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经典战例-淮海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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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战时间】1948年11月22日~1949年1月23日

    【交战双方】华东野战军第1至第4纵队、第6至第12纵队和特种兵纵队,中原野战军第1至第4纵队、第6、第9、第10纵队,华东、中原军区及华北军区所属冀鲁豫军区部队;国民党军第2、第7、第12、第13、第16兵团等部

    【指挥将领】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谭震林;刘峙、杜聿明、黄百韬、黄维

    【战果】歼敌55.5万余人

    西柏坡,一封来自济南前线的电报摆在了毛泽东的案头1948年9月24日,西柏坡。

    此时已是深夜,毛泽东仍在办公室里工作着。他正在仔细阅读一份由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签名于当天早上从济南前线发来的电报。

    粟裕在电报中称,攻济战斗日内即可结束,如敌停止北援,我们下一步行动,拟作以下建议:立即进行淮海战役。这战役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苏北兵团加强1个纵队攻占两淮,战至第二阶段,以3个纵队攻占海州、连云港。结束淮海战役后,全军再转入休整。

    围绕这个建议,粟裕提出了三个方案供中央军委参考。

    第一方案是,举行淮海战役,即第一阶段,乘两淮国民党军兵力空虚,由苏北兵团司令员韦国清、副政治委员吉洛(姬鹏飞)指挥所部,攻占淮阴、淮安、高邮、宝应,野战军主力位于宿迁至运河车站线,准备歼击由徐州方面来援之敌。第二阶段,用3个纵队攻占海州、连云港,结束战役。尔后华东野战军全军转入休整。

    第二方案是,“只进行海州作战,仅以攻占海州、新浦、连云港等地为目标,并以主力控制于新安镇、运河车站南北及峄(县)枣(庄)线,以备战姿态进行休整。”此案对部队休整有利,“但亦增加今后攻占两淮的困难(敌人可能增兵)。”

    第三方案是,全力向南求歼由徐州增援济南之敌一部,“但在济南攻克,敌人加强警惕,可能退缩,恐不易求战”。

    原来,在济南行将解放之际,粟裕召开华东野战军前委作战会议,着重讨论济南战役后我军的下一步行动。会议分析了敌我双方当前的态势,提出了两个未来作战方向。

    一是兵出鲁西南,跨陇海铁路,会合中原野战军,寻歼国民党军于徐州西南。这个方向,战场辽阔,便于大兵团运动,一仗胜利,便可乘胜追击,形成对徐州的战略包围,对国民党军是致命的威胁。但这一地区,东临徐州,南依蚌埠,西南又是白崇禧集团,华野将三面受敌,和优势的国民党军进行主力决战,而且脱离了老根据地,后方供应困难,加之鲁西南水网密布,大兵团进出不便,这是很不利的。

    另一个则是由鲁南挥师南下,出苏北,战淮海,然后攻略徐州。这个方向,可以避免出鲁西南的诸多不利,一仗胜利,就可改善南线战局,暴露津浦线,迫使国民党军退守或加强江边及津浦沿线的防务,以减少其机动兵力,有利于我恢复江边工作,为将来渡江创造有利条件。同时为今后进行陇海路以南的作战,提供交通运输和供应的便利,争取华中人力、物力对战争的供应和支持。当然这个方向也有特殊困难。在国民党军重点进攻的过程中,国共双方在山东境内集中了100多万人作战,对山东根据地,特别是鲁中南地区的人力、物力的消耗尤为严重,再支持这么大的战争,自然会有更大的困难。但这比起兵出鲁西南的无后方作战来,却还是有利的多。

    经过利弊权衡,会议最终统一了思想,一致认为后一个作战方向更好。

    24日晨,粟裕具名向中央军委和华东局、中原局致电汇报了这一构想。

    谁也不曾想到,这封电报竟成了震惊中外的淮海战役的第一份请战书。

    读完这封来自济南前线的电报,毛泽东不禁喜上心头。毛泽东是非常理解粟裕心情的,从电报中他分明感受到作为一名优秀的战略战役指挥员的粟裕所具备的敏锐、胆识和坚定。

    4个月前,在城南庄粟裕立下了军令状,要在4~8个月内在中原打几个大仗。如今,粟裕正在认真履行着自己的诺言。

    想到此,毛泽东似乎看到了活跃在华东前线指挥部里粟裕的身影,在那近乎矮小瘦弱的躯体里,竟蕴含着无法抗拒的活力与永不言输的意志,永远有一种积极进取的信念。

    毛泽东又一次将电报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

    作为一位成熟干练的高级指挥员,粟裕对战争时机的捕捉常常是机敏而准确的,毛泽东非常欣赏他这种不无天赋的指挥才能。

    “三策之中,必有上策”。毛泽东不难看出,电文中列举的三个方案,粟裕是属意第一个方案的。

    从战略上看,正如粟裕所说的,举行淮海战役可以更好地改善中原战局,孤立津浦线,并迫敌退守江边,有利于尔后华野进入陇海路以南作战,并为尔后渡江南进创造有利条件。

    从战场形势看,徐州“剿总”所属的邱清泉第2兵团、李弥第13兵团、黄百韬第7兵团集结在徐州周围,而在淮阴、淮安及海州、连云港却只有为数不多且战力不强的几个军,是淮海战场上国民党军最为薄弱部位,取胜应有较大的把握。所以,举行淮海战役也正是毛泽东所属意的方案。

    作为统帅的毛泽东,比粟裕更高一筹。此时,毛泽东已经打好了复电的腹稿,完全同意粟裕举行淮海战役的建议,并在此建议基础上作出重大补充和调整——这就是先打黄百韬兵团,而不是先打两淮之敌。

    10月8日,山东曲阜,华东野战军司令部第一次作战会议刚刚结束。

    此时,粟裕还在审视眼前这份墨迹未干的淮海战役作战方案。他努力思考着,想从方案中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中再找出些问题,以使其更加周密、完善。

    是啊,“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熟读《孙子兵法》的粟裕深知其意。淮海战役非同一般,当面之敌是徐州“剿总”60余万重兵,这必然要牵扯到我军投入至少50万以上的部队,其生死存亡的关系,不同于以往国共双方几千、几万人的角逐,要三思而后行。如果作战方案出现漏洞,哪怕是在某一细节上出现小小的纰漏,其后果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指战员无谓牺牲。

    想到此,粟裕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军用地图前,仔细审视起当前徐州国民党军的布防态势:

    邱清泉第2兵团集结在商丘、朱集地区;李弥第13兵团的第8军驻防徐州,第9军集结在宿县至固镇一带;黄百韬第7兵团的第25军驻郯城,第64军驻新安镇一带,第63军主力驻瓦窑;孙元良第16兵团已由郑州东调,准备开往蚌埠;国民党第四“绥靖”区刘汝明部由商丘东移;第55军第181师米文和部已弃菏泽撤至商丘;山东伪保安旅王洪九部放弃临沂南窜至郯城。

    这样,以徐州为中心,国民党军沿津浦、陇海铁路摆成两条长蛇阵,其主力则一字排列在陇海路沿线。

    毛泽东戏称,蒋介石不愧是个基督徒,在徐州为自己摆了个“十字架”。

    透过蒋介石摆的“十字架”,粟裕敏锐地认识到这是极利于各个歼灭的阵形。尤其是位于东段的黄百韬兵团,既非蒋介石嫡系,又远离徐州,利于我军迅速分割包围。一旦将其全歼,便可斩断徐州之敌的右臂。

    “毛主席电示从此处开刀,眼光不凡,令人耳目一新,不愧统帅风范。”粟裕暗自赞叹。

    11日,毛泽东代表中央军委电示饶漱石、粟裕、谭震林并告华东局、中原局,提出关于淮海战役作战方针部署的意见,供粟裕等开作战会议考虑。

    此前,华东野战军已向中央军委报告了他们初步的作战计划。在收到毛泽东11日电后,又向中央军委致电同意毛泽东的意见,认为有两大好处:一是华东野战军兵力可以全部展开,避免拥挤,给徐州敌人侧背威胁大,可增大敌人顾虑,减轻我军对敌人正面抗击、阻击的压力。二是便于粮食供给和后方交通运输。

    14日凌晨3时,西柏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风在窗外呼呼地刮着。毛泽东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脸上没有丝毫倦意。此时,他的思绪又飞向了淮海前线。

    (一)你们十二日一时电部署的缺点是将打援兵力放在正面,而不是放在侧面。你们十三日十三时电同意我们十一日电意见,即可改正此项缺点。其具体部署应以一个强力纵队袭占运河车站,歼灭守敌,控制该地带;以三个纵队攻占及控制台儿庄及其以南地区,一部直达铁路;以两个纵队攻占临城、韩庄……务使邱、李援敌感到威胁,不驱逐我侧面兵力,不攻占台儿庄,即无法越运河向东增援,又使徐州城内感受威胁,不得不留李部第八军驻守。(二)韦吉率一个纵队南下……控制徐、宿公路,从南面威胁徐州,使邱、李援敌感到如不驱逐韦吉,则无法经睢宁、宿迁东援,同时对于徐蚌线亦起威胁作用,使李部第九军不敢离开该线。(三)以九广两纵出鲁山南……从西北威胁徐州,使孙元良部只能对付我九广两纵,而不能到徐州接替李部第八军守城。(四)……(五)……(六)以一、四、六、七、十一、鲁中等六个纵队再特纵,担任歼灭黄兵团三个军,这是全战役的中心目标。

    毛泽东以他卓越的战略家、军事家的才能,紧紧抓住了淮海战役首仗成功的关键——为迷惑敌人,以较主攻方向为多的兵力进逼徐州,给刘峙造成大军围攻徐州的态势,以之钳制徐州国民党军主力,使其不能救援黄百韬兵团,从而取得歼灭黄百韬兵团,实现淮海战役第一目标所必需的时间。

    14日,粟裕在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召开各纵队负责人参加的第二次作战会议,讨论中央军委当天的指示,研究拟制淮海战役具体作战部署。

    会议决定在战役发起后,坚决把徐州之敌阻击于运河以西,争取足够的时间消灭黄百韬兵团。

    其部署为:以6个纵队向新安镇攻击,围歼黄百韬兵团;以6个纵队隔断徐州之敌与黄兵团的联系,侧击敌主力;另以2个纵队配合中原野战军4个纵队佯攻徐州。总攻时间定于11月5日。

    华东野战军将这一方案上报后,17日,毛泽东批示:“完全同意15日电之各项部署,望即照此执行。”

    这时,情况又发现新变化。徐州国民党军开始向黄百韬兵团增调兵力,加强防备。

    20日,粟裕召开了第三次作战会议,重新调整了部署,把原定围歼黄百韬兵团的兵力由6个纵队增至8个纵队。

    此计划上报后,毛泽东于21日复电批复“完全同意”,并指出佯攻徐州的部队应与围歼黄百韬兵团的部队同时发起攻击,否则我军声东击西的意图有可能过早地暴露,使佯攻徐州“不起大的作用”。

    28日,离淮海战役发起时间日益临近了,粟裕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慎重初战,历来是古今中外兵家津津乐道的原则。

    身经百战的粟裕更是深知,战争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活动,是敌我双方各种因素激烈对抗的过程。

    兵法云“胜可知而不可为”,就是说战场上的胜利是可以预先知道的,但战斗中敌人有无可乘之隙,则不是由我方所决定的。纵观古今中外的战争,从没有一成不变的战场,也从没有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只有不断依照新情况,改变既定的计划,使之适应新情况,才能于瞬息万变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墨守成规和一味蛮干,最终必在战场上碰得头破血流,自食苦果。

    为了此次淮海战役有个好的开端,粟裕亲自主持召开了第四次作战会议。

    会议再次研究了敌我双方的情况,估计我军起攻击后,国民党军由于一时摸不清我军是强攻徐州,还是围歼黄百韬,可能依当时的态势固守,以达到于外围消耗我军、保卫徐州的目的。因此有可能将李弥兵团和黄百韬兵团集结固守几点,互相声援策应,在发现我军主力出击陇海段后,黄百韬兵团可能以新安镇为核心进行固守,李弥兵团可能以运河、碾庄圩一线守备。

    当晚,华东野战军决定应进一步加强攻击黄百韬兵团的力量,由9个纵队完成这一任务,计划先于7日夜攻击徐州,8日晚对黄兵团发起攻击,使敌首尾难顾。并将此计划电告中央军委。

    30日晨,毛泽东复电“28日21时电悉。计划部署甚好,请即照此施行”。同时指示,战斗应同时于7日晚或8日晚各处一起动作。这样,各处之敌同时受攻,都认为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互相不能照顾。当两三天后查明我军的主攻方向时,又因我军各部均已迫近,而无法互相增援。尤其要使黄百韬兵团丧失收缩集结的必要时间,这一点极为重要。最后又强调“除华野照28日部署外,中野方面亦请于7日或8日同时动作。”

    毛泽东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他有不同寻常的洞察力,能在极为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发现事态变化的关键之处,据以控制。他不仅看到敌人举棋不定,丧失战机,也看到了国民党军队在装备火力上的优势,一旦集结收缩,就会使我军一时难以吃掉,把歼灭仗打得拖泥带水,甚至出现不可收拾的后果。在时间上,他不仅要求华野各部同时行动,而且要中野东出的4个纵队在陈毅、邓小平指挥下,也于7日或8日晚同时发起攻击。

    至此,经过半个多月的酝酿、修改,淮海战役作战计划最终确定下来,它较开始之时对战役的设想已有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规定中野和华野同时发起攻击,这就使中野由原来的在西边配合转为直接参战,为扩大战役规模,使两大野战军会师淮海进行战略决战,歼敌主力于长江以北奠定了基础。

    10月下旬,刘伯承率中野2个纵队,把黄维兵团尽量引向豫西腹地;陈毅、邓小平指挥中野主力越过黄泛区,向徐西隆隆逼近;粟裕指挥40余万华野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出山东,奔向淮海。

    半个山东,人在追赶,车在飞奔。西起单县,东至赣榆,700余里宽的鲁南大地在轰轰烈烈的行军脚步声中颤抖。数十路纵队蜿蜿蜒蜒,纠葛交错。钢盔在晨光里锃锃闪亮,崭新武器——机枪、步枪、冲锋枪压在战士的肩头;一辆辆滚滚开来的卡车拖着重炮,掀起一路遮天蔽日的烟尘……似乎没有人声,只有车队、马队、脚步声在匆匆地流动着,覆盖了整个鲁南大地。

    31日,粟裕向中央军委建议,鉴于“此次战役规模很大,请到达淮海前线的陈毅司令员、邓小平政治委员统一指挥”。

    中央军委接受了粟裕的建议,复电批示:“整个战役统一受陈、邓指挥”。

    11月2日,陈毅、邓小平向中央表示:“本作战我们当负责指挥,唯因通信工具太弱,故请军委对粟谭方面多直接指挥。”

    这是淮海战役开始时的指挥系统。

    当时,中野司令部随陈赓的中野第4纵队行动,使用第4纵队的电台,与华野的电台没有沟通,所以两大野战军的行动都各自报中央军委,而中央军委的指示、电文,同时发给两大野战军。

    陈毅、邓小平统一指挥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使原来由中野配合华野作战的格局,逐步演变成两支野战军联合作战,共同执行淮海决战的新格局。这是南线战局的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态发展,是中央军委、毛泽东和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在战场总兵力少于敌军的条件下,敢于进行战略决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粟裕、张震大胆设想,不仅要“关门打狗”,还要把门口的狗引进来

    4日8时,粟裕在曲阜发布了《淮海战役攻击命令》:

    以华野第3纵队、两广纵队号称五六个纵队,配合中野主力,由陈毅、邓小平统一指挥,对徐州形成包围态势,以华野山东兵团第7、第10、第13纵队攻取台儿庄,进击运河线,截断陇海铁路,集中华野第1、第4、第6、第8、第9、第11纵队、鲁中南纵队和苏北兵团第2、第12纵队及中野第11纵队共10个纵队,再加上特种兵纵队和江淮军区2个旅,由北而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黄百韬兵团割歼于新安镇地区,完成中间突破。命令规定全军于8日晚统一发起战斗。

    5日,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顾祝同、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召集军事会议,确定采取“备战退守”方针,一面向徐州、蚌埠间收缩兵力,准备应战,一面从徐州撤退物资和非战斗人员,以备在形势不利时全军南撤淮河以南。

    6日,蒋介石下达命令,确定“华东战场方面暂取战略守势”,并调整部署:

    海州第44军西撤新安镇,并归黄百韬指挥;黄百韬兵团由新安镇撤至运河以西地区;第三“绥靖”区由临城、枣庄向南退守韩庄、台儿庄地区;李弥兵团由陇海铁路碾庄圩、炮车南移灵璧、泗县;第一“绥靖”区防守淮阴、扬州一线;邱清泉兵团由商丘东移砀山、永城;第四“绥靖”区由商丘、马牧集南移固镇、蚌埠;孙元良兵团由柳河移至蒙城。徐州“剿总”直接指挥的第107军守备窑湾以南段运河,第72军加强徐州守备,第96、第66军防守蚌埠、五河、盱眙。黄维率第12兵团由确山东进阜阳、太和。

    蒋介石声称:徐淮会战是党国“存亡最大之关键”。

    当晚,随着粟裕一声令下,华野大军按预定计划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驻新安镇的黄百韬兵团发起进攻。

    担任围歼的11个纵队,分四路出击:华野司令部率领主要攻击部队第1、第6、第9纵队和鲁中南纵队及特种兵纵队,从临沂地区南下,直扑新安镇;担任阻援和截击任务的第4、第8纵队及炮兵一部,由临沂西南地区出发扑向邳县;苏北兵团第2、第12纵队及中野第11纵队,由临沂以东地区南下,对黄百韬兵团实行迂回包围;原驻睢宁、宿迁地区的华野第11纵队和江淮军区部队同时沿运河北上,直指运河车站。

    8日正午时分,华野司令部里,粟裕双眉紧锁,久久注视着地图。

    室内空气格外沉闷、紧张。进进出出的参谋人员神色严峻、脚步急促,互相似乎都不认识。

    黄百韬兵团跑了!新安镇扑空了!

    原来就在7日晨,黄百韬率兵团部和第25、第44、第64、第100军,由第63军担任翼侧掩护,自新安镇地区沿陇海铁路西撤,经堰头、窑湾西渡运河。

    黄百韬可是粟裕的老对手了。这位当年北洋军阀李纯的传令兵,既非黄埔系又不是浙江人,靠忠诚与善战成了蒋介石“期望至殷”的中将司令官。早在抗战时期,担任第三战区参谋长,多次参与制造同新四军江南部队的“摩擦”,并且参与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抗战胜利后,又充当起内战急先锋,在苏中战役、孟良崮战役和豫东战役中,多次与华中、华东野战军交锋,尤其是在豫东战役中因“救援有功”而被蒋介石授予“青天白日勋章”,升任第7兵团司令官。淮海战役开始后,蒋介石把5个军交给他指挥,使其成为淮海战场上国民党军队兵力最多的兵团。

    决不能让黄百韬跑掉!

    十几分钟之后,汽车轰鸣、战马嘶叫、人声鼎沸起来,一个沉重的声音在回响:“追!快追!”

    司令部火速拔营,前线各部队火速追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粟裕一边将黄百韬兵团西撤的情况上报中央军委和陈毅、邓小平,一边立即调整部署追击:

    电告山东兵团第7、第10、第13纵队穿过第三“绥靖”区防区,排除一切困难,迅速插向徐州以东大许家、曹八集地区,截断黄百韬兵团西逃退路,分割其与徐州的联系;位于陇海路以南皂河地区的华野第11纵队和江淮军区两个旅经土山镇向大许家前进,由南向北,配合山东兵团断敌后路;华野第1、第6、第9纵队和鲁中南纵队及中野第11纵队从新安镇及其以西地区沿陇海路南侧向西追击;华野第4、第8纵队沿陇海路北侧向西追击。

    粟裕严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抓住黄百韬兵团。

    野司的命令变得异常大胆却处处透着自信:“……克服疲劳、克服困难,不为小敌迷惑,不为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就追到哪里,直至将其歼灭。要求全体人员在伟大的追击战中,光荣完成各个任务,不怕打乱建制,不怕伤亡,不怕困难不怕疲劳,不怕饥寒,发扬连续持久的战斗精神,活捉黄百韬,全歼黄百韬兵团,继续向徐蚌进军。”

    冬天的太阳,金光闪烁在徐海平原之间这一巨幅富饶旷野,从来没有显得这么活跃。千军万马从这里流过,猛扑向狼狈奔逃的黄百韬兵团,千万双脚同时迈着步伐,昼夜兼程,以一天120~140里的急行军速度向西勇猛追击,有如狂潮席卷而去……

    此时,黄百韬兵团十几万大军像惊弓之鸟,丧魂落魄,名为西撤,但慑于几十万华野大军南下的威势,竟然变成了溃逃。

    沿路丢下的辎重、伤兵、器材更是一望无际。整个陇海铁路两侧烟尘滚滚,到处都是狂奔不息的部队。枪声、机械撞击声、脚步声、喘气声……交织在一起。最为可怜的是那些随黄百韬兵团撤退的平民百姓,夹在乱军中,哭喊哀号,呼儿唤女,凄惨之状令人潸然泪下。

    苏沃洛夫有句名言:胜利由两腿决定。

    现在的确是用两腿来对付敌人的时候了。队伍中一个战士走得稍微慢了点,间隔拉大了,另一个战士立刻提醒他:“喂,脚底板要硬呀!”

    这个战士抢前两步跟上队,一边说:“你放心吧,我一定要硬过去的!”

    “要硬”这是每人在作战动员时表示的决心。大家的口号是:参加淮海大战要做到“三硬三比”。“三硬”是:头皮硬(意志坚定),脚底板硬,打仗硬;“三比”是:比行军互助,比团结巩固,比纪律齐整。在这个口号下,班与班之间,组与组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展开了竞赛。

    连队宣传员们也不时打起竹板进行“鼓动”:

    这次行军不一般,

    过沟涉水走平原,

    真金不怕火来炼,

    战胜困难做模范,

    ……

    行军为了打胜仗,

    猛追猛插把敌歼!

    为了节省时间,追击部队是饿着肚子进行急行军的。在前进的行列中,没有人叫苦,没有人报怨,除了宣传员的鼓动声,就是飕飕的脚步声……

    所有的华野追击大军此刻只有一个信念: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喘气!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跑掉!

    一首响彻淮海战场的歌曲《乘胜追击》在战火中诞生了。指战员们唱着这首歌追击黄百韬兵团,后来又唱着这首歌追击杜聿明集团。后来,它又作为《淮海组歌》的组成部分,由第三野战军文工团带到北京演出。

    毛泽东称赞说:“三野的仗打得好,歌也唱得好。”

    11月8日,华野司令部里,粟裕正和华野副参谋长张震研究前线各部发来的战报。

    种种迹象表明,形势正按战前设想的顺利发展。华野第1、第6、第9纵队和鲁中南纵队及中野第11纵队正从新安镇及其以西地区沿陇海路南侧日夜兼程向西追击;陇海路北侧,陶勇、郭化若指挥的华野第4、第8纵队正不惜一切代价向西追击;位于陇海路南侧皂河地区的华野第1纵队等部经土山镇向大许家前进,由南向北包抄黄百韬兵团的退路。

    但粟裕心中仍有疑虑:山东兵团第7、第10、第13纵队能否迅速通过第三“绥靖”区防线,直插曹八集,由北向南堵住黄百韬兵团西去之路吗?

    就在这时,一个天大喜讯传来:防卫贾汪的第三“绥靖”区冯治安部在何基沣、张克侠将军率领下举行起义。

    消息传到西柏坡,毛泽东和周恩来兴奋异常,以茶代酒,举杯祝贺。毛泽东说:“北线何张起义是(淮海战役)第一个胜利。”

    后来,粟裕谈起提前发起战役的决策时说:“如果再晚4个小时,让黄百韬窜入徐州,那仗就不好打了。”

    华野的神速行动和何张的起义,在南京国民党统帅部和徐州“剿总”引起强烈震动,纷纷惊叹:“没有料到共军行动这样迅速!”

    何张起义,让出运河防线,徐州东北门户顿开。粟裕喜不自胜,立即传令谭震林、王建安率山东兵团马不停蹄向曹八集挺进。

    揳入曹八集,犹如拦腰斩断陇海路,黄百韬兵团西去之门便被严严堵上了。想到此,粟裕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猛然间,一个大胆而新奇的念头在粟裕脑海中冒出。

    当日,粟裕、张震联名致电中央军委,对淮海战役提出了新的构想:

    由于近来全国各战场的不断胜利,蒋匪有采取下述两种方针之可能:第一以现在江北之部队再加上葫芦岛撤退之部队,继续在江北与我周旋,以争取时间,加强其江南及华南防御;第二,立即放弃徐州、蚌埠、信阳、两淮等地,将江北部队撤守江南,迅速巩固江防,防我南渡,并争取时间整理其部队,以图与我分江而治,俟机反攻。我们不知各老解放区对战争尚能支持到如何程度,如果尚可能作较大的支持的话,则以迫使敌人采取第一方针为更有利……因此,此次战役于歼灭黄百韬兵团之后,不必以主力向两淮进攻,而以主力转向徐蚌线进攻,扣留敌人于徐州及其周围,尔后分别削弱与逐渐歼灭之(或歼孙元良兵团,或歼黄维兵团),同时以主力一部进入淮南,截断浦蚌铁路,错乱敌人部署与孤立徐蚌各点敌人。

    永不知足的粟裕随着战局的发展,现在已不满是仅仅歼敌十几个师、占领两淮的目标,他的目光又盯上了猬集徐州的刘峙集团,要将其滞留在江北,就地全歼。

    11月9日,西柏坡。毛泽东也正密切关注着淮海前线,思考着同一问题。

    由于11月2日东北辽沈战役已胜利结束,中国革命进入了一个新的转折点:战争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质的变化,在此大好形势下,淮海战役该怎么打?

    毛泽东原来设想以华野和中野互相配合,分别进行淮海和徐蚌两个作战。淮海战役的规模和范围也只限于鲁南和苏北地区,歼徐州集团一部。而中野举行徐蚌作战的目的则既是为了歼敌一部,更是为了在徐州西南牵制徐州兵力,配合华野徐东作战。

    战役发起后,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徐州周围的国民党军纷纷向徐州集结。两淮和海州、连云港等地区已解放,原来设想的淮海战役的范围就自然地向西扩展。而中野大军也由徐州以西东进至津浦线以西,两大野战军逐步靠拢并联结起来。

    这样,原来中野为配合华野的战役行动而准备发动的徐蚌作战,也自然地和华野的作战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成为发展了的淮海战役的一个组成部分。

    据此,毛泽东于11月7日致电粟裕并告陈毅、邓小平:

    第一仗估计需要10天左右时间,力争歼灭黄百韬10个师(包括44军),李弥一至两个师,冯治安4个师(包括可能起义者在内),刘汝明6个师(包括可能起义者在内),以上共计21个至22个师。如能达成此项任务,整个形势将改变,你们及陈、邓即有可能向徐蚌线迫进,那时蒋介石可能将徐州及其附近的兵力撤退至蚌埠以南。如果敌人不撤,我们即可打第二仗,歼灭黄维、孙元良,使徐州之敌完全孤立起来。

    接到粟裕、张震来电后,毛泽东兴奋异常,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在胜利形势日趋逼近之际,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有头脑、有胆量、有魄力的将才。

    毛泽东非常欣赏粟裕、张震的分析判断,淮海之战如能求歼国民党主力于江北,不但渡江后的作战要顺利得多,而且国内的胜利形势将大大加快。

    基于此点考虑,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复电粟裕、张震:“徐州敌有总退却模样,你们按照敌要总退却的估计,迅速部署截断敌退路,以利围歼是正确的……现在不是让敌人退至淮河以南或长江以南的问题,而是第一步(即现在举行之淮海战役)歼敌余部于长江以北的问题……应极力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敌人主力,勿使南窜。”

    同时,毛泽东致电中野,令刘伯承即刻从豫西赶到淮海前线与陈邓会合。原在豫西牵制国民党黄维兵团的中野第2、第6纵队及一部分地方武装,在黄维兵团增援淮海战场的情况下,也采取尾击、侧击、截击等办法阻滞其东进速度,并在其之前来到了淮海战场。这样,解放军的总兵力也增加到60多万人。

    与此同时,蒋介石也在调兵遣将,除严令徐州“剿总”倾力东援外,还命原在豫西“剿匪”的黄维第12兵团火速东进增援,以及蚌埠地区新组建的刘汝明第8兵团、李延年第6兵团北进增援,国民党军的总兵力达到80万。

    淮海战役的范围由此扩大到江、淮、河、汉之间,战役规模也随之扩大成国共江北大决战。

    屈指半月间,在粟裕等人的积极建议下,毛泽东使较为模糊的战役设想清晰起来,原定打淮阴、淮安,打海州、连云港,歼灭黄百韬兵团十几个师的“小淮海”上升为江北与国民党80万大军决战的“大淮海”。

    两天后,毛泽东在西柏坡,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布:

    九月上旬(济南战役前)中央政治局会议时所作的五年左右建军500万,歼敌500个正规师,根本上打倒国民党的估计及任务,因为九、十两月的伟大胜利,已经显得是落后了。这一任务的完成,大概只需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即可达到了。

    毛泽东洪亮的声音传到了中原,传到了南京,解放军前线将士为之欢呼,国民党官兵为之震慑。

    蒋介石沮丧中颇为不服,严督徐州“剿总”,打破解放军围攻黄百韬兵团态势,扭转战局,重新与解放军决战中原。

    淮海平原,隆隆的枪炮声已是沸地惊天,一场震撼世界的大决战正一步步走向高潮。

    小小的碾庄圩,一下子吸引了国共双方最高统帅部的目光

    11月10日,谭震林、王建安率第7、第10、第13纵队进达徐州以东、大许家以西地区,控制了阻援阵地。陈士榘指挥第1、第4、第6、第8、第9、第11纵队抢渡运河,在黄百韬兵团刚刚到达碾庄圩地区时,即从北、东、南三面逼近。

    至11日,黄百韬兵团部和4个军终于被华野大军合围在碾庄圩及其周围约18平方公里的地区内。

    碾庄圩,位于徐州以西150里,中心碾庄圩位于陇海铁路北侧,是一个只有200来户人家的小村庄。1948年11月,这个地图上难以找到地方,在国共大决战中一夜成名。国共双方40余万大军聚集于此,展开殊死拼搏,惨烈空前!

    自从兵团撤过运河在碾庄圩坚守以来,黄百韬就寝食难安了。眨眼间5天过去了,共军的包围圈一天天缩小,如同套在脖颈上的绞索,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空军每天空投下成堆的《中央日报》、《扫荡日报》,整版地刊登黄百韬的半身像和蒋介石的嘉奖令。各条消息的大字标题更是标新立异:

    “百胜将军黄百韬率神兵大破‘人海战术’”

    “顾总长惊呼——黄百韬真乃干将!”

    “何应钦部长派飞机给黄将军空中授勋”

    对此,黄百韬只能相视苦笑,靠吹牛是不能解他的第7兵团之围。

    被围之初,黄百韬还曾信心十足地说:“杜聿明是支持我的,还有孙元良、李弥两个兵团都和我们互相救援过。”

    然而令他可恨又可气的是,徐州“剿总”的电报天天都说邱、李两兵团正在挺进解围,但至今一个援兵也不见。眼下粮弹两缺,虽有空投,也是杯水车薪。狭窄的包围圈里挤满人马和辎重,遍地都是伤兵,痛苦呻吟,血迹满地,脓腥熏人。

    黄百韬紧锁眉头,面孔就像他的阵地,一日消瘦一日。当年孟良崮上张灵甫的阴魂正时时困扰着他的思绪,难道这场噩运今天真摊到他的7兵团头上?自己将步张灵甫的后尘?

    思前想后,黄百韬只有拼死抵抗,盼援兵早日到来。虽明知这是幻想,然而也只有此一线希望了。

    此刻,粟裕也是双眉紧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想当初,是他最早提出举行淮海战役的构想,又是他挥师南下,尾追黄百韬,如秋风扫落叶。第三“绥靖”区战场起义,李弥兵团逃离曹八集,63军窑湾被歼,黄百韬兵陷碾庄圩,几乎一切都是按他预先设计的轨迹运行。眼看黄百韬已是瓮中之鳖,山穷水尽了,上上下下无不认为不出几日,第7兵团将灰飞烟灭。在此大好形势之下,倍受鼓舞的粟裕又大胆设想致电中央,力图歼敌主力于徐州附近。如能全歼徐州之敌,江北形势即可大定,江南便无大仗可打,全国解放也指日可待,那将是何等的振奋人心。

    西柏坡,同样处于高度兴奋中的毛泽东当即首肯,“应极力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敌主力,勿使南窜。”10日,毛泽东又连电陈毅、邓小平:“你们应集全力(包括三、广两纵)攻取宿县,歼灭孙元良,控制徐蚌段,断敌退路,愈快愈好,至要至盼……”

    眼下,一切正按计划展开。陈毅、邓小平已率中野杨勇苏振华的第1纵队、陈赓谢富治的第4纵队、陈锡联的第3纵队、秦基伟的第9纵队以及华野孙继先丁秋生的第3纵队、曾生雷经天的两广纵队,攻占宿县。将国民党军主力抑留于淮海战场逐次歼灭的战略态势正在形成。

    但粟裕万万没有料到,黄百韬的杂牌兵团竟如此难啃,而邱清泉、李弥居然也拿出一副“以大局为重”的样子拼死相援,兼程东进的黄维兵团更是咄咄逼人。华野、中野各方面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时军情险象环生。

    久经沙场、从来都沉得住气的粟裕也有点坐立不安了。

    毛泽东和粟裕一样,没有想到黄百韬如此难啃。济南府王耀武的10多万嫡系精锐城破被围之后也不过两三天便全军覆没,更何况在他的印象里“攻击精神是差到极点的”黄百韬的杂牌军了。

    种种错误的信息使毛泽东的判断也出现了偏差。早在11月13日他就以为黄百韬、李弥、孙元良兵团共计17至19师可于17日被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全部解决。14日,当华野将士在碾庄圩外围阵地与黄百韬兵团反复拉锯式地血战时,毛泽东乐观地预测“黄兵团本日大约可解决”。

    但事实远非如此。

    围歼黄百韬兵团的战斗从11日打响后,一连三天进展都不够顺利,许多阵地要经过反复争夺。在作战地图上,有些村庄上午插上红旗,下午换上蓝旗,晚上又插上红旗。包围圈虽日见缩小,但华野部队伤亡也较多。

    华野前线不断传来的战报使西柏坡急剧上升的高温迅速下降。

    毛泽东清楚粟裕的实力,也相信粟裕指挥作战的能力,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先前对敌情的判断有偏差。毛泽东已经3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全歼黄百韬不仅决定整个淮海大战的命运,也关系到下一步能否全歼国民党军主力于江北,解放战争能否提早结束的问题。在这种关键问题没解决前,他是睡不着的。

    毛泽东的目光紧盯着粟裕,紧盯着碾庄圩……

    11月14日,粟裕得到了碾庄圩攻击部队伤亡重大的报告。

    仗再这么打下去,各个方面都将承受不住,他挥手吩咐:“马上通知攻歼黄兵团的6个纵队指挥员立即来指挥部开会!”

    随着各纵队指挥员的到来,各种信息也传到粟裕的手中。

    原来,华野各纵队在追击中打乱了建制,过运河后也没有及时调整,随到随发起攻击。部队由野战中猛打猛冲突然转入村庄攻坚,各级指挥员有些麻痹轻敌,依然按照追击时的动员令“大胆穿插,分割包围”来指挥,以为可以将敌一举歼灭。

    不料黄百韬兵团利用阵地,层层设防,组成了强大的交叉火力网,根本无法分割,再加上新安镇一带村庄稀疏,每一村庄又由若干个家庭分散构成。这里经常闹水灾,老百姓为防洪水,都在村子里筑起一个个一米多高的土台,房屋建在土台上,各村之间和村庄内部密布水沟、洼地、水坑。这样一来,几乎每家成了一个堡垒。再加上黄百韬兵团各部并未溃败,拼死顽抗,所以攻击部队的伤亡太大,进展迟缓。

    听完前线指挥员的报告后,粟裕马上意识到黄百韬的拼死精神远非想象中的那样差,而华野拿手的运动战在碾庄圩行不通了。

    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杂牌军一旦铁下心来顽抗,有时更甚于嫡系精锐之师。

    粟裕知道中野为支援华野全歼黄百韬兵团,正承受着黄维、李延年、刘汝明几个兵团的巨大压力,当然更知道宋时轮、韦国清的阻援部队在徐东为拖住邱清泉、李弥两兵团所付出的巨大牺牲。

    粟裕感到莫大的压力,这种时候欲速则不达,过于轻视对手,尤其是对手的火力,往往会给部队带来重大损失。对困兽犹斗之敌必须有耐心,要一口一口地啃才行。

    若干年后,粟裕和妻子楚青谈起淮海战役,仍激动不已。他说战役中他紧张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围歼黄百韬兵团:

    上至中央军委,包括主席,下至我们,开始都对黄百韬兵团的战斗力估计不足!后来我们碰上钉子,可又不敢向主席叫苦,只有豁出命来打。主席天天来电催问战况,我心里很着急。部队打得很苦啊……

    会议一直开到午夜12时。考虑到碾庄圩之敌不可能在一两日消灭掉,徐东阻援就成了大问题,为把精力集中在堵截与牵制邱清泉、李弥两兵团东援上,粟裕决定把围歼黄百韬兵团的硬骨头交给山东兵团指挥员谭震林、王建安。

    对谭震林、王建安,粟裕充满信心。

    谭震林是华野副政治委员,也是粟裕的老搭档。济南战役,粟裕将攻城重担交给了谭震林。短短8天谭震林便将坚固设防的济南城拿下。王建安也是一员身经百战、骁勇善战的虎将,老练持重,富有魄力,在鲁中、鲁南颇具威名。

    果然,谭震林、王建安没有让粟裕失望,没有让西柏坡失望。

    15日,谭震林、王建安移至宿羊山西北的茸山庄指挥,果断下令全军停止攻击。一方面研究调整部署,组织火力,一方面加紧补充弹药,作好攻击的准备。在战法上采取了“先打弱敌,后打强敌,攻其首脑,乱其部署”的方针,发扬夜战特长,利用夜间进行对壕作业,隐蔽接敌,揳入各村之间,将敌分割开来,并不断加强侦察和充分做好攻击准备,把兵力和兵器集中用于攻克一点,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夺取,层层剥皮,逐次消灭。

    碾庄圩整个包围圈附近突然没有了枪炮声、喊杀声,刚才还前赴后继、浴血厮杀的华野将士似乎一下从地平线上消失了。

    然而,另一种声音却在响起:挖土声、倒土声、扛运木头的喘息声。这种声音在一寸寸、一尺尺的推进,虽然很难、很慢,却是那样的坚实而不可抗拒。这声音虽没有惊天动地的枪炮声那么刺激,那么激动人心,但使包围圈内的黄兵团官兵闻声色变,惶惶不可终日。

    黄百韬兵团坚固的防御阵地开始一寸寸、一尺尺地被吞食。黄百韬惊慌失措,再也沉不住气了。

    激战至20日拂晓,华野围歼部队已消灭国民党军第44、第100军全部及第64、第25军各一部,并攻占黄百韬兵团部所在地碾庄圩。

    黄百韬转至碾庄圩东北大院内,继续指挥残部负隅顽抗,梦想援军的到来。

    但留给黄百韬的时间不多了。

    22日夜,华野指挥部里,粟裕面无表情地盯着地图发呆。

    图上,标示黄百韬兵团据守的蓝旗被一面面拔掉,换上了小红旗。红色越来越醒目,蓝色在渐渐褪去……

    副参谋长张震轻轻走过来,压抑着无比的亢奋,小声报告:“粟司令,谭、王报告,碾庄圩战斗圆满结束!”

    “嗯?”粟裕怔怔地看着张震。

    “碾庄圩战斗已经结束了!”张震激动的心情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放开嗓门:“黄百韬兵团已被全部歼灭!黄百韬本人也兵败自杀!”

    “哦”,粟裕平淡地应了声,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张震急忙上前搀扶,却发觉粟裕竟晕厥了过去……

    是啊,多少个日日夜夜了,粟裕几乎没脱衣睡过一个囫囵觉。军委在看着他、中野在看着他、华野官兵也在看着他,几乎全国各地解放大军都在注视着他,太多期盼的眼光压得他无法安寝,无法进餐,他的大脑一直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像皮条,胜利带来的松懈击倒了他。

    粟裕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直到掌灯时分,粟裕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醒过来。

    当晚,华野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参谋处处长夏光正在详细统计参战部队的伤亡数字,粟裕和谭震林、陈士榘、唐亮等人围坐一起,总结碾庄圩作战经验教训。

    多年来粟裕养成一个习惯,每打完一仗,总结经验教训时的专注、投入甚至不亚于战斗激烈时,就像纹枰高手,总爱在复盘时找出得失。或许这就是他常胜不败的原因之一。

    大家的心情既兴奋又沉重。几个主要方向作战的纵队,如第4、第7、第8、第9、第10、第11、第13纵队的伤亡人数均在2000人以上,有的竟达5000余人。如此重大的伤亡,在华野战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条经验非常重要,是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粟裕语调沉重地总结:“在江淮平原作战,由运动战转至攻坚战的时候,不可急于求成,而应加强对壕作业,隐蔽接近敌人,将堑壕挖到敌人跟前再发起攻击,逐点争夺,逐个歼灭。”

    “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嘛!”谭震林插了一句话。

    会后,粟裕又专门审阅张震起草的电报,补充道:“基本可以。不过教训部分讲得太抽象,还要具体点;伤亡情况再核实一下,不许打埋伏,如实上报陈司令员、邓政治委员,上报中央军委。”

    粟裕明白,全歼黄百韬兵团虽是大胜,但只是淮海决战的第一幕。今后的仗还不少,而解放军也将逐步由山地转向平原、水网,由游击战、运动战转向攻坚战,华野的教训应该成为全军的前车之鉴,这可是上万名华野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西柏坡的清晨,好久没有这么宁静了。就在这天凌晨,毛泽东办公室的灯灭了。

    “主席睡觉了!”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神秘和惊喜,在西柏坡中央军委机关各个角落迅速蔓延。

    这几乎成为歼灭黄百韬兵团的代名词。自粟裕向黄百韬兵团发起攻击后,毛泽东小屋里的灯彻夜长明,白天也很少见毛泽东入睡。尤其在华野迟迟解决不了黄兵团后,毛泽东更是无法入睡,毕竟关系到淮海乃至全国的战局。

    经过17个昼夜的浴血奋战,淮海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了。

    全歼黄百韬兵团,使国民党徐州“剿总”失去了一臂,战斗力大为下降,士气更加低落,提起解放军如谈虎色变。刘峙、杜聿明、邱清泉等人更如受惊的狐狸般,睁大双眼,惊恐万分地望着滚滚而来的赤色大军……

    “刀锋似已略形钝锉”,总前委审时度势,决定“围一个打一个”

    碾庄圩,黄百韬使尽了浑身解数,仍逃不脱全军覆没的可悲下场。

    然而此刻淮海战场并未恢复昔日的平静,枪炮正响,硝烟仍浓,黄淮平原似乎笼罩着一层捉摸不定的云纱雾幔。下一步如何进展,无论南京还是西柏坡,无论徐州“剿总”还是总前委,都在议论纷纷。

    南京城,蒋介石心神不定地问顾祝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共军下一步动作将会如何?”顾总长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可还是那一套陈词老调。

    西柏坡,毛泽东也不无担心地说:“歼灭了黄百韬,可淮海战场仍是一锅夹生饭。”

    事实确是如此。虽说粟裕吃掉了黄百韬兵团,了却了一桩心事,但战局发生的微妙变化却是他所未料到的。

    粟裕最早提出淮海决战,但战前所设想的歼灭黄百韬兵团再取两淮的计划,随着李延年放弃海州西逃已失去意义。而毛泽东则一直图谋寻歼邱清泉、李弥两兵团,曾寄希望于围歼黄百韬过程中能引诱邱、李两兵团向东深入,断其退路加以围歼后再取徐州。粟裕更是一直紧盯着邱清泉不放,尤其是他手下的第5军,从豫东、济南战役起直至今日,欲歼之而后快,这一点他是向军委立过军令状的。

    战役打响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11月16日,粟裕令宋时轮把正面阻击阵地后缩至大许家,虚留一条路,以诱邱、李两兵团深入。同时,以苏北兵团猛攻援敌侧后,准备切断邱、李两兵团与徐州的联系。毛泽东也在粟裕围攻碾庄圩时,认为黄百韬这个杂牌兵团在几日内便可灰飞烟灭,于是指示华野“目前是继续歼灭邱兵团的良机……只等黄孙两兵团歼灭后,我军即可围困徐州,准备第二步歼灭邱清泉、李弥的两兵团,夺取胜利,拿下徐州。”

    然而诱饵已下,鱼儿却迟迟不肯上钩。

    原来,毛泽东同粟裕一样,最初对围歼黄百韬兵团过于乐观了,没想到这个老杂牌竟如此难打,更没料到邱清泉、李弥唯恐重蹈黄百韬的覆辙,遭解放军围歼,迟迟不敢远离徐州“东进”。

    生性狡诈的李弥,其救人的原则是能救则救,不能救决不勉强。而狂妄自大的邱清泉,虽目中无人,但那主要是对国军同僚,至于打仗,“邱疯子”更喜欢打滑头仗,东援碾庄圩,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屁股是决不离开徐州的。于是,邱清泉、李弥不上当,依仗人多势众,虽“竭力东援”,但绝不放弃后路,就是不进来,最终黄百韬成了牺牲品。邱清泉、李弥两兵团则缩成一团,与徐州连成一片。对此,粟裕无奈,毛泽东也直摇头。

    在此情况下,中央军委估计诱敌深入断其后路的计划不一定能够实现。

    恰在此时,黄维兵团(第12兵团,下辖第10、第14、第18、第85等4个军共11个师和1个快速纵队,约12万人,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其第18军号称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之一)正气势汹汹杀进淮海战场,向南坪集猛扑过来;蚌埠的李延年兵团也奉命北援徐州,进至固镇以北的任桥地区。

    这两路大军都在运动之中,正是歼击的绝好机会。毛泽东自然不肯错失良机,于18日晚和19日上午连电指示华野,在歼灭黄百韬兵团以后,再精心组织一次对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的作战,“心愿不要太大”,以歼其4、5个师为目标。同时,指示围攻碾庄圩的5个纵队,在歼灭黄百韬兵团后,迅速南移至徐州至宿县之间的曹村、夹沟地区作预备队,准备协同中野歼灭黄维兵团。

    中央军委的这一指示,实际上改变了歼灭黄百韬兵团后再求歼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的计划,并将原来打算歼灭黄百韬兵团后西移参加围歼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的5个纵队转用于徐州以南,协同中野歼击黄维兵团,对准备围歼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的部队只提出了歼敌4、5个师的目标。

    事实证明,正是毛泽东及时地将主力转用南线,才会有日后60万完胜80万的奇迹出现。

    20日,粟裕在接到总前委这一指示后,分析了徐州以东的战况和华野各部自参战以来的情况,认为黄百韬兵团被歼后,邱清泉、李弥两兵团有极大可能收缩至徐州附近外围守备,并待机配合黄维、李延年两兵团以宿县为中心,南北东西对进,以打通津浦线的联系。这样,华野原拟定的在歼灭黄百韬兵团后,引诱邱清泉、李弥两兵团东进,然后分割、包围,歼其一部的计划已不可能实现。

    粟裕完全同意总前委的建议,决定抽出4~5个纵队,必要时还可增加3个纵队,协同中野歼击黄维兵团和李延年兵团。同时,为使中野能够彻底歼灭黄维兵团,华野除以第6纵队南下接替中野第9纵队阻击李延年兵团外,还准备以第2纵队和中野第11纵队西去参战,以第6、第8、第9、第13纵队及江淮独立旅等部阻击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北进。在碾庄圩地区围歼黄百韬兵团战斗结束后,留下第4纵队扫清残敌,向南休整待机;以一部在北面钳制邱清泉、李弥、孙元良3个兵团;集中6个纵队准备歼灭李延年兵团。

    西柏坡,毛泽东仔细倾听了来自淮海前线的声音,在反复考虑后决定改变原先设想,随即指示华野:中野主力决定打黄维兵团,李延年兵团须由你们“负完全责任”。

    21日,中央军委再次指示华野:今后一个时期的主要任务是歼灭李延年兵团,华野从目前看,即将主力注意力及兵团部署的重点,放在歼灭李延年兵团的3个军上面。

    当晚,粟裕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决定以7个纵队监视徐州近郊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3个兵团,采取逐次削弱,坚决阻击其南进,以保障中野歼灭黄维兵团,与华野另一部歼灭李延年兵团。

    22日,华野在碾庄圩全歼了黄百韬兵团。同一天,黄维兵团在渡过涡河后,第85军和快速纵队陆续赶到。见当面只有少数共军作微弱阻击,而南京老头子“向东挺进”的急令如催命符般紧催不舍,黄维当即指挥所属的几个军全线猛攻,并于次日涉过北淝河,向浍河南岸的南坪集攻击前进,形成孤军冒进。而此时,蚌埠方向的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却迟迟不前。

    淮海战役总前委当即抓住这一有利战机,于23日报经中央军委批准,决定以中原野战军全部和华东野战军一部,先歼灭黄维兵团,以华东野战军主力阻击徐州和固镇地区增援之敌。

    24日上午,黄维兵团强渡浍河,钻进了中原野战军预设的口袋。黄维发觉处境危险,即令部队撤至浍河以西,向固镇方向转进,企图会同第6兵团再沿津浦铁路向北进攻。

    当晚,中原野战军各纵队当晚全线出击,发起双堆集战役。至次日晨,将黄维兵团合围于以双堆集为中心纵横各15里的狭小地区之内。

    27日,黄维集中4个主力师向东南方向突围,均被击退。第85军第110师师长、中共地下党员廖运周在突围中率部起义。此后,黄维调整部署,以村落为基点,用坦克、汽车及大量器材构筑了许多掩体,形成环形防御阵地,转入固守。

    与此同时,刘峙、杜聿明以李弥兵团守徐州,以邱清泉兵团、孙元良兵团沿津浦路东西两侧南犯。粟裕指挥华野部队进行顽强阻击,将敌滞留在孤山集、后南桥、四堡、褚兰以北地区。

    淮海大战,迎来了第二个高潮……

    杜聿明想演一出“空城计”,粟裕却不是司马懿

    11月26日,黄维兵团被围双堆集的噩耗传到南京,蒋介石惊出了一身冷汗。黄维兵团一旦被歼,徐州刘峙、杜聿明集团就成为瓮中之鳖,插翅难飞。果真如此,则淮河以北无兵可战,无险可守,南京危矣,党国危矣!

    蒋介石当即电令刘峙、杜聿明“黄维兵团刻在双堆集附近被围,战斗激烈,此次会战关系国家安危,希严督徐州方面各兵团按预定计划,迅速果敢行动,不得延误为要。”所谓预定计划即蒋介石精心炮制的“南北对进、三军会师”。

    然而,在解放军强大兵力的阻击下,徐州杜聿明集团南下不成,蚌埠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又北上不得,而黄维兵团的处境愈来愈困难,蒋介石“南北对进、三军会师”,打通徐蚌交通线的计划落了空。

    28日前后,蒋介石两次召杜聿明到南京研究对策,最后决定“放弃徐州,出来再打”,由杜聿明率邱清泉、李弥、孙元良3个兵团避开华东野战军的正面阻击,绕经萧县、永城南下涡阳、蒙城,先解救黄维兵团,然后一起撤到淮河以南;由刘峙率徐州“剿总”机关乘飞机移驻蚌埠,指挥李延年、刘汝明2个兵团北进策应。同时令华中“剿总”抽调第20、第28军增援蚌埠。

    几乎与此同时,中央军委也已预料到杜聿明集团可能会放弃徐州,电示总前委和华野:“须估计到徐州之敌有向两淮或向武汉逃跑可能。请你们注意掌握。”

    华野司令部内,粟裕召开会议,研究徐州之敌可能逃跑的方向。早在歼灭黄百韬兵团后,粟裕就一直在关注着徐州之敌的动向。

    以他来看,徐州之敌不外两种选择:固守徐州或突围南撤。突围并不可怕,也许在某些方面更有利。不突围,三个兵团固守一座坚固设防的大城市,要吃掉它绝非易事。但突围时,关键要能把这一大坨敌人围住。为此,粟裕一歼灭黄百韬兵团,就以主力南下,防其突围南撤。鉴于华野已抽出几个纵队参加中野围歼黄维之战,而粟裕又同时要南阻蚌埠的刘、李两兵团,向北监视徐州30万之敌,兵力一时用到极限。粟裕索性网开三面,只把六七个纵队摆在了徐州南面津浦路两侧,而在东、西、北三面大唱空城计。

    粟裕的意图很明显——只要徐州之敌不南撤,随你往哪边跑。

    会上,粟裕提出,蒋介石后方已无机动兵力,因而,徐州之敌放弃徐州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向哪个方向逃窜,他提出有三个可能:

    一是沿陇海路向东,经连云港海运南逃,以摆脱被歼命运。可是,海运要迅速解决装载20余万军队的船只和码头是困难的,而且解放军在这一带已集中了强大主力,如解放军尾追,则陷入背海作战的境地,更易于全军覆没。二是直奔东南走两淮,而后经苏中南渡转向京沪。这样做,虽可避开解放军主力,以集中兵力防守蒋介石的老巢,但是两淮河川纵横,除几条干线外,非舟楫不通,不便于大兵团行动,而且均为老解放区将陷入地方军和民兵包围中,难于逃脱。三是沿津浦路西侧绕过山区南下。此区域地形开阔,道路平坦,便于大兵团、摩托部队行动,又距离黄维兵团较近,还可与李延年兵团相呼应,实行南北对进,既解黄维之围,又可集中蒋介石可能机动的兵力防守淮河,达到所谓“一箭双雕”的目的。但是,若走此路,必将遭到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的强大打击,而可能全部被歼灭掉。

    粟裕认为杜聿明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迷信他们的美式摩托机械化部队。因此,估计徐州之敌很可能沿津浦路西侧绕过山区向南逃窜。大家对此表示赞同。

    于是,华野前委立即命令在徐州南面阻击徐州之敌南下的8个纵队,对徐州的敌人注意侦察,严加监视,准备随时东西机动截击逃敌。同时,对在蚌埠以北阻击李延年兵团、刘汝明兵团北犯的5个纵队的部署也做了调整:第13纵队归中野指挥参加歼灭黄维兵团的作战;第6纵队位于曹八集监视蚌埠的敌人,以防北犯;第2、第10、第11纵队迅速北调宿县东南为总预备队。

    为使全体指战员从思想上做好追击逃敌的准备,树立不怕疲劳,连续作战,坚定将敌歼灭于长江以北的决心,11月30日,华野前委向全军发布了《为全歼当面敌人,争取淮海战役全胜的政治动员令》。要求华野全军认真做好思想准备,重新进行战役动员,认识这次淮海战役是一个带有决战性质的战役。这一仗能够打胜,就基本上解决了蒋介石的主力,为我大军过江南下造成更有利的条件。政治动员令号召全体指战员发扬勇敢顽强连续战斗的精神,坚决完成战斗任务,在伟大的决战中为人民立新功。各兵团、各纵队接到华野前委的政治动员令后,立即对所属部队进行决战思想的动员。

    果然不出粟裕所料,就在政治动员令发出的当天,华野第9纵队报告,徐州之敌大举向西南方向运动。

    原来在11月28日,杜聿明从南京飞回徐州后,立即部署撤退行动。为确保撤退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决定在30日全面实施佯攻以迷惑解放军,当晚秘密撤出徐州,同时严令西撤各部队行动保密,如有泄露者,军法从事。杜聿明对他这一手颇为得意,自吹以神速的行动决定了撤退大计。

    28日这一天,恰逢杜聿明的母亲七十大寿。蒋介石授意在上海、徐州为杜母祝寿。刘峙请杜聿明点戏,杜用手一点,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杜聿明点的是《空城计》。

    一切部署完毕后,30日晚,杜聿明率3个兵团21个师近30万部队夹杂着从徐州逃出的商人、地主、职员、军官眷属以及原先从海州逃到徐州的难民,还有30余所中小学校的学生——仅铜山中学的学生就达3000余人,甚至还有和尚、道士、妓女……沿萧县、永城公路仓皇撤退。

    就在一月前的辽沈大战中,杜聿明曾和东北野战军玩过一次金蝉脱壳之计。那一次他干得挺漂亮,瞒过了林彪,从葫芦岛救出了东北的三四个军,连蒋介石都为他大声叫好。今天他要在徐州唱出空城计,从陆上把30万大军引出死地。

    杜聿明想做诸葛孔明,可粟裕不是司马懿。

    12月1日,粟裕在查明徐敌西窜行动后,当即部署了11个纵队的强大兵力,采取多层多路尾追、平行追击与迂回拦击相结合的战法,展开猛追:

    渤海纵队由大许家宿羊山地区,立即沿陇海路向徐州急进,除留一个师控制徐州市外,主力向萧县地区跟踪追击前进;位于徐州西南的第3、第8纵队和鲁中南纵队以及陇海路西侧的第9纵队,由城阳、桃山集、永固砦、杨庄、路町、夹沟地区直插瓦子口、濉溪口、祖老娄、五户张集、张寿楼等地区,截歼逃敌;位于徐州以南及东南的第1、第4、第12纵队由潘塘镇、张棋杆、双沟、褚兰、朝阳集地区,经徐州以南三堡之间转向徐州西北徐州萧县间,尾敌侧击追歼;靠近固镇一带的第10纵队沿宿(县)永(城)公路急进;位于固镇地区的第2纵队经宿县向永城前进,作为第二线截击部队;第11纵队由固镇西南地区沿固(镇)涡(阳)公路向涡阳、亳州急进,作为第三线迂回部队;另以第13纵队尾后跟进,冀鲁豫两个独立旅及两广纵队,暂且控制徐州西南孤山一带原阵地待命出击。

    当然,此刻粟裕的心情分外紧张。

    尽管11月30日他就得到了杜聿明将放弃徐州的情报,并向部队发出了动员令,可直到杜聿明集团全部撤出徐州之后,情报才被完全证实。待粟裕下令所部倾力西追时,已延宕了一天的时间。如果不能追上并且截住杜集团。一旦使其与黄维兵团会合,淮海战役又将是另外一个局面。

    为此,粟裕急电命令豫皖苏地方部队控制涡河、沙河渡口,迟滞敌人;一面电报中央军委和刘、陈、邓首长,希望在南线支援中野围歼黄维兵团的华野第13纵队归还建制,从南线北上堵击;一面用电报、电话、骑兵等各种通信手段通知各纵队,火速全线追击。

    此时,陈毅也打电话给粟裕:“华野的部队多,要全部用上,你们在北边抓住杜聿明,在南边把李延年、刘汝明看好,我们这边才能收拾黄维这个冤家。”

    12月的淮海平原,天寒地冻,北风凛冽。

    粟裕一声令下,华野各纵队勇猛动作,积极行动,不顾天冷风急路险,不顾敌军飞机轰炸阻拦,向杜聿明集团逃跑的方向勇猛追击。华野将士们废寝忘食,日行百余里,不怕一切艰难险阻,只怕敌人跑掉溜回江南。

    时间就是军队。时间就是胜利。一幅极其独特而蔚为壮观的景象出现了。

    一路是机械化钢铁大军和混杂在其中的难民、百姓,像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怪兽,所过之处卷起漫天尘土,方圆数十里都在这隆隆而过的脚步声中战栗;另一路是一色人流汇成的人海,散布在田间、路上,密密麻麻的,极目所望,到处都是人,仿佛地球上智商最高的生灵一骨脑都涌向了这里。六七十万大军外加数十万难民和支前民工,上百万人结成的移动的人海在缓缓地向西南移动着,构成了古今中外战争史上最为壮观的一幕。

    3日拂晓,华野追击部队终于在孟集地区追上了杜聿明集团。迂回部队也前进到永城东北,封闭了杜集团向永城的逃路。

    在料敌如神、用兵神速的粟裕面前,杜聿明自以为得手的“空城计”唱砸了。

    这时,粟裕才松了一口气。许多年后,他和夫人楚青谈起淮海战役时,说他曾紧张过两次,第二次便是这次追击杜聿明集团:

    非常危险啊!尽管我们估计到了他们的撤退方向,却没有想到他们撤得这么快。有的纵队又突然失去联络,怎么也找不着了!万一让他们三十万部队撤到淮南,问题就大啦!

    粟裕实施最后一击,彻底砸烂陈官庄

    12月2日,蒋介石令杜聿明改向永城以东濉溪口方向攻击,协同李延年兵团南北夹击中原野战军,以解黄维兵团之围。

    杜聿明虽感不妙,还是改向濉溪口逐次攻击前进。华东野战军则实行北、东、西三面攻击,南面阻击,至4日拂晓将杜聿明集团30万人马团团合围于陈官庄、青龙集地区,并在6日歼灭了向西突围的孙元良兵团,孙元良仅率少数人脱逃。

    此时,在双堆集,围歼黄维兵团的战斗激战正酣。中原野战军采取坚决围困,稳步攻击,攻占一村,巩固一村,逐个歼灭的战法,同时进行大规模近迫作业,逐渐构成完整的进攻阵地。

    6日,全线发起攻击。以第4、第9、第11纵队及豫皖苏军区独立旅编成东集团,由第4纵队司令员陈赓、政治委员谢富治指挥,攻歼双堆集以东第10军和第14军残部;以第1、第3纵队和华东野战军第13纵队编成西集团,由第3纵队司令员陈锡联、政治委员彭涛指挥,攻歼双堆集西北第10、第85军各一部;以第6纵队、华东野战军第7纵队及陕南军区第12旅编成南集团,由第6纵队司令员王近山、政治委员杜义德指挥,攻击双堆集以南第85军等部。

    激战至12日,将黄维兵团进一步压缩在双堆集南北10里、东西3里的狭长地带。

    这样,中原、华东两野战军经过近20天的紧张战斗,在相距60公里的地区内,分别包围了黄维兵团和杜聿明集团,但要一举全歼,尚需时间和增加兵力。而由华中增援徐州的国民党军2个军已到浦口。针对这一情况,总前委决定从华东野战军抽调第3纵队、鲁中南纵队南下,会同中原野战军集中兵力首先消灭黄维兵团;以华东野战军10个纵队继续包围杜聿明集团,防其突围;另以2个多纵队在蚌埠以北地区阻击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北援。

    刘伯承说,这就叫吃一个(黄维兵团),挟一个(杜聿明集团),看一个(李延年兵团、刘汝明兵团)。

    12月12日,中央军委给总前委发来指示电:“估计黄维数日内可全歼,邱、李则尚须较多时间才能全歼。黄维歼灭后,请刘陈邓粟谭五同志开一次总前委会议,商讨在邱、李歼灭后的休整计划、下一步作战计划及将来渡江作战计划,以总前委意见带来中央。如粟谭不能分身到总前委开会,则请伯承至粟谭指挥所,与粟谭见一面,了解华野情况,征询粟谭意见,即来中央。希望伯承能于12月20日至12月25日间到达中央会谈。”

    毛泽东胸怀全局,高瞻远瞩,正酝酿着下一篇宏文的腹稿。这就是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结束后,解放军如何乘胜前进,进军江南,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统治,夺取全国胜利。

    为此,中央军委在给总前委的指示电中,对淮海、平津战役结束后,解放军如何进入休整,进行渡江作战,以及渡江后各野战军夺取和控制的城市分布等提出了初步设想,征求总前委的意见。

    同日,刘伯承、陈毅发出《促黄维立即投降书》,规劝黄维不要再作绝望的抵抗,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同时以华东野战军第3、第13纵队加入南集团,并改由华东野战军参谋长陈士榘指挥,以鲁中南纵队为预备队。准备以南集团为主,结合东西两集团直捣双堆集核心阵地。

    黄维拒绝投降,妄图作最后抵抗,以待援兵。人民解放军各攻击集团于13日发起攻击,战至15日,全歼国民党军“一等精锐”——黄维兵团,生俘兵团司令黄维。

    此时,华野在陈官庄地区,正压缩包围圈,粟裕、谭震林都在全力指挥作战。

    为了不让粟、谭脱离战场,刘伯承、陈毅、邓小平决定将总前委会议放在华野指挥部驻地蔡凹村召开。

    16日晚,刘伯承、陈毅、邓小平驱车前往蔡凹村与粟裕会合。

    粟裕与刘伯承自在中央苏区分别后,已有17年没有见面了。当年,刘伯承刚从苏联归来,由上海来到江西苏区。毛泽东和朱德派他担任中央红军学校的校长兼政治委员,并将红4军参谋长粟裕调到刘伯承身边,任中央红军学校学员连连长,这是他们初次相识。那一年,刘伯承38岁,满头青丝,精壮盛年;粟裕23岁,青春勃发,英姿潇洒。

    17年,弹指一挥间,两人历尽千辛万苦,浴血奋战,终于迎来了接近全国胜利的大好形势。在与国民党进行最后决战并取得节节胜利的时刻,故友战地相逢,心情格外兴奋、激动。

    粟裕紧紧握住刘伯承的手说:“刘校长,我们有17年没见面了!”

    “啊,对,对。那时你才20多岁,现在都胡子八茬了!哈哈……”

    陈毅与粟裕分别仅有半年,看到粟裕比过去更加消瘦,立即让随行医生给他检查身体。

    医生心痛地说:“粟司令,看你瘦成这个样子!”

    粟裕笑着说:“打完这一仗,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次日一早,谭震林由山东兵团驻地赶来。总前委五位领导人,终于共聚一堂,商讨战事。这也是淮海战役中总前委唯一的一次聚会。

    蔡凹,是黄淮平原上一个普通农村,位于萧(县)永(城)公路南,距萧县县城约20里,在总前委指挥部驻地小李家村的东北方向100多里。粟裕的指挥所设在小村北部一座土坯砌成的北房里。窗前有一棵枝干光秃的石榴树。

    历史上经常有这种情况:一个原本不引人注意的小地方,往往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大事,而身价倍增。蔡凹,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正是因为1948年12月17日的聚会而永载史册。

    总前委会议,整整开了一天。

    鉴于杜聿明集团歼灭在即,未成为会议的主要议题。会议主要研究了淮海战役结束后渡江作战建议与部队整编方案。会间休息时,总前委5位领导人在屋前拍照合影留念。

    当晚,刘伯承、陈毅驱车北上,前往西柏坡向党中央汇报。邓小平回到小李家村。谭震林回到山东兵团驻地。粟裕仍留在蔡凹村,指挥华野部队进行战场休整和部署防敌突围的措施。

    事情就这么怪,唯一的总前委会,不是研究淮海战役怎么打,而是研究战役结束后怎样休整;不是研究淮海战役的作战计划,而是研究下一步作战计划及将来渡江作战计划。

    这一点蒋介石恐怕做梦也想不到……

    黄维兵团被歼后,国民党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仓皇撤回淮河以南。国民党投入淮海战场的5个兵团80万大军,仅剩下杜聿明集团的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约8个军21个师不足20万的残兵败将,龟缩在陈官庄一带,全军覆没已成定局。

    这时,在华北战场上,人民解放军已经发起了平津战役。为了不使蒋介石迅速决策海运平津地区的国民党军南下,中共中央军委命令淮海前线人民解放军,在一段时间内对杜聿明集团只作围困不作最后歼灭的部署。

    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华东野战军进行战场休整,广泛开展“立功运动”、“评定伤亡”和“即俘即补”等活动,进行战前练兵,总结经验,补充兵员,整顿组织,养精蓄锐,准备决战。

    到12月下旬,华野包围圈越缩越紧,杜集团阵地越来越小,空投物资杯水车薪,加上“天不佑蒋”,整个战区雨雪交加、气温骤然下降。被围的蒋军官兵处于饥寒交迫、外无援兵、内缺粮弹的绝境,士气低落,苟延残喘。

    陈官庄成了人间活地狱。蒋军官兵把包围圈内老百姓的门窗甚至棺材板都烧光了,把麦苗、树皮、马皮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为了争夺吃的,官兵互相残杀,甚至活埋伤兵。每天都有大批蒋军士兵冻饿而死。

    华野广大指战员创造了许多攻心战法,阵地广播、释俘劝降、发射传单、给蒋军士兵送饭等等,造成了“四面楚歌”的强大声势,促进了蒋军的动摇和瓦解。每天都有大批蒋军士兵和下级军官携械投降。在华野发起总攻以前的20天内,蒋军被毙伤、瓦解10余万人,其中整连整营投降的就有1.4万余人。

    许多国民党军队士兵,原本是被“抓壮丁”抓来的劳苦大众,经过“诉苦教育”,提高了阶级觉悟,立即掉转枪口参加战斗,连军服也来不及换。为此,粟裕决定赶制10万顶军帽发给“解放战士”,以便识别敌我。

    到淮海战役最后阶段,华野部队中的“解放战士”达到总人数的80%。以至有人说笑话:在淮海战场上,是“共产党指挥的国民党军队同国民党军队作战”。

    经过20天的休整,华野部队士气旺盛,体力恢复,战斗力大为提高,为最后总攻、全歼杜聿明集团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49年元旦后,平津前线已完成了对傅作义集团的战略包围和战役分割。

    这时,陈官庄内国民党军调动频繁,南京空投也日趋紧张,这一情况反映到华野司令部。

    “看来,杜聿明要狗急跳墙,实施突围。”粟裕当即根据中央军委指示精神,决定发起总攻。

    粟裕亲自主持召开野司作战会议,讨论产生了两个方案:第一方案是抽调一部于永城以东组成第二防线,设一口袋阵,诱敌突出现阵地,在运动中歼灭之;第二方案是不使敌突围,乘其调整部署之机,立即发起总攻歼灭。

    会上,各纵队司令员大多倾向于第二方案,认为杜集团已被困饿近40天,士气低落,业已不支,是强攻的好时机,不必再放口袋诱敌,费时费力。中央军委也批准实施第二方案。

    1月3日,野司进行总攻部署,确定全歼杜聿明集团分为两个阶段,即首先集中兵力用3至7天,全歼李弥兵团,而后转入第二阶段,消灭邱清泉兵团。由华野10个纵队共27个师分为东、南、北三个集团,发起总攻。具体部署是:

    东集团4个纵队11个师在宋时轮、刘培善指挥下,主攻李弥兵团;南集团3个纵队8个师在韦国清、吉洛指挥下,协同东集团作战;北集团3个纵队8个师在谭震林、王建安指挥下,切断李弥兵团与邱清泉兵团的联系;野司另以5个纵队15个师为总预备队。

    6日,淮海总前委下达了对杜聿明集团残部的总攻令。

    下午3时30分,随着粟裕的一声令下,华野万炮齐鸣,陈官庄顿时在强大的炮火下战栗起来。饱受蹂躏的陈官庄,在接受着最后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炮火过后,华野攻击部队以穿插分割的战术,猛扑陈官庄中心地带。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仅6日一夜,即攻克敌外层坚固设防的13个村庄据点,歼敌万余人。

    7日,华野继续向纵深冲杀,攻占了20多个村落据点,并攻克李弥兵团司令部驻地青龙集。当晚,李弥率残部全线溃败,仓皇逃入邱清泉兵团防区。

    至此,陈官庄整个防御体系已被打破。原计划3至7日才能达到的任务,只用不到两天时间,就已实现。

    杜聿明没有料到解放军攻击如此猛烈,进展如此神速,眼见李弥兵团全线溃退,邱清泉兵团南北防线也被突破,便急忙收缩兵力,调整部署:一面继续顽抗,一面向蒋介石告急,要求9日预备轰炸,10日投“甲种弹”(毒气弹)以掩护突围。

    8日,粟裕召开作战会议,对第一阶段战斗进行了小结,提出“以壕攻壕、以堡攻堡,把攻击阵地伸到敌前沿”,要求各部队迅速从夜间攻击转为白天作战,不使残敌乘夜暗突围。

    9日,国民党机群如黑云般涌到陈官庄上空,在狂轰滥炸中,向陈官庄西北接连投掷毒气弹。

    邱清泉兵团乘势向西猛攻。然而解放军很快作好防毒准备,戴上缴获的防毒面具从四面八方向中心突击,穿插分割,迅速攻占了陈官庄敌军核心阵地。

    激战至10日,全歼杜聿明集团,生俘杜聿明,击毙邱清泉,李弥化装逃脱。

    至此,历时66天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共歼灭和争取起义、投诚国民党军5个兵团部、22个军部、56个师,共55.5万余人。解放了长江中下游以北广大地区,使国民党政府的政治中心南京和经济中心上海完全暴露在人民解放军攻击矛头之下。

    60万完胜80万,共产党人缔造了一个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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