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教父沈万三2-苦肉计换来的是结交贵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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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需三十万两就能在苏州拥有一处钱庄的话,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开了钱庄就能积累下资本,再做别的生意就容易多了,更何况苏州商贾云集,钱庄生意必定好做。而且,他一直想做生意,但总是小打小闹,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如果在苏州拥有一处像样的生意,那就是鲤鱼跃龙门了,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掌柜。

    三金员外的实力

    崇德州城西的夫子街,因为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夫子庙而得名。这座孔夫子的庙宇始建于宋代熙宁年间,每逢乡试,四面八方的考生都来此地拜祭万世师表孔圣人,以求金榜得中。

    时值傍晚,夫子街上行人稀疏,各色店铺也在上板打烊,只有饭铺、小吃摊子挂起了灯,三三两两做完工的夫役吃着廉价的饭食。忽然,大街尽头出现了一阵骚动,几十个长班(比长随高一等的仆人)和小厮前呼后拥着一顶小轿子,匆匆穿街过来,轿子停在了夫子街当中的一座府邸前,一个身材修长的长班赶紧躬身掀开轿帘,从轿子里走出一个身材极矮的大胖子。

    大街两旁的人看到这么一个长相奇怪的人,不免都多看了几眼。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那人显然十分不快,他不想站在大街上被人当怪物一般看着,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微微一招手,一个长班两步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拿拜帖去叫门。”那大胖子吩咐道。

    此人正是钟钺金,此来崇德州是想拜访一下崇德府衙中几位有头有脸的人。那长班赶紧拿了拜帖,匆匆跑到那府邸门前,叩击门环。过了一会儿,一个老仆人开门出来,接过拜贴,迈着碎步走了进去。

    很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大宅里传来,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一路拱着手迎了出来,还没走到钟钺金面前,已经热情地叫起来:“哎呀呀,金公,小可恭候大驾多时了,快请,快请!”他走到钟钺金身边,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钟钺金并不怎么受用,鄙视地扫视了一下大街两旁的市井里人。

    “判官大人亲自出迎,小人我怎么担待得起,请,请。”钟钺金终于露出了微笑。

    恭恭敬敬站在钟钺金面前的是崇德州主管刑名的判官柯默莎,他是回人,知道钟钺金是古巴斡真老公主面前的大红人,平时就一直用心巴结,听到钟钺金要来拜访时,几乎是受宠若惊。

    钟钺金不愿意走在前面,伸着粗胖而短小的手臂,执意要柯默莎走在前面。柯默莎知道钟钺金的脾气,他要你走在前面是客气,如果你当真的话,他心里必定会以为你小瞧他,所以柯默莎没那么傻,抱着拳,说道:“金公,您比我年长,我怎么说也是您的晚辈,怎么好走在前面呢?还是您请,您请!”

    钟钺金的虚荣心这时候得到了满足,微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便迈着一双短而粗壮的大腿,慢慢摇动着肥胖的躯体,向前走去,一个长班紧紧跟在他后面,柯默莎则走在更后面。

    “自从我知道孛罗帖木儿想对老公主不利之后,我就用心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还好被我给查到了。”进了客厅,柯默莎急忙表功。

    钟钺金默默地端着茶碗,两根小萝卜粗的手指捏着茶碗盖,挡住茶碗中的茶叶,轻抿了一口,道:“知道,知道,柯默莎大人对老公主的好,公主都记着呢。那人怎么样了?”

    “那位沈公子为人真是硬气,不管那姓周的怎么威逼利诱,总是不开口,是个好样的。”

    “这个姓周的也真敢想,居然想用一个不相干的人诬陷老公主私通反贼,这家伙不是找死吗?等我腾出手来,非到老公主面前告他一状,要他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看老公主岁数大了,不怎么出来活动,可是,想要谁死谁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钟钺金道。

    “那是那是。”柯默莎赶紧附和道。

    那晚,脱身逃遁的张士诚急忙将沈万三被抓的事情告诉了钟钺金,并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平时,官府缉捕盐贩从来没有动用过军队,都是衙门的衙役来做,但是,这次不仅动用了兵勇,而且规模还不小,兴师动众地在大晚上跑到水上去抓人,十分不寻常。听了张士诚的分析,本来就起疑心的钟钺金更加不能坐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孛罗帖木儿一直想办法打压老公主,难道这是孛罗帖木儿在背后捣鬼?

    于是,他在崇德州打探了一番,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之下,立即知道孛罗帖木儿的幕僚中有一位姓周的已经来到了崇德州,并且亲自审问了沈万三。既然和孛罗帖木儿扯上关系,他不能再掉以轻心。得到了老公主的授命,他马上联络上了柯默莎。柯默莎本来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吏,看到老公主居然用到了自己,那真是喜出望外,立即按照钟钺金的吩咐,摸清底细。他在崇德州专管刑名,刑房和监牢里都是他的人,想知道审讯沈万三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得知那位姓周的意图让沈万三诬陷老公主通贼之后,他马上回复了钟钺金,这才有了钟钺金今天的崇德州之行。

    “判官大人,你准备怎么释放那位沈公子呢?”钟钺金问。

    柯默莎早已想好了理由,说道:“沈公子是因为倒卖私盐被抓,可是,在他的船上只搜查出不到一引的盐,这事儿可大可小,根本不用治罪,顶多缴些罚银,没收船只而已。如果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人早就放了。”那天,沈万三是在张士诚的船上被抓的,凑巧,张士诚带去的大量盐巴已经售卖一空,剩下的一两麻袋,被当作了赃物。

    钟钺金的心先放了下来,他这次来为的就是把沈万三捞出来,不仅是因为沈万三重义气,没有供出他,让他很是感动,更因为他害怕沈万三万一哪天受刑不过,真站出来咬他一口,无论这事儿能不能威胁到他,总归是一件麻烦事,现在能把沈万三救出来,一切就都解决了,同时也能让人知道,跟他钟钺金做事的人,就是出了事,他也有能力把人保出来。

    “那麻烦判官大人尽快把人放了,我在崇德等着,一同跟他回去。”钟钺金道。他这是一种无形的威胁,是在说,沈万三什么时候出来,他什么时候走。柯默莎自然听得出他这层意思,可是眼前却还有一件让他为难的事情。他在崇德州虽然主管刑名,但是并不是最大的官,上面还有同知、州尹,他顶多是第三号人物。如果是别的什么案子,他就做主把人放了,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孛罗帖木儿和老公主两股势力,他就不敢自作主张了,起码应该得到某种保障,不然,他把人放了,要得罪孛罗帖木儿,这官位岂不是不保?

    在听了他的顾虑之后,钟钺金哈哈一笑,忽然问道:“判官大人你现在是从七品吧?每月能拿到多少俸禄?”

    柯默莎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地问起了这个,老老实实地回答:“下官是从七品,每月的俸禄不到二十贯。”

    钟钺金听他对自己这个毫无功名在身的人,居然谦称下官,心里别提多受用了,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就是了,这么少的银子,这么小的官儿,你还在乎它做什么?不做就不做嘛,老兄你在崇德州做不下去,难道在苏州还不能谋个一官半职?老公主的面子在那儿杵着,在苏州那么多州县你还捞不到一个小小的判官当?挪挪窝不就是升官发财吗?”

    苏州属于平江路,老公主虽然在平江没有官职在身,但她是皇族,平江路的达鲁花赤对她都是礼敬有加,她如果想给自己弄个一官半职,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柯默莎大喜。再说,孛罗帖木儿根本不知道他是何许人,那么在一个虽然有权有势,但是并不重视自己的人手下做事,不如到一个同样有权势,且足以让自己升官发财的人手下去来得划算。

    “金公放心,下官定不辱命,明天一定要金公带着人回去。”柯默莎和钟钺金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出狱

    在监牢里度日如年的沈万三,这几天不仅尝到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尝过的滋味,更经受了从来没有过的内心煎熬,每时每刻都盼望着能早日走出这幽暗的炼狱。这天,那老头又走了过来,不过,敏感又善于捕捉细节的他发现,老头的步履不像从前那般慢慢悠悠,而是步履匆匆,他马上警觉起来。

    “起来,你的苦日子到头了。”老头走到牢房外,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说。

    沈万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这牢狱之灾总算是到头了,他颤巍巍地站起来,问道:“是不是我可以走了?”

    那老头点点头,催促道:“那还用问,还不快点。”

    沈万三在老头的带领下走出来了牢房,可是,还没有出监牢大门,那位周先生却走了进来,拦住了他,问那牢头道:“谁叫你放的他?”

    那牢头知道这个人不能得罪,躬身作揖道:“是判官大人叫小的来监牢里放人的。”

    周先生脸色铁青,说道:“是柯默莎,他怎么敢放人?他人在哪里?”

    “我在这儿,”柯默莎慢悠悠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近前,“这个犯人只是普通的盐贩子,贩卖的盐巴数量太少,不足以定罪,何况他又缴纳了罚银,按律是要放人的,不然关着人家干啥?”

    “柯默莎大人,你可别忘了,他是我要关的人,我是……”

    周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柯默莎抢着道:“我是判官,主管崇德州的一切刑名案件,我一没徇私,二没枉法,只是按章办事,不要说是你是个无功名、无差命的闲人,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也不能拦着我秉公执法,放人!”

    那姓周的确实没有实权在身,能在崇德州作威作福全凭着他主人的名头,但是,如果有人不买他主人的账,那他就是一介布衣。听了柯默莎的话,他知道已经留不住沈万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大牢。

    沈万三很快就被钟钺金的人接到了客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先给他看了伤,开了些药。那受命接待沈万三的小厮,看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势,说道:“沈公子,我家老爷在楼上恭候着你呢,我看,你要不要换一件衣服?”沈万三知道钟钺金不会弃他不顾,只是不知道自己在监牢里为他受的苦,他知不知道,现在正好穿着这一身脏衣服,带着这一身伤去见他,叫他知道知道自己受了多少罪。

    “金公来了?那怎么敢当,怎么好让金公等我,快,我要去见他。”沈万三道。那小厮赶紧在前面领路,沈万三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上了楼,那小厮推开房门,沈万三就走了进去。

    钟钺金看到沈万三的狼狈模样,先是一惊,随即就觉得他有点做作,好像是故意给自己看的,心里就有些不得劲,说道:“快坐,快坐。”沈万三就在那名小厮的带领下,坐了下来,那小厮则躬身退出。

    沈万三看钟钺金的一双眼睛总是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忽然惊觉,是自己太过自作聪明了。那小厮刚刚既然要自己洗漱,必定是钟钺金吩咐过的,现在自己就这么来了,他一定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虽然他发现了自己这个小聪明耍得有点过,但是并不慌乱,而是想办法遮掩,道:“金公,我可算见到你了,不知你可曾听闻有人要对您不利,想利用我做伪证,诬陷金公不说,还想拉老公主下水……此事事关重大,我连换身衣裳的都没来得及,就是想早一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您,早作防范哪。”

    不知道他这个办法管不管用,反正钟钺金的态度已经变了,他的脸上挂着宽慰的笑容,似乎很满意沈万三的表现,说道:“这我都知道了,你现在啥都别管,先养好身子,等过几天,老公主说是要见见你,无非就是想当面问问你,那些人是怎么使坏想给她老人家下绊子的。”

    沈万三对于老公主要见自己,有些意外,略带紧张地问:“老公主要见我,我一个平头老百姓……”

    钟钺金一摆手,道:“这个你不要在意,老公主待人很和善,你有什么说什么即可。你先去洗洗,换一件新衣服,哦,对了,你四弟的事情我已经说好了,查无实据,估计现在沈四公子已经在家了。”沈万三又千恩万谢一番,这才在小厮的带领下,去洗漱、换衣服。

    第二天,钟钺金叫人准备了马车,带上沈万三启程回苏州。一到苏州城,钟钺金先把沈万三带到自己家里,说道:“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先在我家里调养两天,等气色好了,我带你去见老公主。”对此,沈万三明确地判断出,钟钺金不是在客套,而是真想留下自己,那只有答应。

    自从听说要见老公主之后,他一直忐忑不安,从小到大,这是他见过的最有权势、地位最高的人了,那是皇家的人,平时都是在戏文里看到,真要面对面说话,他自然有些紧张。

    在钟钺金家住了几天,他的伤势就调理得差不多了,本来就只是一些皮外伤,他人年轻,身体又好,很容易痊愈。这几天里,钟钺金一直没有露面,只是专门指派了两个下人日夜伺候着沈万三。沈万三也十分识大体,在下人面前也很客气,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自个儿的身份。

    这天下午,钟钺金把他请到了客厅,问道:“身体将养得怎么样了?”

    沈万三赶紧回答道:“多谢金公牵挂,已经没有大碍了。”

    钟钺金看他走路已经和正常人一样,也感到欣慰,说道:“张九四说这两天来看你,一直没来,不知道又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我带你去见老公主。她老人家身子不好,我昨儿去看她,看她气色见好,趁这个机会,让她见见你,至于见面了会怎么样,就看你怎么说了。”

    钟钺金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沈万三却品出了一些别的味道,小心求教道:“金公,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身份的人,不知道怎么应付,老公主有什么忌讳,您一定要告诉我。”

    “忌讳是没有的,只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要有数。老公主最烦下面的人顶着她老人家的名头闯江湖,更烦背着她老人家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做的私盐买卖,她老人家知道,但是明面上不能提……”钟钺金欲言又止地说。

    沈万三听他一口一个“你做的私盐买卖”,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好像他自己没有做一样。不过,他也领会了一个信号,那就是钟钺金不想被老公主知道他做私盐生意,赶忙道:“这个自然,我绝口不提就是了。”

    钟钺金又道:“你不提怎么交差?该提还是要提的,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你是因为贩卖私盐被人给抓了,那些不开眼的想用你做口食,给老公主找不痛快,你到时候不提怎么弄的私盐,那不是把我给耍了吗?要提。其实,她老人家也知道咱们做这行,只是面子薄,明面上呢不愿意说,你到时候要有点眼力见儿。”

    沈万三虚心地点点头,钟钺金又道:“按照老公主的脾气,她必定会问你家里的情况,你就照实说,问你怎么跟我相识的,你就说帮我卖过地,通过生意认识的。再有,她说不定还会问我的事情,你怎么说心里要有数,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知道就好。”

    沈万三看出钟钺金的意思了,总之在老公主面前要说他的好话,替他遮掩不光彩的事情,这个不用交代,他也掂得出这里头的轻重,不会随口乱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分开了。

    老公主

    第二天,一大清早,钟钺金就让人准备了轿子,抬着他和沈万三一路来到了一座恢宏的府邸前,这就是老公主住的地方,名叫“怡清园”,原本是一座宋人的老庄园,被改造成了一座大宅子。钟钺金一到这里,就分外客气,不用下人掀轿帘,自己伸手掀开,看到在门口当值的两个门丁,他也笑脸相迎,那门丁也很客气,一人开玩笑道:“金哥一天不见你好像又长肉了,呵呵。”

    另一人白了那人一眼,道:“金哥那身子哪里是长肉,简直是长银子,要么外人怎么叫他‘三金员外’呢?”

    钟钺金也不生气,笑骂道:“你们两个猴崽子,拿我寻开心起来了。等着下回再来,就不给你们带东西了。”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从身上拿出了两锭银子,每人甩了一锭。那两个人笑嘻嘻地拿在手里,赶忙迎钟钺金进门。

    沈万三看在眼里,这下才算明白。平日看钟钺金那副不合群的脾气,不知道这种人怎么和场面上的人交往,今天看了才知道,原来他也有圆滑的一面。他跟在钟钺金后面一直往里走,每逢遇到有人,钟钺金总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遇到了管事还要停下来说一会儿话,都是各自的近况,但是没再送什么礼物。沈万三知道,对管事这一层的人就不用每次见面都送什么了,更不能公然送,肯定是每逢节日或者特定的日子该送的都送了。

    一个小厮先把钟钺金和沈万三带到一间雅致的小客厅里,说道:“公主说一会儿让你们到花厅里去见面,这会儿正礼佛呢。”这位老公主平时除了赏花就是礼佛,过着世外仙人的生活。

    钟钺金跟了她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她的习惯,问那下人道:“花厅里是不是又新进了什么名种?要不怎么偏偏选在花厅见我?”

    那小厮笑道:“还是金爷知道主子的脾气,昨儿大都来人了,说是朝廷已经同意和方国珍‘行抚’,公主在大都的亲戚专门派人给公主捎来了几品好花,我也叫不上名字,反正看着赏眼。”看来朝廷同意招抚方国珍,肯定对孛罗帖木儿败给方国珍颇有微词,不然老公主的本家也不会专门给她带什么喜讯。

    等了大半个时辰,又有下人匆匆进来,请沈万三和钟钺金去花厅见面。沈万三开始很紧张,但是知道马上要见面,忽然坦然起来。钟钺金本以为他一定是紧张得连走路都不会了,可是此时见他步履如常,一点没有拘谨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心里反而不高兴了。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钟钺金还是把脸拉下来,回头道:“一会儿见到老公主,别总抬头乱看。”

    沈万三看他忽然变得神色冷淡,想到钟钺金常常流露出的自卑,他知道可能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活跃”,没有了刚开始时那种一言一行都谦虚请教的态度,事事显得颇有自信,这肯定让他有些失落。想到这些,他就放慢了速度,变得低调很多,亦步亦趋地跟在钟钺金身后。

    花厅很大,摆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沈万三也叫不出名字,更不敢乱看,只见钟钺金径直走向一个富态的老妇,想必这就是老公主了。老公主已经五六十岁了,并不显得多老,看来是平素保养得极好,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身材如男子般魁梧高大,一头花白的头发反而不显得苍老,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她正在赏玩着一盆菊花,看到钟钺金,也不说话,先对下人道:“把这两盆搬走,好生照看。”等下人把那两盆菊花抬走,她这才笑眯眯地对钟钺金道:“这两盆花呀,是京城里送来的,虽说菊花我有几百品,这两品也不是什么名种,但是我看着它就想到了家里人,他们都还惦念着我,没忘我呀。”

    当年老公主的父亲古巴亲王,追随奸相伯颜,后来伯颜一党覆灭,古巴亲王一家受到牵连,老公主被驱离大都,“恩封”苏州。虽然这里风景秀丽,但是远离政治中心,更见不到一个亲人,身为一介女流,她不奢望在政治上能有什么作为,但是失落还是难免的,时时害怕被朝廷中枢忘却、抛弃,每次看到大都来人,都让她兴奋不已,更不要说给她送什么东西了。这都证明,她没有被人忘记。

    “京里头自然是惦念您,现在京里本家当家的还是您的晚辈,他们能忘记了您这个老姑姑?”钟钺金道。

    老公主更加地眉开眼笑,忽然看到沈万三,想到钟钺金今天是带人来见她的,继而想到了孛罗帖木儿后背的政治势力和她族人的争斗。按理说,朝廷的政治纷争和她这个远在江南的老姑娘无多大关系,但是老公主的脾气火暴,知道她的家族和脱脱一党不和,每次回京城都大放厥词,痛骂脱脱,所以也受到了特别的“照顾”,其中就有一条,不得允许,不准去大都朝圣。

    “当年孛罗帖木儿的生父还给我牵过马,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像狐狸一样狡猾。”说完,她转过身来,向前走几步,站在了沈万三身前。沈万三赶紧行礼,老公主愤愤不平地问道:“你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果真想让你陷害我?”

    沈万三说道:“小人不敢胡言,确确实实是有人想让我诬陷老公主和方国珍暗中联络。”他知道这种事情事关重大,最好不要多说,明明知道是什么人想诬陷,也不敢指名道姓。毕竟,体面人都不想当着外人说和别人的恩怨。

    老公主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嘴里一直低声念叨:“没良心,没良心!”老公主脾气大,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当听沈万三说起时,还是不可抑制地愤怒了。

    钟钺金跟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害怕她气出个好歹来,急忙劝慰说:“老公主,咱们犯不着跟小人生气,他们的奸谋不会得逞……”

    老公主怒道:“他们想要害我,为何不正大光明地动手,派人来杀我啊,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一点都不像蒙古人,倒跟你们汉人差不多,就知道耍阴谋诡计!”

    其实,钟钺金害怕老公主和孛罗帖木儿正面冲突,如果老公主败了,他也会跟着玩完,所以一直在试图淡化双方的仇怨。他看准时机,笑嘻嘻地道:“老公主您说对了,就是我们汉人在捣鬼,这件事是孛罗帖木儿的手下做的,也许,孛罗帖木儿本人根本就不知道。”

    老公主猛地一跺脚,怒道:“你说,他的人不听他的吩咐敢这么做?”钟钺金吓得不敢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老公主气才消,忽然想到什么,对沈万三道:“后生,你是个好样的,有几根硬骨头,好好!”

    钟钺金刚刚挨了斥责,见老公主把话题扯开,正中下怀,急忙道:“万三为人实在,又忠心,我俩认识了一两年,我看得最清楚。”沈万三是他介绍给老公主的,如果能得到老公主的赏识,他脸上也有光。沈万三没想到,自己和他刚认识了不到两个月,他居然敢说一两年。

    老公主点点头,说道:“我喜欢实在人,你们汉人太滑头,很多话我都不敢相信。他们打你,给你上刑具,你都不愿意害我,你是个好的,我赏你点什么?你想要什么,说吧,要银子?”

    沈万三笑道:“老公主能见我一面,就是对小人最大的赏了,我这个没有半点功名在身的人,能见到公主这样的皇亲国戚,一辈子也值了。”他看出老公主是个脾气耿直的人,这和大多数蒙古人差不多,这种人都是顺毛驴,要顺着她说。

    老公主哈哈一乐,道:“那你想不想要一个功名在身呢?”

    沈万三一惊,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不知道老公主所说的功名是不是要给他一个官职,说道:“小人不敢要什么功名,我做的都是小事。”

    钟钺金可不希望老公主真的出面给沈万三找来什么功名,见他拒绝还是不放心,想把这条路堵死,就道:“哎呀,万三,公主心善,谁对老公主好,都要赏赐的,你既然不想要什么功名,那就给你点富贵,你觉得怎么样?”又对老公主道:“万三也是个做生意的,跑过几次大都,天南地北都走过,老公主您不如在生意上提携提携他。”

    老公主低声沉思了一会儿,问沈万三道:“你家里是不是有些积蓄?”

    沈万三小心说道:“积蓄谈不上,都是家父打理田产积攒了些银子,我做的都是小生意,出入都不大,仅供养家糊口而已。”他先埋下一个伏笔,告诉他们自己家的银子都是父亲的,同时说自己做的是小生意,希望老公主真能在生意上给他出点力。

    钟钺金笑道:“那你还不抓住机会,求老公主赏你点什么,老公主这里可是有做不完的生意呢。”说完去看老公主。

    老公主面露喜色,说道:“胖子说得对,我问你家里有没有积蓄就是想跟你做笔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和我做这笔生意?”

    沈万三还没有说话,钟钺金又抢着道:“看看,看看,万三还不快答应,老公主这是准备提携你。”

    沈万三不确定是不是让他再去贩卖私盐,不过做这个也好,他本来就准备再去试试的。他赶忙拱拱手,道:“老公主能提携我一点半点,我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钟钺金笑道:“是是是,我这辈子就是靠着老公主的提携,看来往后你必定比我有出息。”

    老公主看着沈万三道:“我把咸富钱庄卖给你,那个姓陆的我看也是一个滑头鬼,说要盘下咸富,我跟他只要三十万两,谈了两个月了也谈不拢。我这么大年纪了,要这么多银子也没什么用处,花不着了,还不如给对我好的人,你愿意要的话,我就盘给你。”

    沈万三看到钟钺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知道他是嫉妒老公主对自己太好,急忙拒绝道:“我做不来,我做钱庄生意不行。”

    老公主看他拒绝,更加热切了,连声道:“你嫌三十万两多?那我再给你减两千两,有些人巴不得要盘。”沈万三仍然坚辞不受。可是,他虽然表面上拒绝,但心里不能不动心。如果只需三十万两就能在苏州拥有一处钱庄的话,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开了钱庄就能积累下资本,再做别的生意就容易多了,更何况苏州商贾云集,钱庄生意必定好做。而且,他一直想做生意,但是总是小打小闹,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如果在苏州拥有一处像样的生意,那就是鲤鱼跃龙门了,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掌柜。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咸富钱庄,不知道底细,而且,看钟钺金的样子,似乎不希望老公主把钱庄卖给自己,这让他有些顾忌。

    可是,老公主的脾气奇怪得很,越是不要,她越要给,而且不达目的,就像害了心病。她知道钟钺金是沈万三的朋友,就对钟钺金道:“你劝劝他,这么好的事儿我不想便宜别人。”

    钟钺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公主会把咸富钱庄让给沈万三,在他的计划里,咸富迟早是他的,就算不是他的,他也要从中捞一笔好处。可是,老公主忽然心血来潮,要把钱庄让给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人,若他想插手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可行了。再有,他心里嫉妒沈万三得到了老公主的赏识,这是为人奴的普遍心理,主子宠爱别人就是对自己的威胁。但是,老公主让他劝说,他又不能不劝,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万三,老公主给你,你就买吧,这笔生意你不吃亏。”

    老公主道:“后生,你先去看看咸富,看了之后再说买不买的事儿,别瞎了我的一番苦心。”沈万三只好答应。

    从老公主家里出来,钟钺金的态度就冷淡起来,沈万三知道他是因为老公主对自己太好而生嫉妒。可是,老是这么僵持也不好收场,他就没话找话道:“金公,老公主为何要盘出钱庄?”

    听他这么问,钟钺金计上心来,决定趁机吓唬吓唬他,叫他知难而退。于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先叹口气,道:“老弟,你不知道,老公主人老了,手底下这么多产业虽说有管事打理,她也感到吃力,就想盘出去一些,换成银子送给京里的亲戚,她自己又花不着。”看着沈万三的脸色,口气一变:“咸富几年前还是不错的,这两年时局不稳,经营不善,已经入不敷出了。”

    沈万三不为所动,想找机会亲自去看看,但表面上做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也没表示放弃购买咸富。

    咸富钱庄

    和钟钺金分手之后,沈万三悄悄来到大街上,一番打听就找到了咸富钱庄。

    咸富的门面不小,鎏金的金字招牌,相当气派。

    只见一个看样子是小伙计模样的人正在门口送客,他迈步走过去,那小伙计赶紧打躬道:“客爷里头请,您是要存银子?”

    沈万三故意不说来意,淡淡地问:“掌柜的在吗?”

    那小伙计赶紧道:“您看,爷您来得不巧,掌柜的刚出去。”

    沈万三道:“那我先随便看看吧。”不等那小伙计说话,就走了进去。

    咸富的格局和一般的钱庄没什么大的区别。钱庄的大伙计看来了客人,赶忙过来,笑脸相迎,说:“爷这边请,先喝茶。”

    随即让人上了茶,茶是上等的龙井,凭感觉沈万三觉得咸富不像是入不敷出的样子,那大伙计待客很得体,见沈万三不开口说生意,他也不问,就小心地陪着沈万三聊天,沈万三心里暗自赞许,看来此人很有耐心,换别的伙计看客人没事闲磨牙说不定早就面露不快了。

    两人正说着,那大伙计看到有人进来,急忙起身,先对沈万三道:“客爷,我家掌柜的回来了。”然后走到门口,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那老者打量沈万三一眼,说道:“小老儿姓冯,客爷如要存银子,我伺候着。”转头对那大伙计道:“小年,给客人侍茶了没有?”

    那大伙计名叫年士儒,听掌柜的问,笑着说:“都喝了一壶了,掌柜的,要不咱们坐下谈?”冯掌柜似乎为人很冷漠,对沈万三也不怎么热心,自己先走过去坐下,也不招呼沈万三入座,倒是年士儒很懂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沈万三又让到了座位上。

    “客爷有何事,我伺候着。”冯掌柜道,说话时,不时地向门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沈万三道:“贵宝号利钱是几分?”

    冯掌柜还在伸着头向外面看,年士儒轻咳一声,冯掌柜这才转过脸,道:“哦,关于利钱,爷台不必有顾虑,我们咸富在苏州城里利钱是最高的……”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道:“这个老东西真追来了。”

    随后,沈万三就听到门外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老冯,咱俩话没说完,你咋就先跑了?害得我又追过来,你以为我的力气不值钱啊。”一个脑袋半秃的绸衣老头走了进来,两步冲到冯掌柜面前,刚要说话,看到桌上有茶,拿起来驴饮一般喝了几大口,才道:“这大热天的,快把我累死了。”

    冯掌柜面露厌烦,道:“陆德源,你没看到我这儿有客人吗?咱们改天再谈,改天我去找你。”

    陆德源哎呀一声,道:“这可说不准,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嘴就跟那小喇叭似的,吹的是一套一套的,好听是好听,但不管饥饱呀,没啥用。”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眼看着沈万三,语气不善地问:“你是来干啥的?别想着盘咸富,这钱庄子是我的了,谁他娘的也别想插手,插哪只手,我就剁哪只手!”

    冯掌柜脸色一沉,道:“陆德源你说什么话,这是我的客人,你别满嘴喷粪。”

    年士儒笑道:“陆爷您今儿说话可得小心,这位可是贵客,得罪了他,咸富往后可跑了一笔大买卖。”沈万三面带微笑,不言不语,看着这个形容猥琐的小老头,想起了老公主的话,原来这就是陆德源,想要盘下咸富的那位财主。

    陆德源满不在乎道:“小年子,你小子跟你们掌柜的一样,满嘴跑马,说话没地方信去。往后咸富归我了,我非得把你踢出去不可,免得跟我不一心。”说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冯掌柜道:“老冯咱俩说好的喝茶谈事儿,我一口茶都没喝你咋跑了?茶喝不喝没啥,事儿不能不谈啊,耽误了正经的,可是咱两家的损失。你啊你,那两壶茶花了我好几个大钱,说不喝你还真不喝了。”

    冯掌柜不想让陆德源在客人面前胡闹,说道:“陆德源,后晌我请你喝酒怎么样?咱们边喝边谈,这会儿我有客人,你先回去,我后晌上你家找你去。”

    陆德源摇摇没剩下几根头发的大脑袋,连声说:“别别,我刚才就说了,你说话我不信。你今儿就给我一个准话,三十万两还能不能再少了,要是不能,我立马走,谁再说一句,谁做买卖赔……”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此人天生吝啬,赔什么都可以,就是死也不能赔银子,一不小心居然发错了誓,急忙改口:“谁他娘的不是人。”在他心里,就算不是人,也比赔银子好接受。

    沈万三看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幸好极力忍住了。

    “那行,你不就是想要一句准话吗?我告诉你,东家说了,别人买,三十万两可以适当地让几分,你陆德源买,一分一厘都不让!谁让你天天纠缠着不放手,为那几百两银子,把我们东家给气着了。这回你满意了吧?走吧,准话我撂下了。”冯掌柜道。

    “谁谁谁啊……”陆德源猛地跳起来,似乎忘记了刚刚发了“不是人”的誓言,不仅不走,反而走近冯掌柜两步,口沫横飞地说,“谁惹你们东家生气了?那是她心眼儿小,几十万两银子呢,谁不得好好掂量掂量,买根葱还让挑让拣呢,盘下这么大的钱庄,我就不能多说两句?要说,你们东家真是的,啥事不都得过过脑子……”

    冯掌柜不想听他啰唆,道:“你不是说,给你准话你就走吗,快走吧。”

    陆德源道:“不急,我又没有急事儿。我就是想跟你再谈谈。二十九万一千两,咋样?”冯掌柜不耐烦地摇摇头。陆德源咬牙切齿地再次出价:“二十九万一千九百两呢?这一点你都不肯让我啊,我可是跟你认识多少年了。”冯掌柜依旧摇头。陆德源的脸憋得通红,道:“二十九万两千两了,两千两了,听清楚,我又多给你了。”冯掌柜连头都不再摇了。陆德源搓着手,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声道:“好好,我他娘的认栽,二十九万两千五百两,不能再多了,你想清楚。”

    沈万三坐在一旁,心里暗惊,这个人怎么如此没有出息,就这样还能做生意?陆德源看冯掌柜依旧不松口,连拍了两下巴掌,说:“罢罢罢,谁叫我看上咸富了呢,那我就再退一步,老冯你也得要脸,我这里一步一步地退,你得表示表示,不能老叫我吃亏。二十九万五千两,你看行不行,不行我就走了。”

    冯掌柜道:“你早该走了,少一两也不行,你别想了,今儿我有客人,改日再说。”

    陆德源听他还是不肯让步,万分惊愕,头顶上那几根可怜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说道:“老冯啊老冯,我再问你,让我一百两银子行不行,就一百两。”边说边气愤地走到冯掌柜面前,快要和冯掌柜贴在一起了。

    年士儒看冯掌柜不胜其扰,急忙拉着陆德源,连声道:“陆爷陆爷,您听我说一句成不成?”陆德源头都不回,直直地盯着冯掌柜。

    冯掌柜站起来,退了两步,说道:“哎呀,你纠缠我有什么用?你真想要还在乎那一百两银子啊!”

    陆德源怪声道:“咋不在乎?我在乎得狠,你以为我的银子挣得容易,不像你们东家啥都是朝廷给的,我可是一点一点抠来的。”

    年士儒劝陆德源道:“陆爷您不容易,大家都知道,要不也不会都叫您‘陆得抠’,您看这样行不行,那一百两银子,我替你拿了,您就拿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两。”

    陆德源也不理会他提了自己的外号,顿时喜笑颜开,道:“你小子可别坑我,你真有这孝心替我拿一百两银子?我又不是你亲爹。”

    “您是我亲爷爷都行,只要您先回去,让我们家掌柜的缓口气,反正我爷爷早死了。”

    “呸,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我先等着。”陆德源又坐回椅子。

    冯掌柜道:“你回去等,我立马去找东家,三十万两给你,那一百两小年子也不用出,我给你出。”

    陆德源欢叫一声,道:“行行,还是老伙计够义气,你可说话算话,我回去等信,后晌不给我回话,我还来缠你。”又道:“哎呀,家里没盐了,我得去买,别叫老婆让下人去了,那帮人回回想偷克扣我的银子。”然后就满意地走了。

    沈万三看他走了,也起身告辞。冯掌柜歉然道:“实在是待客不周,让这个浑人给搅和的。”

    沈万三道:“不妨事,不妨事,我手头还有点事,改日再来。”

    出了咸富,他追上了已经走出很远的陆德源,道:“陆爷慢走。”

    陆德源回头看是他,莫名其妙地有气,道:“是你这个小毛孩子,叫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沈万三先笑一笑,问道:“陆爷你是不是想盘下咸富?”

    “关你啥事,别打听这个。”陆德源道。但他又想到,说不定这个人还真想盘下咸富,看着沈万三,语气更加不善,道:“你不会是也想盘咸富吧?告诉你,想都别想,我跟老公主可是熟人,你知道老公主是谁不?她老人家不在乎银子,在乎的是情义,你出再多的银子,她也不会把咸富给你。”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并不自信。他知道老公主对他是厌烦至极,如果不是凭着自己和冯掌柜有多年的交情,咸富他根本插不上手,这么说只是想让沈万三知难而退,可是,却见沈万三气定神闲,一点没有受他的影响,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这倒未必吧。”沈万三道。

    这一句话立即打破了陆德源的心理防线,好像已经看到咸富落入沈万三手里的那幅惨景,想想都心痛得要死要活。“你这是啥意思,你把话说清楚。”陆德源道。

    沈万三却不急不躁地说:“陆爷刚刚说了,您又不认识我,不必跟我说多费口舌,还是赶紧回家买盐去吧,免得下人克扣了您的银子。”

    陆德源知道他是故意奚落自己,也不生气,接着追问他:“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不然怎么说咸富未必给我?”沈万三神秘一笑,转身慢慢走了,一句话也不说。陆德源赶紧追上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关切地问:“话说一半不说了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啥也不知道,戏耍我玩呢。”

    沈万三摇着脑袋,笑道:“陆爷说得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您就不要问我了,回见。”一抱拳,加快了脚步,他嘴上说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那副样子却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欲言又止,故意吊人胃口。

    “哎哎,你这个小子,怎么话没说完就想走。”陆德源还是跟着他,见沈万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道:“你把话给我说完,我给你几两银子。”不过马上想到,看沈万三这身装扮,似乎也不会在乎几两银子。

    可是,沈万三忽然停下来,道:“我想跟你合伙把咸富买下来。”

    陆德源扑哧一笑,道:“你这个混小子,大白天的说梦话,我凭什么跟你合伙?我自己买下来不行吗?”

    沈万三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陆爷您能不能买下来就另说了,只要您想买,就非得跟我合伙不成,想找我可以去三金员外家里,回见。”说完,就不再理会陆德源,匆匆走了。

    他之所以要和陆德源合作,因为凭他现在的资本,虽然买下咸富绰绰有余,但是以后再做生意他就拿不出银子了。一家钱庄,账面上起码要有几十万两银子放着,更何况是咸富这样的大钱庄。他估计,维持咸富的运营,不能低于一百万两银子。这笔银子他拿不出,只能找人合伙,可以供他选择的合作伙伴钟钺金是最有资本的一个,但是和他合作无异于引狼入室,日后控制咸富的绝对不会是他。凭他的感觉,陆德源虽然贪婪小气,但是这种人容易对付,只要自己应付得当,估计不会出问题。不过,他还没有确定,只是先这么想着,如果日后有更好的人选或者有了足够的银子,自然是自己一个人独掌咸富。

    一路想着,他回到了钟钺金家里,门公看到他,惊喜道:“沈爷,你可回来了,有人来找你了。”

    沈万三疑惑地问:“谁来找我?”那门公一边说,一边把他请了进去,一进中厅他就看到了郭如意。他那晚被抓,郭如意和蔡德福都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郭如意看到他,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回头会内堂叫道:“四爷,万三哥回来了。”然后跑到沈万三身前,兴奋地说:“万三哥,你没事就好,我担心死了!”

    沈万三还没说话,就见四弟沈贵兴冲冲地从后堂走出来,叫道:“三哥,我的好三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沈万三同样十分惊喜,叫道:“老四你没事了啊?”

    沈贵道:“还不是多亏了金公,郭家的人证明不了我是凶手,就把我给放了。三哥你这次可吃苦了。”

    沈万三不想说自己的遭遇,就问郭如意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那两船盐怎么样了?”说了之后,又怕被人听到,向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

    郭如意道:“那晚你失踪之后,我和蔡德福满世界找你,不久就听说官兵抓了人,但是不知道是你,等了三天不见你回来,我就回家了。那时候四爷也刚回来,我们一起又回到崇德州找你,还是没有消息。四爷说苏州的金员外可能知道你的消息,我们就找到这里来了。”

    沈万三看他这几天来居然消瘦了不少,可见对自己的关心,温言道:“我没事,只是官老爷管吃管住地招待了我几天。”

    沈贵道:“我都听金公说了,三哥你没事就好,家里都担心你呢,嫂子几天没吃好睡好了。”

    沈万三道:“那你们快点回去吧,告诉爹妈还有你嫂子,不用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吗?对了,如意你留下吧,我还要在苏州几天,办点别的事情,用得着你。”他要谈钱庄的事情,商场上很多势利眼,没有一个长班跟着是不行的。郭如意看自己得到沈万三的重用,别提多高兴了。

    正说着,钟钺金从内堂走了出来,笑道:“沈四公子、沈三公子,今儿赏光,在我府上聚会,一定要吃一顿酒席才好。”

    沈万三知道很多极难办的事情,在酒桌上不知不觉就办了,尤其是沟通情谊。现在他和钟钺金的关系很是微妙,需要一个阐明自己心迹的机会,于是,他一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呵呵。”

    可是,这场酒宴并没有如他所愿,钟钺金态度暧昧,言谈之间一直在劝说他放弃购买咸富,又说,老公主说不定是一时兴起,其实并不一定非要把咸富卖给沈万三,要沈万三不要勉强。沈万三并不是一味地与人为善,当面对关系到切身利益时,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到底。但是他的坚持不着痕迹,从不当面顶撞,只是迂回地坚持,不松口或者就扯出别的话题,顾左右而言他,让钟钺金找不到下话的机会。

    酒宴之后,他就决定,离开苏州,先回去一趟,暂时躲避下钟钺金,以免他再提起咸富的事。同时他希望能找到金主。钟钺金再三挽留,沈万三坚辞,道:“家中老父老母牵挂,由不得我耽搁,给双亲报平安之后,我再来苏州陪金公。”

    坐在回家的船上,沈贵道:“三哥,钟钺金此人不可不防。”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沈贵已经多了几分沉稳。

    沈万三看他忧形于色的样子,觉得好笑,越看越不像从小那个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四弟,笑道:“我看金公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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