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要银子还是要造反?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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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有人要趁机谋反的预感再一次被证明,沈万三急忙回去,找到了图哈代,把听到的和看到的统统告诉他,想和他商量对策,没想到图哈代一点不吃惊,依然平淡如常,好像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沈万三语气缓和一下,说道:“我们快点赶路,找到花不差,要回大印就回去,一刻也不能耽搁。”

    挑夫传语

    告别了褚嫣然,他带上郭如意又出发了,这回走得更快,不到五天就到了大名府。他把事情都告诉了图哈代,只是没说自己具体赚了多少银子,可是沈万三很快发现,自己在南皮的一举一动,图哈代居然了如指掌,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他在那些兵勇里有安排好的人,可以随时向他通风报信。

    沈万三又给图哈代他们,每人一千两银子,然后又从陈掌柜那里购买了七万石粮食,准备去黄河大堤。此时,大名府内,关于即将收粮捐的传闻,还是不绝于耳,但是迟迟不见动静,这和从前说收捐就雷厉风行的执行有点不一样,不免许多人暗暗猜测,是不是朝廷准备在十抽其四的基础上再加码,至于加多少,还没有定,所以才没有动静。也有人觉得,是另有原因,总之很少人说那消息是假的。

    沈万三知道这次南行事关重大,如果拿不到托里邪的大印,可能有性命之忧,就算自己可以脱逃,褚嫣然还在他手里,为了尽快把事情办妥,他一改迁就忍让策略,声明这次南行,所有人不准喝酒,更不能寻花问柳,就算是下雨也要赶路。图哈代表示赞同,路上走也顺顺当当。

    至正十一年(1351)五月,接连下了二十多天的大雨,黄河水位暴涨,平地水深二丈,北决白茅堤。六月,又有多处堤防决口,曹、兖、济、濮等州相继受灾,不仅农田、村庄被淹,还危及盐场的安全。于是,经过一番争论,脱脱力排众议,拍板修堤,委派工部尚书贾鲁为河防使,征调汴梁、大名等十三路民夫十五万,从黄陵冈南到白茅口,西到阳青村,准备开河二百八十里,把黄河引回旧道。

    为了早日赶到山东,沈万三叫人日夜不停地赶路,走出大名府以后,越走人烟越稀少,有时候往往几十里见不到人烟,道路两边随处可见枯骨,有的村庄、房舍俱在,就是没有一个人,连野兽也很少见。

    临近黄陵冈,路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不断有官府的人驶马而过,看到这么多拉载粮食的马车,不免都多看几眼,但看到有这么多兵勇护送,都知道是朝廷的人,也没人觉得奇怪。

    这天,走到午间,天气太热,车队停下来休息。沈万三见不远处有一个小茶寮,里面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在吃茶,就信步走过去,希望能听到点有关修筑河堤的消息。

    茶寮非常大,但是很简陋,只是用竹竿、草席搭建的凉棚,勉强遮挡烈日而已。里面有两条长凳和几张歪歪斜斜的桌子,每张桌子的四周都摆着几个木头墩子,看来是没有足够的凳子,用木墩充当座位用的,沈万三就找了一个木墩坐下。一个打着赤膊的干瘪老头迅速跑过来,用一条脏兮兮的长巾,擦了擦桌子的茶碗,他不擦还好,一擦之下本就不干净的碗更脏了,随之拿出一个大大的铜壶,往里面倒了一碗凉透的茶水,一张嘴,露出一副暗黄色的牙齿,说道:“客爷喝。”看沈万三衣着不凡,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不免有些紧张,也不敢多说。

    沈万三本不想喝,可是,实在口渴,看到别人都不嫌脏,就端起来抿了一口,发觉这茶水不仅没有一点茶的味道,甚至还有点苦涩,又吐出来,对那老头道:“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难喝?”

    老头怕他怪罪,更加紧张了,满脸委屈地道:“这是哏菜,不是茶,俺们乡下人都把这个当茶喝。俺侍弄这个茶棚一辈子,总共就喝过两回茶叶,还是茶叶沫子,也没觉出多好喝。”沈万三自然不知道,贫苦百姓连吃喝都成问题,没人喝得起茶叶,所以就把些野菜晒干了当茶叶泡茶。

    “哦,我喝不惯这个,老汉你还是给我一碗清水吧。”沈万三和和气气地道。那老头急忙答应,转身去端了一碗清水来。

    坐在沈万三左侧的是三个穿着短裤打着赤膊的汉子,看模样都是民夫,三人好像在议论什么,而且说得很起劲,一个挑河夫模样的神秘地道:“我虽说没亲眼看到弥勒佛降世,俺家哥哥可是真真的看得清清楚楚,说是,那天夜里,满天红光,几里地外都看得见,不光他一个人,全村人都看到了,一个个慌忙跪地上磕头。”

    另一个河工模样的人听得很入神,小声道:“咋样咋样,弥勒佛长啥样?”

    那挑河夫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那红光放的得有一两个时辰,等没光了之后,俺哥过去一看,就在地上看到了一块石碑,上面说,天下要大乱,明王要出世……”

    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个河工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紧张,抢着道:“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几个月前我听人说,天下大乱,明王出世,还说什么,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你没看黄河真的动了吗……”

    那挑河夫一拍大腿,说道:“就是这话,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一个字儿都不带差的,就是‘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我看,要出大事,大乱之后有大治,咱们要等明王来拯救了。”

    “我不想那么多,只想着能把‘食钱’给我点,比啥都强,十几万的河工,只给了那么一星半点,连一斗粮食都换不来,管啥用?”

    “这你就不知道了,工钱朝廷早就拨发了,不是都被这些人给扣下了吗。”说着用上指指天。

    “你是说工钱让当官的给贪下了?这他娘的也太不是东西了,老子没日没夜地干了好几个月,一个钱也没捞着,他们倒是贪得欢实!”

    那挑河夫冷笑一声,道:“你还当这是清平世界啊,要是的话,明王还出世救人?弥勒佛能降世?这是连天上的神人们都看不去咱平头百姓的苦,要来救咱们了,你俩听我的,真要是应验了那句,‘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咱就反他娘的,这是上天的旨意,谁敢不听?”

    那两个河工唯唯诺诺地点头,好像并不敢造反,匆匆喝了几口就走了,那挑河夫却又跑到别的桌前,和人聊起来,聊着聊着就又说起了什么“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话,沈万三心想:“此人莫不是想造反,怎么一直在挑唆、鼓动。”

    过了一会儿,那挑河夫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拱拱手,问道:“爷台是哪里人?”

    沈万三不想和这种事牵扯太多,就含含糊糊地道:“我大名府的。”

    那挑河夫“哦”了一声,接着问:“爷台一路上可曾听说‘明王出世,天下要大乱’的事情呀?”

    沈万三摇摇头。他又道:“这事儿千真万确,我是好心,看爷台你不是苦力做工的,莫不是家里还开着什么油坊、染坊?越是生意人越要信这个,没听人都在说‘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前头就是黄河大堤,哪天那石人一现世,天下的贫苦百姓都要起来造反,你这生意人也做不成生意了,该想想,别到时候吃了亏。”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明显是在挑唆人造反,沈万三说道:“我不信这个,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生意。”

    那挑河夫冷笑一下,说道:“等真到石人现世那天,你就信了。”然后转身走了。沈万三盯着他走远,只见他和几个衣着相似,都是挑河夫模样的人聚在一起,站在大道上嘀嘀咕咕地说了很久,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之后几个人又分开,好像是商量了什么事,然后分头去做了。

    沈万三开始不安起来,隐约觉得自己这次山东之行不会一帆风顺。第一次来山东就是因为被抓了壮丁,这次来,恐怕也没什么好事。如果说,刚刚听挑河夫宣讲什么造反的话,他还可以当作愚民妄言的话,那么看到这个人居然有同伙,就不能掉以轻心了,这显然是有人在组织谋反,而不是一两个人非议图乱。

    他知道说不定马上就有大事发生,眼下还是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拿到托里邪的大印,回去和褚嫣然会合,免得惹祸上身。他从身上拿出一两银子,扔在桌上,茶寮的老头惊恐莫名,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白银,要找还他余钱,可是搜找了一番,也找不出那么多钱。沈万三摆摆手,说道:“老伯营生不易,都收下吧。”那老头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磕头,口称“官爷”,看来是把沈万三当成官员了。

    看那老头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沈万三想到了远在家乡的老父,伸手扶起老头,温声道:“老伯,这几天别再这里做营生了,天下不太平。”

    那老头已经是老泪纵横,手里捧着那一两白银,浑身都在发抖,颤巍巍地道:“官爷您说的是那挑河的吧?这帮人见天在这儿跟人说‘石人一只眼’,他们都是教门里的人,专来唬人,莫要信他。谁要是和他们顶着说一句半句的,都要遭他们暗算,不是半夜烧了人家的屋子,就是堵着你打个半死,官府也知道他们,捉了几回,也都放了。他们人多着哩,惹不起!”

    沈万三疑惑道:“教门?”

    那老头看自己的话受到沈万三的重视,有点受宠若惊,低声道:“是白莲教,自从朝廷派人来修堤,他们就来了,成群结伙地干了挑河夫,平时有事没事就在我这儿,说些叫人不懂的话,我都听着烦腻了,也不敢得罪他们。”

    当地有人要趁机谋反的预感再一次被证明,沈万三急忙回去,找到了图哈代,把听到的和看到的统统告诉他,想和他商量对策,没想到图哈代一点不吃惊,依然平淡如常,好像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沈万三语气缓和一下,说道:“我们快点赶路,找到花不差,要回大印就回去,一刻也不能耽搁。”

    图哈代呵呵一笑,拍拍沈万三的肩膀,笑道:“我的掌柜爷,你经见得少,没见过这种阵势,有人造反算啥?我见得多了,南皮城被困,多少人被杀?现在普天下想造反的人多了,有几个真能动朝廷根基的?咱们就假装没看到、没听见,你我都是过路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万三一怔,感觉他说的也在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问了几个路过的营兵,听说花不差正在黄陵冈,沈万三急忙叫车夫上路。

    走了大半天,接近黄昏,沈万三也不让停下来埋锅造饭,说道:“不能停,什么时候走到黄陵冈,什么时候吃饭睡觉!”路变得难走起来,泥坑一个接一个,几辆马车陷在里面,每陷进去一次,几十辆马车都要停下来等候,耽误了很多时间。沈万三很是着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看着大道前方扬起的漫天尘土,他喃喃自语道:“上苍保佑,我能平平安安回去。”

    韩山童

    此时,黄陵冈不远处的一个早已荒废的小村庄里,一座不大的碎石块筑造的小院中忽然生起了一堆篝火,给这个沉寂许久的小村庄带来了一丝生机。时值天热,燃篝火只是为了取亮。院子里散聚着几个农夫打扮的男子,有的坐在石块上,有的坐在枯草堆上,有的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只有一个身姿挺拔、仪表不凡的中年人焦急地踱着步子。他穿着一袭灰布道袍,唇下是一丛短须,神情坚毅,双目炯炯有神,好像可以洞穿一切。他时不时地向院门张望,脸上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像是有什么心事。

    “宗主切莫着急,刘爷做事向来仔细,有他从中主持,谅来不会出错。”一个身着青衫、书生模样的人从地上站起来,走近两步,靠近那中年人劝慰道。

    那中年人抬眼看着院门,悠悠地道:“先生说得是,福通做事我放心,不过,起事之前走漏风声,种种布置就将付之东流,此事太过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一刻没有消息,我一刻不能安心!”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来回走着。

    那青衫人紧跟着他,胸有成竹地道:“宗主只管放心,我教中数万兄弟此时已经枕戈待旦,只待宗主一声令下,一起发难。不要说朝廷派来的那些官员们犹在梦中,不知大难将至,一个个依旧是醉生梦死,没有半点防备。就是他们知道了,现在再从各地调兵来,咱们也已稳住了阵脚,正好予以迎头痛击,从此扬名天下。到时,普天下揭竿而起的义军就会云集归并,咱们的声势越来越大,只待挥师北进,直捣鞑虏巢穴,霸业成矣!”他说到后来已是激动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眼前好像看到了自己日后荣登庙堂、封侯拜相的情景。

    那被称作宗主的人倒是很冷静,注视着天上隐隐半露的月亮,沉吟道:“但愿如先生所言,上天叫我韩山童光复大宋帝业,必定解万民于水火之中,废除种种苛政,让百姓们休养生息。”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白莲教的教宗韩山童,他是栾城(今属河北)人,自幼跟随父亲四处传播白莲教,后来自封“教宗”。(据史料记载,栾城韩山童父子,诡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依托佛教,造作经卷符箓,传布民间,于至正十一年率愚民为乱……)自从得知朝廷调集数州十余万民夫,修筑黄河堤防,他和挚友刘福通就像得到了某种启示,一连几天闭门长谈,最后决定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筹谋多年的大事,终于到了实施的时候。紧接着,他们召集这些年来着力培养的一些教中骨干,分派任务,让他们联络教众,宣扬“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谶语,为策动黄河滩上十几万河工做准备。为了事半功倍,又让几千信徒假装挑河夫,混入河工当中,挑唆拉拢工友,以待时变,好伺机而动。

    同时,两人都知道,这次举事可以说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如果失败,不仅这么多年辛苦的经营将毁于一旦,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决定分头行动,在两个地方前后高举义旗,誓师反元,刘福通先去他的老家安徽颍州(今安徽阜阳界首市)提前布置,而他则在这里策动河工,之后一同返回河北老巢宣告起兵。

    两个月前,刘福通已经到了颍州,积极准备,随时暴起发难。(刘福通最初首义地,史学界目前大致有今河北永年县南、今河南山东交界处黄陵冈、今安徽阜阳界首市等诸说,经考证,从颍州说。)他在颍州经营多年,人脉颇广,又有一众信徒,只要他一声令下,召集来几万人不成问题。可是,毕竟这不是平常小事,这是起兵造反,历朝历代都是最大的罪名,韩山童不能不担心。

    此时,他又朝院门口看了看,希望能看到递送消息的人到来。一个月前,为了了解刘福通在颍州的切实情况,他派自己的儿子——韩林儿和部下一同前往颍州,可是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也不见回来。为此,他忧心忡忡,生怕出差错。

    又焦急等待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韩山童急忙快步走向院门,走了两步,又担心是官军,所以,一向机警的他急忙停下,先向院子四周看了看,如果有突发情况,他准备翻墙逃跑。此地隐蔽之极,平时官兵根本不来,只要是官兵,那一定是来捉他的。他决定把这里作为自己发号施令的地方,一来是因为隐蔽,二来也因为这个小院,墙头低矮,凭着他的身手能轻易翻墙逃脱。几年前,他父亲四处宣扬教义,以图谋不轨的罪名,被朝廷处死。自此之后,他发誓要为父报仇,也变得非常小心,生怕有内奸告密,这次的行动尤其需要谨慎,有丁点差池就是生死大事。

    让他安心的是进来的不是官兵,而是十几个挑河夫。看到是自己的手下,韩山童把心放了下来。他神色严峻地对那十几名挑河夫道:“我早已吩咐过,不是大事,你们不要到这里来,以免被朝廷的人跟踪,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矮胖的小个子,赶紧快步走到他面前,微微躬身,拱手道:“回宗主,我来是想告诉宗主,兄弟们这几天一直在办宗主交代的事情,把明王出世,弥勒佛降世,天下即将大乱等事情到处说,几乎所有的河工都知道了,暗地里都议论纷纷,有的害怕,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蠢蠢欲动,准备跟咱们大干一场。”

    韩山童似乎很满意,但是他不想表现出来,同时,不知道这人说的是真的,还是想在自己面前请功,故意夸大其词。在黄河滩上起事,这件事情不能有一点马虎,必须掌握真实情况,所以,他决定试试他,于是脸色阴沉地道:“我看你说话不免夸大,教义说得明白,不要假言假语,巧言欺骗本座,死后是要进阿鼻地狱的!”

    那人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口中说:“宗主,我说的绝无半句假话,兄弟们确实把宗主交代的话,都传遍了黄河大堤,现在十之八九的河工都知道那几句谶语,宗主如若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他们都能给我做证,我没说半句不实之言!”

    和他一同进来的另外几个人,纷纷点头,证明他说的是实话,其中一人说道:“宗主,三哥说的句句是真,这几天来,我们为了宗主的宏图大业,把那几句谶言宣扬得人人皆知,不能说人人都信了,总有十之八九都信以为真,连河道上的监工、衙吏也有十几个人找我,询问怎么能躲过灾祸,又问明王出世之后,天下会如何。”

    韩山童这才满意,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变了,和蔼可亲地伸手把跪在地上的那人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老三兄弟,你不要怪我苛责过甚,咱们这次是在刀尖上走,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我的一举一动都关联着数万兄弟的生死,能不小心小心再小心吗?这几日以来,兄弟们都在河滩上受苦了,再熬几天,几天之后,咱们就揭竿而起,把鞑虏杀尽杀光,咱们坐龙庭,到那时诸位兄弟都是开国功臣,少不了要出将入相,青史留名!”

    他的话说得慷慨激昂,但是表情异常平淡,有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亲和力,诸位手下大为动容,尤其是被他亲手扶起来的那人,更是热泪盈眶,觉得自己能被教宗搀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有以死命报答,咬牙切齿地道:“我的命交给宗主了,只要能成就大事,我就是死也值了!”

    韩山童笑了笑,又神情一肃,问道:“石人现世可曾说了?”

    那人赶紧回答:“说了说了,都说了,都是照宗主您吩咐的话说的,分毫不差。”

    韩山童又对青衫人道:“先生,那石人是否都安排妥当?”

    青衫人躬身,回禀道:“我已经让刘阿大带人趁着夜色,把石人埋在黄陵冈的一棵大树下,咱们的人也混在河工里,到时候由他们假装做工时不慎把石人挖出来,这石人现世的谶语,就应验了。”

    韩山童点点头,嘱咐道:“此事务求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两个石匠现在何处?叫进来,我要好言安抚,看他们不会多嘴,才放心。”

    青衫人不敢怠慢,招手叫过来一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一连点头,慌忙跑出去,又转头对韩山童道:“宗主,那两名石匠已经受到感化,甘心入教,一直想见宗主一面,我看这几天来宗主万事缠身,一直没让他们过来。”

    韩山童满脸是可亲的微笑,全没有了刚刚的威严,好像是一位宽厚的师长,开玩笑道:“我有什么好见的,又不是二八娇娘,呵呵。”几个人都笑起来,简单的一句玩笑,立即把小院中紧张压抑的气氛化解开来。

    不久,两名面色黝黑的石匠被带了进来。韩山童看两人有些紧张,就想开几句玩笑缓和下气氛,说道:“人说能工巧匠,我看二位是天工巧匠,如若没有二位这双代天从事的手,那句谶语也不会显现人间,二位可称得上是‘天官’啊,呵呵。”又指着身边的人,“你们都说我神通广大,我看哪,这二位也神通广大。”

    两名石匠早听人说,韩山童是神仙降世,法力无边,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可是真的见到了,即使是凡人模样,也不敢太过造次,毕竟,韩山童在这些愚民心中已经是神人而非凡人,两人急忙跪下,一个人道:“听人说,能跟教宗说一句话,就能多活十年,教宗跟俺说了这么多句话,俺这趟没白来。”

    另一名石匠,磕了两个头,说:“我们俩愿入教修行,做宗主的马前卒!”

    韩山童欣然道:“好啊,那我圣教又多了两个人才,你们先跟他们去设香坛拜祭,正式加入我白莲教。”两名石匠大喜,欢欢喜喜地被带了出去。两人的身影刚刚在院门前隐没,韩山童前一刻还笑容殷殷的脸,马上变得阴沉起来,唤过来一名亲信,低声道:“此等愚夫怎么能知道这么重大的机密?把这两个人灭口,做完之后,尸体抬过来让我亲眼看看,看不到他们的死尸我都不放心,马上去做。”那亲信领命而去。

    随后,两声惨叫声传来,韩山童神色漠然,等那两名石匠的尸体被抬过来,亲眼看到确实是刚刚那两个大活人,他这才放心,说道:“把死尸扔在井里。”手下人急忙抬着死尸出去了。

    这时,两个农夫打扮的汉人匆匆跑进小院,对韩山童微微躬身,说道:“教宗,徐爷和韩公子回来了。”

    韩山童一直在等刘福通那边的消息,听到派去的人回来了,心中一阵激动,不过,他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又马上平复如常,淡淡地道:“叫他们进来。”

    少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大汉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同走进来。那少年就是韩山童的儿子,日后雄踞一方的小明王——韩林儿。紧随其后的大汉姓徐,名寿辉,现在他还是白莲教中一个中层人物,谁也不会想到,不久之后,他就将在蕲州(今湖北蕲春)举兵,随即封帝立国,号天完。此时的他虽然表面上还是归韩山童的统管,事事听他调遣,其实已经和韩山童不是一条心了,背地里在湖北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且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伺机而动。在起兵反元的同时,脱离韩山童的节制,自立为王。现在,他预感到机会已经来了,看到韩山童,他的心里一阵波动,暗叹:“教宗,不是我对不起你,是你把好处全占了,跟着你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韩林儿正春风得意。这次他亲自观摩了刘福通在颍州起事前的各项准备,虽说他没有直接参与其事,但是,毕竟自己也亲眼见过刘福通种种部署,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让从来没有经历过大场面的他,兴奋不已,一路上都在想,见到父亲之后,怎么详详细细地禀报自己的所见所闻。此时,还没有走到韩山童身边,已经忍不住叫起来:“爹,刘师叔已经布置妥了颍州的事,现已赶去了白鹿庄,等候父亲一同祭告天地,起兵讨元。”

    白鹿庄在河北永年县。河北是韩山童和刘福通起家的大本营,他们在那里经营多年,信徒极众,永年县里更是人人信奉白莲教,甚至连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综合种种因素,他们觉得在永年起兵最为安全,就算失败也可以迅速逃脱。

    紧随其后的徐寿辉则故意放慢了脚步,一切由韩林儿去说吧,反正他已经打算连夜赶回湖北,也不贪这份功劳。如果韩山童能同意他回去最好,如果不同意,他就准备偷偷潜走。总之,这是自己翻身的机会,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现在尽量避免和韩山童见面,免得他重新分派给自己什么任务,耽误了潜回湖北的时间。

    韩林儿将刘福通起兵的前后准备叙说了一遍,韩山童越听越得意,连日来忧心不已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现在刘福通已经把颍州的事情安排妥当,他们的起事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只待他赶回白鹿庄,祭告天地,正式起兵,紧接着,黄河滩头、颍州接连响应,让朝廷得不到喘息的机会。难道是老天有意助他成就大业?想到这些,他顿时信心十足,沉声道:“福通料理好了颍州的事,我明日就赶回河北和他会合。”

    韩林儿兴奋得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声音微微发颤地说:“爹,咱们什么时候起兵?”说时紧紧盯着韩山童。

    韩山童微微沉吟,随即双眉倒竖,神情宁定,好像下了决心,大声说:“两天后,两天后我就祭告天地神佛,起兵反元!”河北永年县离山东不远,骑马不过一日的路程,想赶回去非常容易。

    虽然人人都知道,举事就在这几天,但是具体是哪一天,却一直未定,直到此刻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众人顿时欢呼起来,既兴奋又紧张。谁都知道,造反是杀头的大罪,但是造反也可以换来惊天的富贵荣华。这些人都认为韩山童不是凡人,跟着他起事造反,成就霸业是迟早的事,所以都不怎么担心,一心想着自己可以出人头地。一个假装挑河夫的弟子,看韩山童高兴,想趁机会邀功,便走近韩山童,小声禀报道:“宗主,我今天见到一支运粮的车队,有朝廷的兵马看护,但是,领头的却像是一个商人,不如咱们今晚趁天黑,追上去抢了它,咱不正好缺粮草吗?”

    韩山童还没有说话,徐寿辉已经开口了,他上前一步,说道:“我看是这么回事,现在粮食这么金贵,这八成是给修河堤的官兵吃的,咱们该抢过来。宗主,你安心回河北,这活儿就交给我吧,不费吹灰之力,我就把粮食半点不少地给你拿来。”其实,他是想趁外出抢粮的机会逃走,顺便还能带走一批兄弟。

    韩山童却不那么想,他想的是全局,沉吟片刻,他沉声道:“当此紧要关口,不宜妄动,如果惊动了官兵,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韩林儿见过刘福通威风八面地指挥教徒造反之后,一直跃跃欲试,听到有粮食,正好趁这个机会过把瘾,劝说道:“爹,难道我们就眼看这块肥肉被叼走?”

    韩山童脸色一沉,道:“我常说,斗智不斗力,要把粮草收过来,为何非要动武?想我生而有灵佛护佑,彰明我教,普度众生,原是我的天责,运粮的无论是官是商,只要我晓以利害,点化他回头是岸,不免去一场刀兵?”

    “教宗英明……”众人齐声称颂。韩山童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英明。

    林中密会

    沈万三仰头看着惨淡的月色,心里又升起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之感,总之觉得会有事情发生,而且不会是好事,他叹口气,转头看着地上睡成一排的手下人,心想:“老天保佑,别出什么事情才好。”这当儿,郭如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轻声说:“掌柜的,你去帐篷里睡觉吧,天都这么晚了,明儿还要起早赶路。”因为带来的帐篷不多,只有沈万三和图哈代他们几个管事的人可以住,其余的人都睡在草垫子上。今天傍晚,沈万三本来决定走到黄陵冈才歇息,可是,天黑之后,路更难走了,只好停下来,等天亮之后继续赶路。

    郭如意见沈万三没有理会,接着道:“掌柜的,你去睡觉吧。”沈万三吩咐过他,当着别人的面,要叫他掌柜的,郭如意叫着叫着就习惯了,不管有人没人,都不再叫他“万三哥”。

    沈万三转身看了郭如意一眼,又把脸转过去,说道:“你去睡吧,我睡不着。”他不去睡,郭如意就是再困,也不敢去睡,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他们露宿的地方是在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土堆下,沈万三慢慢走上土堆,纵目远望,黑灯瞎火的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远处有火光,可能是河工在生火。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件奇怪之极的事情,揉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团火光正在慢慢移动,而且正好是对着他的方向,看来是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不知道这荒郊野地的是谁,他暗暗戒备,回头看见正在土坡下睡觉的官兵,他才放心,就是有什么歹人,只要自己一声喊叫,马上可以把大家叫上来,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过了没多久,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汉走了过来,站在沈万三身旁的郭如意有些害怕,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意识地拦在沈万三身前,壮着胆子问道:“什么人?”

    那大汉并不回答,先对沈万三深深一揖,双手抱拳,低声道:“奉我家主人之命,想请这位爷台过去说两句话。”

    郭如意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不过,听语气倒很客气,于是胆子大了些,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不说自己的来历,我家掌柜的怎么能跟你走?再说了,这都半夜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那汉子径直走到沈万三面前,郭如意想拦,沈万三却走上前去,对那汉子道:“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谁,如果是故人为何不报上姓名来?”

    那汉子在沈万三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沈万三神色一变,沉声道:“那烦劳前面带路。”又对郭如意道:“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两个时辰回不来,你就去告诉图哈代,叫他带兵去找我。”郭如意没有听到那大汉对沈万三说了什么,但是看沈万三要跟这个半夜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走,自然是不放心,迟疑着没有答应。沈万三再次嘱咐他一定要按自己说的做,然后就在那大汉的带领下下了土坡。

    两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片树林中。沈万三看到林子里点着一堆篝火,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背对着他,站在篝火不远处,那大汉走到那道袍人身前,低声说了两句话。那道袍人静静地听着,不回头,也不说话,把沈万三晾在一旁。

    沈万三知道越是面临危险越不能慌乱,他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尽量有气势地说道:“好大胆的贼人,竟敢绑架朝廷将军,往前走不到一二里就有几千兵马,你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刚刚那大汉告诉他:“你们领头的巴格在我们手里。”显然是巴格被他们捉走了,不然他们也不会知道巴格的名字,更不敢到他面前说。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在那极短的时间内,沈万三电光石火般地想到了两个问题:第一,既然这帮人敢绑架朝廷命官,而且派人来通告他,要他去见面,那肯定是有恃无恐,不怕自己把手下人叫起来,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埋伏着大批人手;第二,就是自己该不该跟他走。这帮神秘人既然绑架了一个军官之后,还来传话,那就证明他们不是单纯地想杀人,而是另有所图,那他们在没有被满足前,自己是安全的。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去,他们说不定用别的办法,为了能顺利把粮食送到,他决定以身试险。

    道袍人猛然转身,微微一笑,说道:“兄台不要多心,我请你来并非有歹意,是想向你剖析大义、说明利害,这点你不可不知。请这边说话。”说着用手往一旁一指。沈万三顺着看去,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他看到了两张椅子,一个小圆桌。他虽然心里没底,但既然来了就要做出个样子,不能被小瞧了,就走到一把椅子前,先对那道袍人拱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坐了下来。道袍人接着坐在了他的对面,指向小桌上的两只茶盅,道:“请用茶。”

    沈万三这才注意到小桌上有两只茶盅,却没有茶壶,而且两只茶盅都是空的,怎么用茶?正在他疑惑时,只见那道袍人的手掌在两只茶盅上方划过,怪事出现了,两只本来空空如也的茶盅居然盛满了两盅清茶,可是,那道袍人两手空空,并没有盛水器具,这茶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沈万三觉得场面有些诡异,那道袍人却始终面带微笑,似乎怕沈万三多心,抢先端起一盅茶,一饮而尽,而后把盅底给沈万三看看,再次说:“请用茶。”

    沈万三知道这个人不简单,难不成他会法术?他伸手拿起茶盅,也学着那人的模样,一饮而尽,觉得茶水的冷热正好,而且清香醇厚,心里更加惊异,放下茶盅,说道:“想说什么,在下聆听高论。”

    道袍人呵呵一笑,说道:“高论谈不上,我就是想向你说明何为天道。如今,朝廷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苦苦煎熬,上苍已厌之,授我天命,借我之手,灭鞑虏,倒暴元,重立新朝……”

    沈万三听着简直当作天外怪谈,急忙用手塞住耳朵,连声道:“这等狂悖妄言,我不听!”其实,他心里对当今的朝廷没有一点好感,甚至希望早日改朝换代,但是,改朝换代就能换来一个清平世界?说不定尸骨成堆之后,换来的却是一个更加横征暴敛的朝廷。就算是太平盛世,改朝换代也不是一两个人说改就能改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对于这种利害关系过大的事情,他一向是避之不及。就算自己对朝廷不满,也不会说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道袍人看他捂耳朵,也不在意,问道:“我说的话你不信?我乃大宋皇室后裔,生而有九龙护佑,神术不练自通,你有幸随我做大事,是你前世的造化,尚不知自珍,真是愚不可及!”

    沈万三道:“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我们做买卖的,就想着能吃喝不愁就行了,什么天道,什么改朝换代,不是我该想的,我想了也没用!”想到自己发现有人准备造反的蛛丝马迹,加上这人说的话,无疑这两拨人是同伙,没想到自己害怕和他们搅和在一起,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听他的话,是要拉自己入伙,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懂,就是想鼓动也无处着力。

    这个道袍人自然是韩山童,自从听到有运粮的车队之后,他就以为凭借自己的威信和智术,根本不用动武,稍稍显示一下自己的“法术”,他们必定甘心归顺。他不仅想得到沈万三的粮食,还想进一步把那帮车夫和护卫收到麾下,更打算让一批下属乔装改扮,混入粮队,等起事的时候从官军内部发难。但是,沈万三好像并不受他的蛊惑,这和他在一般愚民中传教不同,以往,只要他一显身手,总是信众云集。

    “不能说懂不懂,只要知道天意不可违足矣,看来你是要逆天行事喽?”韩山童的话说得威胁意味很浓,但是他依然是笑容满面,好像沈万三怎么说他都很不生气。

    沈万三知道,如果说不好可能真有危险,不过,他觉得这人既然找自己,不会只是想拉自己入伙,一定还有别的企图。他想探知对方真实的目的,又不好直接问,转念一想,已经有了主意,于是叹口气,低声问:“你们想要多少银子说吧。既然我们的人落到了阁下手里,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不过,要的银子太多了,我可给不起。”

    韩山童没想到沈万三居然把自己当成绑匪的强盗了,心里非常气闷,觉得这个人不知道是真愚,还是装傻,不过,他依旧沉声道:“兄台以为我找你来想要银子?错了,错之极也……”

    沈万三尽量装傻,抢着道:“那不要银子,就把我的人放回来,让我们回去。”

    韩山童微微一笑,说道:“好说,我放他回去。”沈万三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心里反而更加没底了,对方竟然会轻易松口,说不定后面还有别的图谋。

    不一会儿,只见巴格从黑暗里走出来,他的头上戴着一条红巾,看到沈万三之后,他喜出望外,刚要过来打招呼,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走到韩山童身边,恭恭敬敬地给他下拜磕头,虔诚地说:“宗主大神仙安!”这才站起来,跑到沈万三面前,神气活现地道:“你也来入教了?那你我就是教友了,我们跟着宗主大神仙一同得道升仙。”

    沈万三很诧异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那位飞扬跋扈、粗鲁蛮横的军官,下意识地说:“我入教?什么教?”

    巴格脸色一沉,急忙伸手来掩他的口,不高兴地说:“自然是白莲教圣教,你说话注意些,不可失了礼数。”说完对韩山童卖好似的一笑,好像很害怕惹他生气。

    这就奇了,巴格身为朝廷命官,怎么会对这帮反贼如此恭敬?如果说是怕死,假装出来的,但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假的,是真心诚意对韩山童俯首帖耳,更何况还大逆不道地说什么入教,这显然是他已经加入反贼一伙。沈万三简直如坠迷雾,拉着巴格的手,说道:“将军,他们是不是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咱们这就回去,跟我走。”他想,既然反贼答应放他们走,就别耽搁,真能走脱了最好。

    他站起来,拉着巴格就要走,韩山童果然没有阻拦他,微笑着看着他们不发一言。沈万三暗暗得意,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巴格忽然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我好不容易见到大神仙,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你却要我回去,好糊涂啊你!”这下沈万三可以确定了,巴格确实不是装的,他是实心实意地入了反贼一伙。

    韩山童好像对巴格的举动很满意,微笑着说:“巴格你怎么不回去?你还是朝廷里的人,回去还可以暂时享受荣华富贵,不过,还能享受几天,就说不准了。”

    巴格二话不说,跪下对韩山童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大神仙,别再说这种话,弟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朝廷命官了,早已诚心诚意拜入大神仙的门下,决心跟随大神仙左右,无论多少富贵,在我看来,都不如跟大神仙得道成仙来得好。”

    韩山童开怀大笑,说道:“你是蒙古人,我是赵宋皇族后裔,和蒙古人仇深似海,按理说你不应该和族人作对,不过,我受了天命,普天下不论什么部族都应由我统辖,你只要回头,也是可以得道的。只是,你这位同僚叫你回去,你怎么办?”

    巴格又磕头,语气坚定地道:“上天已经收了我们蒙古人的天命,我回去必定受上天惩罚,我不回去,我要跟着大神仙得道成仙。”

    巴格今天带着粮队走了整整一天,等到停下来埋锅造饭,看到又没有肉。一连几天没有吃到荤腥,嘴里要淡出鸟来,就拿了弓箭,想去打只野兔,打打牙祭,可是,一只兔子没看到却被韩山童的人给捉走了。本来,他对捉住自己的人恨之入骨,又害怕被杀,就表现得很是恭顺,但是韩山童没有为难他,并且当着他的面表现了几下“神技”。蒙古人本就迷信神佛,巴格又单纯没有心机,以为遇到了神仙,此后的两个时辰,他诚心诚意地和一帮信徒听韩山童讲授教义,不由得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生而有幸,居然遇到了真神。同时,韩山童讲述的蒙古人种种暴虐,他也是深有体会,以前觉得这不算什么,但是听韩山童说“上天已经夺了蒙元的天命”,要灭亡大元朝,所有跟随蒙元助纣为虐的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他吓得心胆俱裂,死命要求加入“圣教”。韩山童觉得他还有用,就答应了,不过,他也看出来,巴格这个人没有脑子,托付不了大事,必须另外找一个人才行,听说沈掌柜是粮队的领头人,就派人把沈万三诱骗到了这里。

    “沈掌柜,眼下多好的时机,一入圣教能得道成仙,天下就要大乱了,你不入教谁能保得了你?入教求自保啊!”巴格走到沈万三身边,气得跺着脚,对沈万三的“冥顽不灵”很是着急。

    韩山童看沈万三还不动心,就决定施展一下法术,让他开开眼。他站在椅子上,用手向着火堆一挥,那本来已经渐趋低迷的火焰马上蹿高了两三丈,直接引燃了上方的树枝,大声说道:“明王出世,顺者昌逆者亡!”

    他一言未毕,忽然四下里几十人同声叫道:“明王出世,顺者昌逆者亡!”沈万三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树林里埋伏了这么多人。

    韩山童这些所谓的“神术”其实只是把一些江湖术士惯用的伎俩,只是稍加修改,让人觉得更加神奇些罢了,根本不是什么法术。很多人还是被他迷惑,以为是神人。

    沈万三虽然觉得他的法术神奇无比,刚开始也不太在意,但是现在被四周的气势所感,觉得韩山童确实有些道行,心想:“不管他是不是哪路神仙,只要不为难我就好,现在不如先稳住他。”现在看情景,如果他还是坚持要走,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不如暂时虚与委蛇。

    “大神仙果然有法力……只是,我害怕杀头,反叛朝廷是要砍头的,我这种小民百姓……”他小心翼翼地道。

    韩山童善于蛊惑人心,看出沈万三确实是胆小,对胆小的人他自有办法,声音缓和一些,说道:“你害怕杀头确实过虑了,上天授我天命,自然会助我成就大业,不要说我几十万教徒已经遍布各个要津,只待我一声令下,马上挥戈而起,就是朝廷里也有我安排布置的眼线,待到天兵到时,朝廷里的那些酒囊饭袋,怎是我的对手?想当年,汉刘邦斩白蛇而起,跟随左右的张良、韩信日后都成了开国功臣,我现在大业指日可成,尔等速速归从,岂不是张良、韩信之在世?”

    巴格很是激动,急忙道:“这个我最清楚,现在打仗靠的全是汉军,大神仙施法,做了护命红巾,带着它人人是天兵天将,个个刀枪不入,想夺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大神仙,沈掌柜没有见过天兵天将,为何不叫他开开眼呢?”韩山童默然不语,巴格以为他同意了,就招呼来了两名头戴红巾的大汉。只见两人站在火堆旁,任凭巴格刀劈斧砍,就是纹丝不动,好像是钢筋铁骨,身上连一点伤口都没有。巴格让沈万三也去砍几刀,沈万三本想不这么鲁莽,但是也好奇他们是不是真的有神力,砍了两刀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砍一块石头,人的皮肉不可能这么坚硬。他见过打把式卖艺的,但一眼就能看出,玩的是障眼法,可这些人就不同了。其中一个大汉又走到一棵大树前,毫不费力地就把一棵树给拔了出来。

    沈万三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他不相信韩山童的非凡之处,由衷地说:“大神仙果然法力非凡!我开眼了,开眼了。”

    他的话刚说出,那两名大汉齐声道:“我等能有此神力,全凭宗主抬爱,传授仙法。”说完,一起跪下,给韩山童磕起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万三的身边已经站满了人,随着那两名大汉都跪了下来,高声赞颂韩山童的神力,只有他自己还鹤立鸡群般地站着,两耳满是一片由衷的感赞之声,他不由得心神俱醉,双腿好像不听他使唤,自行弯曲跪了下来,跟着众人赞颂不止。

    古时,人人烧香拜佛,认为天地间有诸神的存在,这是理所当然的,并对此深信不疑。沈万三到此刻才对韩山童倾心拜倒,已经算是有定力了。在洋洋盈耳的赞扬声中,沈万三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韩山童高大、伟岸的形象。

    韩山童很懂得如何操纵人心,很会把握时机,他站起来,双手摆开,缓缓走了几步,脸上是和蔼可亲的微笑,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他无比亲切、慈祥,他用一种低沉而且极富磁性的声音说:“入我神教,日后百事不愁,日夜有诸神呵护,有什么难事,可以找我,我替你求天神赐助。”

    沈万三激动不已地说道:“多谢大神仙……”忽然想到,刚刚有人叫韩山童“宗主”,急忙改口,“我沈万三日后铁定跟随宗主左右,为宗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每当有教徒当着韩山童的面表忠心的时候,他总是不言不语,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让人猜不透,这样一来,信徒们就会更加惶恐了,生怕让宗主对自己失望,自然人人拼命讨好,以期望得到垂青。

    沈万三此时,大脑一片混热,什么也不去想,只是觉得,能为这位大神仙办事是自己的殊荣,也是一个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为了能给韩山童留下一个好印象,对韩山童的要求,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巴格更是欢呼不止,一再保证,定不负重托。

    韩山童非常谨慎,但是他也有恃无恐,并不害怕沈万三和巴格“变节”,得到自由之后,就去偷报官府,因为,在此之前为了迷惑官府,他多次派人主动向官府举报,声称有人准备谋反,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官府开始还派几个衙役去搜捕,后来就不再理会了,任凭多少人去说,不管多么有鼻子有眼,都不再理会,甚至举报的人都被赶了出来。

    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此后,他放心大胆地派人假扮挑河夫,去宣传、鼓动,也有人去告官,被他们的人威胁、恐吓一番,又得不到官府的响应,就没人再多事了。他知道,只要他不做出造反举动来,只是些造反的流言,朝廷是不会真在意的,官员们也不会认真对待,毕竟,官员都害怕自己的属地上有人造反,那可是动辄掉头丢官的事。这就是他不想派人抢粮食的原因,因为一旦抢掠,官府就不会再坐视不管了。

    退一步说,就是官府在意了,此地方圆百十里也没有多少住户,官府的兵力更少,只有在黄河大堤上有几百监工,根本就不是他那几千从属的对手。大军都驻扎在二百多里外的青阳村,赶来也要一两天,到那时候他早就起兵了,正巴不得有官兵来接战呢。

    沈万三和巴格又表现得如此忠心耿耿,一再声明,誓死把事情办成,所以,他很放心地放巴格和沈万三回去了。

    在韩山童嘱咐了几遍之后,沈万三和巴格便带着使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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