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郦江晚播报》通过江邑浔的一次独家报道成功翻身,所有的同时都纷纷恭贺起她来,怂恿着要庆祝一次。江邑浔也并不推脱,索性大大方方地邀请所有人去她家里聚会,郑诚双手赞成,堆着憨厚的双下巴笑眯了眼:“听说你家上下两层楼,面积贼大。”
“恩,我一个人住面积的确不小,大家晚上没事都来吧,自己家里,玩得尽兴些。”
“好呀,不如开个主题Party吧!”有实习的小姑娘跃跃欲试起来。
年轻人们纷纷表示赞同,最后拍板把主题定成了睡衣派对,上了年纪的欧朝光抬了抬眼镜,却立刻被小实习生意婉婉推到了人群中央:“欧主任必须去!总监大人也要去!一个都不能少!”
江邑浔原本还跟着大伙儿一块儿笑着,突然听到这句,笑容便僵硬了起来,蒋易森并不扫兴,点了点头,拍着身边欧朝光的肩:“去,都去,我陪着欧主任一起,防止他无聊了还有我陪他喝个茶。”
当即便定了下来。
下班后,意婉婉陪着她一起去超市准备了一些水果和酒饮,从蛋糕房也买了些点心,小家伙兴致勃勃的,还从礼品店里买了很多彩带和气球,两个人,加上个帮忙的芬姨,很快就把家里给简单地布置了一番,Joyce看着花花绿绿的色彩,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江邑浔看了她一眼,起身将她抱进怀里:“Joyce,晚上妈妈这里有聚会,可能会玩得很晚,而且很吵,你跟芬姨回家住一晚行吗?”
Joyce一听,瘪起了嘴,眼珠子立马泪汪汪起来。
芬姨笑眯眯地拉住了她胖乎乎的小手,劝着:“思思不是很喜欢芬姨吗?芬姨家里还有个小哥哥,他有好多好多的玩具可以给你玩哦?”
Joyce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小哥哥,还是听到了好多好多的玩具,她立刻掉头扑进了芬姨的怀里,扒拉着她的肩膀,想要往她身上爬去。芬姨笑得合不拢嘴,江邑浔也忍不住骂她小叛徒,不过这下心安了,幸好有芬姨,人也和善,手脚也麻利,还会照顾小孩子,就这一点,其实她该感激黎鸣恩的。
送走Joyce没多久,办公室里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打开门,这些人全都换好了睡衣,手里也捧着大大小小的小礼物,簇拥着挤进屋子里来。郑诚穿得是个熊猫的连体睡衣,配上他的身材,还算憨态可掬。马超穿得是普通的条纹套装,估摸着是把隐形眼镜去掉了,戴着个黑框,看来也是个超级宅男。郝温柔最出乎意料,谁都想不到平时喜欢摩托钓鱼的奇女子,她的睡衣竟是粉红色的花边连身裙!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她也故作害羞地捧起了脸来。裴安琪最简单,白色的大T恤,下身套着嫩绿色的运动短裤,头发随便扎成两条辫子拖下来,也戴着眼镜,但还是干干净净的好看模样。意婉婉这时也从洗手间里换了睡衣出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穿得也是随心所欲,短短的小吊带,露出纤细的腰肢,裙裤也短,露出长长的一双腿来。郝温柔大大咧咧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小孩子还挺有料嘛!”她嘻嘻哈哈地跳开去。
蒋易森是后来才来的,拉开门来,郝温柔就尖叫了起来,谁敢想象大领导穿着居家睡衣的模样?谁敢想?他们原本觉得能来就是运气了,谁知道运气会这么好?只见门口站着的欧朝光,穿着最普通的中年男士的长袖长裤套装,脚上踩着拖鞋,背着手,晃悠着就走了进来。跟在其后的是蒋易森,他穿着一件圆领的短袖T恤,长裤是配套的,浅咖啡色的小格子,衣服其实很普通,可人的气质却高山岭雪一般,所以就连睡衣也跟着帅气了起来。大家纷纷地表示出赞叹,却在看到蒋易森身后跟着的那人时,又都纷纷地倒吸了一口气。
钟岭也来了。
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疑似的男式衬衫,领口微开,露出一对凌冽的锁骨来。她移动着光裸的腿,姗姗而入,郝温柔抹了抹嘴角:“钟主播,你穿成这样会出事吧?”
钟岭看着她的一身粉红色,笑得眼角飞起:“郝主编,你穿成这样是不是已经出了什么事?”
K.O.!
气氛顿时热络起来,这时大家才发现主人江邑浔还穿着白天的外服,正神思恍惚地站在角落里。她的确恍惚,在看到蒋易森的那一刹那,她就找不到自己的魂了。那身睡衣,是她买的,甚至是她随手在超市里拣来的一件打折的旧款,可是他却当宝贝似的,拿回家就兴冲冲地换上了。一件睡衣,竟然陪他度过了这么久。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在大家的催促下,她走上楼,打开卧室的衣柜,然后默默地将那套粉红色格子的短袖长裤套装藏到了柜底,然后从浴室里直接取下浴袍,套在了身上。
只有她裹得最严实,可那随意系在腰上的腰带,却把她的纤腰勾勒得淋漓尽致,浴袍没有扣,走动间,隐约露出双腿来,半遮半掩才最是性感。郝温柔只觉得自己眼要瞎,忍不又抹了抹嘴:“天啊,有谁能帮个忙,收了你们这些女妖精们啊!”
[02]
即便江邑浔应该是主角,可她偏偏性格冷淡,大家玩得欢,她就帮忙跑进跑出,给大家做好后勤。欧朝光的确是年纪大了,喝了几口茶就提前回了家,小姑娘们生怕蒋易森也要走,死活拽着不许他提前撤退。
都剩下年轻人了,大家也是玩得越来越HIGH,音乐也劲爆起来,男男女女跳起了贴身热舞,蒋易森被小姑娘们拖到了中央,竟一时尴尬起来,连连推拒着笑:“我哪里会跳这些东西,你们玩就好。”
“我教你啊!”意婉婉性格最外向,大大方方地拉起了蒋易森的手,与他贴得越来越近。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毕竟也是成年人了,那一身吊带背心和超短的裙裤,长手长脚可都是裸露在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诱惑的气息。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大家都沉醉在自己的愉悦中,只有端着果汁从厨房走出来的江邑浔,她愣愣地停在了门口。
裴安琪不动声色地走过来,从她手里端走一杯果汁,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你不上去玩?”
“我不会。”她说。
“我哥也不会,”裴安琪示意了一下人群中的那一对男女,“看到了吗?他遇到了很棘手的难题,不如你去帮帮他?”
江邑浔没有反应过来,微愣的片刻,裴安琪已经将她轻轻地推了过去,她唐突地站进了人群中,有人留意到她,纷纷让出位子来。可她却手脚无措起来,杵着没动,身边的人也停了下来,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劲歌热曲突然停了,所有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只听裴安琪在旁边笑着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按错了,不如就干脆换一首吧。”
她重新按下放映键,悠扬的音乐倾泻而出,竟是一曲华尔兹。唱歌的是位老歌手,声音苍老而低沉,却极其动情,令人沉醉。大家也相应着找到了舞伴,江邑浔环视一圈,恰好看到了蒋易森望向他的双眼,意婉婉还在他的身边,笑得极其灿烂:“这个倒是我不会了,轮到你教我了。”
蒋易森摆手拒绝:“不好意思,你找郑老师教你吧。”说着,他朝着江邑浔走来。
人群里,其实人也并不是很多,可江邑浔却觉得他走向她的时光,竟然变得那么缓慢,仿佛电影的慢动作,周围的一切都是来来去去的光影,只有他,清晰而又唯一。
可又那么快,她连呼吸都还没来得及调整,他已经立在了她的面前。
“可以吗?”他轻轻问。
没等到她回答,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她完全忘记了舞步,只能任凭着直觉,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节奏。他领着她缓缓地摇动着,音乐那么美妙,夜晚这么美妙,可偏偏这两个人,却都沉寂着。江邑浔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或者是她的内心深处在渴望着他去说点什么,然而,临到一首曲子结束,他只是礼貌地道了个歉:“我知道这是安琪的意思,希望你别介意。”
整个夜晚,蒋易森也只是跳了那一支曲子,随后便独自躲进了阳台,抽着烟,看着她平日里看的夜景。钟岭跟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了解他的,一开口,就看透了他的心:“你对小江不一般。”
他沉默着,并不否认,钟岭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底的那一股子惆怅像是雨雾一般弥漫开来,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等了这么久,偏偏就是没有机会的,从前是荀依江,现在又有了江邑浔,所以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最爱在心里,而是她永远不是对的那个人罢了。
蒋易森吐出一口烟,回头看了看她:“你进去吧,风还是挺凉的,你穿得又这么少。”
钟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衬衫,笑了:“我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身份告诉我,如果你看到我这样子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心动?哪怕纯粹只是生理上?”
蒋易森掐灭香烟,转身将她的衣领扣了起来:“好了听话,不要感冒了。”
唯一的一丝希望也随之幻灭,钟岭自嘲地低笑一声,低下头自己扣起了所有的扣子,转身走回到了热闹喧嚣之中。她暖不了他,那就如同手中沙,随风去吧。
[03]
只是,那热闹喧嚣里,有一个最年轻的小女孩喝多了酒,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地到处转悠着。她爬到了二楼,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每个房间每个房间地找着什么,江邑浔正在卧室里给手机充电,门被大力推开,她吓了一到跳,看到是意婉婉,急忙走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喝得这么多?”
“蒋总呢?蒋总怎么不见了?”她打着酒嗝,醉醺醺地说着,“我有话要跟他说,他人去哪儿了?”
江邑浔搀着她把她扶了出去:“我帮你去找。”
也是绕了一圈才找到了蒋易森,她没想到他会躲到阳台里,外面凉凉的,他就那样手臂支在栏杆上,远远的,不知道看着什么。其实这里的景色并不美,因为地处市中心,景观是闹中取静,看周边放眼而去都是高楼大厦,只有这一块种了两排葱葱郁郁的树。她的房子又只有二楼,每次在阳台,也只能看到这些树罢了。
她低下头,喊道:“婉婉,蒋总在那边,你去吧,小心点脚下。”
意婉婉眯起眼睛,看到了蒋易森的背影,推开江邑浔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江邑浔原本想离开的,可不知为什么脚却像被钉住了,她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直到听到意婉婉喊了一声“蒋总”,她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
月色下,纤瘦却饱满的女孩仰着头,看向了她心目中最仰慕的神,借着一分酒意,她轻轻上前,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干瘪的气球顿时充盈起来,她眼眶含泪地说着:“蒋总,我是意婉婉,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蒋易森大惊失色,转过身来,急忙捉住了她的手臂:“你喝酒了?”
“我没有醉,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醉了,那也是酒后吐真言,蒋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年轻女孩的勇气,一往无前,仿佛并不知道什么是失败。江邑浔的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里,可她却没有感觉到疼,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住蒋易森,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不知道他会做出如何回应。
蒋易森沉默了几秒,良久,叹息了一口气:“婉婉,你还年轻,你可能只是习惯了校园里同龄的男孩子,所以觉得我很特别,其实等你毕业出来工作了,你就会发现我有多普通,我和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就算你再普通,我也是喜欢你的!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说着,她又伸出手,投进了他的怀里。蒋易森这回真的觉得头疼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追求,太年轻了,他都不敢伤害到她。他试图拉开她,她却更加用力地抱着,越是拒绝,她越是拼命,最后只能张开双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劝着:“意婉婉,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她已经死了,你就算永远忘不掉她也没关系,我不会跟一个死掉的人吃醋的。”
他有些无奈,甚至觉得无力起来,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夜色,远处的高楼有投影发出七彩的光束来。他沉下声音,说道:“我现在也有一个喜欢的人,所以,我不可能接受你了。”
意婉婉顿住了,半晌,她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谁?你喜欢的是谁?”
蒋易森觉得自己有必要快刀斩乱麻,他想也没有想,直接回答道:“你的老师。”
“江老师?!”意婉婉瞪大了眼睛。
而躲在不远处的江邑浔,心也猛地跳进了嗓子里,她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来。只见蒋易森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不是小孩了,我相信你应该也能感觉到的。”
是了,从那时工厂采访的时候,他特意赶过来,又陪着她们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她就该知道了。可是却总是自欺欺人,麻醉自己他有着一个已过世的恋人,绝对不会轻易爱上别人的,既然不爱别人,那么机会就都是平等的,所以她就骗自己永远都是有机会的。
江老师。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她低下了头去,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扭过头,看向了江邑浔躲藏的位子。江邑浔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得要命,蒋易森也随着看了过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她心里一慌,急忙转身逃了出去,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抬起头来,郝温柔正双眼发光地盯着阳台上的一对男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邑浔,我刚刚没听错吧!小婉婉居然跟咱们老大表白啦?”
她欢呼之下立刻冲下了楼,江邑浔来不及拦,回头看了一眼蒋易森,他果然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而意婉婉仿佛已经醒了一半,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正绞着手指不安地偷看蒋易森。江邑浔转回头,匆匆下了楼。
楼下果然是一片沸腾,郝温柔在八卦这件事上可谓是鞠躬尽瘁,她只要称第二没人敢抢第一,大家都纷纷怂恿着,要让两个人直接在这现场就地正法了,裴安琪抱着手臂,凝着一张脸靠在一旁,钟岭则仿佛闻若未闻,依旧缓缓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鸡尾酒。江邑浔也索性隐起身来,坐到沙发上,把破掉的气球给一个一个捡起来收拾干净。
没一会儿,蒋易森就先走下了楼,双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得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他身后那个低着头脸色微红的女孩才透露出什么消息来。只是大家看到意婉婉那副模样,更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嗓子。郝温柔率先鼓起掌来:“铁树终于开花了,大慈大悲!”
蒋易森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什么?”
“我都听到了!”郝温柔故意拿腔拿调学起意婉婉,“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
她浮夸的表演立即引起大家的起哄,蒋易森却一脸正色:“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意婉婉却幽幽切切地抬起脸来:“温柔姐,你没听到前一句吧,我是跟老大表白了,可是也被拒绝了,老大喜欢的人不是我,是……”
她正要说,蒋易森却突然抓起了她的手臂:“你喝多了,要不要回家,我送你?”
大家更是剧烈起哄起来,谁都不肯相信这两个人的借口了,解释就是掩饰。而人群之中,只有钟岭,眼波平静地扫过躲在一旁的江邑浔。
[04]
随着蒋易森和意婉婉的先行离开,大家也渐渐地玩累了,散场后的寂静,与之前的喧嚣对比起来,还真是荒凉不少。江邑浔懒得收拾,一动不动地瘫在沙发上,想着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竟觉得恍惚如同身外事。
她闭了闭眼,休息了一会,然后重新站起来,解开腰带,身上的浴袍缓缓落下来,她拎在手里,迈着光裸的脚走上二楼的浴室,冲了个澡,重新换好了衣服,她要外出。好像突然习惯了喧哗与热闹,突然安静下来的偌大空间,她觉得难以适应,索性直接开车到了蒋易森的小区,她的那间房子置办好很久了,一直没有来正儿八经地住过。
她一路提心吊胆地上了楼,钥匙打开门,熟悉的环境扑面而来。她在门口换上拖鞋,从柜子里抽出了被套和床罩,简单地铺好床,又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抽出那套粉红格子的睡衣,换好后钻进了被窝里。
其实并不是一样的床垫了,可她却还是感觉是一样的安心。她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蒋易森就会在隔壁喊她的名字,然后她就一个激灵蹦起来,光着脚丫子就冲进阳台,两人隔着距离勉强拉住了手,也不用说话,相视一笑就足够了。
她就带着那样的笑意沉入了梦里。
时隔那么久,她终于再次梦到了荀泽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在这天晚上梦到,可能还是习惯了,一委屈就要找他哭诉。她看着他那张一如从前的脸,胖胖的,却慈祥极了,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爸爸,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荀泽生抚摸着她的头笑了:“怎么了?又被人欺负了?”
是啊,同桌张晓晓撕破我的作业本了。
我最好的好朋友刘莹不跟我玩了。
我考试考砸了。
江陵批评我成绩下降了。
爸爸要和妈妈离婚了。
我喜欢上一个人,可那个人却骗了我。
爸爸,我该怎么办……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坚持住,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肯听我的。爸爸,我还爱他,我到底该怎么办……
荀泽生温柔地笑着,将哭泣的小女孩搂紧了自己的怀中:“你是爸爸这辈子最宝贝的女儿,谁都不能欺负你,张晓晓撕你作业本,咱们就不跟她玩了,刘莹不跟你当朋友,你也不要她这个朋友好了,考试考砸了,那就不读书了吧,江陵批评你,你爸爸就把他辞退!”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摇着头:“不要啊爸爸。”
荀泽生笑了,抱着她晃起来:“既然那个人骗了你,那么你就不要爱他了。”
她睁大的眼睛里滑下眼泪来,她不再说话,只是拼命摇着头。
“是啊,何必因噎废食,你想爱就继续去爱吧,爸爸相信你看中的人不会有错的,他不会真心要骗你的,对不对?”
爸爸……
睁开眼来,天已经亮了,她醒得很早,看了看手机也不过才六点钟。环视一圈,才发现自己是在她租的小屋里。摸了一把脸,才发现眼角湿湿的,看来梦里是哭过的。那场梦,她真舍不得醒,只想永远躺在他的怀中,做他的最珍贵的宝贝。
她重重叹息,起床洗漱完毕,为了防止和蒋易森碰到,她即刻出了门。然而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却愣住了,有时候她真不知道上天是在怎么开她的玩笑,手机上的时间不过才六点半,蒋易森怎么就偏偏出现在了电梯里?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蒋易森纳闷地走了出来:“你怎么在这?”
电梯接着往一楼滑去,两人齐齐站在电梯门外,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她抬头看了一眼蒋易森,吸了一口气:“你也住在这里?”
“是啊,我就住楼上,你来这做什么?”
“哦,我来见朋友,真巧,你们原来是一个小区的。”她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来回踢着脚。
蒋易森盯着她,冷不丁补充道:“又是一栋楼,还真巧。”
她尴尬地只能干笑,自己都觉得理由可笑得很,不过蒋易森却并没有追究,他按了按钮,等着电梯回来。江邑浔努力找着话说:“你早上好早啊。”
“嗯,去跑步,已经养成习惯了。”
“晨跑?晨跑好啊,对身体好。”她继续干笑着。
蒋易森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是习惯失眠了,所以不如出去跑跑步。”
她迅速地抬眉扫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哦。”
电梯及时地赶到,她低着头闷头走进去,突然耳朵里响起梦中荀泽生说的话,他说你想爱就继续去爱吧。她吓了一跳,猛地摇了摇头,蒋易森从电梯壁的镜面里盯住了她。
“哦,那个,我是来朋友家拿东西的,她上班早,所以我才特地一大早赶过来的。”
蒋易森“嗯”了一声,并没有追问下去,江邑浔也觉得兴致索然起来,电梯门打开,她火烧到屁股一样匆匆道了别,小跑着钻进车里路荒而逃。蒋易森一直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这才重新塞上耳机,慢慢加起速来。
到了办公室,江邑浔更是如坐针毡,不知道蒋易森什么时候会到,一边盼着着他迟点出现,一边又干脆想着不如早死早超生。直到蒋易森走进办公室,召唤大家开例会,郝温柔带头站了起来,喊道:“意婉婉,你去给大家倒点水送到会议室来。”
所有人都了然地互相交替眼神,纷纷举手要水喝,这下意婉婉也脸红了,她得来回出入会议室多少趟啊。蒋易森沉下脸来:“不要胡闹了,快点开会。”
郝温柔连连伸出食指压住嘴表示噤声,可就在他转身走出去的一瞬间,却又赶紧推搡着意婉婉让她去倒水。意婉婉感激地看了好温柔一眼,果真乖乖地去泡茶了。江邑浔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忽地笑了,她根本就不是主角,内心戏却演了一万遍,多可笑。
[05]
临到中午的时候,她的手机来电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她习惯性地接了起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开门见山:“江小姐您好,我是黎光辉先生的助理宋伟,今天中午黎先生想请您赏脸一起吃个饭,他有些事想要亲自和您谈。”
黎光辉?
她皱起眉来,下意识就要拒绝:“不好意思……”
“江小姐,您最好不要拒绝黎先生的好意,他已经亲自等在您楼下了。”
Shit!
她站起身,走到玻璃落地窗前,楼下的确停着一辆车,大概就是黎光辉的了。她重新把手机送到耳边:“好的,我马上下来。”
收拾好包,她匆匆下了楼,那个叫宋伟的助理她之前见过,不过还是第一次得知他的名字。宋伟候在车旁,见到她,便帮忙拉开了车门:“黎先生有请。”
江邑浔弯下腰来,车后座上果然坐着黎光辉,他一身衬衫西裤,皮鞋擦得锃亮,保养的很好的脸上几乎都看不出皱纹来,他笑着点了点头:“江记者,好久不见。”
“黎先生好。”她钻上车,长长的车厢里,她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黎光辉也并不说明来意,只是给她倒了杯红酒,便抱着手臂看向了窗外。车子一直开到了一家粤菜馆的门口,宋伟下车替他们拉开了车门:“这是黎先生特别喜欢的一家餐厅,希望能合江小姐的口味。”
她礼貌地笑着:“我不挑食。”
这个答案,黎光辉似乎很满意,他朗声笑着走下了车。
包厢里很快上齐了菜,宋伟悉心地帮他们准备好餐具,便退出了房间。这时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江邑浔只是默默地喝着茶,仿佛并不好奇。黎光辉看了她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江小姐好耐性,就不想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黎先生想说,自然会说的。”
黎光辉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开口:“我是特意来感谢江小姐的,多亏了江小姐才还舍弟以清白,所以这杯酒,我干了。”他说着,已经一仰头把酒水喝干,江邑浔举了举杯,客气地解释:“我不胜酒力,何况工作日不宜饮酒,所以以茶代酒,望黎先生见谅。”她一抬手腕,也是干干脆脆地把茶水喝了。
黎光辉不动声色地重新续了酒,然后招呼她吃菜,似乎随意地与她聊起天来:“不得不说,从前我对江小姐还是有着一些偏见的,那时候总觉得你针对我们恒一,但这一次我承认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江小姐相当有职业准则,客观,公正,对得起记者‘无冕之王’这个称谓。所以从前的一些嫌隙,还希望借由这一次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天起,我黎某就把江小姐当做自己很重要的一个朋友,这第二杯,我还是干了。”
江邑浔站起身来,双手捧着杯子,也是不罗嗦地喝完了,茶水罢了,也不会醉的。
黎光辉的酒量的确是好,接连几杯白酒下肚,依然是面不改色,江邑浔庆幸自己喝的是茶,否则早就被他撂倒了。席间二人也只是随意地聊着天,直到酒至酣处,黎光辉突然开口:“黎某说的话可不是违心的,像江小姐这样有责任感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们恒一就缺像您这样的员工,有能力,有胆识,有担当,不知道黎某有没有机会邀请江小姐来我们恒一工作呢?集团内部的宣传部门正好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一把手,江小姐可否考虑一下?”
江邑浔愣住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用意。挖人?不不不,这是让她从郦江电视台赶紧滚蛋呢。她默默地把口中的菜吞了下去,端起水杯又缓缓地喝了口茶,这才幽幽地笑了:“多谢黎先生看得起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新闻记者,没有多大的能耐,只不过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罢了,我想恒一集团一定不乏比我优秀的人,黎先生真是谬赞了。”
黎光辉捏住了杯子,半晌才豁然笑出声来:“真的不考虑一下?”
“我暂时还没有离开郦江电视台的打算。”她沉声说道。
“那也罢,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希望有机会能够合作。”他把杯子敬过来,然后一口灌进了喉咙里,气势很压迫,江邑浔抿了抿嘴唇,然后端起了手边的茶杯,轻轻地抿上了一口。
饭后,宋伟亲自开车把她送到了电视台,她道谢后转身要走,他喊住了她,从车里不知道拿了什么,朝着她走过来:“这是黎先生的一点好意,还请江小姐收下。”
江邑浔低头一看,那是一个首饰盒子,不用打开,她都知道这里面的饰品一定价格不菲。她推了出去:“多谢黎先生的好意了,我们不适合接受别人的赠礼。如果真的想要表示感谢的话,我们更希望得到大家赠送的锦旗,那是我们无上的荣耀。”
宋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收回了首饰盒:“好的,锦旗一定改日送上,还祝江小姐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谢谢。”她退到一旁,目送着宋伟开车离开,直到车子消失,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顿鸿门宴,可是比从前那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没了黎鸣恩在场帮助解围,没想到自己一个人也能挺下来。
黎光辉,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06]
她慢慢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台里走去,却在门口突然与里面跑出的人迎头撞上,她急忙忙扶住那人,这才看清是裴安琪,她一脸煞白,看了她一眼,又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朝着她喊着问了一句。
这时,蒋易森跟着快步走了出来,脸色也很铁青,看到她,停了下来:“我妈失踪了,医院打电话说她已经一晚上没回去了,本来以为她只是乱跑,所以就让护士在医院里找找,没想到她一夜未归,护士这才觉得害怕,给我打了电话。”
“什么?”江邑浔怔住了,“她好好的怎么会失踪?”
“我和安琪先去看看再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她急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车子飞快地开往了医院,护士长领着照顾蒋母的护士焦急地等在门外,蒋易森大步走过去,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护士着急地直搓着手,眼眶都红了:“昨天下午阿姨的状态一直都挺好的,最近天气也不热,我就陪她转了很久,她回去早早就睡下了,我就忙别的事情去了。没想到晚上送晚饭的时候,阿姨就不在床上了!我问了她隔壁的病友,都说她醒了就自己跑出去了,我本来也只是以为她贪玩,没等到我就心急着溜出去玩了,可我们八九个人都没找到她,我怕,我怕她跑出医院了……”
裴安琪一听就急了,按捺不住地暴跳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连个人都看不好,你们到底有什么用?我妈一晚上都没回来,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们打电话!”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小护士说着就哭出了眼泪。
护士长重重叹口气:“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失责,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傅阿姨,你们是她的家人,能不能想想她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蒋易森拉住裴安琪,制止了她的暴走,细细思量一番,他突然抬起头,盯上了走廊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我能看看监控吗?”
小护士抹了抹眼泪说:“我们也看过了,但是只能看到傅阿姨走出住院部的大楼,走到外面就没有监控了呀。”
裴安琪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哆哆嗦嗦地藏到了护士长的身后。蒋易森阴沉着脸,说:“再去看一次。”
护士长带领着他们来到了设备室,几个工作人员正坐在机器旁聊着天,一番交谈后,他们调出了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蒋易森趴下身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白的画面。等了好久,裴安琪惊呼道:“是妈妈。”
蒋易森立刻按下了暂停,画面中的傅心卉竟然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套着一件短风衣和牛仔裤就走出了病房。他继续按下播放键,只见傅心卉神色恍惚,沿着走廊一路走着,然后消失在画面里。蒋易森立刻转到了电梯的监控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傅心卉一个人乘着电梯,不知道在着急什么,不停地按着按钮,所有的楼层几乎都被她按过了,电梯每一层都停,她又更焦急地在电梯里转来转去,直到落地一层,她匆匆走了出去。傅心卉最后出现的画面,就是在医院一楼的大厅里,她握着自己的手慌慌张张地往外走,头也不回,仿佛有什么事要做一般,很坚定。
“之后就看不到傅阿姨了。”小护士怯怯地说。
蒋易森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她到底是碰到什么事了,才会这么着急地往外赶,想去赶往某个地方,或者去见某个人。对了,他又把第一个视频的时间往回调,虽然病房里没有监控,不知道她在出发前发生了什么,但来往病房的人还是可以在走廊上看到的。
这一次,他放满了播放的速度,画面缓慢地进行着,这一次,首先惊呼出声的是江邑浔,她指着画面角落里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低低地喊了出来:“这个人是不是欧主任?”
话音才落,她自己就愣住了,欧朝光怎么会来看望傅心卉?啊对了,傅心卉以前也是电视台的,他们应该算是老同事了。她抬起头,却看到蒋易森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青白,他的嘴角下抑着,整个人都紧紧绷着,突然,他猛地捶向了桌子,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裴安琪叫了一声“哥”,急忙跟了出去。江邑浔看了一眼被吓坏了的小护士,身后拍了拍她的肩,也急忙小跑着跟上他们。
车上,蒋易森一言不发,裴安琪看他的样子,心里也更是恐慌,只是拼命地抓着江邑浔的手。即便有许多话,江邑浔也是没有办法问出口。最后车子开回了电视台,蒋易森率先冲了进去,电梯还没下来,他急地猛拍着按钮。江邑浔看着心疼,拉下他的手臂:“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找到阿姨的。”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毫无预示地伸出手臂揽入了怀里,江邑浔跌撞进他的胸口,目瞪口呆之际,他又快速地松开了她,电梯这时终于抵达,他拉着她大步走了进去。身后跟着裴安琪也有些震惊,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她心急如焚,感觉心脏好像被无数的蚂蚁啃噬着。
江邑浔一颗心都恍恍惚惚地悬着,直到蒋易森把她和裴安琪拦在身后,自己独自走进了欧朝光的办公室。同事们都在,她们二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可心情却是复杂的,频频回首看向欧朝光的办公间。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钝响,是砸着什么东西的动静,所有人都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蒋易森阴着脸走出来,脚步又急又快,门也没有替欧朝光关上。江邑浔迅速起身跟了出去,回头用眼神召唤裴安琪的时候,她看到了办公间里,欧朝光的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欧主任说什么了?”她追赶上蒋易森的步伐。
他停了下来,回头制止了她们二人:“你和安琪回去上班,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不要。”裴安琪脱口而出。
江邑浔点了点头:“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找,机会也多一些,而且越早找到危险越小。”
蒋易森沉吟片刻,同意了,他简单交代道:“安琪,你常住在家里,你就回家找找看,附近的店铺也可以看看,找找她从前喜欢逛的地方。小浔,你就在台里找找,我妈以前是时政部的主播记者,她对这里还是有很深的情怀,你看看有没有可能她会回到这里。我就去外面看看,实在不行,我就去报警了。”
两人得到了安排,纷纷转身行动去,即使心中都有着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但眼下不是时候。
[07]
江邑浔直接去了时政部,主播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大多数都去出镜或者配音去了,只有一两个坐在桌子前玩手机,她们看起来都太年轻,应该不会知道傅心卉。她转身准备去找她们领导的办公室,却在外面走廊的文化墙上看到了一排照片,上面贴了不同时期的代表主播,其中有一张照片,让江邑浔愣住了,那个人不是别人,竟是欧朝光。
她从来不知道欧朝光曾经也是个主播,好像领导一出生就是领导似的,她没想过他是从主播的位置上晋升上来的。她的脑海里突然有一堆乱麻越来越紧,如果欧朝光曾经是新闻主播的话,那么他理应是和傅心卉同期的,所以他去看望她也是情理之中。但为什么蒋易森的反应会那么激烈?这一定藏着她不知道的故事。
想到这,她更加速地朝着播音部负责人的办公室走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醇厚女嗓的人应了:“进来。”
她打开门,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都市频道的记者,我叫江邑浔,有件事情想打听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主任抬头看了看她,似乎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这不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个小记者嘛。她客气地迎了她进门,倒了水端到她面前:“你想打听什么事?”
她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刚才在走廊上好像看到了我们欧主任,他以前也是你们时政部的主播啊?”
“是啊,你居然不知道?”女主任坐回了位子上,“当年他可是独当一面的男主播呢,那时候和谁?啊,他和焦洁,简直就是我们时政部的男才女貌!”
江邑浔一口水呛住了,她急忙放下水杯,擦了擦低落在裤子上的水滴。这一出实在是太意外了,她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自己妈妈的名字,但其实哪里意外?推算他们的年纪,应该的确是同一期的,妈妈那时候就被称作当家花旦,所以这一点都不意外才对。可是她却渐渐觉得心慌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慢慢地探起了触角。
她集中起精神,回到了正题:“那您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傅心卉的女主播?”
“心卉啊?”她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哎,她命不好,正在上升期却突然生了场病,原本就能替代焦洁成为一姐的,谁知道会变成神经病了啊。”
“听说是受到当事人恐吓?”
“是啊,那阵子她还跟我唠叨,说天天睡不好觉,谁想到会这么严重,干媒体不容易啊,尤其是女孩子,男孩子就好一些,发展空间也更大的,你看欧朝光,现在不是混的好好的。”
“那也是欧主任有能力,”江邑浔笑着站起来,就准备要告辞了,“我能问问傅心卉以前的办公室是哪间吗?”
女主任似乎还沉浸在往事中,闻言便给她指了路。江邑浔直接朝着那间办公室走去,可心里却渐渐觉得蹊跷,是啊,傅心卉神经失常了,然而欧朝光却一路发达了,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像女主任说的那样?傅心卉只是命不好?女人就是混不过男人?她不相信。
那间办公室现在已经改造成了机房,里面堆满了机器,而女主任还给她指了曾经的播音间,现在也变成了连成一排的机房,空调打得极低,红红绿绿的灯光闪烁着。她先到办公室的那间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样,想着傅心卉就算会回来,那她看到这里变成了机房,应该也不会停留的吧?然而,当她走进播音间改造的机房时,她却看到了一个身影正蜷缩在角落里,因为背对着门,所以她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正是傅心卉。
她不敢走进去,怕惊扰她,只好小声地试探着她的名字:“傅心卉?”
那人果然一惊,回过头来四处打望着,江邑浔心里一个激灵,立刻拨起电话通知了蒋易森。挂掉电话,她悄悄地打开门,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角落里移去。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发出轻微的声响,傅心卉猛地扬声问道:“谁?你是谁?”
江邑浔不吭声,让自己隐藏在机器背后。
“是谁,你给我出来,你不要再神出鬼没地吓唬我,你吓唬不到我的!”
江邑浔微微探头看去,只见傅心卉不知道双手握着什么,正坐在地上来回转着,冲着四面八方的空气喊着。
“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警察会抓到你的,会把你送到监牢的!你别以为吓唬我我就害怕了,我该说的还是会说,纸包不住火的,你们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下地狱的是你,不是我,不是我!”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江邑浔也不敢再动,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听傅心卉的话,似乎是有人做了什么事被她查了出来,为了防止被曝光,所以就采取了威胁恐吓的手段,而傅心卉就是因为太执着,所以才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刺激太大,就精神失常了。
她皱起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然而,即便只是这么轻微的响动,敏感如傅心卉还是立即捕捉到了,她握着手里的东西迅速转过身了,准确地对准了江邑浔的方向,这时她才发现,傅心卉手中的东西竟然是一把剪刀!
她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进退不得。傅心卉已经发现了她,她没办法继续装死,为了防止她情绪激动,她只好慢慢地探出头来,努力学习着谈判专家的口吻:“阿姨?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傅心卉把剪刀往前一杵,喊着:“你是谁?”
“对啊,你想想我叫什么名字?我们之前见过几次面的。”
傅心卉皱起眉来,似乎真的在努力思考着,她紧紧盯着江邑浔的脸,慢慢想,慢慢想,却突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阿洁,求求你原谅我,我不该背叛你,阿洁,求求你原谅我……”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江邑浔却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手脚无力地瘫软下来。阿洁,她说的是妈妈焦洁吗?妈妈不是死于自杀吗?为什么她会恳求妈妈的原谅?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似乎想要确认一遍:“你说我叫焦洁?”
“对不起对不起!”傅心卉突然跪在了地上,朝着她重重地磕起头来。
江邑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撑着手臂朝着她一点点地挪去,声音凄凉又哀怨:“阿姨,你认识我妈妈是吗?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我妈妈原谅你?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一把握住了傅心卉的双臂,用力地摇晃起来,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砸在了地板上。房间里温度很低,她的手也是冰凉,可抓在傅心卉的身上,她的皮肤似乎更是寒冷如冰。傅心卉被她问得痛哭流涕,口中只是反复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背叛你……不该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阿洁,你原谅我,我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原谅我……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也想随你一块去了,我受到的惩罚足够了,我撑不住了,让我也跟你一起死了算了……”
她说着,手里的剪刀握得更紧,眼看着就准备对准自己的胸口,江邑浔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努力想要把剪刀抢过来。争抢之间,傅心卉心神迷乱,剪刀竟到了江邑浔的颈前,两人你争我抢之间,眼看着剪刀就要刺破她的喉咙,突然一个身影风一样冲了过来,一手紧紧地握住了剪刀的刀刃,一只手狠狠地把江邑浔推到了一边。
江邑浔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原本冰凉的身体竟冒出汗来,裴安琪把她扶了起来,她刚刚坐稳,突然听到裴安琪一声尖叫:“哥——小心——”
她立刻循声看去,只见傅心卉手中的那把剪刀,直直地插进了蒋易森的小腹,身下的那一片地板顿时被鲜血染红。她和裴安琪齐齐扑了过去,她跪在蒋易森的身边,根本不敢动,不敢扶他起来,连碰都不敢碰,只是双手僵在半空中,无措得看了眼裴安琪,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蒋易森的手还握在剪刀上,另一只手却沾满鲜血地抬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你别哭……快,你跟安琪快送我妈妈回去,我不要紧的,就是伤到了点皮肉,别哭,听话……”
她不动,紧紧地抓着他的那只手,急得回头就喊:“来人啊,救命啊,出事了啊……”
蒋易森吃痛地皱了皱眉,知道劝不住她,只好看向了裴安琪:“安琪,你听话,带妈妈回医院要紧。”
裴安琪紧紧地咬着牙,眼眶早已红了,却拼命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一旁的傅心卉仿佛也回了点精神,她茫茫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扭头问了问裴安琪:“他是谁啊?他怎么啦?”说着,她还伸手想去拔那把剪刀。
裴安琪急忙把她拽开:“你别动。”
“那是我的剪刀。”她委屈地瘪起了嘴。
裴安琪一跺脚,把她拉了起来:“好,我先送她回医院,邑浔你赶紧打120。”
“哦哦哦,好,”她这才恢复点理智,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裴安琪看她打通了电话,这才狠心转身离开,可是就在她前脚踏出机房的片刻,身后响起江邑浔的哭喊:“蒋易森!蒋易森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你快醒醒,我是依江啊,你快醒过来看看我啊,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裴安琪的脚步顿时止住,她不敢置信地迅速回过头去,只见硬撑到现在的蒋易森,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失血过多,昏倒在血泊之中。而一旁的江邑浔却神色凄然,分不清是心疼,还是遭遇了又一轮的重创。
她再也不想失去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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