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随机应变,大名府就地筹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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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哈代虽然早就看出沈万三这个人不简单,比那种一心钻进钱眼儿里的小商人更有心机,似乎能看得透每个人在想什么。但是听了他的话,还是吃惊不已,没想到沈万三如此精于世故,对要做的事情看得透彻明晰,又想得周密严谨,走第一步棋,已经筹划好了两三步。对于这种人,最好做朋友,如果做对头,那只能一下子就把他置于死地。

    该立威时当立威

    出了南皮往西南走,傍晚时分到了东光城。这是一座小县城,人口不多,幸好没有遭到祸乱,虽然算不上繁华,但还有几家客栈。一进城,巴格就叫嚷着要住店、吃饭,也不请示沈万三。图哈代害怕沈万三不高兴,白了巴格一眼,不悦道:“你说了不算,大人临来前吩咐了,一切听沈掌柜的。”随后又对沈万三笑笑,道,“沈掌柜,您看咱是住店呢,还是接着走?天还没全黑,还能走一段路,不过那可就错过了宿头,只好在大路上将就一晚了。”他这是在试探沈万三,如果沈万三真心实意要办差,能体会到托里邪心急如焚的处境,就会不顾辛劳地赶路,那他原本打算一路上捞点油水的心思估计就很难实施了,要是沈万三办差不紧不慢,他就准备大捞特捞。毕竟,这次托里邪给他了三千两银子,以用作路途上的开销,满打满算,最多花一千两,剩下的两千两分给巴格和柏烈泰一些,余下的大半就是他的了。

    沈万三还没有看出他有这心思,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但是如果接着走,第一天就露宿荒野,他担心押运的人会腻烦,在路上还要走许多天,如果和他们生了间隙,事情就不好办了,说道:“住店吧,也不争这一时半会儿的。”

    巴格欢叫一声,瓮声瓮气地对图哈代道:“老管家,这下我能去吃饭了吗?”图哈代也不理他,慢慢下马,故意拖延着不去找客栈订房,想看看沈万三是不是会去,如果沈万三去了,那他就又省了一笔银子。

    沈万三看出他的心思,心想:“我分内的事情,我一定做得妥帖,不该我做的事,我半点也不做,不能总做老好人。”他就对郭如意道:“如意,待会儿咱俩住一个屋。”

    从出门起,郭如意就心惊胆战的,生怕哪里照料不好沈万三,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跟随商队出门。他一边把包裹从马上卸下来,一边道:“掌柜的,你在屋里歇着,吃饭时,我给你送进去。”沈万三刚要拒绝,又觉得自己现在是管事的,不能太随意,要有一定的架子,不然这帮人会瞧不起自己,就点了点头。

    图哈代见沈万三没有订房的意思,就进了客栈,叫来掌柜,说要两间上房,准备自己和巴格、柏烈泰三人一间,沈万三和郭如意一间,其他的兵勇和民夫都安排在大车店里。没想到掌柜一拱手,说道:“客官您来得不巧,上房就一间空着了,不过还有一间上回下雨漏了,屋里潮,您要是觉得能住,我这就叫人去收拾出来。”

    图哈代没有办法,只好说:“那就要了吧,快点让人去收拾。”

    走了一天的路,骑在马上也是腰酸腿痛的,几个人都想进屋里躺一会儿。图哈代想让沈万三住那间受潮的屋子,不过不好意思说,看巴格在,就想让这个莽汉提出来,就意有所指地道:“巴格,我腰痛,受不得潮气,你住那间受潮的屋子咋样?”沈万三就在不远处坐着,他故意大声说,好让他听见。

    巴格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我身子骨结实,吃饱了睡大街上都成。店家啥时候吃饭啊,肚子都饿瘪了。”

    客栈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掌柜的跑前跑后安排,远远地回答道:“爷,伙房里四个灶都生上火了,还是不够用,人太多了,您再等会儿,我去叫人借几口大锅来。”其实,商队自己带着锅灶,预备露宿野外的时候埋锅造饭。沈万三不明白,为什么不把锅借给店家用,早点做好饭,也免得大家都等着急了。可是看看图哈代他们都不说话,他也就没说,反正挨饿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只是觉得这些人太计较个人得失,不过细细想想,自己不是也一直为自己打算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跑到图哈代面前,说道:“爷,您要的两间上房都收拾出来了,要不,您先进屋歇歇脚?”

    图哈代点点头,等他那小二走开,他看沈万三并没有主动挑房间的意思,就走过去,对他说:“沈掌柜,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咱别在这大堂里干待着了,回屋睡个小觉,我看,这顿饭够他们忙活一会子的,还不知道等到啥时候能开饭。我可是待不住了,骑了一天的马,我是腰痛腿酸的,经不起折腾了。咱们只有两间上房,一间还漏过雨,受了潮,沈掌柜就住那间好的吧。”

    他故意说了自己腰痛,就是指望沈万三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把好的那间屋子让给他。沈万三自然听得出,不过也知道该摆架子就要摆架子的道理,不能让这帮人觉得自己好对付,不然以后他的话更没人听了。既然托里邪让自己做头儿,自己就应该拿出一个领头人的样子来,微微点头,吩咐郭如意说:“我先去睡一会儿,等饭好了给我送到屋里。”转头对图哈代道,“我先回屋,管家也进屋歇歇吧。”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并没有看出图哈代的心思,然后就把小二叫过来带路,进了那间完好的房间。

    图哈代心里不高兴,但也不敢表露出来。他本来以为沈万三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商人,手里有些人脉,能帮托里邪做些事,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不知道有多少商贾上门求过托里邪,身为管家的他,自然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他对商人的心态可以说摸得最熟,知道他们都胆小怕事,害怕被官府勒索,只要稍加恐吓就会乖乖就范。这次出来,他打算晓以利害,让沈万三乖乖跟着自己走,那自己就可以大捞一笔,可是看沈万三的样子,好像并不顺从,而且还有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架势,心里愤愤地想:“拿着鸡毛当令箭,真的以为自己是爷了。”他从小在大都长大,耳濡目染也学会了汉人钩心斗角的那一套,一肚子花花肠子,少了很多蒙古人身上那种蛮野的纯朴,多了几分奸诈。

    他站在客栈大厅里,环视了一圈,虽然心里不高兴,但知道生气也没用,自言自语道:“等着,我就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商人能翻起什么样的大浪。”想到这里,他就准备找人商量一下,想办法把沈万三约束住,不然在路上的日子还多,真的要让沈万三当家做主了。

    巴格就站在不远处,不过此人生性粗鲁,就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不会有太多主意,柏烈泰比其他的人就精明多了,但是这个人平常少言寡语,不知道听不听自己的。不过,三个人来之前已经有了默契,准备趁着这次公差,捞些好处。

    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一个主意。

    过了一会儿,客栈的伙计终于把饭菜都端出来了,郭如意正要给沈万三送到屋里,已经想到怎么对付沈万三的图哈代把郭如意叫过来,看着他手里端着的饭菜,和蔼地说:“这饭菜怎么能给沈掌柜?我刚刚叫人去酒楼要了一桌酒菜,说话就送来了,你去把沈掌柜叫下来,虽说是在旅途上,吃喝总不能亏待了你家掌柜。”

    郭如意看他对沈万三这么敬重,心里高兴,把饭菜放了回去,跑上楼去叫沈万三了。

    不大会儿,一桌子酒菜就送来了。图哈代让沈万三坐首席,沈万三明白酒桌上的规矩,怎么也不答应,说道:“这可不行,管家您是长辈,首席自然是您来坐,我辈分小,坐你旁边儿还有点惶恐呢。”

    图哈代不同意他的说法,说道:“沈掌柜这话可说错了,咱们这次出来办的是公事,不分辈分大小,我家大人吩咐我们都要听你的调度,在这儿,你不坐首席,谁敢坐?”硬是半推半就地把沈万三让到了首席上。

    沈万三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低头一看桌上的饭菜,不由得有点惊讶,他在刘府见过不少酒席,一眼就看出这一桌菜起码要四五十两银子。虽说这次旅途上的开销由托里邪出,但是这么个花法,多少银子才够?不过,他知道现在酒桌上的气氛,不容他把想法说出来,说了就会让图哈代下不来台了,也显得自己太不懂事儿。

    从东光城出来接着往西南走,沈万三发现图哈代、巴格、柏烈泰三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大吃大喝,大把花银子。走了两天,来到了景州,这是远近几座城中最大的都邑,恍惚中,沈万三甚至有一种重回大都的感觉。一进城,图哈代先让人去找客栈,并对众人笑说:“景州最有名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沈万三故意在众人面前拿出一副“大总管”的模样,但是也知道不能总是紧绷着脸,时常开开玩笑也能笼络人心,只要在该坚持的时候坚持就可以了,不用每时每刻都摆架子,那样不但不能服众,反而会惹人厌烦,逐渐被孤立起来。他听了图哈代的话,笑着说:“小……我没去过多少地方,不如管家见多识广,我是猜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呵呵。”他本来想用“小人”自称,这样显得谦逊,可是,忽然想到,现在他既然是商队的头儿,就要有个头儿的气派。

    巴格一脸坏笑,说道:“图哈代我看你是人老心不老,哈哈……”一句话没说完,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沈万三看他言语轻佻,知道图哈代说的肯定和脂粉之事有关,他不想牵涉到这种事情上去,就不再言语了。

    图哈代嘿嘿一笑,道:“都说你巴格是头公牛,脑袋是木头做的,我看你聪明得很,猜得一点没错。当年太尉察罕帖木儿曾在景州驻军两年,十几万大兵,把景州地面儿上闹得鸡犬不宁,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妇女被奸淫,多少商户被勒索,还因为这事闹过民变。景州的达鲁花赤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去找察罕帖木儿,太尉他老人家嫌那达鲁花赤的官儿小,根本不屑见面,只是让养子扩廓帖木儿出来斥责那达鲁花赤,身为一方达鲁花赤,居然没有办法制止,还坐这个位置上干什么?就这一句话,把那达鲁花赤吓得大病一场。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他想到了一个歪主意,你们猜猜是啥主意?”

    太尉察罕帖木儿和他的义子扩廓帖木儿这两个人在大元,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是扩廓帖木儿,现在并不为人所熟知,但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在多年之后,将名满天下。沈万三也会和他有一番纠葛。他就是王保保。

    沈万三猜到了一个答案,不过他不想说。郭如意听得入神,说道:“是不是想法子把太尉的大军调走了?”他的话说得太天真,惹得巴格和图哈代一阵大笑,郭如意满脸通红,说道,“难道不是?”沈万三本想把猜到的答案说出来,也免得郭如意继续受人嘲笑,但转念一想,这样会让郭如意更加难堪,还是让图哈代自己说出来更合适。

    图哈代摸了摸短须,继续讲道:“那达鲁花赤也是一个怪才,很懂得揣摩上峰的心思,既然太尉有心护短,那何不用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他派人到处招揽二八佳丽,一口气在景州城开了十三家妓院,专门伺候那些大兵爷。你们想想,这样一来,不就是又不得罪太尉,又能保一方平安吗?”

    巴格抢着道:“还造福一方百姓,让景州那些鸡公老鸨个个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样,咱们今晚也去造福一方吧?呵呵呵……”沈万三觉得,他们的话虽然说得无聊,但是那达鲁花赤的办法确实不错,既不得罪上官,又断绝了乱源。做事就是这样,不能硬来,更不能硬着对上面儿的人较真。

    柏烈泰一路上少言寡语,听众人说得兴高采烈,也不搭话,这时候冷冷地道:“逛窑子你们敢去?”

    巴格两眼放光,咽着口水道:“敢敢,咱们都去,都去,这两天走得又累又乏,吃的又不好,我正想好好玩玩。”

    图哈代挑起这个话头,就不再说话,脸色挂着一抹淡淡的冷笑,看沈万三是不是答应巴格和柏烈泰去狎妓。只要他答应,就开了一个头,只要这个头一开,以后就可以慢慢想办法把他拉下水。他想贪墨路资,没有沈万三的默许是不行的,起码日后托里邪查问账目的时候,需要沈万三的配合。

    巴格似乎是看透了图哈代的心思,故意为难沈万三,看他没有说话,索性接着追问道:“沈掌柜,今儿晚上咱们去找窑姐儿咋样?”图哈代微微皱眉,觉得巴格问得不巧妙,如果换作是他,一定会用“许不许”,而不会是简单的一句“咋样”,前者毫无余地,沈万三只能答应或者不答应,而后者似乎还有回避的空间。

    沈万三很满意巴格用“请示”的语气对他说话,很显然,这无形中就维护了他作为管事的地位,给其余的人立下一个榜样。可是,巴格问的事情也让他很为难,试想下,如果不答应他的请求,明摆着是挡了人家的好事,一下子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说不定有人心怀不愤,日后对他的吩咐敷衍怠慢,甚至公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是孤身一个人,这群人可就不同了,他们本来就同是衙门中人,不说是朋友也早已互相熟悉,如果让他们抱成一团,而把自己排除在外,那自己混迹在这小二百人的商队里,只能一事无成,筹谋的一番算盘也只能全数落空。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定一最忌讳手下人勾结,甚至听说下面人在一起喝酒也会不高兴,为了让手下人不结盟而手段尽出,有时还互相挑拨。当时自己还迷惑不解,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才是驭下的至理。

    他抬头看看巴格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还是没有决定怎么办。至少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异类,他们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自己洁身自好,不参与就行。不过,这种不参与也不能直接说出来,直接义正词严地说自己不去那种污秽的地方,就显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必须婉转些。他构思了一下说辞,呵呵一笑,说道:“路上辛苦各位了,难道管家和各位有这个雅兴,随便你们去,我这几天忙里忙外的,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想找张床睡几个时辰,你们玩,我就不陪着了。”

    他虽然没看出图哈代想拉他下水的心思,但是也觉得这家伙起这个头居心不良。托里邪来之前交代过,不让宿妓嫖娼,他不仅当成耳旁风,还带头违反,不能让他推脱干净,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管家有雅兴”,日后托里邪发觉了,他也可以推脱。

    入住客栈之后,天也黑了,巴格果然和图哈代、柏烈泰有说有笑地出了客栈,看来真的去妓院了。沈万三一直躲在客房里假装睡觉,听郭如意说了之后才起来,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猜疑这三个人会不会在议论自己,甚至对自己大肆诽谤,继而合谋想办法对付自己,想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苦笑。觉得每时每刻都在猜别人的心思,处处防备,想得太多了也许会坏事,不如适可而止。虽然这样自我安慰,但他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总是忍不住去想,最后坐起来,抓起茶壶喝了一肚子的水,大叫一声:“睡觉!”又过了一会儿,才算睡着。

    令他意外的是,随后的几日,图哈代他们似乎越来越出格,吃喝玩乐照样,好像他们不是贩粮食,而是出来游山玩水来的,他有心想劝阻,不能这么大大手大脚地散银子,商队小二百号人,这么做恐怕盘缠不够,可是在酒楼里看到大快朵颐的图哈代和巴格,他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们花的不是他的银子,如果他去管这事,每日好吃好喝的人,忽然没的吃没的喝了,谁心里会乐意?那他这个恶人的名头算是做下来了。坏了别人的好事,自己还得不到好处,这明显是损人不利己。所以,他就睁一只眼闭一睁眼,假装没有看见,自己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就好,就算日后托里邪追究起来,他也可以撇干净。

    拉拢图哈代

    一百多人的商队,浩浩荡荡地穿府过州,走了五六天,还没有出中书省,比沈万三计划的慢了很多,他心里焦急,但是说了两次之后,发现并没有太大的改观,众人还是懒懒散散、慢慢沓沓地赶路。车夫和护送的兵丁,见几个管事整天吃喝玩乐,不急着赶路,也心生怠慢,能偷懒时尽量偷懒。沈万三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办法。可是往深了想想,似乎他最不应该着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和这些自甘堕落的人比,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做大事除了事事比别人多想一步外,还要时时刻刻想着一个“忍”字,这包括对自己念欲的坚忍克制和对别人的包容忍耐。

    虽然走得慢,但是每日还能走几十里,前面不到三十里就是中原大邑——大名府。大名府属大名路,乃大名路的首府,此地不仅商贾云集,还驻扎有十几万军队,据说是大军头李思齐麾下的人马。不过,现在天下兵马调动频繁,谁也不知道现在驻扎军的长官是谁,有多少人马也是人云亦云,都不清楚。沈万三开始并不想进大名府内城,他知道一旦来到大都邑,图哈代他们又要吃喝玩乐,既耽误行程,又花费钱财,但是他在途中打探,听说大名府因为重兵驻扎,境内安定如常,并没有匪乱,而且周边的一些大商贾为了逃灾避难都来到了这里,安家置业,把本就繁华的大名府搞得百业兴旺。

    沈万三心想,大名府城内,既然这么繁华,四周诸地的人都迁居这里,那五谷买卖必定繁茂,不然不会聚集这么多人,是不是可以趁机采买一批粮食呢?如果能成的话,也免得千里迢迢去杭州了。不管行不行,他想去试试。其实,他内心就有一种对繁华都市的向往,他知道,只要有钱有权的人聚集的地方,才会有机会,想找机会就必须接近那种地方。

    随着离大名府城越来越近,沿途可以看到不时有军士纵马驶过,远处还看到三三两两的军营,看来确实是军兵云集之地。

    图哈代调转马头,来到沈万三身边,说道:“前面就到大名府,此地不同别处,城里有很多达官显贵,我们这么多人都进城,会不会出乱子?”沈万三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图哈代看他沉默不语,猜不透他心里怎么想的,愈加小心,说道:“大名府里有很多军士,经常在大街上招摇过市,那些人一个个都是爷,整日里就是惹是生非,我们人太多,太惹眼了,就怕有那么有不开眼的,盘问的时候,说话不到地方,冲突起来,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沈万三觉得他想得这么细,自己却没有想这么多,心里不免有点自责,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练达,缺乏闯荡世事的经验。他点点头,眼皮一挑,道:“老管家是老人了,走的桥多路多,你说应当怎么办?”他知道图哈代的意思是让商队的人留在城外,城外不要说客栈,连大车店都没有一家,留下的人必定是露宿荒野,这样一来,肯定是人人心里不痛快,那由谁去向大家宣告这个决定,一定会被众人在心里骂上千遍万遍,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图哈代来请示他,心里一定打着让他去说的鬼主意。考虑到这些,他才故意这么问,把球踢还给他。

    图哈代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看,叫下人们都留下还不妥,还要留下一个人看着他们,附近就有军营,没人约束着,在城外照样出事。我去把他们都叫过来商量商量,讨个主意。”说完,也不经过沈万三的同意,就纵马跑到前面去叫巴格和柏烈泰了。

    沈万三心中气恼,怎么就跟这帮人掺和到一块了,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如果是他自己带来的人,让谁留下,谁就得留下。可是这帮人就不同了,他们是官府的人,而自己就是一个小商人,虽然托里邪让自己领头当家,但是自己根本镇不住他们,把他们惹急了,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现在只有恩威并用,不能紧也不能慢,小心控制住他们,唯求不出事。

    巴格和柏烈泰很快就都过来了,听图哈代把事情一说,巴格第一个气鼓鼓地说道:“兄弟们走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咱们还不让大伙儿进城歇歇脚,不行,我觉得不行。进城能出什么事儿?我们小心些就是了。”这就是他的态度。沈万三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他默默地观察着,并不表态。

    图哈代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劝说巴格道:“你说的谁都知道,但是就怕有万一,万一出事,回去怎么跟托里邪大人交代?”

    柏烈泰沉默不语,玩着手里的马鞭。沈万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有了下了决定,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巴格不想把人留在城外,那就都进城,我和管家看严点就是了。”然后谁也不理,挥动马鞭,纵马前行。他这么做是因为,城外同样有驻军,把人留在城外,也有出事的可能,既然这样倒不如都进城,然后找一个大的车马店,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好好看管,应该比城外安全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接着都跟上去了。图哈代忽然又追上沈万三,从怀里拿出一个文札,笑了笑,说道:“这个是咱们伪造的印信,就是冒充‘军务’的东西。来之前,我家大人吩咐过,一路上大事小事都由你做主,这几天我看你忙得不可开交,就没敢打扰你,现在物归原主,你收好,以后遇到关卡盘查,拿出这个来容易应付。”边说边把文札交给沈万三。沈万三接了过来,拿到手里才想起来,这个是托里邪害怕他们被途经的官府勒索,伪造的凭证。

    图哈代把这个交给沈万三,就掉转马头,说是到后面去照看。沈万三拿着这个东西,心里有点奇怪。刚刚上路时,他还为图哈代没有把这个东西交给他而愤懑,觉得这是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一个例证,为什么现在又交给自己了呢?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想着想着,前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喝,沈万三吓了一跳,拿眼睛看去,见是几名手里提着弯刀的兵勇,看他们的模样,好像是守城兵,可是离大名府的城门还有一段路,怎么这里就有守城兵呢?

    “这么多人,干啥的?”其中一个兵勇一脸匪气,说话时还不时摇摇手里的刀。

    沈万三跳下马,就解释自己是给朝廷筹办军粮的,为了证明,他先指指远处的巴格和柏烈泰还有一路护送的兵勇,最后道:“这都是朝廷委派的,我们是给花不差将军办差的,这个是他开据的文札。”说着,就把那文札打开,让那当兵的看。

    那当兵的并不识字,只是看到上面的大印,就知道这些人是有来头的,说话的语气也客气下来,说道:“这么说是自家人,都是吃公门饭的。”

    沈万三拱拱手,连说:“是是是。”

    那兵勇和另外几个兵勇互相看了两眼,好像是沟通了下,然后对沈万三说道:“虽说你们是自家人,但是公事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大名府是李将军驻扎的地方,李将军为了保境安民,出了不少力,为了供应军饷,特地在这里设置关卡,凡是来往的客商,一律交银一百两,过一百个人,也是一百两,过一个人还是一百两,你们这么多人拿一百两银子不冤。”

    沈万三终于明白图哈代交给自己那张文札,遇到关卡让自己出面的用意了,名义上是尊重自己,实际上却是要自己掏银子买关过卡,不禁回头看了看。图哈代此时正和巴格他们有说有笑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郭如意正站在沈万三身后,听说要缴纳一百两银子,吃惊不已,惊讶道:“一百两啊,比土匪还狠!”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兵勇一瞪眼,喝道:“你说啥玩意?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沈万三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上去,冷冷地说道:“同是吃公门饭的,我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呀,银子拿着。”

    那兵勇见银子交上来了,也不理会郭如意,伸手接过去,说道:“这叫公事公办,谁来了也没有特例,你们过去吧。”

    进了大名府城门,沈万三并没有责怪图哈代。就算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也会能推给别人的就推给别人,这是人之常情,都怪自己没有他想得细罢了。现在不是计较这点小事的时候了,应该开始办大事了。

    一进城,他就叫上郭如意,在大街上四处走访。图哈代则派人去找车马店,安置商队里的人。

    不出沈万三所料,大名府城果然有许多大粮商,想买到五万石粮食并不难,只是价格高得惊人。一看就知道是囤积居奇,想趁粮食奇缺,大肆抬价。和图哈代他们汇合之后,他就把自己准备在大名府购买粮食的想法说了,没想到图哈代默然不语,一点都不热切。沈万三不会想到,他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商队走到大名府为止,没有去江南,少走了这么多的路,那他想贪墨路资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沈万三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知道,图哈代、巴格、柏烈泰三个人需要什么。他准备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要做成这件事没有这三个人的配合是行不通的。

    “如意你去把巴格将军和柏烈泰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说。”他吩咐道。郭如意马上领命去了。图哈代微微看了沈万三一眼,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难道想拿出自己大管事的架子来,强行迫使他们答应在大名府购买粮食?

    等他们两个人来了,沈万三把房门关上,三个人看他偷偷摸摸的,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互相对视几眼,一脸的茫然。图哈代一言不发,不管沈万三说什么他都沉默以对,实在不行就搬出托里邪的大牌子来,跟他胡搅蛮缠。

    沈万三返身回来,先给三人都倒了茶,然后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三位想不想发财?”

    巴格一愣,问道:“咋发财?”沈万三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这是他准备为托里邪解决燃眉之急之前就有的一个想法。其实很简单,他想先买一批粮食回南皮城贩卖,然后用贩卖换来的银子,再买一批粮食交给花不差,也就是说,先不急着把托里邪的大印换回来,赚一笔银子之后,再去买粮食换大印。

    沈万三这次又是在做没有本钱的买卖。他答应出银子为托里邪解决问题,看似是他痴傻,白白拿一笔银子给别人做嫁衣,其实,他是想借用托里邪的势力做一笔生意。为托里邪赎回印信,自己不但是一分钱没花,而且赚了银子,又巴结上了托里邪,最后还可以借助送粮的机会,平平安安地回老家,不用担心遇上乱匪,可谓是一本万利。

    南皮城被围困了这么久,唯一缺少的就是粮食,如果有谁能运一批粮食回去,必定会被疯抢。更何况,他已经和托里邪达成默契,南皮城的粮食供应由他承担,只要他回去,别人就是想跟他抢生意,得不到托里邪的支持也是枉然。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有两点,第一,怎么让面前的这三个人配合自己,先运一批粮食回南皮城,把银子赚了,然后再回来为托里邪办事。要知道,他们都是托里邪的人,买到粮食后肯定是先回去交差,把托里邪的大印换回来。第二,让他担心的是大名府的粮价奇高,怎么能买到便宜些的粮食呢?

    听他把这个主意说了,图哈代吃惊不已,没想到沈万三这么精明。巴格和柏烈泰先都是面面相觑,等着图哈代拿主意。沈万三也知道只要过了图哈代这一关,余下的两个人都好对付,所以,他要重点说服的是图哈代。他看着图哈代,轻声说道:“大管家,我不想瞒你,我银子带的不多,想在大名府买粮食,就是怕咱们走不到江南就把银子花光了,我知道你带的盘缠也花了许多,想走到江南,不容易。我先买一批粮食,回南皮转手,赚来银子之后,再回来翻本。你们要是不答应,丑话我先说了,我就这么一个主意,你们谁想去江南自己去,我不跟着了,差事办不成我也没办法。”

    他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不同意照他说的做,那这差事他就不办了。图哈代并不害怕他撂挑子,因为沈万三的家眷都在南皮,而且,他不相信沈万三真会撂挑子。“沈掌柜果然是生意人,算盘打得比谁都响亮,”图哈代微微笑了笑说,随后又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你把粮食运回南皮,我家大人会答应你卖完后,赚了银子再帮他去要大印吗?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家大人的脾气,我比你清楚,他现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等你弄来粮食,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去换他的宝贝大印。”

    沈万三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松。图哈代没有大声斥责他罔顾对托里邪的诺言,只想着往自己兜里捞银子,而是变相地提醒他怎么应付托里邪,这就是说他已经动心了,只是还缺少最后的一个推力。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已经有了一个计较,只要三位照我说的做,一定可以顺顺当当地把这事儿办成……”然后他声音放低,抛出了那最后一道推力,“我不会让三位白辛苦一趟,事情不管成与不成,你们每人至少能拿到一千两银子。”他明白好处能独吞的道理,如果事情还没有做成,就害怕别人分一杯羹,事情说不定就做不成,最后可能连自己的那一杯羹也没了,还不如让每个参与的人都尝到一点甜头,这样愿意和自己合作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图哈代不动声色地听着,老实说,听到能赚一千两银子,他已经动心了,再说,如果配合沈万三做成这件事,他贪墨路资的事,沈万三自然会守口如瓶。巴格最没有城府,对沈万三许诺的一千两银子,心驰神往,他对沈万三要做的事情不清不楚,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知道有一千两银子,而且似乎不怎么出力就可以收入囊中,所以,他沉不住气了,说道:“沈掌柜,你先说清楚,银子何时能给我,看到银子我就答应,看不到银子就想让我帮你,想都别想。”

    图哈代依然不动声色,沈万三呵呵一笑,说道:“我最喜欢巴格将军这样的爽快人了,银子马上就到。”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巴格根本不是什么将军,就是一名下级军官,沈万三为了奉承他,称呼他“将军”。

    巴格笑呵呵地把银票接过去,沈万三又给图哈代和柏烈泰每人一张,两人也都接过去了。图哈代不关心沈万三能不能在大名府买到粮食,他关心的是怎么瞒过托里邪,更重要的是,他想事先把自己的责任撇清,以免日后出事连累到自己,于是,他想了想,慢慢地道:“沈掌柜,丑话我先说在头里,你想怎么做,我们假装看不到,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也会帮你敷衍,但是……”

    沈万三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他,道:“无论到什么地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大管家和两位将军都没有参与我做的事,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一切都是我瞒着三位做的。”话虽然说得很透,但是更应该给他们找到一个放心的理由,又道:“日后,我少不了经过南皮,如果得罪了诸位,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再说,我的家眷都在南皮,如果托里邪发现了我做的事,我还指望大管家到时候替我说话,替我开脱,我怎么能把你们三位给供出来呢?就算托里邪怀疑三位,我也会把事情揽过来的,有三位在背后给我顶着,我就是进了大牢,不是还有个指望吗?怎么会瞎眼把咱们这条船弄翻了,都掉到水里,可就没人救我喽,呵呵。”

    图哈代虽然早就看出沈万三这个人不简单,比那种一心钻进钱眼儿里的小商人更有心机,似乎能看得透每个人在想什么。但是听了他的话,还是吃惊不已,没想到沈万三如此精于世故,对要做的事情看得透彻明晰,又想得周密严谨,走第一步棋,已经筹划好了两三步。对于这种人,最好做朋友,如果做对头,那只能一下子就把他置于死地,不然,凭他善于察言观色、笼络人心的本事,不出两年就会混得风生水起,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制得住了。

    “喝茶,大名府还是好,连茶都比别的地方地道。”既然现在不想和沈万三做对,那只能做朋友了。图哈代心里虽对沈万三说的话极为满意,但是不愿意说出来,就举起茶碗,一饮而尽。沈万三看他听完自己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满意了,也不再多说。有些话、有些事,多说了反而会坏事,该闭口的时候就闭口。

    巴格拿到银子,就想找地方吃喝玩乐,别的事情不想管,也想不到该有什么事情要过问,就拉着柏烈泰出去了。图哈代也站了起来,沈万三见巴格和柏烈泰走得差不多远了,他又轻轻叫住图哈代,然后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在他手里,轻声说:“大名府的茶既是好喝,大管家不妨多买一些带回去,两位将军不爱喝茶,就不给他们了。”然后满含深意地和图哈代对望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这是沈万三单独给图哈代的一份,别人都没有,让他享受到别人享受不到的东西,心里受用不已,对沈万三做事的手段愈加钦佩和放心,就拱拱手,说道:“多谢沈掌柜,只是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回报掌柜呢?”

    沈万三神秘一笑,用手向门外一指,说道:“管家明天可否跟我去见一个人?”图哈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满脸的迷茫……

    打通衙署公人

    图哈代之所以不解,是因为沈万三指给他看的是客栈对面的大名府府衙官署,那里是大名府的达鲁花赤办公的地方,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也要孝敬不少银子。他们要做的事情又十分隐秘,最害怕的是被官家知道,为什么还要和官府打交道呢?不过他没有把疑问说出来,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沈万三。沈万三自然知道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觉得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被人听到,生性谨慎的他,重新又把图哈代请到了屋里。

    刚刚坐下,图哈代下意识地就想给沈万三倒茶,可是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太过客气,心里暗暗自责:“人说拿别人的东西手短,此话太对,我刚刚拿了他的银子,就不由自主地想和他亲近。不管怎么说,我是长辈,给他倒茶太降格了。”沈万三心灵剔透,用眼角扫视到他的手微微抬起来,似乎是想去握茶壶,但是又收了回去,就猜到他想干什么了。他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神情严峻地道:“眼前有一件难事,怎么在大名府搞到粮食。”

    图哈代自责了一番之后,就更加矜持起来,面色深沉地看着他,不发一语。沈万三接着道:“最要命的是,我带的银子并不多,能够买到低价粮食才是正经,这事儿太难办,没有官府给我撑腰,是不行的,所以我想打打对面儿的主意。”图哈代知道他想打官府的主意,难道让大名府的达鲁花赤出面找低价的粮食?这个想法太天真,估计沈万三不会这么做,也不会这么想。

    果然,沈万三就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图哈代听了之后,大为兴奋,因为这个办法太绝了,几乎是天衣无缝。此时,他再也装不下去深沉了,略微有些激动地道:“这个主意准成,沈掌柜做买卖……佩服,佩服啊!”接着又正色道,“如果是在南皮,我可以一手包办,衙门的人我都熟,可是在大名府,我没和这儿公门里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说下来。”

    沈万三微微一笑,说道:“反过来想想,就因为大名府地面上的人和咱们不熟,他们帮咱们做起事情来才会更加放心。如果我们是当地的熟人,他们还怕受到牵连呢,衙门里的人都愿意帮不相干的人,熟人的钱拿了,三天两头见面,谁心里踏实?你只管跟我去,到时候我来办,能不能成看看再说。”

    图哈代收了沈万三的银子,凭感觉他知道,沈万三把事情做成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他,所以把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暂时抛到一旁,帮沈万三出主意道:“普天下的公门衙署能不能打开,只要拿到一把钥匙就可以了,那就是银子,沈掌柜做事爽快,心里要有底。”

    这个沈万三早就想好了,为了做成这件事,花些钱财都不算什么。他稍微靠近图哈代,小声道:“管家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事情就成了七分。我看,咱们别等明天了,现在去就,越早把事情做完了,我心里越踏实。”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图哈代就凭着手里那份伪造的文札,从客栈对面的衙门里带出来一个干瘦干瘦的书吏,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了一家酒楼里。此时,沈万三正坐在雅间里等他们,看那书吏进门,沈万三赶紧站起来,拱手道:“幸会幸会,不知道爷台怎么称呼?”他原本想用一个更加尊崇的称呼,但是又想,现在自己的身份是给花不差办理军务的官商,太没有架子了反而不容易得到别人的尊敬,从“不尊敬”到“瞧不起”也只是一晃神的事儿,一旦被人瞧不起了,还没开始谈事就已经在气势上输了三分。

    等那书吏坐下后,沈万三对小二招招手,小二马上端上来一壶热茶,给三人都倒满,然后说:“酒菜立马就上来,几位爷你们稍后。”

    对于沈万三的问题,那书吏也故意迟迟不作回答。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是所有在公门里做事的人的怪癖,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无论什么人,一年四季被人求着办事,自然会养成冷面倨傲的习惯,更重要的是,若不摆出一副冷面孔,别人可能会觉得你轻浮,就对你缺乏信任感。所以“衙门脸”不一定是坏事,起码可以让人放心。

    那书吏一直不说话,图哈代一看,要冷场,赶紧微笑着说道:“楚三爷,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只不过不在一个衙门里罢了,花不差将军为这批军粮愁得吃喝不香,去江南又太远,只能在大名府地界上想想办法。若是在大名府取水,还不得先给您这龙王爷烧烧香吗?呵呵。”

    沈万三没想到图哈代还这么能说会道,不自禁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把目光转向那叫楚三爷的书吏身上,满面春风地说道:“是呀,还望三爷施以援手。您就是大名府的龙王,我们来到您的地面上,要做什么事情,没有您出面,那能成吗?”

    他也为自己这样的阿谀奉承感到厌恶,但是没办法,不这样办不成事儿。想当清高的雅士,就不能在俗世中闯一番事业,只能蜗居山林。

    那书吏翻着一双小眼睛,并不为两人几句奉承话所动,看来他也是官场老人了,办起事情来很有一套,当然,故弄玄虚也很在行,不管能不能帮他们,先摆出一副不能或者很为难的样子,让你着急。“事儿我都听图哈代管家说了,你们办的是军务,我是地方上的,你们又没有拿出文据要大名府协助,而且你们又不在大名府官署里做事,我帮你们出面很为难。”虽打着官腔,但说的也是有理有据,让人不能反驳。

    官场中人都有软硬两手,很多事情如果按照条律就是不能办,但是如果他们愿意,那就没什么不能办的。沈万三自然深明其中的道理,并早做好了准备。他说道:“文书我们带着呢,可是,那上面写的是要到杭州来办这件事。杭州太远,时间来不及,只能在大名府置办了。来之前大人交代了,凡是用到地方上的人,耽误了人家的公事,都要照理补偿,不能给地方添乱。三爷陪我们走一趟,总不能让您白走。”他故意不说“大人”是谁,希望能含糊过去,以免加深那书吏对“他们是奉花不差”的之命办差的印象,毕竟他们是冒充的,连提都尽量地不提及。

    说完,他就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那书吏还是面色冷峻,极力拒绝。沈万三为了让他拿得放心,就说道:“三爷别让我们为难,别人的银子都送出去了,您要是不收,他们拿着不安心啊。”

    那书吏自然不知道他所说的“别人”和“他们”是谁,猜想会是沈万三在衙门里不仅只找了他一个人,这样一来,自己要是不收,就太不合规矩了。他又挣扎了两下,也就顺势让沈万三把银票塞进了手里。不管是谁,拿了别人的好处,收了别人的东西,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客气起来,他也不能例外,不过他久居官衙,懂得控制这种情绪,就矜持道:“既是如此,那我就跟两位走一趟吧,不过,我就跟着你们,最多帮你们说两句话,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你们的。”

    沈万三欢喜道:“这个自然。”

    图哈代看书吏答应了也很高兴。整整一个下午,图哈代带着那书吏,手里拿着伪造的文札,跑遍了大名府城内所有的粮行,宣告了一个让粮商们胆战心惊的消息:朝廷不日就要在大名府按照“十抽其四”的比例征收“稞粮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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