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因祸得福,巧遇文士与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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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你不姓赵吧?”一个和沈万三一样,也被捆在马厩里的人问。沈万三看看守正低头打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问道:“姓啥不姓啥,有什么关系?难道姓赵就应该被砍头?”那人说话声音爽朗,听着就能给人一种信任感,只听他哈哈一笑,道:“然也,你说对了,姓赵就应该砍头,这你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吧?”

    团聚

    天亮之后,他们悄悄上路,走得很是谨慎小心,走了一天才走到曹州府衙,现在这里一片风声鹤唳,河工造反声势浩大,朝廷应对不迭,幸好起义军一路去了河北,和韩山童会合,并没有在曹州多做停留,只是打劫了官仓之后就走了,即便如此,曹州的达鲁花赤也吓得心胆俱裂,听到图哈代禀报给朝廷运送的粮草被劫掠,根本不予理会,甚至图哈代提出要几匹马好回南皮,也没有得到回应,沈万三只好出钱买了马匹。

    三个人匆匆上路,有马匹代步,走起路来就快多了,十天后他们就出现在了南皮城的大街上。图哈代愁眉苦脸地赶回了衙署,不知道托里斜听到他带来的坏消息之后,会不会暴跳如雷。

    可是,进到衙门之后,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托里邪已经被撤职查办,南皮城的达鲁花赤早已另有其人。一个平时要好的衙役告诉他,几天前朝廷委派的征粮赋使来到南皮,发现托里邪的大印居然不见了,弄得无法发布告,就此东窗事发,无论托里邪怎么解释,还是没能避免被撤职的命运。这让图哈代又忧又喜,喜的是,不用为差事没办好而忧虑了,忧的是从此自己失去了依靠。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万三全完是另一种心情,顿时感觉浑身轻松,这么多天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只是不知道住在他家里的褚嫣然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急忙跑到府衙后院,可是,现在这里不仅换了主人,连布置也换了,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褚嫣然是何许人。

    不久,一个看样子是老家人的长者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沈万三几眼,沉声道:“你是干什么的?这里是达鲁花赤大人住的地方,怎么能乱闯?”

    沈万三看他神情不善,急忙拱拱手,说道:“小人是给前任达鲁花赤托里邪办差的,不知道以前这里住着的人,现在都搬到了哪里?”

    那老者“哦”了一声,听他说是当差的,便多了几分客气,道:“你叫什么?那些人早搬走了,谁知道去了哪儿。”

    沈万三恭敬道:“小人姓沈,名万三……”

    那老者忽然一愣,好像刚刚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一般,重新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一遍,神情更加客气,似乎可以说是恭敬,说道:“原来是沈掌柜,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先跟我去屋里喝口茶,咱边喝边说。”跟在沈万三身后的郭如意不明白这老头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和沈万三对望了一眼。

    沈万三道:“不了不了,我现在急着……”

    那老者呵呵一笑,抢着道:“你是要找褚嫣然姑娘吧?我知道她在哪儿。”沈万三一喜,可是他发现这老头模样古怪,像捡到一锭银子般两眼放光。他心思透亮,这老头既然说知道褚嫣然在哪里,可是又不愿意马上说出来,难不成是想要点好处?

    郭如意兴奋道:“老伯,你知道嫣然嫂子搬到哪里去了?”

    那老者呵呵一笑,搓搓手,道:“知道啊,我昨儿还见她了呢,她常来衙门问你和图哈代回来了没有,隔三岔五地来。”话锋一转:“都说沈掌柜仗义疏财,出手很是大方,衙门里很多人都拿到了您的好处,小老儿多嘴两句,也是帮您解了烦恼,你看是不是能给我些银子,我这忙帮得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一份力气不是?”

    沈万三和郭如意又对望一眼,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公然要钱的。沈万三暗暗自责,从前他只是想笼络人心,和每个人都搞好关系,这样做起事情来就会事半功倍,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仗义疏财”多了也不是好事,有了这个名头,很多不用花银子就能办到的事情,别人也会以此为借口来要银子。他苦笑一下,决定以后不再这么随随便便送人东西了。这个念头刚出现,他忽然又想,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岂不是人人都愿意帮他做事?比方说,有人知道褚嫣然的下落,知道把消息带给自己会得到一笔好处之后,肯定会争先恐后来报信。

    “这个自然,我来得不巧,身上就这点碎银子。”沈万三边说边掏出了一两银子。

    那老者几乎是用抢的方式,把银子从他手里拿过去,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一边看银子一边用手一指大门外,说道:“悦福客栈,本来她说你回来了,叫我去告诉她,我也不跑这一趟了,还是你去见她吧,就在斜对门。”说话时,连头都没有抬,一直看着手里的银子,好像是一会儿不看银子就会飞了。

    沈万三苦笑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么贪财的人,他不仅不反感,反而有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只要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尽心尽力给你出力,帮你做事,这就够了,总比那些自命清高或者内心奸诈的人好多了,不管对他多好,都买不来诚心。

    悦福客栈就在大街对面,是一家非常简陋的小客栈,一排几十间平房当作客房,连一个像样的大堂都没有,和大车店差不多。在询问了小二之后,沈万三赶紧进了后院,还没进到房间里,已经传来了褚嫣然那熟悉的怒喝声:“天杀的狗东西,你还真来了,好好好,老娘说拿刀伺候你,决不食言,你等着!”

    郭如意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低声说:“万三哥,嫂子八成是嫌你回来晚了。”沈万三尴尬地笑了一下,褚嫣然的脾气他知道,真要发大火,天王老子的话也不听,不过,好像自己没有得罪她吧?他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心想:“嫣然也太不懂事了,我千里奔波,回来了不说一句好话,还没进门,就骂上了。还是翠茹知冷知热,懂得体贴人。”可是,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翠茹在屋里大声说:“小姐,菜刀拿着,他要是敢进来,咱们就跟他拼了,砍不死他!”

    郭如意忍住笑,小声嘀咕道:“要不,我先进去劝劝?免得咱俩刚回来再落个鼻青脸肿的,八成嫂子不打我,万三哥你可得小心了。”

    沈万三白了他一眼,大步朝客房走去,不信褚嫣然真敢动刀子。可是,刚走了两步,忽然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就从窗户里飞了出来。沈万三一闪身,躲了开去,看到滚在一旁的菜刀,真有些生气了,喝道:“哟嗬,光天化日的,还真有敢谋杀亲夫的!”话一出口,就听到屋里两个人一同“啊”了一声,随后房门打开,褚嫣然和翠茹冲了出来,沈万三不高兴地说:“是不是还想把刀捡起来,接着砍我?那我赶紧跑。”说完,转身就要走。

    翠茹急忙道:“姑爷,你别走,说的不是你,你可算回来了。”话一出口,就要迈步走向沈万三,似乎是想拥抱他,可能是感到不妥,迈出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褚嫣然可不管这些,她冲到沈万三身边,已是两腮挂泪,但是当这个让她日夜牵挂的人真到了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呆地站着,糊里糊涂地说:“回……回屋……”说完,伸手拉着沈万三的衣袖。

    沈万三吓得一抽手,道:“你要打我在这儿打还有两个劝架的,到屋子里我可不去,我又打不过你……”

    褚嫣然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翠茹呆呆地看着这对打情骂俏的爱侣,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醋意。她看到他们三个人都在笑,唯有自己还呆站着,害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急忙凑趣似的笑了起来,但是心里没有一丝笑意。

    “在这家客栈里经常住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刚才有两个酒鬼到院子里来,说要找掌柜的,见到我们两个女眷,就笑眯眯地满嘴喷粪,被我和翠茹骂出去,我俩听到有脚步声,还以为是他们又回来了,所以才准备拿刀去吓唬他们,没想到是你。”褚嫣然刚刚说完,自觉好笑,又哈哈笑了起来。

    沈万三知道两个女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没少吃苦,说道:“那你为什么不住大些的客栈,住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褚嫣然有些委屈道:“我是看这儿离衙门近,你回来了,我能看到,才没离开。”

    沈万三鼻子一酸,拉着她的手,道:“明儿我们就回家。”褚嫣然点点头,两行眼泪又流了出来。

    说走就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沈万三牵挂的了,银子已经赚了不少,如果回老家过平平淡淡的生活,那他两辈子也花不完。

    第二天,沈万三早早地把郭如意和翠茹叫起来,说道:“这次我跑了一趟,经历的凶险着实不少,我还是那个主意,我们得改名换姓,一来,不能让大都城里那两家——刘家和切莫尔虎的人认出我们来;再有,我也怕被巴格他们见到,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还是按照以前我说的办,起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名字,让人听见了都不会在意。我叫赵四五,如意你叫刘八,嫣然、翠茹还是装姐妹,都姓李,叫什么你俩想想。”这次褚嫣然没有反对,听话地点点头。

    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沈万三忽然想,在临走时应该向图哈代打声招呼,虽然他现在仕途堪忧,不过总是官面上的人,说不定日后能用到。他让郭如意去买了些礼物,急匆匆地去了衙门。现在图哈代还是在衙门做事,但是已经没有从前风光了,听说沈万三要走,他非要摆一桌宴席给沈万三送行,沈万三没有同意,两人说了几句就就分开了。

    沈万三买了一辆马车,郭如意赶车,他和褚嫣然、翠茹坐在车里,顺顺当当地出了南皮城,一路向江南走去。虽然如今天下大乱,韩山童又在河北起兵,但是也托了这天下大乱的福,各地府衙均接到朝廷严令,唯恐自己管辖的地面出事,每个地方都在四处加派兵丁,严防严防死守,很多不法之徒看风声正紧都收敛了,连鼠窃狗偷的也少了,地方治安出奇地好。出关的,一律放行,入关就要严格盘查。

    沈万三只顾闷头走路,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由得暗暗纳闷,担心朝廷日渐不支,连关卡也懒得设了,甚至是设不起,那不是巴格那帮造反的真要了天下?一想到这些,他就更加不安了。如果巴格那帮人得了天下,他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不过,想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人家新朝初立,有多少大事要做,怎么会专门和自己作对呢?

    走了几天,在路上,他看到了一份官府的布告,上面说,一个叫韩山童的人,诈称明王出世,欺骗愚民,收拢数万河工,聚众造反,但是因为朝廷警觉,及早布置,才没有酿成大祸,已经被扑灭,贼首韩山童被杀,余党尽皆被捕。

    看到这则消息,沈万三心里奇怪,那帮有法术的人怎么败得这么彻底?难道大元朝请来了法术更高的神人?不知道巴格还活着没有,不过,按照他的性格被朝廷捕杀的可能极大。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当初自己经不住诱惑,真入伙了,那死了的这些人中可能就有自己,看来自己的定力还是不够,日后无论如何,凡是和朝廷作对的事情,一律敬而远之。

    到了江浙地面上,又看到一份悬赏告示,缉拿白莲教匪首刘福通,前一份告示不是说“余党尽皆被捕”了吗,怎么又要悬赏缉捕?看来朝廷的话只能信三分。

    罗贯中

    进了江浙,家乡就近在眼前了,想到终于可以重会家中父母,沈万三的心情自然非常激动。这日午间,天气炎热,坐在马车中犹如在蒸笼里,浑身都是汗,沈万三看褚嫣然和翠茹实在太热,和两人商量下,决定先找一家客栈休息,明天再走,反正就要到家了,也不差这一时三刻。

    到了一家小客栈前,一路上郭如意已经学会了很多,不用沈万三吩咐,自行去开房打尖,可是沈万三却把已经走进客栈的他又叫了回来,指着客栈门口拴着的几匹马,低声道:“这是驿站里的官马,应该有公门里的人在客栈里,马并没有被牵到后院,可见他们身有要务,正在里面吃饭,我们进去了正好碰到,和这帮瘟神最好少见面,还是不要惹麻烦,多走几步路,到下一个地方住宿吧。”自从有了黄河滩上的经历,他一直害怕和公差前面,能避则避。

    郭如意觉得沈万三太过谨慎,但是主子既然这么说,他也只好照办,擦了一把汗,接着扬鞭赶车,走了一二十里,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关卡,关卡前排着几十丈的长龙,看来都是等着过关的。这次回来,沈万三见多了关卡,也都顺顺利利地过来了,并不当一回事,甚至连银钱都没准备。郭如意有心显示下自己的能力,道:“万三哥你别出面了,我去应付。”

    沈万三也想试试他,就没有说话。郭如意把车赶到关卡前,排队等候。沈万三发现,这道关卡与沿途经过的所有关卡都不同,要大很多,两根几丈长的木栏支在路当中,以为屏障,看守的不是普通的营兵,而是全身铠甲的甲兵,人数也非常多,关卡两侧停着几辆装载着麻袋的马车,十几名汉子浑身捆着绳索,蹲在地上。

    他觉得还是不要让郭如意去说,自己随机应变更稳当些,就下了马车,没等多久,就轮到了他们,还没等他开口,那三角眼的甲士已经说话了:“车上还有人吗?”

    沈万三低声下气地道:“是女眷,赶着回老家。”

    那甲士面无表情,道:“不管男眷女眷,都要验查,叫车上的人都下来,快点。”沈万三无奈,只好让褚嫣然和翠茹下车,那甲士看了她们一眼,依然没有表情,对沈万三道:“姓什么?”

    沈万三看到眼前的阵势,预感到可能有事情要发生,倍加谨慎,刚要把自己那个假名——赵四五说出来,忽然想:“宋朝的皇帝姓赵,而宋朝又是当今大元朝的死敌,我能假冒姓赵吗?”想到这些,就想把自己的真名字说出来。

    郭如意看他久久不语,觉得自己的身份应该替掌柜的应付,就恭敬地对那甲士哈着腰,道:“我家东家姓赵,名四五,在外面做生意,准备回老家,还望兵爷行个方便。”那三角眼一怔,看了沈万三一眼,沈万三正好也看着他,从对方那略微有些异样的眼神里,他察觉出可能郭如意的话说错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姓赵?可是,这好像有点说不通。

    那三角眼看着郭如意,问道:“你叫什么?”

    郭如意和沈万三对望一眼,都有些奇怪,过那么多关卡从来没有遇见过问姓名的,这次不仅问了,而且问得非常仔细,只得小心回答:“小人姓刘,叫刘八。”

    三角眼接着指指站在一边的褚嫣然和翠茹:“你们俩都姓什么,叫什么?”

    褚嫣然和翠茹按照商定的,把假名说了出来。那三角眼脸色一沉,道:“造化造化,你们真真的是有福气,都对上了。”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几名甲士招招手,“这几个人都是,都抓起来。”

    沈万三一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二话不说,问了姓名就要抓人?这也太没有王法了吧。看那几名甲士靠近褚嫣然,他双手一拦,挡在褚嫣然身前,喝问道:“我们犯了什么法,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他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听说自己是商人,想勒索些钱财,并不是真要抓人。

    郭如意倒是很机灵,他已经明白了钱能通神的道理,尤其是对这些公门里的人来说,急忙拿出一张钞币,递给那三角眼,道:“拿着拿着,兵爷您拿着,就当我孝敬您的一点茶水钱……”

    那三角眼一把夺过钞币,更加凶恶地喝道:“抓抓抓,都抓起来。一帮该死的东西,以为给我点银子就没事了?银子照收,人照抓!”一边说,一边摆手。一个甲士忽然从郭如意背后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用绳子捆上。

    沈万三也被抓住了,听着妻子和翠茹的尖叫声,刚刚以为这些人想勒索钱财的想法消失了,随之怀疑是刘家或者切莫尔虎搞的鬼,因为只有这两拨人能调动官府的势力,而且只有他们想抓到自己,考虑到了这点,他瞬间平静了下来,沉静地对那三角眼道:“是不是切莫尔虎让你们来抓我的?”

    那三角眼“哼”了一声,道:“谁他妈认识什么虎不虎的,今儿你撞到我手里,就由不得你了,爷我该着发利市,一下子抓到了你们四个,呵呵。”沈万三听到他竟敢公然侮辱切莫尔虎,那肯定不会是切莫尔虎派来的人,那会不会是刘家呢?随即又说:“那公爷,是不是刘定一叫你们抓的我?”

    那三角眼踢了他一脚,骂道:“是朝廷让我抓的你,别他妈的瞎嚷嚷。”沈万三这下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刘家也不是切莫尔虎,自己的仇人好像就这两家,不是复仇,难道是自己惹到哪里了?够得上违法的似乎只有和白莲教的那一点点牵扯了,可是,和白莲教那点事,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凭什么就认准了自己?还有,他们是听到名字之后才动的手,这几个假名字,还没有人知道,朝廷就算要抓自己,也是通缉“沈万三”这个名字,怎么能听到假名字就要抓人?

    褚嫣然脾气暴躁,看到有人抓自己,马上又跳又闹,弄得几个甲士都不敢靠近。沈万三知道,不管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唯一的结果只能是多挨几下拳脚,就对褚嫣然大声说:“嫣然别闹,叫他们捆,天理自在人心,我自有说理的地方,到时候不知道是谁倒霉,我看他们能怎么样!”

    他故意这么说,是让人以为他有后台,妄图用这个虚张声势的办法来恐吓,以求自救,或者让这些人有所顾忌。但是,那甲士根本不理会他,四个人被捆成了一串,扔在了路旁,有人负责看管,沈万三一直想借机会和这帮人交流,以便脱身,但都不能如愿。等到傍晚,守关卡的人撤走,他们和另外几十名同样被捆起来的人一起,被押解着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沈万三忽然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不久前没有入住的那家小客栈里。官兵把他们扔到客栈里的马厩里,留下了一个人看管,之后就去吃喝了。

    “我看你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你不姓赵吧?”一个和沈万三一样,也被捆在马厩里的人问。

    沈万三看看守正低头打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问道:“姓啥不姓啥,有什么关系?难道姓赵就应该被砍头?”

    那人说话声音爽朗,听着就能给人一种信任感,只听他哈哈一笑,道:“然也,你说对了,姓赵就应该砍头,这你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吧?”

    沈万三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那人脸一板,道:“我何时跟你开玩笑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郭如意在一旁开口了:“姓赵犯法?我从来没听说过,要是姓赵就犯法,那死的人多了,我有很多姓赵的朋友,人家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没听说哪个因为姓赵被下狱砍头的。”

    那人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笑道:“后生小辈,没见识啊,没见识,不过,你小子也算知道点人情世故,会伺候你家掌柜的,呵呵,不是你伺候得好,他也到不了这里来。你如果不替你东家多那一句嘴,我看八成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沈万三听得云里雾里的,透着一股子古怪,不过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把眼前已经身陷囹圄,且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当一回事,一般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真有本事,就想从他嘴里探听些什么,说话的口气也敬重了起来,道:“那你怎么被抓到这儿来了,难道也是因为你姓赵?”

    那人很爱笑,说话之前,总喜欢哈哈一笑,这次惊动了看守,那看守走过来踢了他两脚,喝道:“再他妈的叫,我先砍你几刀。”

    那人马上不说话了,等看守走远了,他忽然又笑起来,神秘地道:“待会儿,不知道是谁砍几刀呢。”沈万三听他的话里透露出了某种玄机,难道这个人有高超的武艺,能自行解开捆缚,而后教训那看守?

    他重新打量这个人,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这个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留着一副山羊胡子,穿着不怎么考究,看样子像是一个杀猪屠狗的市井俚人,并没有奇特之处,只是他那满脸神秘的微笑,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便小声问道:“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褚嫣然也被捆在这里,和这么多大男人挨在一块儿让她又羞又气,看沈万三一直和一个疯子一般的人说话,一点没有顾及自己,更是气上加气,用脚狠狠蹬了沈万三一记,嗔道:“你和这个癫子瞎聊啥,还是想想咱们怎么出去吧。你们谁身上有刀子,咱们把绳子割断,然后悄悄溜走不好吗?”

    那山羊胡子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幸好在黑暗里褚嫣然看不见,不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翠茹用身子蹭蹭褚嫣然,小声安慰道:“小……”忽然想现在自己和褚嫣然是假冒姐妹,不能再用“小姐”这个称呼了,急忙改口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别急。”

    那山羊胡子道:“何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看,你们已经很乱了,不管大谋小谋都给你们乱了,眼下除了等死,你们是没救了,待会儿我自有妙计脱身,呵呵。”说着又笑了起来。

    沈万三听他说话,越来越觉得不像是疯子,倒像是世外高人,用一副后生小辈的语气,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为什么被抓起来的?待会儿你怎么脱身?”

    山羊胡子仰着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似乎看沈万三没有再问下去,有些心痒难搔,他很享受那种被人羡慕不已的感觉,但是没人理会,就有些难受了,说道:“你怎么不问我、求教我了,我看你诚心诚意,说不定会说的。”

    虽然是在这么危险的境况下,郭如意还是笑起来,说道:“你这疯汉子,是不是就想别人求你?那我求你,我求求你别再开口了,别说了,没人想听你怎么逃走。死到临头还想拿别人开心!”

    那山羊胡子好像很生气,气得想跺脚,可是手脚都被捆着,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腿,怒道:“你说啥,你瞧不起我?你敢说你是瞧不起我吗?”

    沈万三看他动气了,就想训斥郭如意,忽然又想,说不定郭如意一激,他就说实话了,就闭口没有说话。郭如意听了那疯汉的话,更加开心了,说道:“我怎么不是瞧不起你?我就是瞧不起你啊,你说你有啥让我瞧得起的?有种你跑啊,你如果能跑了,我一定瞧得起你。”

    山羊胡子气得无话可说,点点头,道:“对对,我现在是逃不了,不过,我迟早能脱身,你们就不行了,逃跑没你们的份儿,砍头你们却人人有份儿。”

    沈万三害怕他一怒之后就此闭嘴,知道此人是顺毛驴,就顺着他说道:“大哥,我信,我信你能脱身,只是,我不知道,姓赵为啥就要被砍头?还望大哥赐教。就是死了,我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山羊胡子听他说话客气,好像很满意,这才顺了口气,得意地道:“你这个后生说话中听,不过别老是叫我大哥,我这岁数当你一声大叔应该不占你的便宜吧?”

    沈万三一愣,这汉子简直太不通世故,明明只比自己大五六岁,叫一声大哥已属客气,怎么能称得上一个“叔”字?不过,他性子随和,从不在乎什么虚理,叫他一声大叔又吃不了什么大亏,于是说道:“还望大叔赐教。”

    郭如意听沈万三真叫那疯汉子大叔,心里气愤,道:“万三哥,别听这糟汉瞎说,他知道啥,就是骗咱们玩的,他要是真有本事,还能被困在这儿?”

    山羊胡子这次没生气,说道:“我是有本事,等等你就知道了。好后生,你刚刚问我姓赵的为啥就该杀头,我问你,你没听说过上面颁下了‘捕杀令’吗?”

    虽然在黑暗里,对方看不见,沈万三还是茫然地摇摇头,道:“捕杀令,什么捕杀令?专门杀姓赵的人?”

    山羊胡子道:“算你聪明,说得一点没错,专门杀你们这些姓赵的。”

    郭如意又要出言顶撞,沈万三碰碰他,让他闭嘴,对那汉子道:“大叔,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朝廷怎么会下这种荒唐的捕杀令?”

    山羊胡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从哪里知道的自然不能跟你说。反正这事千真万确,不仅要杀姓赵的,天下五大姓:张、王、李、刘、赵,统统要杀,你死得不冤,这么多人陪着你,以后说不定还有很多这五姓的人去陪你,死了也不寂寞。”

    郭如意忍不住道:“那你姓什么?你既然知道姓这五姓要砍头,为啥不隐姓埋名?看来你是胡言乱语吓唬人的。”

    山羊胡子道:“我说你没见识,看来你是一丁点见识都没有,我怎么会是因为姓这五姓被抓的呢?我是因为帮几个贩私盐的说话,惹恼了这些当兵的,被抓了起来。我才没那么傻,明明知道姓赵要砍头,还伸着脖子让人家去砍。”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滑天下之大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那看守又被惊动了,跑过来狠狠地在他身上踢了两脚,拔出刀,眼看是要砍,沈万三急忙道:“兵爷刀下留人,是我逗他,这才惊扰到您,您看他骨瘦如柴,经不得您三拳两脚的,打死了他也惹得您一身晦气不是?放过他这一回,我保准他不再打扰您了,要是还惊到你,你打我,打我还不成吗?”

    那看守狠狠踢了沈万三一脚,骂道:“打你怎么了?老子现在就打你。”说完,又踢了两脚,这才消气,然后把刀收回去,警告了两遍就又走了。

    那山羊胡子听沈万三替自己求情,觉得他很够义气,说道:“你……你……”一句话没说完,就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接着道:“你很讲义气啊,我老师颇好任侠,喜欢打抱不平,但是偏偏又手无缚鸡之力,你倒是和他有点像。”

    沈万三并不理这些,追问道:“朝廷为何要杀天下这五大姓?”

    那汉子道:“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听说是有人看天下匪乱不止,就向当今皇上献了一道荒唐的计谋,要杀尽天下的汉人,可是呢,又觉得天下汉人太多,杀不胜杀,所以才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把张、王、李、刘、赵五姓的人杀光,之后要不要再杀别的姓,我就不知道了。想当年纣王无道,大兴炮烙之刑,近一点儿的魏武帝曹操也是那心狠手辣之辈,但是也没见哪个当皇上的这么狠毒,要杀尽天下人。你说杀尽天下人之后,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当?”他自言自语了一阵,觉得这个问题颇有些费脑筋,仰头沉思,想不明白当今圣上为什么就敢杀这么多人。

    沈万三看他既疯又呆,谈吐似乎颇有文人雅士的气质,无论他说的捕杀令是真是假,这都够让他伤脑筋的,起假名字,怎么偏偏就选中了这几个姓呢?转念又想,他从南皮城一路走来,经过众多关卡,都是用的假名字,从来没出过半点差错,怎么到了江浙地面上就变了呢?按理说,南皮离大都最近,朝廷的指令应该由北往南,但是怎么自己在北方没有被抓,到了南方反而出事了呢?

    他不知道,朝廷这道捕杀令早就应该实行,是脱脱故意拖着不办,等到最后时刻才通令各地,但是不久,韩山童在河北起兵,虽然很快被扑灭了,但是造成的声势确实震动朝野,为了不再引起动乱,地方官员都尽量不执行这道捕杀令,只是江南暂时平静,没人造反,所以地方官执行这道荒唐的命令时,无所顾忌,下面的人更是趁机扣拿、索要钱财。

    沈万三觉得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了,应该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怎么脱身上,听这痴汉口口声声说有脱身妙计,不知道是他在瞎说,还是真有办法,如果他有办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就想从他嘴里把这个妙计给套出来,说道:“大叔……”

    一句话没说完,却听得那汉子又自言自语起来:“想当年魏、蜀、吴三国鼎立,豪杰辈出,就是有个把奸臣也盗亦有道,正大光明地耍阴谋诡计,对老百姓却都不忍滥杀,不像如今,唉,世道不济,说啥都没用。”

    沈万三听他的口音好像是山西一带的,这倒是一个借口,道:“听大叔的口音,好像是晋地人吧?大叔所言不错,官逼民反哪。这次黄河滩上闹事我亲眼目睹了,场面确实吓人。”

    他听这个汉子的口气,觉得他可能对这种事情比较感兴趣,就故意把这个话题抛出来,希望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才好慢慢套他的话。可是,他忽然听到这痴汉“嘘”了一声,让自己闭嘴,然后悄声道:“人来了。”

    之后沈万三就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好像是有大批人手冲入了客栈,紧接着听到外面响起了喊杀声。那汉子乐极,孩童一般哼起小调来,沈万三心想:“难道是有人来救他,这就是他的妙计?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痴汉到底是什么身份?”

    郭如意也听到了喊杀声,心里又害怕又兴奋,对那汉子道:“疯子,这是来救你的吗?”

    那汉子此时心情极好,也不在乎他言语无理,道:“天机不可泄露,嘿嘿,姓张的兄弟说话还真算数,没有辜负我一番侠义心肠,我师父说,天下英雄好汉是一家,看来此言不假,不假!”

    沈万三回头一看,那个看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这时,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密集,有的官兵大叫“撤走”,看来是官兵不敌,想逃跑。那汉子虽然身不能动,但是也极其关注外面的动静,听到官兵如此不济,说道:“这群吃军粮的,太不懂诡道,想逃跑怎么能大呼小叫地说呢?此举不是自伤锐气?不该啊不该!”看样子倒像是为官兵可惜。

    褚嫣然听到有人来了一直很高兴,她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来救他们的,或者能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觉得只要是和官府作对就是好人,听这汉子居然在为官兵可惜,有些疑惑不解,问道:“疯子,你不是说冲进来的那些人是救你的吗?那他们应该是你的朋友吧,你怎么还为那些官兵叹气呢?你不会盼望你朋友打输吧?”

    那汉子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怎么会盼望官兵打胜?他们打胜了我们岂不是要遭殃?脱不了身不说,说不定还要挨上那一刀,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此言不假,不假啊!”

    褚嫣然撇撇嘴,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几名蒙面大汉忽然冲进来,吓得众人惊叫不已,那痴汉子却是面带微笑,镇定地说道:“都别怕,刚刚我就说了,山人自有妙计,你等这些无知无识之徒,偏偏要逞那口舌之利,心里明明已经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嘴上却还是逞强,唉,看到了吧,救我脱身的人来了。”

    沈万三看着那几名大汉,其中一个大汉对抱抱拳,沉声道:“老罗,我没有骗你吧?”说着给眼前的一个蒙面汉子打个手势,那蒙面大汉马上躬身给姓罗的痴汉解开了绳索。

    那罗姓汉子一得解脱,马上神气活现起来,拉着刚刚对他抱拳说话的那人的手,非常激动地说:“古有荆轲,今有张兄你呀!”

    那姓张的蒙面汉子道:“不瞒你说,在江浙地面上,敢惹我老张的人还没出世呢,你别看官府叫得厉害,真刀真枪地对打,不一定有我的兄弟武艺高强!我要回去了,不然大哥会担忧,你跟不跟我走?”

    那罗姓汉子听他说得豪爽,好生羡慕,不住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摇头,回答道:“不走不走,我还要去大丰县白驹镇施桥村,找我老师,多年不见,不知道老师他如今是否风采依旧?这是一定要去看看的,有道是师长如父,人不可以不孝敬生养的父母高堂,这传道授业的老师同样马虎不得……”

    那姓张的汉子听他啰唆,有些不耐烦,说道:“那后会有期,你早些离开这里为是,官府稍后必定集结大队人马杀过来,我先走了。”说完,带着几名蒙面大汉翻墙而去。

    那罗姓汉子呆呆地望着他们的去向,好像对这种行踪不定的侠道生活颇为神往,自言自语道:“翻墙而去,这应该是一招武艺,属于何门何派?嗯,对对,何不去问问张兄?”说着就冲到了墙根下,但是两只手臂都伸到了极限还是够不着墙头,急得空转圈,嘴里道:“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此言果真不假,老罗啊老罗,你空有满腹笔墨又有何用?”

    他就知道站在墙下着急,却想不到从大门里出去,一样可以追上他的张兄,郭如意看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他说道:“呆子,你给我解开绳子,我助你翻墙怎么样?”

    那罗姓汉子虽然痴呆,但是颇有骨气,“哼”了一声,道:“妄想,想你这半傻不傻的跑腿小厮,能有什么本领帮我?”

    沈万三知道眼前不能再等,必须尽快离开,不然等官兵来了,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听这汉子满口的侠义,摸清了他的这个嗜好,就说道:“大叔,何谓侠义?”

    那罗姓汉子道:“侠义自然是锄强扶弱,救民于水火,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你头脑迂腐,这辈子是得不着慧根了。”

    沈万三又道:“那如果有一个侠士,看着有人被捆着等死,而不施以援手,算不算有侠义?”

    那罗姓汉子一跺脚,单手指天,豪气地道:“天地之间,最贵者不是金银浮物,乃是大道气节,‘义气’二字尤重,当然要施以援手……”一句话没说完,忽然看到眼前就有一大堆手脚被捆的人等待自己救助,一拍脑门,自责道,“哎呀呀,怪我怪我。”慌忙跑过去给沈万三他们解开了绳子。

    褚嫣然看那罗姓汉子救了自己,对他有些好感,道:“这位大哥,跟我们一起上路吧?”

    郭如意却道:“我不跟他走一路,这人痴痴呆呆的,跟着咱们必定坏事。”姓罗的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独自一人蹲在马厩里,扒开一层一层的草堆,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沈万三走过去,说道:“大哥,快走吧,待会儿官兵来了,咱们不好脱身。”

    那姓罗的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迭连声地道:“不走不走,你没看到我的书袋不见了吗?”

    沈万三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自从跟这个人见面开始就没见过什么书袋,就道:“你的书袋没在这里,咱们来的时候,我就看你浑身上下没带什么东西,说不定是丢在外面了。”

    他“哦”了一声,说:“这倒也有理,我既然没有带着书袋来这里,那必定是丢在外面了,可是丢在哪里了呢?”说完,开始仰头沉思。

    沈万三提醒他道:“你既然遗失在了外面,不到外面去找,难道你的书袋长了腿,会自行跑到你脚边来,让你捡起来吗?”

    那罗姓汉子点点头,说道:“对啊,去外面找。”说完就跑到了前院。来到前院,几个人大吃一惊,只见满地都是死人,大多数是官兵,有的被砍了十几刀,浑身都是血,客栈的小二和老板一家也横尸在地,看来都是那位张兄干的。

    沈万三不知道这位心狠手辣的张兄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想问问那姓罗的却见他已经跑到了门外。沈万三他们急忙跟出去,只见他从一堆装盐巴的袋子里,翻出了一个灰布做的书袋,哈哈大笑起来,颇为得意,说道:“我的书都是听话的,不会轻易跟我反目,我的书自然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沈万三不敢在这里多待,带着惊魂不定的褚嫣然和翠茹离开了客栈,回头对那姓罗的道:“大叔,这边走,我有一件大事要请教。”

    那姓罗的听到他要请教自己一件大事,急忙跟了上去。几个人走了很远,觉得安全了才停下来休息。褚嫣然和翠茹靠在一棵大树上,不一会儿就睡觉了,郭如意守在两人身边,打着瞌睡。只有沈万三还和那姓罗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问我那张兄啊?我跟他是萍水相逢。我要去江苏,走到这里,看到一群贩卖私盐的被看守关卡的兵抓起来了,那些盐贩子——也就是我那个张兄,非说这不是私盐,是他从路上捡来的,带着三四名手下就和官兵争执起来,我过去帮他说了两句好话,也被官兵当作同伙给捆了起来。那张兄浑身缠着绳子,说我讲义气,还要我不要害怕,到了天黑他的兄弟自会来救他,到时候连我一块儿救走,没想到他说话还真算数,真来救了我。”

    沈万三道:“你知道这位张兄是什么来历吗?”

    那姓罗的摇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是他来救我的,他又不说,我也没问。”忽然一拍脑门:“糟糕糟糕,今天还没有看书呢,一日不看书怎么对得起恩师和家严的期望教诲?看来我真是该打。”说完,又打了自己两下,可是又觉得自己冤枉,自言自语道:“今日不是我不想看书,乃是事出有因,手脚被缚,怎么看书?看来我这两下打不该挨,可是,自己打的自己,怎么补偿回来呢?这可难了。”又是一阵仰头沉思。

    沈万三看他痴呆得可爱,会心一笑,也靠在一个树上睡了,可是那姓罗的忽然把他叫醒,沈万三看他一脸焦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道:“罗兄,你这是怎么了?”

    那姓罗的道:“我想了想,觉得不对头,我恩师修书要我去见面,本就耽误了一天,如若再在这儿睡一夜,岂不是又要耽误一夜?那我岂不是对不起恩师?”

    沈万三道:“你想想,不睡觉怎么能有力气走路,没有力气走,你什么时候能到你恩师家?所以说,睡觉就是为了更快赶路。”

    那姓罗的却又执拗起来,站起身来,不安地道:“不是不是,我这就要走了,后会有期,我走了我走了。”

    此时,刚到后半夜,四处一片漆黑,他说走就走。沈万三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问他的名字,高声叫道:“罗兄,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只听那姓罗的声音从黑暗里传过来:“我姓罗名贯中,号湖海散人……湖海本已广而大,散人游离飘忽,天地悠悠,湖海广大,任我游啊……哈哈哈……”

    沈万三不知道他眼中的这个呆汉竟就是日后的一代文学巨匠——《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根据明初人贾仲明的《录鬼簿续编》载:“罗贯中,太原人,号湖海散人。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遭时多故……”从这只言片语的记述来看,罗氏有不同当时人的才思,又命途坎坷,多遭变故,多少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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