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亲眼见证了彪炳史册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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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万三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低声道:“不管你是神人也好,不是神人也好,造反这种事我都不参与。古往今来,这么多跟着打天下的人,真的能做开国功臣、享受到荣华富贵的有几个?还不是一个个都拿自己的性命给别人做了嫁衣?我才没那么傻,谁乐意做开国功臣谁做,我不做!”说完,他转身走向那座土坡。

    大梦初醒

    沈万三一边走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巴格说道:“咱们怎么劝说图哈代?把粮食交出来,他不一定同意……”这句话一出口,他忽然惊觉,褚嫣然现在还在托里邪手里,没有粮食,换不来大印,怎么让她出来?想到这个问题,一大堆刚刚一时头脑发热没有想到的事情就都出现了。

    巴格仍是一脸兴奋,满不在乎地道:“那还不容易,咱们有大神仙撑腰,图哈代要是执迷不悟,我去叫几个刀枪不入的天兵来,也不用他们动手,只要露两下身手,我那帮兄弟,还不一个个吓得束手就擒?哈哈。”

    沈万三没有说话,默默地走着,思潮起伏,现在他的头脑已经逐渐冷却了下来,开始理智思考问题了,难道自己真的要造反?他一向谨小慎微,对于反叛朝廷,这种天一般大的事,他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天为什么就要做了呢?想着想着,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现:“我为什么要反叛朝廷?”当官的确刁难过他不少次,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当官的,他从哪里赚来那么多银子?没有托里邪,他手中怎么会有几十万两银子?甚至,如果没有他们家乡的那个甲主——斜里布花陷害他,他现在还在老家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不会知道人世间的繁华,更不会知道出人头地除了做官外,经商也是一个好出路。

    忽然又转过来想,那宗主有天命,注定要成就霸业,如果不趁他现在没有成事之前,就跟定他的话,等他得到天下,就没自己的位置了,这个机会比什么路子都容易出人头地,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地出将入相,青史留名。可是,每当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出现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就开始大声疾呼,往相反的方向拽他。不管谁有天命,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自己造不造反,那可是自己的事情,而且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那宗主有天命保护,他不会死,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莫名其妙掉了脑袋,自己不贪恋那个位子,也不担那份风险,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生意,这不会太有出息,可是绝对不会有风险。

    现在再回思,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在梦里一样,自己失魂落魄一般,就想要造反,简直是儿戏,一丝被愚弄的羞辱感在他心里滋生。

    但是,眼前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他已经答应要把粮食献给那位身怀异术的宗主,如果反悔,怎么和那帮人交代?还有巴格,看他的样子,是铁了心要跟随心目中的“大神仙”造反了,怎么说服他也是一个大难题。经过一番思索,他的思维已经从那种宗教狂热中恢复了过来,为啥要把辛辛苦苦买来、千里迢迢运来运去的粮食交给别人呢?就凭他们要造反,日后可以给自己荣华富贵的空头许诺?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法子不是自己常用的吗?怎么就用到自己身上来了?想通了这点,他猛地站住,一拍大腿,说道:“老子上当了!”

    跟在他后面的巴格一下撞在他身上,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发什么神经,快些走,大神仙还等着咱们的信儿呢。”

    沈万三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浑蛋,差一点点就做下了大错事!”

    巴格惊愕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不到怎么办好宗主的事情,心里害怕?”

    沈万三看了巴格一眼,借着他的话,说道:“你说对了,我正在想怎么跟宗主交代,事情没咱想得那么简单,你说,那些兵士和车夫,是听你我的,还是听图哈代和柏烈泰的?自然是听他们俩的。如果我们强行把粮食运出来,说不定会发生冲突,虽说有宗主的天兵天将,但是一旦惊动了官府的人怎么办?你回去和宗主说说,看看能不能让图哈代和柏烈泰也入教,只要他们肯入伙,不就不费吹灰之力也能把事情办妥了吗?”

    巴格头脑简单,当时就责怪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沈万三道:“你去和宗主说说,我先回去看看情况。”巴格巴不得到自己得到这份功劳,忙不迭地回去了。沈万三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低声道:“不管你是神人也好,不是神人也好,造反这种事我都不参与。古往今来,这么多跟着打天下的人,真的能做开国功臣、享受到荣华富贵的有几个?还不是一个个都拿自己的性命给别人做了嫁衣?我才没那么傻,谁乐意做开国功臣谁做,我不做!”说完,他转身走向那座土坡。

    权力这种东西,可以攀附,但是却不能拥有。拥有权力就证明你要随时面对权力带来的危险,就拿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坐在金銮殿上的皇上来说吧,他拥有至高权力的同时,不是也要面对心存异志的王公贵胄和普天下这么多要谋逆的人的威胁吗?一旦失败,他丢失的不仅是权力,还有性命。让别人去拥有权力,自己去借助那份权力,享受权力的好处,却能避开权力的危险,不是更好吗?

    翻过土坡,还没有走到营地里,他就听到了一阵争执声,好像是郭如意和图哈代。只听郭如意气呼呼地说道:“我家掌柜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你到底去不去?”

    图哈代大声说:“你想什么呢?这里会有人绑票?我没说不去,我得想一个妥当的法子,你一个下人别跟着瞎闹。”

    郭如意又急又气,带着哭腔道:“我家掌柜的说了,他要是两个时辰不回来,就让我找你,你居然不理不问,我家掌柜的回来了,要你好看!”

    图哈代道:“现在还没到两个时辰吧?我比你还急,巴格也找不到人了,待会儿,你们都跟着我去找,留下一拨人看好东西,别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行,我亲自留下看守,你不是着急吗?那你带人去找。不管谁丢了,粮食都不能丢!我看你太没规矩了,一个下人,就敢跟我顶着来?沈掌柜回来了,我非得好好说说,他的人也太厉害了,在南皮衙门里出出进进这么多人,哪个我不敢管?你还反天了!”

    在两人的争执声中,沈万三快步走过去,故意阴沉着脸。郭如意看到他大喜,还没有开口,沈万三一摆手,让他别说话,然后看着图哈代,用吩咐的口气说:“立马走,这里不能待了,有一股贼匪已经盯上咱们了,快点走!”

    图哈代却并不担心,道:“沈掌柜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亲眼见到土匪了?巴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从吃饭到现在就没见到他的人影。”

    沈万三不理他,提高嗓门,严厉地说道:“立马吩咐人走,快点!”

    图哈代两手一摊,说道:“沈掌柜,你把话说清啊,我们也好有个预备。现在巴格还没有下落,他可是朝廷命官,丢了非同小可。”

    沈万三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清楚,这样的话,自己差一点点要入伙造反的事情就泄露了,他知道,说得越严重,别人越不会瞎猜,所以脸色愈加阴沉,道:“管家也说了,谁丢了都没事,粮食不能丢。再不走,恐怕人要丢,粮食也难保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跟你说清楚。”

    图哈代带着官兵,根本不把土匪放在眼里,他疑惑的是巴格和沈万三为什么忽然失踪,现在沈万三又独自一人出现了,难道两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或者私吞了什么好处?问道:“沈掌柜,有啥事咱商量着办,这么多兄弟在,个把蟊贼我还不放在眼里。巴格还没有回来,他不能丢!”

    沈万三忽然心念一动,自己真是当局者迷,图哈代老于世故,事事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当即口气一变,说道:“那听管家你的吧,等找到巴格之后再走。”转头对围在一旁的众人道,“就按照管家说的做,不用走了,想睡觉的都去睡觉。”

    图哈代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他表面上是尊重自己,可是,背地里却是把干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一句一个“听管家”的,如果真的出了事,那责任还不全是自己的?不行,不能让他推得这么干净,他当即说道:“沈掌柜,您倒是把话说清楚了,不能就这么一推六二五吧?哪里来的土匪,到底是怎么回子事?说清了,咱们再定走不走。”

    沈万三道:“刚才找我的就是那帮贼匪,威胁我,要咱们把粮食都交出去,不然就要大开杀戒,我现在也没个准主意,还是听你的吧。”

    图哈代才不会拿这个主意,顺水推船道:“啊……真的有土匪,不行,那咱们快点走,虽然咱们的人不一定打不过他们,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走走!”

    此时,很奇怪,刚刚还一口一个没有等到巴格回来,现在图哈代一说走,巴格的死活就没人管了,甚至连提都不再提,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沈万三暗暗祝祷,生怕巴格突然带着那帮“天兵天将”冲过来。如果这样,不仅自己被逼入伙,辛辛苦苦买来的粮食也得交给他们。

    所有人都起来了,重新套车上路。图哈代走在沈万三跟前,问他和土匪遭遇的经过,沈万三已经想好了对答的话,先向左右看了看,好像是怕被人听到,才低声道:“我实话跟你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贼匪……”

    图哈代一愣,打断他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沈万三道:“我遇到的是一伙反贼,他们准备造反。”说着这里向四周看了看,“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巴格已经从贼了,要造反!”

    图哈代一脸的不相信,连连摇头,说道:“不会不会,巴格是什么人谁也没有我清楚,你说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我都信,唯独这条我不信,他怎么有胆子造反?”

    沈万三深吸一口气,好像刚刚从惊恐中缓过神儿来,附和道:“对对,话是这么说,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我也不信。是那伙人抓住了他,然后要我去,我以为是绑票,正准备拿银子把巴格将军给赎回来,可是,巴格死活不愿意回来,还劝说我入伙,还说要把咱们运的粮食交给那帮反贼,我假装答应他们,才脱身的。”

    他这句话说似乎都是在叙述有人图谋不轨,其实,他真实的目的是想把自己的干系洗刷干净,因为说到底,他和那帮反贼有那么一点点牵涉,起码他加入了他们,幸好及早回头,但是也怕人告发,现在他先把巴格的事情说出来,预埋伏笔。如果巴格回来告发他,那时,他已经提前给图哈代留下了巴格已经变节的印象,他再说自己和反贼怎么有牵涉,别人也不会相信,同时,自己也可以用假装答应反贼,其实是借机脱身来敷衍。

    一直走到天亮,巴格也没有追上来,等到日头过午,他们终于走到了黄陵冈。

    黄陵冈上石人眼

    此时的黄陵冈上,一条三四十丈宽,二三十丈深的河道里密密麻麻的满是拿着镐头和木铲的河工,像是一块流动的黑布,铺展在河道上。他们大都光着上身,有的打着赤脚,有的穿着草鞋,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层厚厚的泥污,泥土掺杂着汗水,使他们本就黝黑的脸,更加难以辨认了,好像每个人都戴着泥糊的面具,人人都是同一张面孔。他们像无数只蚂蚁,一点一点啃食着一只巨兽的死尸,用几百辆独轮小车,从陡峭的河道中,把土一车车搬运到河岸上。有的几十人排成一个长队,从河底一直排到河岸,一筐筐往上运土。现在河岸两侧,已经堆起了两座人工土山。

    沈万三虽然被抽过丁,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几万人共同劳作的场景。他慢慢爬上河道两旁的土山,站在山顶,看着河道里黑压压的河工,心里感慨万千。放眼看这条蜿蜒的河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道有多少里,还有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山,这浩大的工程都是眼前这些命如蝼蚁的河工们一铲一铲挖出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一名在河滩上负责监工的监督手里拿着鞭子,擦着汗跑过来,指着沈万三喝道:“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跑这里来了,快下去,快下去,这里可不是能玩的地儿。”

    沈万三转身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这个颐指气使的小吏非常气愤,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虐待这些出苦力的河工的,就没好气地道:“花不差将军在不在驻军?我是来给他送辎重的。”

    那监督说道:“花不差早就回去了,你们来晚了,辎重都送到青阳村去吧,现在大营挪到那儿去了。”

    沈万三略感失望,同时担心不能找到花不差,急切地问道:“那花不差将军是不是也在青阳村呢?”

    那监督有些不耐烦,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去去,自个儿找去,别耽误我工夫……哎,你们几个人干什么呢?说你们呢,谁叫你们歇着的,赶紧给我干活,想他妈的吃鞭子啊,快点!”他不再理会沈万三,转身向几个人坐在地上休息的河工跑去。

    那几个河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懒洋洋地坐地地上,动都不动,那监督拿鞭子在他们身上抽了几下,一名河工懒懒地抬起头说道:“监督爷没吃饱吧,这鞭子抽着跟挠痒痒似的,咋就不痛?”说完,引得一众河工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监督气得一连说了几个“你”,语气就软了下来,似乎对这些耍无赖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说道:“那就歇一会儿,就一会儿,歇过来就给我干活去。”

    河工们又不干了,其中一人道:“监督爷,一会儿可歇不过来,像我们这样干了几十天的,不歇几十天的话,这口气缓不过来啊。我看,你就假装看不见得了,谁跟谁不是瞎糊弄?这河道又不是给你们家挖的,看这么紧干什么呀!”

    沈万三倒没有想到会是这幅场景,对那个监督的厌恶感顿时全消,同时,对这些河工的同情也收起了不少。表面上看这些河工在大日头下,辛苦劳作,而那些监督手里拿着鞭子来来回回地催工,似乎高高在上,其实两方都不好过。他意识到,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眼前看着是那么回事,背地里说不定完全相反。这些河工虽然不容易,但是换作自己是监督,说不定比他管得还要严,没办法,想做大事,就不能顾忌这么多小节,要狠得下心。

    正在这时,图哈代追了上来,他身体不好,爬不上土山,就站在下面对沈万三招手。沈万三赶紧下去,图哈代擦着汗,道:“不好找,我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大军驻扎在哪里。”

    沈万三叹口气,道:“不用找了,我刚刚问了一个监督,花不差不在这儿了,现在青阳村驻有兵营,不知道花不差在不在那儿,要不,我先去看看吧?”其实,他不想去,毕竟,他和花不差不熟,又不是官府的人,进出军营恐怕不容易,但是又不好直接让图哈代去。

    图哈代看着他,心想:“一个跑腿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官场上的人了?”嘴里却说道:“还是我去吧,毕竟我跟花不差将军有些交往,你去了他也不认得你。你还是留下来看着东西吧,别看这儿人多,歹人不敢来,可是,谁知道这些干活的人是啥底细,保不齐就有不怀好意的。”

    沈万三急忙顺水推舟,点点头,说道:“那管家一路小心,有消息了快点来告诉我,我在这里等着。”图哈代立即带着柏烈泰,又找了几个人,直奔二百多里外的青阳村。从这里到青阳村,路途远不说,经过黄河水的淹泡,路面还是一片泥泞,马车不好过去,只能先派人去探查,要是花不差真在那里,再另想办法,免得大队人马来来回回地奔波。

    自从知道有人要造反之后,沈万三一直心神不宁。他吩咐下面人,谁都不能擅自离开,必须守着粮车。他把帐篷安在了粮车中间,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他也在想要不要把有人造反的消息告诉官府,如果说了,可能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官老爷很重视,马上派人追查,那他作为证人,说不定还要跟着缉拿的人四处搜捕反贼,就算不跟着去,捉到了也要由他指认。二是官府根本就不理会,反而会责难自己一番,甚至会诬赖他造谣生事。看来报官是不行了,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天下也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想做生意就更难了。

    在黄陵冈过了一夜,幸好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让他安心了些。只要这两三天没事,等图哈代回来,不管找没找到花不差,他们都要离开这里,离开了他也就真正放心了。

    天还没亮,已经有一批一批的河工上工了,拿着自己的工具,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四周一片喧闹声。沈万三远远看着,郭如意已经拿着两块干饼走过来,说:“掌柜的,你先吃点饼,待会儿说不定就要上路了。”他以为图哈代今天就能回来。

    沈万三没有搭话,默默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低声道:“希望今天不要出事,再过一天,我们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可是,上天不如人愿,一个时辰之后,一件彪炳史册的大事就要在他眼前发生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快去看看……”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河工,从河滩上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几个河工看他惊慌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人问:“咋了?是不是黄河发大水了?这有啥,发大水了才好,我们也不用干活了。”那老河工摆摆手,好像是要他闭嘴,自己想说什么话,一时太着急了,干张着嘴,就是说不出。

    沈万三站在路口,正在眺望,希望能看到图哈代回来,发现这奇怪的一幕,慢慢走了过去。此时,那老河工已经和几名河工低声交谈起来,沈万三问道:“这位老丈……”没等他把话问完,那老河工忽然跪下来,对着北方不停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沈万三惊奇不已,转头问那几名年轻些的河工,说:“这位老丈怎么……”一句话没说完,那几名河工好像是被老河工的举动感染,也跟着跪下来,不停磕头,嘴里也在低低默念着什么。

    这就奇怪了,难道前面有大官来了?沈万三躬下身子,想听听他们到底在念什么,刚弯腰,就听到那老河工嘴里低声说:“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小人是明王的子子孙孙,明王保佑……”听到这句话,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终于来了!这些都是那些预谋造反的人说的,难道他们已经起兵了?或者前面有什么神奇的东西,不然怎么都磕头呢?他向前面看了看,发现很多河工向北面奔去,显然那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加入人流,随着众人向北面走去。

    远远的看到前面是一个干涸的河沟,现在这里全是人,估计有几万人,黑压压一大片,到处是攒动的人头。前面已经过不去了,只能听到很多人同声高喊着什么。他拼命地往前挤,鞋被踩掉了,衣袖也被扯破,被人流带着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躁动的人流停了下来。他趁这个机会,继续往前挤,走了一阵,眼前一下人空了,紧接着,他看到,人不是都没了,而是都跪了下来。

    前面有几百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接着跪下的人越来越多,成百成百的人几乎是同时下跪,同声高颂:“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我等皆是明王的子子孙孙,甘愿受明王驱使……”声音震耳欲聋。

    沈万三现在已经站在高处,回头看看,似乎涌来的人群越来越少,这说明在黄陵冈上的河工差不多都来了。他听到身边的几个河工在低声议论,一人兴奋地道:“石人真的出现了,看来那几句谶语是真的,这是老天的意思,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另一人大声道:“反他娘的,反啊,咋不反!前几天都疯传,不听明王旨意的人,不受明王保护,明王叫咱们反,咱们要是不反以后天下大乱了,在这乱世里没有神明的保护,怎么活得下去?”他身边的许多人纷纷表示赞同。

    一个挑河夫装扮的人,好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慢慢挤过来,说:“哥儿几个,我和另外几个人兄弟说好了,一会儿大伙儿都去抢监督的刀枪,还有,我认识一帮朋友,他们几天前就受到明王的启示,早就弄了一大批兵刃,想要的跟我去拿啊!”几个人同声答应,跟着那人推开众人挤了出去,就在那人转身的瞬间,沈万三看到他的怀里有一段红布,意识到那人应该是那帮密谋造反的同伙,他们现在在挑唆河工!想到这里,他的背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这么多河工如果一起造反,那确实是惊天动地!

    忽听有人喊:“前面打起来了!”沈万三回头一看,那分明是河工们正在围攻几百名监督。

    听说前面打了起来,有人跳起来高呼:“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是上天要灭亡蒙古鞑子,我们遵从天意,反了!”紧接着,每隔三四丈就有人站起来,用同样的语气,说着差不多的话,要众人起身造反,显然这些人是事先商量好的,甚至是排演了多次,不然不会这么整齐划一。

    这些极富挑动性的言语果然奏效,一拨又一拨的人高声叫着“反了反了”,然后在别人的带领下冲向正受围攻的监督。那些跪在地上磕头的人也都起来了,他们大多数身上已经备好了兵刃,有的是刀,有的长矛,率领着河工奔向四方,不知道是去攻打哪里。河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几百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有的在磕头,有的跪在地上四处张望,有的则跑来跑去地观望。

    沈万三看他们一直对着一大堆土,朝拜不止,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那是几棵大树,树旁有一堆土,走到近前,可以看到一个大坑,坑里赫然是一个一只眼睛的石人。难道这就是那句谶语,“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句话中所说的石人?他不敢多看,赶紧退了出去,并悄悄问了一个磕头的老人。那老头告诉他,石人是早上河工挖土时挖出来的,之后就有人说“明王出世了,天下要大乱”,过来磕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所有的河工都跑到这里来了。

    沈万三正在听那老头说话,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转头向四处看去,只见郭如意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掌柜的,有人抢粮食……”

    和看押的人做交易

    沈万三大吃一惊,这下可糟糕了,只顾着看热闹连大事都忘了,这批粮食关系重大,丢了的话,不仅对托里斜没法交代,如果图哈代找到了花不差,却拿不出粮食,说不定就有杀头的危险。他不敢多想,抢粮食的人一定是这帮造反的河工,不管怎么说,先让他们稳下来再说,不行就多送些银子。

    “掌柜的,您刚离开没一会儿,图哈代就回来了,说是没找到花不差,正在发愁,不知道怎么了,一群河工就跟监督打起来了,开始监督还很凶,后来河工人越来越多,那帮监督就不行了……”郭如意等沈万三走过来,一边跟着他跑一边说。

    沈万三听说图哈代回来了,并没有找到花不差,心里一喜,既然没有找到花不差,就算粮食丢了,还有时间再去买,忙问道:“是不是河工在抢粮食?”

    郭如意点点头,愤愤道:“他们说咱们是给官府送粮食的,要拿去扔到河里……”原来这帮造反的不是要把粮食据为己有,而是因为是给官府送的,就想毁了。只要让他们明白这不是给官府的,那就有回旋的余地。

    到处是喊杀声,现在河滩上所有官府的人不是被打死、打伤,就是四散奔逃,只剩下河工拿着简陋的武器跑来跑去,不知道追打着什么人。

    还没跑到跟前,沈万三就听到了图哈代的声音,他好像是在和什么人争辩。沈万三心里一惊:“这帮是造反的,哪里容得你争?不把话好好说清楚,事情真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他就想一走了之,不能为了钱财把命搭上,但最后还是过去了,因为图哈代已经看到了他,只听图哈代大声道:“那就是我们的沈掌柜,他来了,你们去问问他,我说不清楚。”沈万三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他的心马上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巴格,还有一名那晚在小树林里见过的大汉。

    巴格看到他先是一脸怒色,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图哈代忽然走过来,别有用意地看着沈万三,阴阳怪气地道:“沈掌柜,你和他们说得上话,还是你说,是吧?”他故意把“说得上话”这几个字,说得阴气森森,显然是从巴格那里知道自己和这帮反贼的纠葛。

    站在一旁的巴格忽然冷冷地问:“沈掌柜,那晚你怎么一去不回来了啊?”说完,对着几个大汉一打眼色,那几个人迅速围住了沈万三,防止他逃跑。沈万三没想到,巴格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他既然入伙造反,自然会参与今天的事。他一向笃信关系的重要性,有巴格在,他反而不害怕。巴格现在不见得会对他像以前那样敬重,但是既然他们有过交情,事情就好办多了,远远好过一个陌生人。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他大声质问道。虽然知道自己理屈在先,不过,越是理屈,说话越要硬气,一来显得自己有底气,问心无愧,二来也让图哈代看到自己的态度。

    巴格没想到他会这么凶,“哼”了一声,道:“你可害苦我了,害得我差一点被大神仙弄死,还好,我今天用一大堆狗官的人头证明了我的忠心,不像你,说什么对宗主忠心耿耿,话说得跟真的似的,没想到翻脸就不认人了。我以为你跑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这下好了,粮食还是我们的,你这回可没的跑了,哈哈。”

    沈万三不卑不亢,昂然道:“巴格,你错了,你大错特错!”

    巴格一怔,问道:“我错了?我哪里错了?”其实,巴格根本就没错,沈万三表情凝重地连说他错了,用意很简单,就是在对方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之前,主动出击,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沈万三满含深意地给了巴格一个眼神,那眼神似乎告诉他,让他不要坏了大事,而后故意不回答巴格的问话。巴格一下愣在那里,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看自己,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他忽然想到了韩山童临走时嘱咐的话:持重为要。于是,他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想先看看沈万三到底想干什么。

    沈万三走到图哈代面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表情严肃地道:“我早说了管家不听,如若早照我说的做,能到今天这步田地?”

    图哈代疑惑不解地问:“沈掌柜是什么意思?”

    沈万三“哼”了一声,道:“你执迷不悟,宗主法力无边,岂能是我等人力所能抗拒的?你自作聪明,自以为可以躲过一劫,没想到天兵一到,一切皆作空想,这下好了,我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图哈代听他把话说完,顿时明白,他这是想害自己,怒气冲冲地推了沈万三一把,冲口大骂道:“沈万三你这狗东西,你说什么呢你?我刚开始就觉得不对味儿,你他娘的早就跑反贼那头去了,反叛朝廷,我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图哈代得知花不差不在此地之后,就紧着往回赶,谁知道刚回来就遇到河工闹事,紧接着巴格带着人冲了过来,要劫粮车,并且口口声声嚷着,“沈万三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出来受死”,这让本来就有些猜疑沈万三的他,更加开始怀疑沈万三和这帮反贼的关系了。

    凭着他和巴格的关系,才暂时稳住了局面。正在这时,沈万三出现了。图哈代既不想从贼,也不想丢命,就想找机会逃走,而后把粮食丢失的一切责任都推到沈万三和巴格身上,自己全身而退。他没有想到的是,沈万三竟然要把他往刀尖上推,他自然是怒不可遏,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

    沈万三要的就是他这几句话,声色俱厉地道:“现在还用得着你多嘴?巴格,你还不把这个朝廷的走狗给制住,还让他在这里逞能?”

    那晚巴格悄悄回去之后,就准备按照和沈万三商量好的办法,带着“天兵天将”去招降,可是韩山童担心是计,害怕自己的人去了如羊入虎口一去不归,不同意这么办,正在他们议论的时,事先安排的密探人跑来禀报说,粮队已经开拔走了,这下巴格说不清了,决心日后生吞活剥了沈万三。刚开始看到沈万三,他以为沈万三会吓得魂不附体,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做了亏心事该有的样子,反而理直气壮的。

    听到沈万三斥责图哈代,巴格虽然觉得沈万三应该有苦衷,不过,他还不能确定,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就假装没有听到沈万三的话,默默地观察着局势。他本来性情暴躁,因为沈万三突然逃走的事情,又受到了斥责,想着见到沈万三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但是,如果沈万三没有背叛宗主,自己日后见到韩山童该怎么说呢?所以,他更想搞清楚真相了。

    沈万三似乎看出了巴格心里在犹豫,现在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局面,下面应该做的就是求得巴格的原谅,不管用什么办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他从心里不愿意和朝廷作对,但是现在造反的河工已经控制了局面,为了自保只能暂时投靠他们了。

    “巴格将军,我问你一句话,你诚心诚意地回答我。”沈万三走到巴格跟前,镇定地看着他。凡是处于劣势地位的人,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被动解释不如主动发问更显得理直气壮。

    “你说。”

    “咱们出来贩购粮草,你还有图哈代、柏烈泰是不是把我当管事看待,真心真意服我呢?”沈万三质问道。

    巴格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为啥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下意识地辩解道:“你是谁啊你,我服你?老子不是看在你小子还算懂事,图哈代又帮你说话的分上,早一脚踢开你了。”

    沈万三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巴格将军真是快人快语,你说得对啊,我一个小小的商人,你们三个都是衙门里的人,我能管得了谁?图哈代要走,我拦得住他?”

    柏烈泰叫了起来:“沈万三你说清楚,是你一回来就说有土匪盯上了咱们,要连夜走,我说要等巴格回来再说,你一意孤行要上路,还把巴格将军入伙义军的事情告诉了我,这不是明摆着要坏巴格将军的事吗?”

    柏烈泰帮腔,证明图哈代说的都是真的。沈万三心里害怕,不过,表面上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俩是一伙的,自然说一样的话,那没办法。巴格,是非对错,你看着办。”巴格本来就粗心大意,更没有断案之才,不过,他从心里想让沈万三是清白的,以便在韩山童面前挽回面子,就一摆手,对几个河工道:“把他们都给我绑了,不管是真是假,等见到了宗主,一切皆有明断。”

    几名大汉不由分说,用绳子把沈万三、图哈代顺带着柏烈泰都给捆上了。在巴格的吆喝叫嚷下,那些车夫赶起粮车,慢慢地上路,跟来护送的官兵都被在巴格的威逼下,愿意入伙,看着一出手就收拢了这么多人马,巴格洋洋得意,骑在马上想着见到韩山童时,一定会大受赞赏,日后自己的功劳越来越多,等开国立朝的时候,自己说不定能封个什么王当当。

    沈万三被捆成一个大粽子,扔在了粮车顶上,摇摇晃晃的,很是难受,也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走了一天,到了晚上,沈万三忽然发现了机会,郭如意并没有被捆起来,而是被当作马夫,帮着赶车,他趁天黑,拿了两块窝头给沈万三送来,看左右没有人,小声说:“万三哥,巴格没工夫理我,我就偷偷混在了车夫堆了,当了车夫。你放心,等到他们都睡了,我就把你放开,咱俩偷偷逃走。”

    沈万三浑身发麻,急着说:“你先把我扶坐起来,我浑身都麻了。”郭如意急忙把沈万三扶起来,让他坐起来。沈万三看四周全是人,而且巴格已经吩咐人关门看着自己,只是现在那人去吃饭了,想跑并不容易,说道:“你看这么多人,不好走。你别在我身边,让巴格看到你,说不定也把你捆了。我怀里有银票,你拿出来几张,待会儿偷偷送给看管我的人,让他放我们离开。”郭如意急忙伸手在他怀里拿了两张银票,喂沈万三吃了几口东西,就匆匆走了。

    郭如意一直等到下半夜,看身边的人都睡着了,才偷偷走到看守沈万三的河工面前。河工受了吩咐,要他瞪着眼睛看守沈万三一夜,免得他逃跑。他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个翻身大睡,耳朵里听着一阵阵鼾声,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看到郭如意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娘干啥?”

    郭如意心里暗骂,还是赔着笑脸,道:“大哥,你咋还不睡觉?”

    这句话正好触到了河工的烦心处,更让他愤怒,故意大声道:“要他娘你管,滚!”他想把别人吵醒,自己不能睡,也不想让别人睡。

    郭如意仍旧赔着笑脸道:“大哥……”

    那河工已经不耐烦了,骂道:“滚滚滚,别在这儿瞎叫唤,我还想睡会儿呢。”

    靠在马车上的沈万三忽然小声道:“大哥。”河工一听怎么又一个叫大哥的,回头一看是沈万三,刚要骂,沈万三又说话了:“大哥,你这么辛苦就睡会儿吧,我花钱让你睡觉怎么样?”

    那河工疑惑道:“啥玩意?你花钱,我睡觉,你是不是想逃啊,别想别想,我没命花那钱,你还是老实睡觉吧,我还是老老实实熬着,咱俩最好谁也不别搭理谁。”忽然羡慕不已地问道,“你是不是有老多银子?”

    沈万三侧头看郭如意还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心里暗怪他不通世故,如果这时候抢着把银票拿出来,只要看到实实在在的银子,比说一千句一万句都顶用。他默默一笑,道:“不多不多,我哪里有你的银子多。”

    那河工一愣,笑骂道:“又说屁话,我穷得都造反了,哪里有银子?如果有银子,我早回家买田买地,当地主老爷去了。”

    沈万三又看看郭如意,见他还是没有动静,这河工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意图太明显了,赶紧把银子拿出来诱惑他啊,可是,郭如意就是不能领会。

    “帮我个忙,我的银子就是你的了。”沈万三道。

    郭如意这才想到了什么,赶紧说:“对啊,你把人放了,不就有银子了吗?”

    沈万三责怪地看了郭如意一眼,怪他不会说话,怎么能把“放人”这两个字说出来呢?

    河工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俩是一伙儿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呵呵。”

    沈万三看他并不发怒,而且也没有叫人把郭如意抓起来,那么,他一定另有打算。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看来话不能说得这么隐晦了,索性把话说开些。他先对郭如意说:“把银票拿出来。”郭如意立即从怀里拿出了那两张银票。

    借着月光,那河工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愕然道:“这些都是你的?乖乖,你有多少银子啊!”伸手就要拿。郭如意下意识地一缩手,又把银票收了回去。

    沈万三做事极重细节,善于观察并利用人的弱点,这河工明显是想要银子,又怕担责任,只要把这个问题替他解决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既然伸手来拿银子,就应该把银子给他,人就是这样,想着想得到的东西,只是一种欲望,当听到可能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这个欲望会逐步加重,真实地放在眼前时那欲望就会占据大脑,等真真正正地把东西拿在手里,再放弃就很难了,所以应该把银票给他,加重他的贪心,从而让他大胆取舍。

    “待会儿我去找人替我值夜,这他娘的也太欺负人了,都睡觉就他娘的叫我一个人熬着。”河工道。

    沈万三知道他动心了,抢着道:“如意,银票。我觉得大哥你有了这么多银子,不用过这种时刻提着脑袋的日子了,回家买田做地主不是更好吗?”沈万三善于抓住一件事的关键点所在,只要把症结找到,施以适当的解决办法就可以了。

    郭如意这次反应得很快,马上把银票递给了河工,那河工很是激动,小声道:“对对,他娘的,有了大把的银子,我也跑,也不跟着他们干了,我先走了。”说完,就想趁着夜色,抢先逃走。

    沈万三却小声叫住他,问道:“你可知道和我一同被抓的那个老头在哪里吗?”

    那河工想了想,说道:“被捆起来了三个,一个是蒙古将领,一脸死臭,跟谁也不说话,倒是有一个老头来着,干啥,你想把他弄出去啊?我劝你还是别了,自个儿走了算了,还管别人干啥?”

    沈万三示意郭如意帮他解开绳子,并对河工道:“话不能这么说,做人要讲义气,我自己得救了,不能忘了哥们。这么办,你如果能帮我找到那老头,我再给你一张银票,怎么样?”

    郭如意向左右看了看,觉得时间紧迫,哪里还有心思去找图哈代这个老狐狸,况且还要为他花一笔银子,就拦着沈万三,道:“万三哥,图哈代没少欺负咱,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就别这么好心了。”沈万三不理他,仍旧劝说那河工去找。河工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放了一个人,也不在乎多放一个,就答应了。

    沈万三等那河工走了之后,撕下衣袖,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救命”两个大大的血字,然后把衣布放粮车上。郭如意疑惑不解地问:“万三哥,你这是干啥?别磨蹭了,咱还是快点走吧,待会儿有人醒了,想走都走不了!”

    沈万三道:“我这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以后再遇到巴格。”

    这次逃走之后,巴格肯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会大肆搜捕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就完全跑到了造反势力的对立面,这对一向不喜欢树立对头的他来说,无疑是不想看到的。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确定,这帮造反起兵的能不能得到天下,如果他们真坐了江山,那自己日后岂不是只能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所以,必须现在就留下一个话柄,造成自己是被人劫走的或者,被迫离开的假象,用血写成的“救命”两字就是证据,至于谁把自己劫走的,那只能随人去猜了,越没有答案,对自己越有利。

    郭如意道:“咱们先到树林里躲着,如果找到了图哈代咱们再出来,在这儿我总是不放心。”

    沈万三倒不怎么害怕了,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还有几个人没有睡,生着一小堆火,看来也是值夜的,说道:“我本来就被捆在这儿,谁会怀疑?倒是你,赶紧蹲下,别被人看到了。”郭如意赶紧蹲在地上,默默地等候。

    很快,那河工就出现了,只见他猫着腰,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沈万三心想:“此人天没有见识,正正经经地走就是了,越是鬼鬼祟祟的不是越要人起疑吗?”不过,他还是很客气地问他找到人没有,那河工向四周看了看,道:“那老头叫图哈代吧?他被拴在了车轱辘上,连个看守的都没有。我看四周没人,就把他给放了,他听说是你要我来救他之后,感激得不行,现在在前面大路口等你们呢。事给你办成了,快把银子给我。”

    沈万三也不问他是不是真把人放了,拿出一张银票交给了他,那河工大拇指一竖,赞道:“兄弟好汉子,你就不怕我没放任,讹你的银子?”沈万三自然想到了这点,但是,他从河工的言谈中已判断出他说的应该是实话,才毫不犹豫地把银票拿了出来。

    那河工拱拱手,就急慌慌走了。

    沈万三站起来,对郭如意道:“别害怕,大大方方地走,天这么黑,没人看得出咱们。”于是,他大模大样地走了出来,地上一排排睡的都是人,有几个醒了也只是抬眼看看他,并没细看,还以为是起夜方便的,谁会想到是关押的那个人?

    沈万三带着郭如意慢慢走到了那河工说的路口,路边忽然闪过来一个人,正是图哈代,只听他说道:“沈掌柜,我冤枉你了,再次给你赔个不是,大恩不言谢,等我回到南皮一定好好报答兄弟。”

    那河工来救他的时候,他有些怀疑,毕竟在他的眼里,沈万三已经是一个反贼了,可是等那个河工真给他松绑,并且丢下他一个人匆匆走了之后,他才知道这是真的,此刻,看到沈万三,他才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对他充满了感激。

    沈万三做个手势要他先别说话,等三个人逃出很远,才说:“图哈代你久经世故,怎么连欺骗那些反贼的话也听不出来?我也是没办法,为了能活命,只能暂时委曲求全。”

    图哈代对沈万三抱抱拳,羞愧无比,只好开个玩笑遮羞,笑道:“怪我怪我,我是老眼昏花,不过,这也正好说明兄弟你的精明,骗过了巴格和那一帮阿猫阿狗的东西,连我这个老衙门也给你糊弄了,呵呵。”他虽然笑得很畅快,沈万三还是脸色铁青,这让他略感尴尬,就想着怎么再挑起话题,打破两人的隔阂。

    沈万三看天这么黑,觉得应该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等天亮了再走,就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土坑,道:“咱们先躲在这儿休息会儿,等天亮了再走。”现在他说话自然是没人反对,三个人默默地躲进一个土坑里。

    图哈代道:“沈掌柜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在我家大人面前,极力为你说好话,这次差事没办成,事出有因,咱们是尽心尽力了。”他主动这么说,希望拉近和沈万三的关系。

    沈万三本来可以不用冒着危险去救图哈代,直接潜走,但是他这么做了,理由很简单:他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一直认为,一个人不可能只走一条路,必须时刻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在奋力走康庄大道的同时还要留下一条羊肠小径。他不想和造反势力彻底决裂,更不想和官府决裂,不能让官府以为自己参与了谋反。他救图哈代并不是单纯出于好心,如果自己一走了之,图哈代有幸活着逃出去,一定会把粮食失窃的事情完全推到自己和巴格头上,并把自己说成和巴格一起谋反,那自己岂不是要成为官府缉拿的对象,而且褚嫣然还留在南皮,不能不为她着想。

    不能得罪造反势力,也不能得罪官府,官道、贼道都有路才行,这就是他的想法。

    沈万三又想到了柏烈泰,说道:“柏烈泰还没有出来。”

    图哈代听而不闻,说道:“天一亮我就上路,直奔南皮,我看,我们还要改换一下装扮,免得被人认出来。”沈万三听他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他已不顾柏烈泰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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