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的故事-在耿京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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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弃疾和刘汉率领着两千名起义战士,越过一道道河川,跨过一重重冈峦,向南疾驰。第二天清晨,他们登上了一座山头。

    辛弃疾扬鞭向前方一指:“看,前面是泰山,耿大哥的大营就在山下!”

    战士们放眼望去,只见一座巍峨的高山,象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平地拔起。这时,西天的残月还没有落下,东边的红日已从地平线上升起。那陡削的崖壁,在初阳的照耀下,仿佛是一架架、一排排红玛瑙雕成的巨大屏风,把山东平原截然隔为东西两半。云雾在山间飘忽,鹰隼在山半翱翔,苍松从山巅传来了海潮般的声响……

    辛弃疾骑在枣红马上,望着这样雄伟壮丽的景色,不禁兴奋地叫道:“弟兄们,大伙就地歇马!”随即将事前写好的信拿出来,请刘汉带了十个弟兄,先去耿京那儿联络。

    泰山山麓,白色的帐幕星罗棋布。大营门前,一面绣着“天平节度使”字样的大旗迎风飘扬。耿京同贾瑞、李铁枪、张安国等义军首领正在大帐里议事。

    耿京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长时期艰苦生活的折磨,在他那古铜色的额头上刻下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然而他的两眼却异乎寻常地有神,在浓黑的鬓发和络腮胡须之间,仿佛是两根电柱似地发出光采。他是一个质朴的人,质朴得犹如秋天田野里的一株红高粱;他又是一个刚毅的战士,永远不知疲倦,永远不被困难吓倒。在敌人看来,他简直是一把永不卷刃的钢刀;但起义的战士们却把他看成既是一位有胆有识的领袖,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哥。

    几年来同金人进行殊死斗争的生活,把耿京磨炼得更加坚定顽强、更加富有战斗经验了。自从河北大名府的义军领袖王友直来书愿听节制以后,所有山东、河北的几十万起义军队都联成了一气,由耿京统一指挥。这样一来,他就愈加感到肩头责任的重大,同时形势也促使他在独立思考的同时,要紧密地依靠起义军中的其他首领。

    耿京最得力的一个助手叫贾瑞,也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民。两年以前,他带领了几十个农民弟兄来投奔耿京,那时耿京手下也才只有一百多人。耿京采纳了他的意见,将仅有的二三百人分为左、右、中、游奕、踏白五个军,每军委任一个人负责,要他们各自联系召集所在地区的起义农民,由贾瑞担任诸军都提领,统一指挥。由于采取了这一措施,队伍迅速扩大起来,成为活跃在女真奴隶主统治区内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就是怎样利用完颜亮大举南下、后方空虚的有利时机,在收复莱芜县和泰安军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战果,牵制完颜亮的南下大军,使他们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最后土崩瓦解。

    众头领正在热烈议论的时候,忽然帐前值日官来报:“游突军统制孙肇有紧急军情报告!”

    耿京道:“请他进来!”

    孙肇来到帐中,叉手行礼:“禀报大帅,今天清晨,我军在大营以北三十里地发现一支队伍冲着大营走来……”

    “有多少人马?”

    “两千左右,马军不到一半。”

    “什么旗号?”

    “没打旗号。”

    “噢?”耿京感到诧异,立即下令道,“继续监视,观察动静!”

    孙肇道:“我军巳经埋伏起来,暗暗把他们包围了,只等大帅令下,就可立刻把这伙人马收拾干净!”

    “不能莽撞,这不象是一支有敌意的队伍。”耿京摆摆手,转头对帐前值日官说道,“传俺的命令:火速传令驻守虎牙口的踏白军弟兄扼住山路,一等那支队伍接近山口,就摆开阵式拦住他们的去路,问清他们的意图。对方不先动武,我军不得厮杀!”

    “是!”值日官把命令重复了一遍,翻身出营。

    不过一柱香功夫,受命传令的值日官兴冲冲地转了回来,高声报道:“大帅,现已查明,是济南府四风闸辛弃疾率领来投奔咱们的队伍,辛弃疾巳经派人前来求见!”

    “啊,是他!”耿京立刻想起家乡几个弟兄被辛弃疾救出的往事,心里非常激动。但同时他又感到奇怪,为什么象辛弃疾这样一个家里有田有地的公子,今天竟然到我这儿来呢?他一面沉思默想,一面吩咐赶快请进。

    不一会,值日官领着刘汉走进帐来。刘汉身佩宝剑,精神抖擞,见了耿京,拱手说道:“济南四风闸辛公子矢志抗金,坚贞不二,仰慕大帅是山东豪杰,特率领两千子弟,前来帐下投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上。

    耿京接过书信,叫张安国朗声读了一遍,热情地问道:“辛公子的队伍现在哪里?”

    “正在虎牙口前小山包待命。”

    耿京同众头领交换了一下眼色,会心一笑,便重新下令道:“着游奕军孙肇统制和踏白军刘聚副将护送辛公子的队伍前来大营,其余将领准备随俺出寨迎接!”

    孙肇和帐前值日官领命前去。这里耿京吩咐李铁枪端了一把椅子请刘汉坐下,亲切地问道:“不敢动问老人家的尊姓大名?”

    “回大帅,我叫刘汉。”

    耿京和李铁枪几乎是同时拉住了刘汉的手:“你就是汉老爹?!”

    刘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憨厚地笑道:“不过是痴长几岁罢了,惭愧得很!”

    耿京哈哈大笑道:“汉老爹一身本领,远近一带谁不闻名?今天幸会,真教人高兴!”

    正谈笑间,人喊马嘶隐约从远处传进帐来。

    耿京起身,吩咐左右大开寨门。众头领随着耿京步出营帐,站在“天平节度使”大旗下等候。

    在孙肇、刘聚的陪同下,辛弃疾驰到寨门前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对前来迎接的众头领一抱拳:“我叫辛弃疾。谁是耿大帅?”

    耿京立刻对这个直率的年轻人产生了好感。他打量了一下辛弃疾,走出一步,拉住辛弃疾的手,热情地说道:“俺就是。你是四风闸的辛公子?”

    “耿大哥,别再称我‘公子’了,以后就直呼我的名字吧!”辛弃疾兴奋地说道,“耿大哥,咱四风闸的人受不了金人的欺压,都起来造反啦!现在特来投奔大哥,愿听大哥节制,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耿京大喜道:“真是好样的!老弟曾经救过俺村的几位弟兄,今天又带了队伍到这儿来,俺们当然欢迎!”

    “谢大帅!”

    “快给辛家兄弟的人马安顿一下,摆酒给辛家兄弟接风!”耿京一面吩咐左右准备,一面把辛弃疾、刘汉、刘忠几个领进大帐,席地而坐。不多时,抬来了一坛好酒,端来了几盘牛肉,大家饮酒畅谈。

    酒过三碗,耿京高兴地说道:“老弟,你来得正好,咱们军中正需要一个懂得文墨的人,就在这里当个‘掌书记’,怎么样?”

    “大哥,”辛弃疾推辞道,“小弟刚来,没有尺寸之功,能在帐下当一名小卒,遇到敌人时让我挥剑跃马,冲锋陷阵,就很高兴了!”

    耿京大笑道:“老弟不要过谦!咱们已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先来后到?要是再谦,就不象自己人了!”说罢,立刻吩咐左右捧来一颗大印,亲手交给了辛弃疾,又补充说道:“放心吧,仗是足够你打的,到时俺决不会让这颗大印捆住你的手脚!”

    辛弃疾手接过大印,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耿京又起身给刘汉斟酒:“汉老爹的剑术,俺是闻名巳久啦!好,就请您当弟兄们的教师!”不等刘汉回答,又冲着刘汉身边的刘忠笑道:“俺说小兄弟,为了搭救俺村上的几个弟兄,你给你爷爷绑了大半夜,是不是?好小子,今后就跟在俺身边当个小传令官好了,俺可不会象你爷爷那样绑你的!”

    在一片欢腾的笑声中,大家连连干了碗中的酒。由于情绪兴奋,辛弃疾多喝了几碗酒,微微有点醉意。耿京怕他一路劳乏,伤了身体,就派人把他扶到帐内,给他沏了一碗酽酽的浓茶。他喝了几口,睡意顿时全消。壁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夜已深了。他重新挑亮了油灯,解下腰间的佩剑,拔出鞘,在灯下反复观看抚拭。油灯爆了几下,终于熄灭了。他把剑插入鞘中,步出帐外。

    明月如霜,秋夜是这样的寥廓,这样的宁静。只有泰山顶上千万株劲松,在秋风的吹动下,隐约传来一阵阵海涛般的呼嘯声。

    “还没有睡吗,辛家兄弟?”耿京和贾瑞等人一路巡查过来,关心地问道。

    “大哥也还没有睡?”辛弃疾全身感到一阵温暖。

    贾瑞笑道:“辛家兄弟,今天你们把队伍带来,金人知道后,难保不来偷袭,所以大帅亲自巡查……”

    辛弃疾感动得热泪盈眶,拉住耿京、贾瑞的手,连连要求道:“我也同你们一道巡夜!”

    耿京亲切地说道:“辛家兄弟,你们今天路上辛苦,还是早早休息,以后日子还长着哩!”说着,就把辛弃疾劝进营帐,又巡查去了。

    辛弃疾久久不能入睡。耿京等义军首领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过去,他只听说耿京他们是抗金的好汉,但作为地主阶级的一员,他对这些农民出身的义军领袖多少总有些成见:粗野,蛮横,不懂人情,头脑简单……然而仅仅通过一天的接触,他就觉得自己是错了。象耿京这样的农民英雄,是多么令人钦佩啊!“我的路子走对了,”他欣慰地自言自语道,“要跟着耿大哥他们走下去,走到底!”

    第二天清晨,辛弃疾突然被一阵阵高亢激越的鼓角声唤醒过来。他连忙披衣走出营帐,放眼望去,只见战士们有的在练拳使枪,有的在埋锅造饭,……烤牛肉的香味,和着琵琶弹奏出来的慷慨悲壮的塞外之声,在空中飘溢、回荡。早饭过后,战士们迅速排成了阵势,在耿京、贾瑞等人的指挥下,开始操练起来。刹那间,马蹄声、厮杀声和弓弦声如雷鸣般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惊天动地。

    辛弃疾正看得入神,刘忠端着热腾腾的早饭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哥哥,是大帅叫我送来的,刚烤的牛肉,现烙的炊饼,快趁热吃吧!”看看辛弃疾有点犹豫,又补充说道:“秦兄们吃的都一样,炊饼夹牛肉!”

    “忠弟,”辛弃疾由衷地赞叹道,“咱们的耿大哥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啊!”

    日子过得挺快,转眼间,已是秋末冬初了。

    一天,辛弃疾听说义端也带领庙里的和尚同佃户起来造反了,心想义端这人有一身好武艺,而且熟读兵书,如果能劝说他到耿京部下来,岂不是可以给义军增加一份力量?于是,他便把这个想法对耿京说了。

    辛弃疾来到耿京帐下以后,经常为义军起草各种文书,协助耿京等人制定军事计划,指点战士操练武艺。耿京看到辛弃疾能文能武,对义军的事业又是这样的忠心耿耿,对他更加信任,更加器重。当下听了辛弃疾的建议,自然一口答应。

    原来女真统治者下令征发壮丁,对义端庙里的和尚同佃农也没有放过。佃农和大部分和尚都自动起来反抗。义端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愿意,迫于形势,也只好随大流。他暗暗地想:“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暂时在附近山里藏一下也好,将来朝廷招安,我就劝诱大伙降了,那时不但仍然做我的方丈,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呢!”

    辛弃疾找来的时候,义端正同几个心腹和尚在密议。看见辛弃疾一人一骑前来,不禁诧异地问道:“辛公子,听说你带着一批庄稼汉投奔耿京去了,怎么又单身匹马转回头啦?”

    辛弃疾把来意说了,义端直是摇头:“不成,不成,凭我这身本领,岂能在一个不识字的庄稼汉手下听使唤!公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倒不如留在我这儿,等风浪平静以后,公子回家我回庙,多少是好!”

    “你这是对种田人的偏见!”辛弃疾驳斥道,“说实在话,我当初也同你一样,瞧不起那些‘粗手笨脚’的农夫。可是,你去看看我的师父汉老爹,看看我们义军的首领耿大帅,看看我们义军里面成千上万的士兵吧!他们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做出了多大的事业啊!”

    义端听说耿京手下有几十万人马,不禁暗暗吃惊。心想如果执意不去,惹恼了耿京,他只要动个指头,自己手下这一千人马就都得完蛋,那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赶忙陪着笑脸,连声应道:“好吧,既然耿大帅瞧得起我,我情愿听他节制,为他效命。”

    辛弃疾笑道:“佛门子弟可不许打诳语啊!”

    义端双手合十,指天发誓道:“如果有半句假话,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辛弃疾带着义端一千人马回到了大营。耿京听说义端武艺娴熟,便让他担任教练战士的工作,还专门拨了一座营帐给他。

    每天晚上,义端都要到辛弃疾的营帐里来闲谈。辛弃疾知道他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所以对他也总是热情招侍。

    这天夜晚,义端没有来。辛弃疾了解到,耿京因为义端不认真教练士兵而责备了他,估计他可能有些情绪,便主动到他住的营帐去,想同他聊聊。

    义端正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看见辛弃疾一人前来,便低声抱怨道:“辛公子,我在这儿实在呆不下去了,还是让我走吧!”

    辛弃疾笑道:“怎么,大帅说了几句就沉不住气啦?”

    义端愤愤地说道:“在别人手下讨生活,动不动就要听闲话,受闲气,我可受不了!”

    辛弃疾严肃地劝道:“你我都是耿大帅的部下,如果做事出了差错,他不责备咱们,那不是对几十万义军不负责任了吗?过去你是一庙的方丈,今天你为了抗金来到了这儿,咱们正应该同心同德地为消灭敌人出死力,而决不能闹个人意气啊!”

    义端不作声了。

    辛弃疾又劝勉了一番,方才告辞回营。

    深夜,义端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他暗自说道:“哼,耿京这个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倒来教训我,真是颠倒上下了!辛弃疾这小子也太没志气,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偏偏要在一个农夫手下俯首听命!”

    从此以后,义端表面不露声色,实际上却同辛弃疾渐渐疏远起来。只有张安国和一个叫邵进的头目同义端打得火热,常常在义端的营帐里窃窃私语。

    一天深夜,义端走过辛弃疾的营帐,进去一看,辛弃疾不在,说是到耿京大帐里去商议军情了。义端刚喝了两碗酒,有些困倦,便在辛弃疾床上歪了下来。忽然,他感到枕头下面有一块坚硬的东西。翻开一看,原来是“天平节度使”的大印。“真是天赐其便!”他暗暗盘算道,“呆在这儿,几时能够打熬出头?倒不如带着这玩意儿献给济南知府,不但能够将功赎罪,取得信任,说不定还能得到大大的奖赏呢!”想到这里,他就偷偷把大印揣在怀里,装作喝醉酒的样子,东倒西歪地走出营帐。守营的战士知道义端是辛弃疾的熟人,并不怀疑,由他自去。义端立即在马厩里胡乱偷了一匹马,趁着夜深人静,把马一夹,慌慌张张地溜走了。

    辛弃疾回到营帐,巳是半夜过后。虽然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但临睡前,还是象往常一样,要取出“天平节度使”的大印来看一看。他把手探到枕头底下,咦,怎么摸不着了?连忙掀掉枕头,底下空无一物。辛弃疾叫声“啊呀,不好”,连忙喊守营的战士进来。询问后知道义端刚刚在自己床上躺过,便猜到了几分。再赶到义端住处,义端早巳不见踪影。辛弃疾不再犹疑,直奔耿京大帐,向耿京请罪。

    耿京听说跑了义端,丢了大印,便叫左右将辛弃疾绑起来,气呼呼地说道:“大印是你管的,义端是你荐的,现在跑了义端,丢了大印,按照军法,应该斩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哥,”辛弃疾坦率地承认错误,说道,“是我错,该杀该剐,万死不辞!只是不捉住义端那个叛贼,不夺回大哥亲手交给我的义军大印,我死不瞑目!给我三天期限吧,三天之内捉不到义端,夺不回大印,那时,听凭大哥发落!”

    张安国在旁边听了,嗤的一声冷笑,恶狠狠地说道:“说得倒好听!你和义端是一路来的,眼下又想借追义端为名一路去,没那么容易!”

    “张大哥!”辛弃疾叫起屈来。

    “谁是你的大哥!”张安国轻蔑地冷笑一声,回头对耿京说道,“大帅,当初我就劝过你,这个姓辛的家里有田有地,不可相信,更不能重用,今天怎么样?再不杀掉,恐怕后患无穷呢!”

    “大帅!”躲在帐外听了半天的刘忠冲了进来,叫道,“我哥哥可不是义端那样的人,你们要是不相信他,可以把我绑起来,三天之内哥哥捉不回义端那秃驴,就把我杀掉抵罪!”

    耿京诧异地望了望刘忠,一摆手:“给你哥哥松绑,陪你哥哥一道去捉义端!”

    辛弃疾谢了耿京,奋然说道:“大帅,小弟一人对付得了,忠弟还是留下来侍候大帅吧!”

    耿京赞许地点点头:“俺也正要看看你的手段。不过也不能轻敌!”

    “是!”辛弃疾说罢,辞了耿京,大踏步走出大营。刘汉正在大营外面等着,见了辛弃疾,马上把身上佩戴的那把宝剑摘下来递给他,用期望的口吻鼓励道:“去吧,不要辱没这把宝剑!”

    辛弃疾刚接过宝剑,刘忠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过来了。辛弃疾感到诧异,便轻轻地问道:“大帅还是要你陪我去吗?”

    “不是我,是它!”刘忠指着那匹马诙谐地说道,“哥哥,这是大帅的坐骑乌龙驹,他叫我给你牵来的。这匹马比哥哥的那匹枣红马还要棒。大帅骑上它,一声‘杀——’嘿,看它那个骠劲!”

    辛弃疾跨上马,对刘忠说道:“我走了,给我谢谢大帅!”

    刘忠拉着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帅要我对你说,三天之内拿不来义端和尚的脑袋,就要砍掉我的脑袋!”看看左右没有人,又低声说道,“哥哥,我看呀,大帅这话准是说说的,你别给我担心,去捉那秃驴要紧!”

    辛弃疾笑道:“忠弟,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脑袋瓜子搬家的!”说罢,抽了一鞭,那乌龙驹便象离了弦的箭似地向前疾驰而去。

    辛弃疾料到义端偷了大印,一准是到济南府去向金人请功,于是就顺着去济南府的驿道跟踪追赶。

    乌龙驹风驰电掣般地奔跑,真象是长着翅膀飞的一般。不到两个时辰,辛弃疾巳经快跑完泰安到济南的一百四十里驿道,但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义端的影子,天却已经大亮了。

    辛弃疾勒住马,两道浓黑的眉毛耸动着,心里暗暗纳闷:难道义端巳经到了济南?不,不可能。乌龙驹肯定赶到了他的前头。要不,这秃驴不想溜到济南去了?也不会,他盗窃大印就是为了把它当做见面礼,没有不去之理。思忖了一会,辛弃疾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他猛然调转马头,让乌龙驹撒开四蹄,往回奔跑起来,心里想道:义端啊义端,你终究还是害怕我们义军啊,你怕被追上拿住,来一个夜行晓伏,准是半路上躲到你的老窝灵岩寺附近去了。好,你有你的狡计,我有我的妙策,不信你这只兔子能躲过老鹰的眼睛!

    约莫奔驰了半个时辰,驿道旁出现了黑压压一片树林。辛弃疾拐到密林深处,解鞍下马,让马在草地上自在地饱吃了一顿,自己也吃了一点干粮,索性舒展开身子,在浓密的树荫下躺了下来。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四围是一片寂静。辛弃疾坐在林子里的一块大青石上,盘算着见到义端怎样把他逮住。过了好久,没有一点动静。月半的皓月渐渐从泰山那边升到了中天,大地被照得通明透亮。辛弃疾默默地想,在这月明的深夜,耿大哥和汉老爹他们恐怕也没有入睡,正在惦念着自己呢!倘若捉不到义端,让义端利用义军大印招摇撞骗的阴谋得逞,几十万义军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啊!

    辛弃疾从来没有感到责任象今天这样重大。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听得远方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辛弃疾精神一振,立刻纵身上马,掣出宝剑,走出密林,来到路边,凝神屏息地等待着。

    在月光下,驿路的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叛贼义端。

    不出辛弃疾所料,义端盗了大印以后,生怕被义军逮到,黑夜里奔到灵岩寺附近,就下了小路,到一家施主的庄院里伏了下来。第二天天黑定以后,他才上路。这贼秃骑在马上,非常得意,心想,我这一躲,耿京派来的追兵连个影儿都没捉到,我可是吃饱睡足了。“耿京呀耿京,这下你该对我义端另眼相看了吧!”想到这儿,义端格格地笑出声来。他恨不得插翅飞到济南,跪献大印,请功受赏……

    “站住!”路旁响起了一个雷鸣般的吼声。

    义端猛吃一惊,勒住了马。定睛看时,只是辛弃疾一人,心上的石头不觉落下了地,于是嘻嘻笑道:“是辛公子吗?对不起,真个连累你了,你也是逃出来的吧?”

    “无耻的叛贼,今天你的末日到了!”辛弃疾跃马挺剑,直逼义端。

    义端拔出腰刀,哈哈大笑:“辛公子,放下你的剑吧!当初你在庙里要同我比试,我可是手下留情。如今我还是以慈悲为怀,情愿饶你一命。跟我一道去济南府请功吧,然后公子回家我回庙,岂不妙哉!”

    辛弃疾也不答理,挥剑直刺义端心窝。

    义端一边招架,一边发狠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正好把你的脑袋一并拿去请功!”

    两人在大路边上狠狠地格斗起来。只见刀光闪闪,剑影森森,八个马蹄揽得灰尘腾起,天昏地暗。交手十来个回合,还未分胜负。义端见一下子斗不过辛弃疾,怕在路边厮杀惊动附近的义军,便虚晃一刀,乘辛弃疾准备招架的空子,调转马头,向林子里奔去。辛弃疾穷追不舍,一口气就是三四里。

    密林深处出现了一片空地。义端忽地勒转马头,冷不防给辛弃疾一刀。辛弃疾马快,乘势用剑一格,只听得“咣”的一声,义端的虎口几乎震裂。义端发现马战吃亏,便跳下马背,恶狠狠地叫道:“你敢跟我步战吗?”辛弃疾冷笑一声,也跃下马来,厉声喝道:“不管是马战步战,你今夜总逃不了!”

    交手又十来个回合,辛弃疾手起一剑,把义端的腰刀削成两段。义端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辛弃疾一个箭步窜上去,电光火石般地伸出左手,一把揪住了义端。义端料想逃脱不了,顺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央求道:“啊,啊,我认出了你的真相,你、你是大青牛投胎的,所、所以力大无穷,能、能够杀人。啊,啊,求你不要杀、杀我,不要杀、杀我呀……”

    辛弃疾一脚踏住义端,两眼喷射着怒火,大喝一声:“叛贼!”剑起头落,义端便象一条癞皮狗似地倒在地下,一动也不动了……

    辛弃疾走后,耿京和贾瑞、刘汉、刘忠等人都非常牵挂,午后就不断派人到寨上询问,直到太阳落山了,不见辛弃疾回来。到了第三天晌午,耿京、贾瑞等人都到大帐外边来眺望,过了一两个时辰,还是不见辛弃疾的身影。

    张安国阴一句、阳一句地冷笑道:“大帅真个受他骗了,丢了大印不算,还要赔一匹好马!”

    耿京瞪了张安国一眼,喝道:“胡说!辛家兄弟绝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贾瑞忧心忡忡地说道:“辛家兄弟到底是个读书人,只怕不是义端那秃驴的对手……”

    耿京也不觉担心起来,望了望身旁的刘汉。

    刘汉镇静地说道:“论武艺,两个倒也差不多。但弃疾这孩子有一颗对咱们义军的赤胆忠心,就凭这个,他准能把义端的秃头拿来!”

    正说着,刘忠忽然指向前方,狂喜地叫道:“你们看,哥哥不是回来了!”他一面奔,一面叫:“哥哥!哥哥!”

    驿道的那边,尘埃翻滚,马蹄飞腾,一瞬之间,辛弃疾骑着乌龙驹象箭一般地来到了。

    耿京等人迎上前去,千百名战士也欢声雷动地拥了过来。

    辛弃疾驰到中军帐前,在“天平节度使”大旗下滚鞍下马,解开两个布包,大踏步走到耿京面前。

    “大哥,这是义端的脑袋!”辛弃疾献上第一个布包。

    耿京打开布包,看了一眼,扔到地下。

    张安国弯身捡了起来,交给邵进,低声吩咐道:“埋掉!”

    “不,”耿京大手一挥,“叛贼的狗头只配喂狗!”

    辛弃疾又献上第二个布包:“这是大印!”

    耿京握住辛弃疾的双手:“好兄弟,还是由你掌管!”

    “大哥!”辛弃疾捧着大印,感激的泪花滚下了他的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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