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十四年-天国没有刹车,仍在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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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成请求出京调兵解围,天王不准过了几天,他见事急,到朝门击鼓,要求重议,洪秀全勉强同意了。

    石达开走了。

    洪秀全亲自主政,实践了他梦寐以求的:主是朕做军师也是朕做。

    可是当时太平天国处境并不美妙。

    在天京东面和周边,溧水、句容都丢掉了;清江南大营已围困了镇江多月;

    在天京上游,攻陷武昌的湘军,溯江东下,已包围了九江多月。虽然陈玉成军采取避实击虚,以围魏救赵战术,几度挺进鄂东,企图调动九江围军湘军主力李续宾部回援,但都为守御鄂东的清防军击败,没有成功。九江城里粮食匮乏,将士设法在空地上种麦,形势十分险恶。

    当时太平天国兵力捉襟见肘,有战斗力的一支机动部队,只是李秀成的部队。

    李秀成驻扎在安徽六安州,他因结识了李昭寿,联络捻军主力黄旗张乐行、白旗龚得树等部,拥有相当雄厚的兵力。

    天王调李秀成由皖北前来解镇江之围。

    李秀成星夜兼程,率同陈坤书、谭绍光、陆顺得和李昭寿等将士,自庐州东出昭关,占和州,渡过长江前来。

    消息传到天京,给了天王一个惊喜。

    天王已为镇江围困焦头烂额多月,当镇江告急文书雪花似地飞来,他已从天京抽调兵力由长兄洪仁发带领前去。当时起用洪仁发,显然是想给老兄一个立功机会,令朝内外众人刮目相待。可是洪仁发指挥无方,屡战屡败,而且未近镇江城围,就被团团包围在高资、下蜀一带,以致援军反而成为被援军。

    洪仁发打败仗,固然是他从不知兵;但他率领的,也是一支临时拼凑的杂色军队,是天京政府从各衙各馆按人员比例抽调编制的。太平天国奉行全行业国有化,民众根据职业、特长分别编入各衙各馆做工,战时需要从中抽调当兵,回城脱下军服仍是做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兵源,可是这样的军队是缺乏战斗力的。

    李秀成军进入镇江战场,先救出了在重围中的洪仁发军,让他们回天京去。而后他又奋不顾身,杀进镇江重围,将守军吴如孝部全体将士救出撤回天京。

    镇江是丢失了,而这支几千人众的百战精锐却保全了下来。

    天王欣赏李秀成的大智大勇,封他为又副掌率。李秀成原名李以文,参加太平天国后改名为李寿成。大概在此时,他被天王赐名为李秀成。

    天王留李秀成在朝辅政。

    因为镇江失陷,钦差大臣和春的江南大营又卷土重来,在天京东北掘有长壕,长一百三、四十里,连营一百三十余座,层层围困天京。

    李秀成请求出京调兵解围,天王不准。过了几天,他见事急,至朝门击鼓,要求天王重议。天王登殿,他诉说当前各方形势。天王终于同意了。

    几天后,李秀成赶到芜湖会集本部人马和李世贤,筹划谋救天京。商定由李世贤抗御南岸清军,他向江北进军,以打通天京与北岸的交通。

    1858年3月,李秀成军由芜湖渡江,先后占领全椒、滁州、来安。他打算进军江浦、浦口,清江北大营钦差大臣德兴阿调集马步军万余前来迎战,两军交锋,李秀成因兵少战败,死亡千余。李秀成无奈退回全椒,行文各路军事统帅,于安庆附近枞阳开军事会议。这时陈玉成从鄂东回军,也前来会议。会议商定,陈玉成军由潜山过舒城,攻取庐州后,下滁州,李秀成军由全椒到滁州会合,然后进攻浦口江北大营,以解除来自北面的天京之围。

    枞阳会议期间,天王重设五军主将,晋升陈玉成为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后军主将、韦志俊为右军主将、李世贤为左军主将和蒙得恩为中军主将。

    9月,陈玉成、李秀成两军在乌衣会师,江北大营德兴阿军与胜保的蒙古骑兵前来迎战,两军就在乌衣打了一场大战。两军对垒,胜保的四千精骑勇健骄横,雄赳赳地排列在阵前,摆开一付冲杀的姿态。陈玉成心有成竹。毫不畏惧。他根据骑兵的性能,早就挑选了几百名猛捷的战士,命他们一手紧握短刀,一手拿好藤盾,预伏在战前已挖好的深壕里,战斗打响了,蒙古骑兵如飓风似地冲杀过来,将近壕边,战士们忽地跳出,冲击骑兵大队,骑兵在马上弯腰砍下,战士手持藤盾护身,而他的短刀却削倒了马足。骑兵都被打得人仰马翻,落花流水。这时陈玉成指挥的大部队杀将前来,胜保的骑兵全部、彻底被消灭,胜保也只身落荒而走,侥幸逃脱。从此胜保威风扫地,太平军将士戏谑他是“胜小孩”,意思是说他用兵打仗太无用,就像小孩玩游戏那样的水平。

    乌衣一战,大获全胜,太平军乘胜追击,第二天在小店击溃江南大营所派出的冯子材援军五千,乘胜直下浦口,陈玉成军为主攻,从正面强攻江北大营,李秀成军为侧攻,从后路包抄。前后夹击,杀死清军一万多人。德兴阿吓得魂不附体,在匆忙突围时竟将钦差大臣的印信也丢掉了。

    浦口大捷,由满洲贵族把持的江北大营被摧毁。太平军缴获的战利品,仅九千斤重的铁炮就有十几门。

    这次战役,就是李秀成所称的“二解京围”。

    陈玉成、李秀成分军追击。

    李秀成会合捻军薛之元部顺利地攻取了天长、仪征和扬州,继续扩大胜利果实。

    陈玉成攻占六合得来不易,经过一番血战,方才把这座小城攻占,击毙江南大营翼长(参谋长)、道员温绍原。温绍原是个很会打仗的官员,以办团练起家,从小小知县步步高升,他守六合六年,屡败太平军,曾使弹丸之地的六合获得“铁铸六合”之称。

    天京和江北航道开通了。两淮地区的粮食可以风雨无阻运到天京。

    洪秀全大喜,特地将江浦、浦口地区划为天浦省,任命薛之元为佐将镇守。

    三河之战,湘军精锐丧失八千余众,仅缴获的官帽就装了满满的八个箩筐。

    1858年5月,太平天国九江重镇失陷了。

    湘军实现了攻打天京战略的第二个步署。下一步就是攻打安庆,如安庆攻下,就可以溯江东下,包围天京了。

    攻占九江的是湘军主力浙江布政使李续宾部。

    九江乃长江险要,扼全赣的门户,太平天国贞天侯林启容坚守了五年,以守为攻,屡摧敌锋。有一年甚至把湘军宿将、提督塔齐布打伤;塔齐布久攻不下,竞呕血气愤而毙命。

    林启容战守可恃,九江守军有颇强的战斗力,但致命伤就是粮食不足,在城陷前两年,就缺粮了,他就发动军民抗灾自救,在城里空隙地种植,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将士饿极了,只能用稻草、树皮和初茁的谷穗充饥。在城陷后,敌军解剖战死者的尸体,发现他们肠胃里塞的不是米粮而是稻草、树皮。

    李续宾攻占九江后骄傲极了,他来到武昌青溪与曾国藩商议出征安庆。曾国藩赞赏他的勇气,还让兄弟同知曾国华随征。

    李续宾率领八千精兵由九江东进安徽境,另路分别由副都统多隆阿和总兵鲍超的人马由安徽宿松直趋安庆,配合李续宾军在进取庐州后合攻安庆。

    这时,陈玉成带领本部人马正在攻打江北大营,安徽太平军兵力薄弱。李续宾仅以一个月时间,就先后攻陷了潜山、太湖、桐城和舒城等县城。

    舒城前面就是三河镇了。

    三河镇离庐州只有五十里,是北上庐州的咽喉,又是太平天国皖北屯积粮食、军火的重镇,庐州,天京的粮食、军火就是从它这里源源不断运出来的。

    太平军在三河镇筑建了围墙,并在墙外修了九座石垒,在得悉湘军进逼三河前夕,为了集中仅有的兵力,已撤走了南岸五垒。李续宾指挥湘军进攻其他各垒,守将吴定规凭垒抵抗,在击毙敌军千余后,弃垒全撤回镇。湘军逼近城墙。为河水所阻;当地士绅团练协助湘军筑坝阻断三河水源,正当李续宾得意洋洋命令湘军负草填沟、攀墙而上时,陈玉成援军已经赶到了。

    吴定规曾一日连连派出五匹快马,送书上天京告急。

    10月24日,陈玉成在攻占江苏六合后,同日渡江返京禀告天王回援,并请李秀成军同行。

    陈玉成当即率军星夜兼程,前部先锋两星期就赶到三河镇西南三十里的金牛镇、白石山一线。四天后全军陆续赶齐,连营数十里。李续宾带同幕僚走上新筑坝上了望,发现几十里间,尽是红头巾在攒动,不禁有些心惊。

    李续宾只得缓攻三河镇,回头迎战。幕僚和地方士绅都认定三河圩堤交错、河道纵横,难以打野战,劝他回师;部将们也一致请求暂避锋芒。

    他的气焰正盛,当然不同意。也许这时李续宾还认为,在后方舒城还有第二梯队的兵力;岂不知考虑周到的陈玉成已命庐州守将吴如孝率部南下,阻隔舒城驻军。不让与三河镇李续宾军会合。

    11月14日,李续宾派出所部最有战斗力的骑兵闯阵。太平军出大队人马迎击,以数支包抄,数支陈兵以待,待骑兵冲到太平军阵前,很多马蹄因为踏穿了沙中所预埋的铁锅而难以动弹。太平军将士前后掩杀,全部、彻底歼灭了这支精锐骑队。

    翌日曦晨,大雾弥天,咫尺难辨。李续宾派出七个营大举进攻陈玉成大营,追过金牛镇,却不知敌军去向;陈玉成军乘雾从左路出击,错路而过,乃至听到身背人马行走声与枪炮声,就掉转队伍,以后队作前队,从后包抄前来,湘军回头迎战,己军已乱,死伤千余人。中午,李续宾在大营得到部队将被围歼的消息,慌了手脚,亲率围攻三河镇的六个营前来解救。他们发动了十多次进攻,毫无进展,却人员损失不少。

    李秀成大军,这时也赶到了白石山,听到金牛一带炮声不绝,知道双方已开仗,遂直奔前来参战。吴定规也乘机自城中杀出,陈玉成军见有接应更见威风,李续宾出援未成,却自身面遭覆灭之险。黄昏,他放弃了救援被围部队,带着残部返回大营,死守待援。

    被围湘军七营被彻底歼灭。

    当夜,陈玉成派出小部队,挖掘了李续宾命士绅所筑河坝,滔滔河水复归三河,又断绝李续宾残军的归路。

    李续宾大营被重重围困,水泄不通。

    太平军打的是歼灭战,弹发如雨,杀伤敌人。密集的弹丸,甚至将敌营锅、罐等炊具全都打碎了。

    湘军指日可毙。当夜三更,李续宾乘着黑暗,抛弃全营将士,偷偷溜出帐外,走到镇西三里胡疃圩,慌不择路,掉进泥淖,被追兵寻获击毙。

    清人官方文书说他是率军突围,怒马当先,往来奋击,力竭阵亡;李秀成说他是突围不成,在营帐里上吊自尽的,出自掩饰和传闻,都是错的。

    李续宾留在中军帐的残部,包括曾国华等官员,翌日都被杀进营里的太平军歼灭无遗。

    这一仗,湘军精锐丧失八千余众,仅缴获的官帽就装了满满的八个箩筐。

    它就是近代中国史上出名的三河战役。

    陈玉成、李秀成乘胜进军,分别收复了舒城、桐城、太源、潜山等城;兵临安庆城下的多隆阿、鲍超等部得悉三河败耗,不战而退,整个安徽格局有了大大的改观。

    二十二岁的陈玉成在指挥这场战斗中,展示了大智大勇的才略,他的威望更高了。

    当时曾国藩远在江西建昌府(永修),由于道路受阻,半个月后才得到李续宾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忧愤之至,竟有几天没有睡足觉吃好饭。随即派勇丁前往三河寻找曾国华尸骨归葬。

    这仗对于湘军元气大丧,在李续宾家乡湖南湘乡,几乎是村村吊孝,处处招魂。

    洪仁玕在接了干王金印后,作了一通相当精彩的演说,台下的官员耳聆目见,非常敬服,称他是“文曲星”

    1859年4月,洪仁玕历尽辛苦终于来到了天京。

    这是他第二次北上了。

    他追随堂兄洪秀全事业是坚定不移的。1851年虽未赶上金田起义,两度冒险跟踪、寻找也未能追上,无奈何才折回广东;在家乡呆不下去了。1852年,又躲到了当时已是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在香港向瑞典传教士韩山文口述了洪秀全革命的历史,韩山文把它出版,这就是《太平天国起义记》(原名《洪秀全之异梦及广西乱事之始原》)。

    在香港,洪仁开先后居住了七年。他在伦敦传道会当中国牧师,以教外国牧师汉文为职业,在此期间,好学不倦、业精于勤的洪仁玕留心考察了西方国家的政治、经济和先进的科学技术。他的品德高尚,思想豁达和性情和蔼、亲切,因而结识了不少海内外朋友,其中包括中国第一个留美的知识分子容闳。

    1854年,洪仁首次北上到上海,打算赴天京,因途中不安全,又回到香港。在上海住了五个月,学习天文历数,注解《新约》,还整理了自己多年为人看病的医方。他精通中医,也熟悉西医。

    1858年秋天,洪仁玕再次北上。这次他学乖了,乃由广东南雄,过梅岭,取道江西饶州,再到湖南黄梅、罗田,绕了一个圈子后,然后以假办货物为名,搭货船赴天京。在进入安徽长塘河地方,那已是太平天国占领区,洪仁歼找到了守军头目赐福侯黄玉成,通报了自己姓名,及投奔天王来意,并在衣襟夹中取出自己履历。黄玉成就护送洪仁开到了天京。

    洪秀全见到堂弟不远千里前来,且知他在外洋多年,见识甚广,深为高兴。

    当天,洪仁玕即被封为干天福。十五天后,升干天义任九门护京主将(天京卫戍司令官)。当时军师洪秀全自兼,其下就是主将职务;天义爵位是仅次于王爵的最高爵位,名列五军主将的陈玉成是成天义,李秀成是合天义。

    洪仁玕的进阶本来已太快了,洪秀全还嫌不够,两天后,竟传下诏旨,封他为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八千岁,总理朝政。洪秀全在废除安王福王后,誓不封王;在天京内讧后,也不再授他人为军师,现在全都送给了洪仁玕,而且还给以前期西王萧朝贵的八千岁地位,那真是天王之下第一人了。

    诏旨传出,五军主将和其他官员都露不平色。

    洪秀全是聪明人,就传令从官员到教堂齐集,隆重举行登台授印仪式。洪仁歼原先不肯接受,洪秀全对他说:风浪暂腾久自息。

    在授印仪式上,洪秀全作了三点最高指示:

    一、京内不决之事,问于干王;

    二、京外不决之事,问于成天义(陈玉成);

    三、京内京外都不能决之事,问于朕。

    洪仁歼在台上接了干王金印后,发表了一通相当精彩的演说。他对众人说了些道理,并把东王制度重新议论了一回,又把从前的案件批详榜示。洪仁玕博古通今,见过大世面,是太平天国最有学问的人,也是当时中国有学问、最有新思想、新意识的人,因而他的话有的放矢,有板有眼,台下的官员耳聆目见,非常敬服,还称他是“文曲星”。

    这次登台受印,使洪仁玕的声誉鹊起,传遍远近。当时有人作诗:“何物狂且负盛名,登台还使一军惊”(《金陵纪事诗》)。就是指此事。

    洪仁玕封王未久,就向天王送上他的施政纲领《资政新篇》。《资政新篇》放眼世界,介绍了英国、花旗(美国)、日耳曼(德国)、瑞邦(瑞典)、丁邦(丹麦)、罗邦(挪威)、佛兰西(法国)、土耳其、俄罗斯、埃及和日本等国地理和政体,提出要开办银行、开矿、邮政和保险公司。

    他为颁行陈玉成所拟订的新法制,作《立法制宣谕》。洪仁玕赞同陈玉成提出的重订法纪,强化赏罚制度。他对陈玉成印象不错:在封干王一个月后,就推荐天王封陈玉成为英王。两人关系很好,以至当时传闻有陈玉成正妻乃是洪仁玕侄女。后来英国人吟喇着作,还仿照西方英雄救美女的模式,也编造了一出陈玉成劫狱救洪侄女的故事。

    洪仁开也很尊重天王的权威,处处大树特树。在他兼任文衡正总裁主持会试,出题是《十全大吉诗》的第一首:“三星共照日出天,禾王作主救人善;你们认得禾救饥。乃念日头好上天”,就暗示了洪秀全(禾王)是民众大救星。

    洪秀全对堂弟开始是备加信任的,称赞他是志弥南王。洪仁玕品格高尚,廉洁、公正,他仅有的嗜好,一是读书,求新知;二是喝酒,每餐须有酒佐餐。太平天国制度是严禁喝酒的。洪秀全由此特批,唯干王可以例外,不受此限。这也算是一个非常恩遇。

    李秀成是怎样封忠王的?看来并非就他所说的,是出自李昭寿诱降信所致,“而乐以封之,防我有他心”。

    三河之战期间,在滁州的李昭寿公开亮出叛变的信号,祸不单行,接着薛之元也跟着叛变了。

    李昭寿是李秀成爱将,视为心腹,李秀成是通过李昭寿介绍,联络捻军壮大自己队伍的。两人还结拜兄弟,充为儿女亲家。但李昭寿本质极坏,从小就偷鸡摸狗,练成一套能竿上立、壁上走的本领。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李昭寿偷惯了,却不择手段,就是隔壁邻舍、亲友处也偷。他少年时就秃发,人们就给了一个“贼秃”的诨号。他多次因盗窃被告发,先后坐过三个县衙的监狱。是个坐牢专业户。

    后来李昭寿也麇集一批狐群狗党揭竿造反,其中就有薛之元。在失败后,投靠了大儒、道员何桂珍:不久又杀了何桂珍,归顺太平天国。李昭寿的军队纪律极坏,每到一处就扰乱民众,他自己也是骄横无惮,路经太平天国州县,索财索粮,一言不合,就捆打守土官员。李秀成对他却是处处包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陈玉成就不卖帐。有次,陈玉成北上进攻河南固始,李昭寿随征,逗留不前,躲在帐里抽鸦片,所部将士又到处抢掠。陈玉成发怒,招来李昭寿,要严加惩罚;李昭寿因陈军力量雄厚,只得低头认罪,跪求多时,方才得免,心里非常仇恨;公然对同党说:陈玉成那么欺负我;我要和他单独决斗三百回合,决一雌雄。

    他在寻找再投降之路。

    就在此时,时任帮办河南军务的胜保派人前来招安。李昭寿立即递上了降禀。胜保此人,打仗常打败仗,而搞招安却有一套手法,他要李昭寿暂且不改旗剃发,依旧做太平天国的河南文将帅,并乖乖地随军南下,在适当时机反正。

    李秀成攻打江北大营,把后方重地的滁州、来安、全椒全交给了李昭寿管理,李昭寿所率领的部队,依旧是头扎黄巾红巾,蓄着长发,其实是红皮白心。几个月后,出任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的胜保派来专使约定投降事宜,李昭寿当即亮起白旗响应,他先是配合胜保军,攻陷了天长。几天后就献出滁州等三城,所部六万人全部剃发,剃下的头发堆聚成几个小丘。他被赐名世忠,授参将。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混蛋,李昭寿应变、逢迎有术,两年后竟擢升为帮办安徽军务办理招安事宜的江南提督了。

    李昭寿降后的三个月,他的老伴当薛之元也献江浦投降,两人还合力攻陷了重镇浦口。

    他们的叛变,又一次使天京遭到威胁。从滁州、乌衣、小店直抵浦口的叛军,隔断了天京北伐交通。天京第三次遭围困了。

    李秀成麻木不仁,对李昭寿叛变活动毫无知觉。他是在西征途中,即三河大战前夕,才得悉李昭寿献城投降事,薛之元是李昭寿同伙,叛变也自在意料之中,但也未作戒备,听之任之。但是,李秀成只是缺乏警觉,于李昭寿信任远远超过薛之元,显然是不会请薛来监视李昭寿叛变的。薛之元叛变消息传来,李秀成正驻扎安徽巢湖黄山,星夜起兵,前来争夺浦口,在戎马倥偬之中,他对李昭寿却仍有依恋之情;一个月后,还亲笔写了一封信给李昭寿要他幡然反正;这封信送天京信天义林绍璋处转交。因为他与李昭寿私交至好,现为敌国,要避嫌疑,但也让人人都知道,李昭寿还是可说服的。

    李秀成还瞒着天王,将李昭寿留在天京所配给的妻子偷偷送往滁州。

    两人仍有书信往来。

    铁了心的李昭寿也竭力策反老上级李秀成。他从李秀成给的书信字里行间揣摸、寻找情绪和心理行为。1859年5月,陈玉成封英王,李秀成正与陈玉成合军在江北作战。李昭寿觉得机会来了,就派亲使送信前来,要他降清。

    据李秀成说,那时他在浦口镇守,这封信送到浦口军营,此时正逢天王侍卫七八人来浦口查看军营,谁知李昭寿之文未到,先有谣言,传到京中,天王差侍卫一探军营,二探我有何动静。那知李昭寿胆大,特命其亲使送文前来,此使旧日在我身边为护旗,后李昭寿投入大清,渠即随去,令其带文前来,被把卡捉住,解送到案,其使云:“尔不必捉我,我专到李老大人处。把卡士卒送到衙门,合营人众视之,在其身上拾得文书一体。拿来观时,那时侍卫同在其场。后侍卫回京,合京人人知我有变,知我同李昭寿旧好,封王不到,谓我定有他变”(《李秀成供词》)。

    李昭寿的招降信,竟掀起了人心浮动。

    又据李秀成说,当时洪秀全怀疑李秀成要叛变,封锁长江水面,不准船只南来北往,一二十日未见动静,天王降诏,称他为忠王,亲自用黄缎子书写四个大字:万古忠义。李秀成说:“我为忠王者,实李昭寿来文之诱,而乐以封之,防我有他心。”

    稀奇真稀奇,鼻头当马骑。天王为了防止部属叛变,竟以加重权位为诱饵,这是很难合符逻辑推理的。要知道李秀成的这番解释封王之因,乃是囚在木笼里应曾国藩需要而写的。他要表示自己对天王从来是离心背德,也就要为天王封忠王是无可奈何的找口实。

    很难说李秀成自己解说封忠王过程的准确。

    从近年发现的太平天国档案表明,李秀成是在1859年8月下旬9月上旬转战安徽和州等地时,接受天京封王诏书的。但他悬印月余,不肯接受。他上书天王谦称自己无才无德,不应受封忠王;即使有功劳,也都出自捻军将领帮助,为此恳请先加封捻军将领韩碧峰、韩绣峰、孙葵心、刘天祥等爵位,而后自己方敢受任。这样奏章、诏书一来一往,直到同年11月上旬,李秀成方才接受忠王爵位。

    而浦口那是在11月2日,才由陈玉成、李秀成联军收复了的。

    这就佐证了李秀成封为忠王,不是见于李昭寿的招降信起到的负面效应,而为天王产生逆向思维。李秀成封王也是论功行赏,顺理成章。

    至于封忠王后的李秀成,任重而道远,他做了很多有益于太平天国的事,但也囿于农民狭隘的心理行为和偏见也犯有严重失误,如与陈玉成失和,不救安庆。但奇怪的是,他对李昭寿仍有感情,寄以希望。

    几年后,李昭寿因他的后台胜保被参革职拿问,装出一副知恩图报的高姿态上奏,愿意将自己官衔赎取胜保罪状,当即遭到申斥。也许有这个传闻,李秀成请天王下诏给李昭寿,要他回归太平天国。当然,这是幻想。

    但李昭寿对李秀成仍寄有希望。1863年,即太平天国灭亡前夕,李秀成受到天王申斥后勉强渡江北征,时为一品提督大员的李昭寿乘机又再次劝降。

    可能还有多次来往,相互劝降。

    可是谁都没有能说服谁,前来归顺或反正。

    韦志俊在天国前期,是被曾国藩称为能战善守,与罗大纲、曾天养、石达开和陈玉成并肩齐驱的“五虎将”的,因而戴上顶带后更为谨慎,非常卖力。

    三河大战时期,太平天国发生两件叛乱事变。

    一件是李昭寿叛变,太平天国丢了江北三城,天京再次受困。已见前述。但李昭寿是中途来投奔的,是旁系列,属于杂牌。他的叛变,也在意料之中。

    但另件事非同小可,那就是韦志俊叛变。

    韦志俊可是太平天国元老,是高层核心圈人物。

    韦志俊叛变,出自多因。但根源乃是天京内讧。后来的人们肯定诛韦之役,只用了三天时间,杀了韦昌辉和他的死党两百人。他们当然死有余辜。但天王头脑过热,由此还罗织了韦父玠和家属,即韦志俊的亲生父母。想当年,蚧竭力支持金田起义,献出所有家财充军饷。韦氏家族又是拜上帝会的龙头大户;他也没有参与内讧。可在玠被惨杀后,头颅还割下来随同他儿子韦昌辉头颅送到石达开军中验证。以后还号令各处,也够惨了。

    韦志俊真是有苦难言。

    当时庞大的韦氏家族,在外的就是韦志俊和韦以琳等人,要是留在天京,也都成了刀下之鬼了。天京韦氏家族都被诛杀了。好在韦氏和太平天国其他显要、高干无联姻,否则牵涉面会更广。后来好事者常想当然地叙述太平天国诸王的政治联姻,写了所谓洪宣娇,以及由苏三娘谐音的乌有人物萧朝贵妹萧三娘与杨秀清做夫妻的故事。此类炮制可谓多矣,但野史笔记还尚未见有杨韦两家联姻。

    韦志俊也并非全是因父兄被杀,韦昌辉又为天王判决为“北奸”、“北孽”后,开始萌发降意的。

    从1856年11月韦志俊退出武昌后,他和家族们仍为太平天国南征北战,驰骋疆场,一度还与陈玉成合作。转战两淮,围攻河南固始。

    他始终是一支独立建制的部队。

    洪秀全此时头脑也冷静了些,他没有搞连坐法。在重设五军主将时,韦志俊的国宗名号虽不存在了。却是定天义、右军主将,仍是一方军事统帅。

    韦志俊驻军安徽池州(贵池),经过这场内讧,他设身处世,显得小心谨慎,努力搞好同僚关系。他与原来比他级别低多级、而青云直上此时已为后军主将的李秀成相处很好,李秀成在天京时也常在天王殿上为韦志俊说好话。

    天王已释前怨,但杨辅清却不顾大局。

    1859年初,脱离石达开来归的杨辅清在赣东活动,韦志俊曲意斡旋,主动配合杨部进入皖南。同年3月,杨辅清部攻取建德,与池州接壤,几个月后,杨辅清放弃景德镇北上,逼近池州,这对杨家兄弟似乎都不懂得强化团结的必要,持强欺凌韦志俊,还扬言报仇。张公吃酒李公醉,把韦昌辉杀杨秀清这笔帐,算在不干系的韦志俊处。韦志俊无可奈何,原想率军由池州渡江,意欲赴浦口投奔李秀成。但在和州界受到陈玉成军拦阻,两军竞发生了一场全武行;李秀成部队站在韦志俊军一边参与武斗,双方死伤几千人。

    韦志俊回到池州,日子更不好过。

    可是他是首义诸王兄弟,是被列入杀无赦的名册。有这特殊身份,岂有它想。

    湘军水师提督杨载福派千总李老九(李楚材)前来策反,李老九原系太平军指挥级军官。韦志俊动摇了。终于下定了决心,献城投降,为了表示心诚,他先送出自己和所部官员的印章几百颗。韦志俊是几斤重的银印,其余分别是铜印、木印。农民政治讲究官本位,印章就是权力象征,交出印章就是送出权力的表示。杨载福因他是长毛大头不敢擅自作主,报告给曾国藩、胡林翼等商办收降事宜。几天后,湘军总司令部反馈,同意受降。这是太平天国反水的第一个高级将领。就在他亮出白旗剃发降清后几天,洪秀全又封李世贤、杨辅清、林绍璋等为王,韦志俊如不投降当也是会同步封王,要是此时投降,肇成破坏和影响那就更坏了。

    韦志俊要表示对大清的忠心,立功自赎,派部将刘官芳、黄文金、古隆贤和赖文鸿等攻取芜湖;刘官芳等中途反戈回攻,湘军增援,刘官芳等向杨辅清求援,两军联合反攻池州,悬赏千金购韦志俊首级。战斗长达半个月。12月23日深夜,城东门守军乘韦志俊到城外巡营,开门反正。韦志俊收集残部,因为杨辅清部队截断通往长江道路,他投靠杨载福水师不得,只得改走陆路投奔在徽州的督办皖南军务的左副都御史张芾去了。

    韦志俊在太平天国前期,是被曾国藩称之为能战善守,与罗大纲、曾天养、石达开和陈玉成并驾齐驱的“五虎将”的。鉴于过去所处的显要和杀伤敌兵将多多,他降后表现得更为谨慎,非常卖力。

    1860年后,湘军围攻安庆打响了。韦志俊所率降众奉调参战,即对安庆外围重镇枞阳的攻夺。枞阳为安庆咽喉,是战略要地,湘军屡攻不下。韦志俊凭借与守将连天福万宗胜老相识,诱骗万宗胜出城将他杀死,守军无主乱成一片,他就乘乱夺得了枞阳,还缴获白米几千石。太平军多次前来争夺,一度还冲进镇大街,仍因无水军配合而遭失利;后来他又出兵练潭,断安庆守军粮道,至使安庆终因粮绝而失陷,韦志俊由此也立了大功。

    但是他毕竟是太平天国原高层人物,曾国藩等仍有怕遭朝野指责之忌,不敢超擢使用。因而韦志俊及其家族主要人员升迁缓慢。当天京失陷时,他还是副将,而随他一起在池州降清的小头目唐仁廉却已是正印总兵、记名提督了。

    李秀成自带谭绍光、陆顺得等一千三百名先锋,扮成清军官兵,进入浙江,直抵杭州城下。

    1860年春天,太平天国取得了歼灭清江南大营的辉煌胜利,开辟了第二战场。

    江南大营以号称十万兵力,长壕围困天京,已有两年多了。它以钦差大臣和春为正,提督张国梁为副,主持天京周边东西南北的战事,时时威胁天京安全。

    清王朝扶植江南大营,每月从江浙两省和上海海关运来军饷五十万两银子。用这么多代价,目的是夺取天京。他让湘军等在外围和长江中游作战,在削弱太平军兵力后,就近攻占天京,攫得最大功劳;当然江南大营也阻止了太平军东进,维护了运河以东杭、嘉、湖和长江三角洲富庶地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洪秀全也想打垮江南大营,可是江南大营是兵多粮广,根深蒂固。

    李秀成在三解京围,收复浦口、江浦后,留守天京;他提出,出京调兵遣将,组织各路人马攻打江南大营。

    洪秀全不答应。

    当朝辅政的精忠军师洪仁玕是有大见识的人,他和李秀成进行了三次磋商。

    洪仁歼提出采用古代孙膑围魏救赵计,调动、分散江南大营兵力,然后歼灭它,他说:“此次京围难于力攻。必向湖、杭虚处力围其背,彼必返救湖、杭,俟其撤兵远去,即行反旆自救,必获捷报也”(《洪仁玕供词》)。

    李秀成深表赞同。

    它也获得洪秀全认同。

    1860年1月,李秀成出天京,在芜湖召集李世贤和本部诸将会议。他在会上将洪仁玕所说具体化了,说,江南精兵均集中在天京外围,饷源却在苏杭。现在天京外围长壕犬牙交错,敌军内围外御,敌帅张国梁又善战,攻打很难得逞;不如轻兵由小路直捣杭州。杭州危,苏州也必震动,江南大营害怕我军断其饷源,必定分军来援,我军乘机回击,打破大营,那末苏杭也就在我们手掌了。与会的李世贤、谭绍光、陈坤书等一致表示赞同。

    会后,李秀成等引军七千由芜湖南下,猛攻宁国;江南大营不明虚实,就分兵两千来援;谁知李秀成星夜赶到广德,并将州城攻破,在派陈坤书留守后,自带谭绍光、陆顺得等一千三百名先锋,扮成清军官兵,进入浙江,由泗安、武康来到杭州城下,因前队兵卒抢夺马匹,被城军识破,未能进城。李秀成鏖兵城外,困其五门,在得悉江南大营已分军一半前来援救,在到达杭州后的第八天,即3月19日,将清波门城墙轰倒,攻破杭州外城。

    3月22日,由总兵张玉良率领的二万人马赶到了杭州武林门外。李秀成得报大队清军来到,为了确证是江南大营援军,翌日,来到武林门上和来军对话,来军真的是远道来的江南大营军队,他心里真是洋洋得意。命令将在杭州新制造的旗帜遍插城垣,用以疑惑敌兵,第二天就全军悄悄地由原路撤走了。张玉良见城头旗帜飘扬,不敢进城,过了一日一夜进城时,方才知道太平军早已撤走,便忙着抢掠民间财富,也不跟踪追赶。

    李秀成撤离杭州,昼夜兼程,由小路回到广德,并于4月8日,李秀成、李世贤等和来自宁国的杨辅清等在安徽建平(郎溪)会议,商定集中各路人马,合力分进歼灭江南大营的作战方案。

    会议结束后,各路太平军即开始了大动作。

    李世贤军先后攻占江苏溧阳、金坛、句容。直趋天京东北,攻江南大营东路;

    杨辅清和定南主将黄文金等军攻占江苏高淳、溧水,直趋秣陵关、雨花台,攻江南大营南路;

    右军主将刘官芳和后军主将陈坤书等部,自溧阳北上,直趋高桥门,攻江南大营北路。

    李秀成自引本部人马由溧阳,句容直趋淳化镇、紫金山,和陈玉成军合力攻打江南大营孝陵卫大营;当时陈玉成和前军主将吴如孝、靖东主将刘昌林等部,已从安徽全椒南下,由西梁山陆续渡江,直趋板桥、头关,会歼江南大营。

    江南大营虽然庞大,其实乃是空壳子,领兵者层层吃空额,实际兵力不过只有五万多人,此时已有两万人马为张玉良带出援杭,留守大本营已不到四万人众,而且多不能征战,将士散漫无常,久不训练,酗酒嫖妓,花天酒地:能够驰骋沙场的只有张国梁和冯子材两部。

    5月2日,太平军各路人马十余万人同时出击。张国梁等分督各队抵御。

    两日后,陈玉成军冒着暴风骤雨,搭造浮桥,突破天京西南长壕,随即从得胜门至江边一线,攻破营垒五十余座,各路太平军紧接向孝陵卫发起总攻击。大营统帅和春还熟睡未醒,幕僚奔进帐内,将他唤醒,告以危急情形,他仍躺在床上不肯起身,催促了几次,方才感到事局严重,穿衣上马出营逃跑。张国梁支撑不了,也跑到了镇江。

    江南大营终于被摧毁了。

    天京军事危机虽然暂时得到解脱,但曾国藩湘军却完全获得了抬头。咸丰皇帝听从宠臣肃顺建议,破格授予曾国藩以大权。曾国藩自1853年组建湘军出省作战以来,始终没有给他任以督抚重任,这时鉴于江南大营败亡而用之,就在大营破灭后二十天,即6月8日,被任命为署两江总督加兵部尚书衔。8月10日又实授为两江总督,并以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节制江苏、安徽、浙江三省水陆各军。

    徐佩瑷用重金赎买了两名幼妓,认为己女,乔装打扮献给李秀成,李秀成果然高兴,给他以苏州长洲县管辖全权。

    江南大营被打得落花流水。

    李秀成、陈玉成等各路大军乘胜追赶穷寇,在江苏丹阳,张国梁慌不择路,落水身死;和春走投无路,在浒墅关自杀。江南大营终于被剃了光头,彻底完蛋了。

    李秀成要开辟第三战场,还要打到上海去。

    洪秀全同意了,但作了时间规定,要他必须在一个月里结束苏南战场战事,不得耽误。洪秀全虽然深居简出,不离天京,但还有巩固天京上游观点。他的战略重点也是在安庆。

    陈玉成在攻打江南大营时受伤,在江苏常州稍作休养后,就渡江北去安徽,忙于对付湘军西征了。李秀成会同陈玉成留下的刘昌林、赖文光等部队,继续扩大战果,沿着大运河攻城略地。6月1日,打着“太平天国忠义宿卫军”旗号的李秀成直属部队二百七十名将士到达苏州城下,清候补道李文炳、候补知府何信义打开阊门投降,太平军不损一兵一卒,进入了苏州城。太平天国以苏州为省会,设立了苏福省,分兵占领周边各州城。李秀成沿途收编了江南大营败兵残卒五六万众,加上新招的地方民众,他的军队迅速膨胀,发展为一支拥有二三十万的大军了。

    太平天国的顺利占领苏南,致使天朝上下都感到非常兴奋,认为像和春、张国梁那样强敌都能被打垮,那真是天下无敌手了。

    洪秀全更是踌躇满志。就在太平军占领苏州,苏南局势大定后的半个月,他向全军全民发了一通诏旨。

    诏旨是验证收复苏州的梦兆。他在诏旨里编造了一个天妈(洪秀全母)梦见东西南王三人在金龙殿上高呼万岁,说是要去攻打苏州;又安慰天妈说:伯妈宽心,带紧媳及女安福莫慌,我们去打苏州,有哥(天兄)作主。接着又说他自己今晨五更,也梦见天将天使奏报收得苏州城池地土,将一概宝物摆列在朕面前。“朕命他作多营盘,又大喊这天将日:天下无弃土,普天之下通是爷哥朕土,通要收复取回。天将奏日:遵旨”。(《收得城池地土梦兆诏》)

    洪秀全说梦后,自我感觉良好,还要史官把它原原本本地记录在案,让后世代代都知道。他说梦说天说幽灵,却全不顾万千将士在前线的浴血战斗,仍以为它才是天国精神支柱,传播真理、维持天国统治的最佳手段哩。他的说梦说天,玩弄乾坤,其实是鬼话连篇,当时的太平将士并非都不清楚,但也只能对它逢场作戏而已。

    攻取苏州,洪秀全天王府获得了李秀成专使递解前来的银洋、金珠、参茸、燕窝、珊瑚、玉笔各珍,洪秀全眉飞色舞,高兴极了,用幼主洪天贵福名义下诏嘉奖李秀成:

    爷生秀叔扶朕躬,开疆裕国建奇功。

    叔善感化洋人顺,又善筹谋库帑充;

    富庶之区首苏福,陪辅京都军用丰。

    叔筹交库首顾国,功尚(上)加功忠更忠。

    (《幼主谕忠王诏》)。

    俚句读了真有点肉麻,但总算也提及到军事统帅李秀成的功绩。

    李秀成为巩固苏州地区,他执行了八字方针:安定人心,发展生产。

    苏州地区逐步稳定,农业生产有发展,商业也欣欣向荣,呈显一副繁荣景象。但潜伏的各种危机正在加速逼来。很多人开始堕落了。

    原因仍出在太平天国将士,特别是高级将领。

    相传苏州有个太平天国高级将领对部属说:南征北战这么多地方,到这里才尝到享乐滋味。我们如不好好地玩乐一场,那真是空活在世上一场了。

    李秀成到苏州后,就被糖衣炮弹打中了,他经不起纸醉金迷的花天花地生活,处处要显示阔气的宏伟排场。

    太平天国诸王和高级将领都很讲究自己的官衙住宅。李秀成原在天京明瓦廊有王府,后在附近又新筑王府。王府是炫耀权力很显明的象征。他在占领苏州后第三个月,就动用了几千名工匠,改装、扩充旧拙政园为奢华绮丽的忠王府,造了三年,直到苏州城沦陷了,还没有完全竣工。它的规模巨大,连李鸿章都称它是“琼楼玉宇,曲栏洞房,真如神仙窟宅”。

    李秀成也爱钱财,喜欢阿谀奉承。

    太平天国晚期名义上仍是奉行取诸圣库的供给制,所有官员都没有薪俸,这样为他们搜括钱财和建立私衙的小金库带来了方便和借口。李秀成的钱财,部分是从清朝衙门银库转移,或是下级献呈,也有是以巧立各项名目掠夺来的。如他每年要做寿,每次生日做寿,在他管辖的苏州和杭嘉湖等地区,乡乡镇镇都得按亩摊派寿礼费,街坊商店也得按店面分送银钱。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部属也相互攀比,以送礼珍贵为荣,而且愈演愈烈。送礼者往往敲锣打鼓,炫蟥于道,抬着放置礼物的桌子前往,礼物有人参、燕窝,也有金银财宝,甚至还送女人,“一物一桌,甚至献使女于王宫,亦缚如牛羊以进”。(《磷血丛抄》)上行下效,听王陈炳文每次做寿向城乡摊派钱物还不满足,竞以王娘(妻子)生日勒索摊派。1862年仅嘉兴王店镇就勒交贺礼三千两。

    李秀成耳朵软,也喜欢听好话。

    永昌劣绅徐佩瑗是清朝候补官员,江苏巡抚薛焕门生,曾兴办团练,纠结枪船,对抗太平军;当太平军进入苏州后,就乔装打扮,竟也蓄发披巾,向太平天国效忠;因为善于拍马奉迎,被李秀成看中,任忠殿前检点,旋封为抚天侯。他嫌小,向李秀成送上白银六万两,由此讨得欢心,给封抚天豫。徐佩瑗身着黄马褂,门前飘扬的是写有太平天国名号的青龙旗,俨若是一方王侯,但忽而他又嫌不足了,于是用几百两银子从妓院赎买了两名幼妓,认为己女,乔装打扮献给李秀成;李秀成果然高兴,给他以苏州长洲县管辖全权,全县各级乡官都由他调遣、任免。徐佩瑗得益匪浅,他得凭权力搜集、接收全县抄家后集中于库房的几千幅名家古书画,偷偷地运送到上海存放,还巧立名目,向民间搜括钱财,仅按亩收敛的税捐就捞到了三十万两银子。

    徐佩瑗丢把米骗只鸡,且以阿谀奉承,成为李秀成跟前的红人,后来他和上海薛焕阴谋勾结企图叛乱被暴露,方才关进牢狱,在苏州危急时,谭绍光亲手用洋枪把他打死。

    戴着枷锁跳舞。进入苏州的李秀成及其多数高级部属,就是这样消磨斗志和活力的,因而当李鸿章淮军和“常胜军”有组织地反攻时,就难以抵挡。很快就失败了。

    停舶黄浦江上的英国兵船用三角法测得李秀成黄轿所在位置,准确的火炮射击,致使他的脸部中弹受伤。

    上海是江苏松江府所属的一个县。

    太平天国多次进攻上海,仅李秀成就三次亲临前线。进攻上海的目的是要有个出海口,购买火轮二十个装备水师,掌握长江制水权,也是为控制、争夺天京上游的战略需要准备的。

    李秀成在攻占苏州后几天,部将陆顺得带领一千人东进上海:陆顺得军一路顺风,连占昆山、太仓、嘉定、青浦和松江。当时上海清军不多,且有余义正等二千余广勇准备内应。太平军胜利在望,陆顺得出松江赴上海,仅留下了一百多名牌尾守城。

    就在他出城几十里,松江失陷了。

    早在太平军未到苏州时,上海官绅出资武装了一支外国雇佣军,它就是美国人华尔的洋枪队。刚开始洋枪队全是外国人,头扎绿巾,着淡绿色的短衫紧身窄裤,在领襟两面各绣一块红布以为标记。他们驻扎在松江广富林,在侦悉松江留守人员疏于防备,甚至白天还敞开城门任人自由进出,就雇用了几艘小火轮,装载将士埋伏在城墙附近小河边,乘着不备,就轻易地袭取了松江府城。清上海当局即犒赏了三万两银子。更有甚者,是江苏巡抚从松江送缴查获的太平军遗留文书档案里,发现了余义正内应的绝密报告,立即清查、镇压,断了太平军内线。

    陆顺得孤军深入,在上海西南七宝就被团练打败,因松江已陷,退驻嘉定南翔、黄渡。

    华尔洋枪队攻陷松江后,联合清军李恒嵩向青浦进犯。

    李秀成从苏州率军赶来援救,击毙洋枪队成员三分之一和清军五六百人,华尔身中五枪,差点毙命,缴获洋枪二千多支,大炮十余尊,立解青浦之围。

    一个星期后,李秀成军再次重创洋枪队。洋枪队不敢再战,撤回松江广富林休整。

    李秀成以为上海垂手可得,仅带领亲兵三千前往。

    他在初占苏州时,曾极其友好地款待前来探访的英法传教士,这些民间使者其实是上海殖民当局的密探,是来摸太平天国政治态度和军事动向的。李秀成误会了。以为他们信仰基督教,是与太平天国共同礼拜天父上帝天兄耶稣的。这次上海之行,他就是抱着与“洋兄弟”磋商亲善,是“洋兄弟”接应进入上海的。李秀成在上海似乎没有伏线,他不知道内应的广勇已被屠杀,更不清楚,外国殖民当局已从租界出兵,登上了上海城楼,架起了火炮枕戈以待。

    8月18日清晨,当李秀成兴高采烈在徐家汇天主教堂做完弥撒后,就冒着狂风暴雨,向上海县城进发。临近西门和南门,见到城楼上米字英国旗和三色法国旗招展时,还以为是在迎接呢!不料迎来的是密集如雨点般的枪弹,太平军毫无戒备,损失很大。停舶黄浦江上的英国兵船还用三角法测得李秀成黄轿所在位置,准确的火炮射击,致使他的脸部中弹片受了轻伤,以致有段时期连喉咙发音也受到影响。

    李秀成不知所措,没有反击,就撤出战场;但薛焕为冒功受奖,向皇帝扯了一个弥天大谎,说是太平军围攻了上海四门连续长达七日七夜,炮火连天,弹片遍地。他也是在四门督战,七日七夜没有睡觉。

    几天后,李秀成虚插旗帜,扎草为人,撤出徐家汇,回军苏州。

    他开始认识外国殖民者的嘴脸,通过战争实践,也逐步懂得要改造军器,使用洋人的枪炮。此后李秀成的部队也不断强化武装,建立自己的兵工厂,礼遇来投的洋兵洋将。英国人吟唎就是这时来到苏州投效的。

    吟唎是军官,懂得铸造炮弹、制造信线和炮位瞄准的全过程,后来还带炮队随征,为李秀成训练洋炮干部,一度曾在天京教练将士炮术和操练一种中西混合的阵法。据他自称,还参加守卫天京炮台,接受了相当于“上校”军衔的太平天国官阶。吟喇长期跟随李秀成,对李秀成很是敬仰,他在天京时候似乎没有见过洪秀全,因而描绘的晚年天王的全身立像:瘦弱,蓄须,乃是凭传说和想像的写真,与通常记述的洪秀全身材高大、魁梧,不蓄须不全相同,佐证在他后来写的文学色彩特浓且带有传奇味的《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就没有记录会晤洪秀全,或被洪秀全委任做什么官。洪秀全后期确实有个传教士在天京做官,他就是当年洪秀全在广州教堂学《圣经》的罗孝全;罗孝全被封为通事官领袖接天义,通事官领袖用现在意思解释,就是首席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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