    参谋处根据各部队清查后的战果统计,并与整编第74师编制人数核对,发现两者相差七八千人。

    粟裕果断命令各纵队组织轻装部队,对战场进行“拉网”式搜索。果然在孟良崮、雕窝之间的山谷里发现集结有7000多敌军,正准备突围。

    原来是华野攻击部队一时疏忽,误认为这股敌军是友邻部队,未对其进行攻击。粟裕立即命令第7、第8、第9纵队重新投入战斗。激战三小时,全歼残敌。

    至此,孟良崮战役胜利结束。华东野战军仅用了4天时间,以伤亡1.2万人的代价,全歼了拥有全副美式装备、号称“国军模范”、“御林军”的国民党王牌主力——整编第74师。该师3万余人,上至师长、下到马夫,无一漏网。

    捷报传来,全军振奋,欢声如雷。陈毅紧紧握住粟裕的手说:“老伙计,这个仗,你硬是越打越神了!”

    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陈老总作诗一首:

    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

    信号点点星乱眼,照明处处火如潮。

    刀丛扑去争上顶,血雨飘来湿战袍。

    喜见贼师精锐尽,我军个个是英豪。

    毛泽东收到这一捷报后,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平时极少沾酒的他竟然找炊事员要酒喝,炊事员大惑不解。毛泽东激动地说:“知道74师吗?它被我们消灭啦!”

    整编第74师在孟良崮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南京后,不啻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国民党统治中心。蒋介石痛心疾首,哀叹“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为劣势乌合之匪众所陷害”,是“剿匪以来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大事”。

    不久,国民党政府在南京玄武湖畔为整编第74师和张灵甫树立了一块纪念碑,上书“杀身成仁”四个血红的大字。蒋介石特地为张灵甫颁发了第3号旌忠状,并下令将山东蒙阴县改名为灵甫县,还将一艘驱逐船也命名为“灵甫”号。

    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后,蒋介石在“军人魂”祠堂中,将张灵甫列为“烈士”第一人。国民党在编战史时,对张灵甫倍加称颂:秉性豪迈、胆力过人,有燕赵侠士之风,尚忠义、重气节,意志坚强。平时慎其言笑,尊其瞻视,有凛然难犯之感。平生性爱马,精骑术,善书法,工篆隶,其字苍劲雄伟,一如其人。

    孟良崮战役后,蒋介石严厉追究责任。整编第83师师长李天霞因玩忽职守、救援不力而被撤职,送交军事法庭审判,从此在军界消失。整编第25师师长黄百韬差点被蒋介石枪毙,最后由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出面说情,才改为撤职留任的处分。负有直接责任的第1兵团司令汤恩伯也被撤职。连参谋总长陈诚也受到牵连,因“指挥不力”而受到了停职察看的处分。

    纵观国民党军历史,因一个师的覆灭而惩办如此多的高级将领,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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