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多管齐下,众粮商乖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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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欲擒故纵,不过他用得更巧妙一些罢了。故意对陈掌柜无礼是为了让对方感觉到,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更不会再和丰庆打交道,所以要表现得不怕开罪丰庆,就更进一步证明了,他不指望丰庆的粮食,在别的地方同样可以找得到,这样一来,就能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能和他合作。

    欲擒故纵

    大名府的粮商信誉不佳,是名副其实的奸商。不仅因为他们趁天下大乱,粮食紧缺的时机,囤积居奇,抬高粮价,甚至以次充好,售卖贬值发霉的粮食。还因为他们很多是从外地到大名府来躲避动乱的,想在大名府安家置业,就仗着手里有银子,以强买强卖的方式大肆收购房产、地产,弄得人人咒骂。

    沈万三他们的文书,虽然不是大名府达鲁花赤的官印,但是有衙门里的楚三爷跟着,相信不会是恶意造谣。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粮商们开始恐慌起来。朝廷各种名目的粮捐,他们都经受过,但是“十抽其四”的巨大比例,确实从来没有过,正因为这样,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再一次让人深信,就算有人造谣,扰乱粮市,也不会用这么大的比例。

    沈万三没有跟图哈代和那名书吏一起去粮行宣告这个可怕的消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还不能露面。一天之后,时机就成熟了,他决定开始行动。因为这个精心宣扬的谣言经不住推敲,说不定不久就会被人戳破,到时候就麻烦了。他叫上郭如意,置办了一身华贵的衣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大名府首屈一指的大粮行——丰庆粮行。

    粮行伙计看他衣着不凡,知道来了大客户,急忙请沈万三入座,看茶。郭如意站在沈万三后面,心里有点忐忑,毕竟,他还没有正经谈过生意。

    “爷,小的能伺候得了您不?要不要我去把掌柜的叫出来?”伙计很会说话。

    沈万三并不急着回答,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说道:“你们这儿仓子里存了多少粮食?”这是他学到的一个诀窍,谈生意之前,先不说自己的来意,更不要说自己到底要多少,故弄玄虚地敷衍一阵,模模糊糊给对方造成一种自己是大客户的印象,无形中抬高自己的身价,为谈判打好基础。

    粮行的伙计本来就觉得他是大客户,听到他的口气之后更加觉得了不得,也不敢多说。万一自己说粮仓都满着呢,若不合掌柜的意思,到时候就坏事了。如果要个三升五斗,他可以可丁可卯地说,但是太大的客户就不敢多嘴了,还是让掌柜的自己来解决。于是,他也不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爷您放心,在大名府,找不到第二家比我们这儿粮食成色再好的粮行了,我去把掌柜的叫过来,让他伺候您。”不等沈万三说话,就急急忙忙跑向了后院。

    很快,一个长相富态的老者迈步出来,是丰庆粮行的掌柜,看到沈万三,他并没有过于客气,只是拱拱手,礼貌性地说道:“客官请了。”沈万三知道对付当家的不能来太虚的,不然人家会觉得你不真诚。谈生意让人觉得诚实很重要,不管真假,都要让对方感觉到你的诚意。

    “掌柜的贵姓?”沈万三微微俯身问道。

    那掌柜的依旧是有板有眼地说:“鄙姓陈。”

    沈万三“哦”了一声,说道:“见过陈掌柜,我想在您这儿置办些粮食,要得多,想多谈多看。”

    陈掌柜微微点头,微笑道:“粮食都在仓房中,客官想看,我陪您去,要谈吗,想说什么尽管说,在下有问必答。”

    沈万三点点头,说道:“我想要三十万石粮食,贵行能拿得出来吗?”三十万石粮食对不属鱼米之乡的中原地区的粮商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对陈掌柜这种久在粮市混的人来说,也不是经常经手。自从听到了朝廷要在大名府征收“稞粮捐”,他的心情就非常郁闷。如果真的要按照十分之四的比例收,那他粮行里将有近一半的粮食被朝廷收走,这简直就是让他倾家荡产。不过,也没有办法,蒙古人做事从来不顾及百姓的死活。现在听到有一笔三十万石的大生意上门,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如果能在没有开始征捐前,把粮食卖掉,那么,存的粮食越少,摊的捐也就越少了。现在他本来阴云密布的心情,似乎要雨过天晴了。

    “拿得出是拿得出,不过不知道客官什么时候要,要是今明两天要的话,仓子都不在一个地方,我要立马着手准备马车调运了。”他极力忍住激动的心情,以免被沈万三看出来。

    沈万三摆摆手,说道:“我先说一句,我是来趁火打劫的,陈掌柜,愿不愿意让我‘打劫’可要想好了。”

    他说的话让陈掌柜感到莫名其妙:“趁火打劫?”

    沈万三点点头,随即呵呵一笑,道:“本来嘛,我只想买十万石粮食就好了,也只带了这么多银子,可是谁知道一到大名府,天上就掉下了一个大元宝,还让我给捡到了。嗯,朝廷要在大名府征收稞粮捐,陈掌柜不会不知道吧?”

    陈掌柜默默点点头,开始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果然,沈万三道:“收捐的章程据说是十抽其四,也就说,存十石粮食要交给朝廷四石,陈掌柜这么大的粮行不知道要交多少粮食。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多买些粮食,当然了,得掌柜愿意卖才行。这可是两全其美的生意,陈掌柜应该能转得过弯儿来。”

    陈掌柜已经猜出他想干什么了,说道:“现在我这里的粮价是一两银子一石。”

    元朝市面上流通的是中统元宝交钞,以银为本位,以贯、文为单位。其文以十计的有:一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百计有: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以贯计有:一贯文、二贯文。中统钞每两贯可兑换白银一两。

    一两银子一石,比大都的粮价还要高,沈万三在刘家做事时,跟刘钟博去江南收购粮食的时候还是几百文,现在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了。不仅是因为粮少,更重要的是现在钱不值钱了。自从朝廷更易钞法之后,钞币贬值,物价飞涨。在大都的时候,他就因为提前听说了更易钞法的事情,从中赚取了不少银子,一两银一石粮,他也觉得价格不怎么高。(对至正钞法后,粮食价格的飞涨《元史·食货志》有一段很精当的概括:“行之未久,物价腾踊,价逾十倍。又值海内大乱……京师料钞十锭,易斗粟不可得。既而所在郡县皆以物货相贸易,公私所积之钞遂俱不行,人视之若弊楮。”)

    “这个我知道,一两银子一石不贵,只是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我说我是来趁火打劫的,就是趁着征捐的空当,提前把陈掌柜仓子里的粮食买走一些。如果朝廷开始征捐,陈掌柜您一两银子都拿不到,我现在可是用真金白银来跟你做生意的。所以说,不能再用一两一石的价儿了。”沈万三知道越把话说开,越能让这些老商贾知道其中的厉害,他们都精明得很,这里头的轻重缓急都分辨得出,也不怕他们说自己是来浑水摸鱼的,就算知道是浑水摸鱼,这鱼也得乖乖地自动上钩。

    “哦,我听明白了,客官是想要我适当地降价。”陈掌柜道。沈万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既然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不需要多说了。尽量少说话是谈判初期最明智的选择,到真正进入实质阶段时,才适合口沫横飞地讲价。

    陈掌柜眨眨眼,看不出他是喜是忧,问道:“那客官觉得多少合适?”

    沈万三打算先把价格压得低低的,给对方留下讨价还价的空间,就道:“八百文一石,掌柜的看怎么样?”一贯是一千文,他一下子把价格压低了一半还多。

    陈掌柜的脸上平静如水,淡淡地摇摇头,说道:“这位客爷,你说的道理都对着哩,卖给你确实比被朝廷征走要好得多,可是,我也可以卖给别人,比你开出价高的有的是。”

    沈万三“哦”了一声,心想:“这个姓陈的谈价,倒是很绵柔,看不出凶恶的气息来。”他苦笑了下,道:“那陈掌说多少合适?”

    陈掌柜正色道:“一贯五百文一石,不能再少了,低过这个价儿,我是不会出手的。”他的态度坚决,其实这都是故意做出来给沈万三看的,就是八百文,他也不是不能卖,总比放在仓房里等着被朝廷收走要强,只是他现在还没有确定,朝廷征收稞粮捐是真是假。那天他也看了文札,同时见到了衙门里的楚三爷,可是,他总觉得还是有回旋的余地,每次朝廷征捐时,只要贿赂下差人,就可以少交一些,这次他觉得也可以这样做。同时,即使这次买卖能谈成,他也想多赚一些,毕竟刚刚开始谈,怎么也要谈一会儿再说。

    沈万三站起身来,拱拱手,说道:“那就不用谈了,我先告辞了,过会儿还有饭局。”陈掌柜没想到他立马就要走,有点愕然,怔在了那里。本来他觉得沈万三说话这么有底气,甚至毫不避讳地说自己是来“趁火打劫”的,把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都说了出来,起码要谈出一个初步的意向来,可是,怎么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了呢?

    凭他多年在商海中的经验,只有两种人会这么做:一种是有恃无恐,货源已经安排好了,或者随时可以找到,不用浪费时间去谈,到他这里来,只是试试运气,看看是否还能找到更低价的货源。还有一种是装出来的,明明十分满意,却故意要做出不愿谈的模样,想吓唬对方再让步,以便多赚些,这种人心里没自信,越是没自信的人,在讨价还价上态度越强硬,直到最后实在谈不下去了,为了做成生意,肯定会大幅度让步。

    他现在判断不出沈万三属于哪一种,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他,是婉言挽留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沈万三送走?没等他想好怎么办,沈万三已经走了出去,他赶紧送到门口,躬身拱手,说道:“客爷走好。”沈万三没有回头,只是背着身子把双手抱拳,在左肩上方举了举,算是回礼,连头都不回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这样显然很没有礼貌,郭如意都觉得他做得有点过分。

    走出没多远,郭如意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丰庆粮行了,才把一直想说但没敢说的话说出来:“万三哥,你为啥这么不给那姓陈的面子,我看他很客气。”

    沈万三道:“我故意对他无礼的,就是想得罪他。”

    郭如意更加不解,问道:“得罪他,他不是咱的仇人吧?咱们也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啊?”

    沈万三笑了笑,说道:“得罪他就是为了让他以后跟咱们打交道……”本来不想把道理讲得太细,转念一下,郭如意还是一个新手,为何不让他也知道一下商场中的诡道呢?然后就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欲擒故纵,不过他用得更巧妙一些罢了。故意对陈掌柜无礼是为了让对方感觉到,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更不会再和丰庆打交道,所以要表现得不怕开罪丰庆,就更进一步证明了,他不指望丰庆的粮食,在别的地方同样可以找得到,这样一来,就能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能和他合作。

    转了一圈,他又带着郭如意来到了另外一家:富盛粮行。开场白和在丰庆时差不多,和富盛的掌柜谈了很久,富盛的严掌柜倒是一个说话很热络的人,两三句话就要拉着沈万三去酒楼,说不管生意成不成,沈万三这个朋友是交定了。但在价儿上不肯让步,又不愿意失掉沈万三这个大客户,软磨硬泡的就是不让沈万三走,非要谈出个子丑寅卯来。

    “如果严掌柜不在价儿上松动,我真没法子做这笔生意,每个人都有难处。”沈万三已经摆出一副冷峻的面孔,他有点受不了这位严掌柜过分的热情。

    严掌柜还是笑呵呵地给沈万三倒茶,发现茶碗里的茶沈万三没喝,就拿起茶碗倒掉,重新续水,说道:“都凉了,喝热的。咱先别谈生意上的事儿了,听我的,跟我去喝点,兄弟你非要谈,咱们在酒桌上说也是一样。”

    沈万三逃难似的从富盛粮行里出来,跟在后面的郭如意一直在笑,说道:“这个姓严的为了赚银子,都有吃了咱们的心。”

    沈万三说道:“朝廷要收捐,谁不想趁机会把粮食卖出去?我得尽快,不然这个消息的真假就有人怀疑了。”

    郭如意道:“万三哥,还是等等丰庆吧,我看那个姓严的太奸诈,嬉皮笑脸不像好人。”

    沈万三却不以为然,说道:“你不懂,奸诈的人往往比墨守成规或像陈掌柜那样沉稳从事的人更容易合作,也更容易把事情办成,这种人往往懂得变通。如果那书吏不是贪图好处的奸诈之徒,我就没办法请他出面帮忙,所以说,有奸诈的小人是我们的福气。”

    他一向认为和奸诈的人接触比和处处讲规矩、事事讲道义的人要好,起码什么事情都有商量、通融的余地,不像那些墨守成规的呆板的老实人,还需要有那么多禁忌、顾虑。

    得偿所愿

    沈万三觉得为了争取时间,在散布的谣言被识破前把粮食买到,必须加一把火。于是,他叫上图哈代和楚三爷一起去找了粮市附近的几名甲主。甲主不仅在乡间,大都市中一街一市也各自有甲主,只不过在城里做甲主不比在乡下。乡下甲主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在城里就受到了限制,因为城中不仅驻有达鲁花赤,更有各级官吏,就算没有权势的小民百姓,也想尽办法去攀附权贵的家奴,也许一个卖菜的,说不定就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什么王府权臣家做家奴,小小的甲主敢得罪谁?久而久之,城里的甲主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一个虚名了,帮官府做一些核查辖下人口户数、检举作奸犯科的辖民等。

    沈万三只花费了一百两银子,就让两名甲主欣喜若狂,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甲主说:“既有花不差将军的文札,又有衙门里的帮办楚爷,小的自然是不敢怠慢,又怎么好意思让上差破费?”说虽是这么说,还是老实不客气地把银子收下了。

    另一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的甲主,见话都让他说了,心里不快,赶紧道:“这帮开粮行的,平时就人五人六的,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坑蒙拐骗啥坏事没干过?就说上个月,一看米面吃紧,就和商量好的似的,一块儿涨价,可是没法子,人总得吃饭吧,再贵也得买,家底殷实的人家还好说,遇上个穷的,说不定就揭不开锅……”

    沈万三不想听他啰唆,但是也不好打断他,就看了郭如意一眼,郭如意已经很能领会沈万三的意思,装作怒火万丈地说道:“就是就是,这回就让他们知道啥是国法,朝廷要捐,谁敢不拿?让他们抄家灭门!”

    那三角眼甲主听他口气严厉,知道上差的脾气总是捉摸不定,就不敢再说了。

    沈万三让巴格和柏烈泰加上那两名甲主,招摇过市地在大名府的粮市里走了两圈,进了几家粮行的仓房,说是要清查存粮、备案附录,以便按数收捐。这个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各个粮行间传播,粮商们大为惶恐,因为这不仅证明了征稞粮捐的真实性,同时昭示着征收马上就会进行。随后很多粮行开始放宽销售,一天后,大名府的粮价开始下跌。

    有的粮行找到了大名府的达鲁花赤官,可是,那达鲁花赤也不敢确定朝廷征收粮捐的真假,因为最近脱脱丞相确实在调集人力、物力修筑黄河大堤,大名府也出了几万民夫,为此征收粮捐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他的下属看到了图哈代拿来的文札,上面有花不差的印信。虽然征捐前没有按照惯例通告他这个地方长官,派来征粮的人也没有来拜会,但是军方做事从来都是不按程序出牌,更没有人把他这个小小的达鲁花赤放在眼里。沈万三没有让人去和他接触,这让他忐忑不安,疑虑也打消了不少,因为来使越托大,越证明他们有身份。综合种种原因,他采取了不闻不问的策略,假装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万三趁机收购,以一贯一石的价格,购买了八九万石粮食,这样他带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本来他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可是觉得这次只身出来,最好不要带太多银子在身上,就交给褚嫣然收管。最后,新谈的三万石粮食,连定金都拿不出了。

    郭如意看他发愁,出主意道:“万三哥,我想到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我说了不行你可别骂我。”看沈万三没有说话,依旧眉头深锁,他就说,“图哈代假征粮捐,骗了这么多人,我看,我们不如真征一回,拉上几十车粮食,回去交给托里邪,反正都是朝廷的人用。”

    这个主意沈万三不是没想过,不过他知道肯定不行。一是,这么做太缺德,自己就成了骗子。二是,他们现在散布假消息,算不了什么大罪,朝廷就是想查办,也不会认真,但是他们如果真征了粮食,那性质可就不同了,朝廷一定会一查到底,那等待他和图哈代的将是杀头的下场,而且其中的利害图哈代清楚,他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可是,现在回去拿银子又耽误时间。

    这天,丰庆的陈掌柜居然来访。这个时候找自己,肯定是因为甲主开始清查粮行存粮。沈万三不敢怠慢,急忙接待。

    果然,陈掌柜已经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矜持了,这次他显得很热络。

    陈掌柜接过郭如意端上的茶,还没喝一口,张口就问:“沈爷,粮食你还要不要?”

    沈万三不觉一愣,心想:“上次见他,觉得他为人稳重,怎么现在这么轻冒了?”不过,他不想把自己已经没有银子的事情说出来,这样显得他家底薄,找了个理由,说道:“一时半会儿的不要,车马不好找,还有路上也不太平,先把买到的这些送回去再说。”

    陈掌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微笑,意味深长地道:“沈爷何必相瞒呢?知道您没有银子了,我才来找您。”

    沈万三微微吃惊,一番详谈之后,才知道他是通过没有收到定金的那家粮行,知道了自己已经没有银子的事情。不过,从这件事情上,他也知道陈掌柜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看来,自己那天拂袖而去,果然让他牵挂上心了。他呵呵一笑,一点没有尴尬的神色,自嘲道:“原来陈掌柜都知道了,我还怕说出来丢人,就没跟您说实话。”

    陈掌柜应付着笑了两下,然后神色一肃,说道:“沈爷,您来大名府一趟也不容易,需要的车马路资着实不少,还担着遭遇歹人的风险,怎么也不能让沈爷您空跑一遭,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做笔生意的,我索性说开了,一贯一石,我给您,而且先赊欠给您,让沈爷您满载而归,免得再来第二遭,您看怎么样?”

    沈万三吃了一惊,对陈掌柜的突然来访,他设想了许多种理由,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把粮食赊欠给自己,他担的风险也太大了,等于是把粮食送给自己。如果自己拿了粮食,一去不归,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有恃无恐,难道其中有什么隐秘,不然,这个久经商海的老商贾怎么会这么轻易冒险?他问道:“陈掌柜不怕我一去不归?”

    陈掌柜呵呵一笑,说道:“怕,自然是怕,不瞒您说,沈爷您是外乡人,我对您的底细一无所知,说不怕那才是假的。可是,我敢把粮食给你,就有给你的道理。你必须在我这儿购三十万石粮食,不能再在别的地方购一斗。还有,我派人跟着你把粮食送到家,如果沈爷不想再来大名府,那就把款子给他,让他带回来就好。”

    沈万三想也没想,直接说:“行啊,那就尽快交接,我看,最好是您跟着我去,免得你在家里寝食不安地等着,那多难受。”对这件事情,沈万三自然是求之不得,反正回去就有银子,到时候给他就是了,也解除了自己暂时囊中羞涩的难题。

    陈掌柜也不客气,拱拱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接着,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

    再回南皮城

    一天之后,沈万三和郭如意领着几十辆马车,来到了丰庆的粮仓。后来,通过陈掌柜的介绍,沈万三又雇了些车马,这样,车队大大增加,经过差不多两天的装运,粮食才码放整齐。

    事前,沈万三早已和图哈代他们商量好,自己先把粮食送回南皮,让他们三个在大名府城里等着,并留下了几百两银子,让他们尽情吃喝玩乐。本来,图哈代害怕沈万三在托里邪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坚持要跟着一起回去,但是图哈代假扮征粮使去过丰庆,如果被陈掌柜认出来,那他的身份就泄露了,为了保密,图哈代只好答应留下。

    一切准备停当后,图哈代告诉带来的那些兵丁,说他和巴格、柏烈泰已经和花不差说好了,过两天他会派人来大名府,他们三个要留在下等着交接。然后嘱咐这些人,一切听沈万三的吩咐,务必把粮食送到南皮,以解南皮的粮荒。大家自然知道南皮缺粮,听了这个安排,人人喜出望外,不仅可以回归故里,而且弄到了这么多粮食,回去之后必定有赏赐。

    陈掌柜就跟着沈万三的粮队上路了,他带了两名伙计,全身上下只带了几十两银子。一来是害怕路上出事,带多了银子不安全;二来,跟着沈万三走,也花不着银子,吃喝都有人安排。只是他一直在担心能不能顺利拿到粮款,不知道沈万三的家底到底怎么样,不过,为了不把粮食白白交给朝廷,他也只能行险了。沈万三知道他的顾忌,所以只要当着他的面,尽量少说话,即使说话也言必有据,尽可能做出稳重干练的模样,免得让他觉得自己轻浮、靠不住。

    从南皮出来时,一路上吃吃喝喝,走得很慢。现在返程只用了不到五天,一是,陈掌柜急着想拿到银子,早一刻拿到银子早一刻放心;二是,沈万三也急着回去,把粮食换成银子。

    因为有带去的兵丁保护,一路上倒是平平安安。一进南皮城,还没有到府衙去拜会托里邪,他就得到了禀报,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看大街上一排马车,上面都码放着一袋袋粮食,两只眼睛直放光,好像看到自己的大印已经回来似的,不过,他现在是一肚子的怒火,根本高兴不起来。他看到沈万三正从马车上下来,两步冲过去,用手一指,怒喝道:“好你个奸商,我是不是早就吩咐你,粮食不用运回来,直接送到南边,你两只耳朵聋了啊!”

    沈万三一愣,急忙解释道:“大人您听我说,我这不刚刚落脚,还没来得及去见您……”边说边从车上下来,站定了脚,把托里邪拉到一旁,说道:“大人,咱里头说,这里人多嘴杂。”

    自从沈万三带着他的殷殷期盼出发之后,托里邪每日坐卧不宁、寝食不安,就怕出差错。刚刚听下人回禀说沈万三回来了,他先是吃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然后听说没有见到图哈代,而且粮食都带回来了,并没有送到南边儿去,更加气恼了,慌忙跑出来,以问个究竟。

    “你说!”蒙古人思想单纯,尤其重视言诺,说过的话少有反悔,因此也最讨厌信口雌黄的人,托里邪对沈万三此行抱着太大的希望,看到他这么就回来了,怎能不生气?

    沈万三早就想好了怎么跟他解释,看他着急,先假装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以缓解下紧张的气氛,然后问道:“大人,您知道我为何回来得这么快吗?”

    托里邪看他神情轻松,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他早有安排,口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不少,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快说。”

    沈万三笑道:“大人别急,我跟图哈代管家出南皮之后,一路走到了大名府,正好大名府不仅不缺粮,而且汇聚了众多的粮商,五谷、杂货无一不有,无一不是充足富裕。我当时就想,大人您等着要回大印,去江南也是买粮食,在大名府也是买,为何不就近买了?这样也可以早点换回大印。所以,我和图哈代一商量就在大名府把粮食给买了。说起来,也是大人您吉人自有天相,好巧不巧,正好工部的贾鲁大人派人去大名府抽丁,去修河堤,顺便征粮捐,图哈代管家就找上去,把您要给花不差送粮草的事儿一说,抽丁的官员大喜,他们正好也准备运粮食。所以,我就把粮食交给他了,图哈代他们三个跟着去给你要大印去了……”

    刚开始,托里邪紧皱眉头,随后慢慢舒展开来,似乎是相信了,沈万三放心不少,接着说:“大人,图哈代和两位将军都想把大印亲手交给您,谁也不愿意回来……”他故意告图哈代他们的状,这样显得更加真实。

    果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托里邪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肚子说:“有功有功,你们都有功,这我就放心了。”

    沈万三又嗫嗫嚅嚅地道:“大人,不知道您答应我的事情怎么样?”

    托里邪一愣,问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沈万三焦急道:“大人忘了,您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后,南皮所需的粮食,都由我一个人供应,现在我把粮食都运来了……”

    托里邪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你看你想的多余,你走了才几天啊,谁能这么快把粮食运来跟你抢生意?南皮城是有几家粮行派伙计到外头买粮食去了,可是都没有回来,现在整个南皮城,粮食超过十石的就我的官仓了。”

    沈万三大喜,说道:“那我立马开始卖。”

    托里邪虽然听沈万三说得合情合理,但是还是心有顾忌,把护送粮食的兵丁找来一问,说的和沈万三说差不多,这才放心回府。

    南皮缺粮日久,所有的粮行都断货了,沈万三还没有开始兜售,已经有几家粮行主动找他,询问起来,听到这些粮食打算出售之后,一个个喜上眉梢,争先恐后地订买。

    沈万三去见了褚嫣然,然后把十几万两银子的粮款给陈掌柜结了,陈掌柜拿到银子后,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当天就走了。

    之后,沈万三就和郭如意一起应接不暇地伺候主顾。这批粮食的进价不高,均价是一贯一石,沈万三以一两一石的价格出售,整整赚了一倍。自从钞币更易之后,货币贬值,南皮没有被围困之前,粮价早已涨到了一两左右,现在特殊时期,也是一两,所以,只过了两天,近四十万石粮食,已经被订走了二十多万石。

    沈万三忽然发现,自己把粮食卖得这么便宜,那些粮行的掌柜似乎并不太积极,来订购粮食时,都是尽可能地讲价,而且说话很决绝,似乎料定他还有下降的余地似的。在这种奇怪的感觉出现一天后,他马上涨价,宣布余下的粮食都以一两一贯出手,情况马上起了变化。说来也奇怪,他低价售出时,粮行的大主顾开始很积极,后来就不断要求降价,现在他把价格一调高,他们反而不再啰唆,反而比刚开始还积极。

    他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怎么卖得贵,那些人反而变得更积极了呢?想了很久,他终于想通了。现在南皮城缺粮严重,他们看到自己运回这么多粮食,一定以为自己会趁机狠狠大赚一笔,心里一定是预想出一个奇高的价位,可是,自己却开出了一两一石的价格,可能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只能让他们有两种想法:自己是傻子,不懂奇货可居、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自己进粮的价格相当便宜,便宜到只卖一两也可以赚很多的地步,所以他们开始大胆讲价,就是因为觉得自己赚得多,应该有降价的空间。

    现在一涨价,那些人觉得如果不赶紧下手,说不定还会再涨,就又争抢着找他。想明白了这些道理,沈万三叹道:“人心真的很难懂!如果一开始就卖一两一贯,多赚了许多银子不说,还免去了许多麻烦,看来还是自己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

    五天后,等所有的粮食都买光了,所有的财产加在一块,沈万三的手里有了近百万两银子,这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象的。看到那成堆的银票,他觉得心神不宁,因为,现在整个南皮城都知道他有钱,这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动乱频仍的时候。他先拿了一万两银子,交给了托里邪,现在必须取得官府的支持,有官府给他做后台,他才放心。随后就是尽快离开,可托里邪不放他走,理由是大印还没拿回来。

    这让沈万三为难了,图哈代他们根本就没有去拿大印,还在大名府等着,拿不回来大印,他就不能离开,必须想办法。

    “你说的那些事都不算事儿,这都几十天了,我的大印还没拿回来,我都急死了,你给我想想主意。”每次见到沈万三,托里邪都会重复一遍类似的话。

    沈万三说道:“我看,不如我再去一趟,亲眼看着花不差把大印交出来,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托里邪早有这个意思,只是沈万三很乖觉,自己赚了大把银子之后,并没有独吞,给自己送了一万两银子不说,听说自己的下属,他都打点遍了,现在弄得每个人都在替他说话,每个人见到他都像见到亲爹似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难为他。现在听他愿意再跑一趟,心里很高兴,说道:“那好啊,你去你去,你老婆还住在府衙里,你放心,我派人伺候着,不会委屈她。”

    沈万三点点头,又道:“我去,还是把车马和护送的人都带着,趁机会再在江南采购一批粮食,不能白跑这一遭。这一路的花销我一个人拿。另外,这是两千两银票,大人您收着。”

    托里邪看他递过来一张银票,伸手接过来,不高兴地说:“我看你早就盘算好了,连银票都备着。南皮还是缺粮食,你那几十万石不够,想去可以去,不过,别把我的正经事给耽误了,你这次回去是专门给我盯着大印的,拿不来大印,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托里邪之所以发怒,因为他看到沈万三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是自己的大印还没有拿来,不由得有点心里不平衡,找到机会就发泄了出来。

    沈万三看他发火,心里发虚,小心翼翼地道:“银票我身上有,不是刚想起用您的人马,才想起来孝敬您。大人您放心,我的家眷不是在您那儿,一天不把您的大印拿回来,就住在您那里不走。我看,我明天就去,快马加鞭,路上不耽搁。”

    可是,这次出去托里邪却不同意再派那么多兵勇跟着沈万三,只同意派三十人。他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并训话,要他们跟沈万三外出公干,一切都要听沈万三的吩咐。虽然这次人数这么少,但沈万三也没有太计较,反正运的粮食没上次多,已经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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