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拿过一件毛巾被,轻轻盖在妻子的身上。
他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鸡蛋、西红柿,炒了一个鸡蛋西红柿,煮了一锅面条,然后狼吞虎咽般吃起来。
他弄清楚了,工艺社合影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樊小慧,樊小哲的孪生姐姐。
他曾听肖克讲过,樊小哲有个孪生姐姐是工艺师,跟她长得模样相似,性格也相同。
晓菲如今在哪里?
她是否还在人世?
龙飞一想到这里,禁不住眼泪簌簌,他走到妻子旁边,悄悄地坐在她的旁边。
南云,他的妻子和战友,他们结识了17年,走过了多少坎坷的历程,同时又有多少幸福美好的时光。
南云几乎集中了女人的所有优点,虽然她没有白薇漂亮时尚,但是她纯朴、善良、贤慧、聪明、勇敢、刚毅,她出生在苏北山区一个普通的农家,父亲南振发是中共地下党员,是当时龙飞所在的南京中央大学的送奶工人,龙飞一直通过南振发传递情报,可是后来南振发光荣牺牲了,那是1948年的深秋……
解放前的南京,夜,枪声。
龙飞踉踉跄跄地穿街过巷。
背后,军警,特务尾随而来。
龙飞跑到一个独院门口,用力敲门。
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谁?”
龙飞说:“为了新中国的到来。”
里应:“时刻准备着。”
门开了,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是南振发,南云的父亲,中共地下党员。
龙飞进门,南振发将门拴上。
龙飞说:“南先生,你快走,党内出现了叛徒,老柯让我通知你赶快转移。”
南振发说:“城里认识我的人太多……”
后面追赶声渐进,枪声大作。
南振发说:“我还有一批文件需要处理,你赶快走吧。”
这时,西厢房里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红润的面孔,现出朴素的气质,她是南振发的女儿南云。
南振发说:“这是我的女儿,刚从乡下来,小云,你赶快跟龙先生走。”
龙飞一阵犹豫。
军警,特务们在敲门。
南振发怒喝:“快走,这是党的命令。”
龙飞和南云向后院跑去。
南振发跑回屋内,拿出一支手枪,又从书房内找出一些文件,燃烧起来。
军警,特务们撞进门来。
南振发向敌人射击,一片激烈的对射。南振发身中数弹,看到文件已燃尽,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倒下了。
军警,特务们冲进屋内。
特务头目说:“这个共党好顽固。”
特务甲说:“他好像还有一口气。”
特务头目说:“共产党越剿越多,也不用要活口了,把他钉在墙上!”
几个特务架起南振发,靠在墙上,特务乙找来铁锤和铁钉。
南振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特务头目问:“南振发,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南振发义正言词地说:“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
特务头目冷冷地说:“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给我钉!”
特务乙照准南振发的脑门准准地钉着……
南振发牺牲了。
小巷深处,龙飞拉着南云拼命飞奔。
南云感到一阵不祥的恐惧。
她猛的站住,往回跑去,大叫一声:“爸爸!”
龙飞拦住她,她昏倒在龙飞怀里……
一切跪于沉寂。
苏北山区,下午,一片苍茫烟流,白云飘荡着,给山峰罩上了神秘的色彩,苍松,翠柏,怪石,庙宇,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
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吹着短笛,笛声凄凉、委婉……
龙飞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阳光给山峦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一朵蓬蓬松松的云彩,在天际间浮动,徐徐飘去……稀松的树林中,露出些倦了的鸟声。
山间小道上,忽然出现一个红电子,飘飘悠悠而来。
原来是南云,她身穿红布衫,翠裤,生得亭亭玉立,踏着清脆的步子,她小巧玲珑,白如珠玉的瓜子脸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烁不停,鼓甸甸的胸脯一颤一颤儿。她身裹红杉,戴着红头巾,如一团红云,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她那一双黑亮的水银一般的大眼睛,露出令人销魂的笑容。
龙飞看到她,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龙飞大声唤着:“南云!南云!”
南云发现了龙飞。
南云喊道:“龙飞哥!”
两个人两小无猜般的拥抱。
龙飞拽着南云抢了个半圆形。
龙飞问:“你到这儿干嘛来了?”
“我采点野花,你呢?”
龙飞笑道:“姑娘就爱花。”
南云问:“你从哪儿来?娘在家烙饼子呢,她弄了点咸带鱼,说炸着吃。”
龙飞砸吧砸吧嘴:“太好了,我好长时间没闻着腥味了。”
南云咯咯笑着,说:“我看你呀,是属猫的,这天好热,衣裳都粘身上了,那边有口井,咱们弄点水喝。”
龙飞牵着南云的手,飞也似的跑着。两人来到井前。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泉水:“怎么喝呀?”
龙飞说:“你揪住我,我用手捧给你喝。”
南云揪着龙飞,将身子探进水井,用双手捧着一掌水。
南云说:“唉,有点像猴子捞月。”
龙飞尽情地喝着。
南云说:“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先喝了?”
龙飞捧着一掌水,来到地面,说:“喝吧。”
南云贪婪地喝着。
南云喝完,龙飞双手紧紧贴在南云柔润鲜粉的脸蛋上。
南云俏皮地一撇嘴:“龙飞哥,你占我的便宜。”
“谁叫我是你哥。”
南云说:“我娘可是你干娘。”
龙飞笑道:“干娘也是娘。”
南云说:“龙飞哥,我给你唱支山歌,你爱听吗?”
龙飞点点头。
南云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清亮亮的山歌……
龙飞说:“我一听你唱的歌,就心跳。”
南云笑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山花。
南云说:“瞎说,我听听看。”
南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龙飞剧烈的心跳声,龙飞就势拥紧了南云。
南云俏皮地推开他,说:“你又占我便宜!”
南云望着清湛湛的井水,说:“龙飞哥,这天太热,我想在井里洗个澡。”
龙飞说:“那井里的水怎么喝呀?”
南云说:“我身子不脏,再说这井里的氺是活的。”
龙飞说:“我没有说你身子不干净,你身子是香饽饽儿捏的,我是说……”
“人以水为净……”
南云说:“你不许偷看,帮我看着点人。”
龙飞说:“这荒山野地,哪有什么人?”
南云说:“万一有个放羊的,砍柴的,你可不许偷看。”
“要偷看,瞎我的眼睛。”
南云笑道:“我考考你的功夫,你呀到那山壁跟前做一个倒立,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什么时候你就停止。”
龙飞点点头,说:好吧。
他来到对面山壁前,做倒立状。
哗哗哗:的水声。
南云的声音:不许偷看。
龙飞面红耳赤,说:“我没偷看。”
井面上浮起南云的脑袋,她快活地戏水。
龙飞双手有点打颤儿。
南云的声音:行了。
龙飞已是气喘吁吁。
南云说:“够意思,今晚我请你喝酒。”
一抹晚霞斜倚在村子的西侧,河上的老柳歪歪的,梢头挂着点光彩,河里没有多少水。几个光腚的孩子正在戏水;河水发出一些微腥的潮味,河面上漂浮这玉米的小水泡。
南云家院子很清雅,挂满丝瓜,豆英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温煦的阳光下;三间房的北屋,炊烟袅袅地从屋顶上飘起……
院内石桌上放着一碟腌黄瓜,几个烧糊了的老玉米,一摞刚烙的贴饼子。
南云娘正在灶台前忙活儿,灶旁放着一碟咸带鱼。
南云挎着花篮,龙飞背着一捆柴火走进院子。
南云说:“娘,我们回来了。”
南云娘用抹布擦擦手,走出屋。
南云娘说:“龙飞来了,干娘昨天还念叨你呢!云儿,快弄点氺,让龙飞洗把脸。”
南云撅着嘴说:“娘,你就心疼他,重男轻女。”
南云娘笑道:“你也是半边天,塌不下来,快,都进屋歇歇,我去炸咸带鱼。”
南云娘进屋,来到灶台前炸鱼。
龙飞走进两面一间小屋,他喝了一打缸子水。
南云:“你洗把脸。”
龙飞来到院里,接过毛巾,洗了一把脸。南云拿来碗筷,麻利地摆好。
南云来到娘身边,说:“娘,我来帮你。”
南云娘说:“你弄点老咸菜疙瘩,龙飞最爱吃。”
南云娘说:“别忘了用专用筷子。”
“知道喽。”
龙飞坐下。
南云用筷子拌着小葱豆腐,说:“小葱豆腐——一清二白!”
龙飞问:“酒呢?”
南云神秘地一笑:“娘不让你喝酒,晚上,我陪你喝。”
南云娘拿着一碟刚炸的咸带鱼出来。
南云娘说:“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开饭。”
龙飞一边吃着烙饼子一边说:“娘烙的烙饼子真香!”
南云说:“娘有秘方呗。”
龙飞说:“这咸带鱼的味儿也不赖!”
南云说:“当然不赖,这是娘特意到县城买的。”
南云娘说:“龙飞,你出来小心点,这兵荒马乱的。”
龙飞夹了一块咸鱼说:“娘,吃鱼,这烙饼子的外焦里不焦,香啊!”
南云娘说:“我都烙了四十多年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和菊儿呢。”
南云说:“娘,您都可以开个烙饼子铺,叫南氏烙饼铺。”
南云娘笑道:咱水头村能烙饼子的多了。
南云说:“那咱们就开几家烙饼铺,就叫南氏烙饼铺。”
晚上,南云大娘已经熟睡,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那枕头已经破旧,上面印有头发的油腻儿。
南云挑着水桶,一颤一悠地进院,她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水缸,龙飞走出屋。
龙飞问:“南云,干娘睡觉为啥总抱着一个大枕头?”
南云回答:“习惯了,是我爹的枕头,自打爹走后,娘睡觉就一直抱着,一抱就是十几年……”
南云拉龙飞往前走了几步:“我爹和我娘可好了,从没红过脸,又一次爹砍柴伤了手,娘心疼得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
龙飞笑道:“我要走了,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抱枕头?”
南云捶了一下龙飞:“你想得倒美。”
龙飞问:“酒呢?”
南云说:“先回屋去。”
龙飞回到屋里。
一忽儿,南云抱着一坛酒和两个大鸭梨走进来。
南云说:“这可是上等的老白干,我埋了好长时间了。”
龙飞说:“酒越沉越香。”
南云坐在坑头上,拿过两个碗,舀满了酒,说:“今晚我陪你喝。”
龙飞说:“你哪儿会喝酒?”
南云说:“高兴呗。娘说不让你喝酒,是因为爹最喜欢喝酒,她一见到酒,就想起爹,我知道你馋。”
南云:“我眼里不惨沙子,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着喝酒。”
龙飞:“你还是个小奸细。”
南云说:“这人世间就我最知道你,心疼你。”
龙飞说:“南云,你真好……”
南云撒娇地依偎在龙飞怀里。
龙飞说:“嫁给我吧……”
“想得美,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是怎么说的……”
龙飞疯狂地吻着南云,南云也紧紧地箍住龙飞的腰……
第二天清晨,龙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窗外南云正挑着水桶走向正屋,嘴里哼着小曲,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龙飞迅速地拿衣服,下了坑,走出房间。
南云跨出屋门,笑道:“不再睡会儿,我把你吵醒了吧?”
龙飞笑笑说:“没,没有,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
南云娘正在纺车旁纺线,听到她俩的说话,说道:“龙飞,到我家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龙飞说:“干娘,我没把您当外人。”
几天后,天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正在熟睡。
南云起床,在镜前洗了洗脸,梳梳妆,挑起水桶,开了院门,到村头跳水。南云来到村头井前,放下吊桶。
村头青纱帐里灰蒙蒙一片,突然出现了国民党青天白日旗,紧接着出现无数亮闪闪的钢盔,钢盔亮得刺眼,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匪军。
匪军包围了村庄。
南云一抬头,看到大批匪军,慌得撒腿便跑。
南云叫道:“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嬉皮笑脸地叫着“俊妞”,朝南云紧紧追来。
匪军甲说:“俊妞!”
匪军乙说:“陪老子玩玩。”
南云跑进院子,反手把门拴上,心口突突乱跳。
南云叫道:“娘,国民党兵来了!”
两个匪军追到门口,用枪托砸门,一个匪军翻上墙头。
南云惊慌失措,跑进自己的屋里,洪大娘在睡梦中惊醒。
门被踢开,一个匪军端着刺刀冲进院内,另一个匪军从墙头翻下来,匪军冲进南云的房间。南云吓得窜上土坑。
南云娘从炕上跪下来,叫道:“踢不得呀!”
匪军乙用刺刀逼住南云娘的胸脯,将她逼在炕角。
匪军甲狞笑着,将南云压倒在炕上,拼命剥脱着她的衣裤。
南云拼命抵抗,南云趁匪军甲不备,一头撞倒匪军甲,趁机踢中他的下身,匪军甲惨叫一声,倒下了。
匪军乙听到了屋里匪军的惨叫声,急忙放开了南云娘,端着刺刀冲进南云的房间。
南云喘息着,颤抖着,双目充溢着怒火和恐惧,恶狠狠地盯着匪军乙,匪军乙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凶狠地端着刺刀朝南云刺来……
南云惊恐地尖叫。
匪军乙尖叫一声,软绵绵倒下了,他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
龙飞像一尊铁佛出现了,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铁锹。
南云叫道:“龙飞哥!”
南云扑到龙飞的怀里,龙飞抚摸着南云。
南云娘颤巍巍扑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匪军的尸体,说道:“你们快逃吧!赶快上山!”
龙飞说:“干娘,您把这两具尸体拖进菜窑,我们走了。”
龙飞领着南云来到后院的土墙旁,他把南云拖上墙头。
南云望着南云娘:“娘……”
南云娘一招手,说:“快走吧!”龙飞和南云翻墙而过,龙飞领着南云躲过匪军,从村北钻入青纱帐,转眼即逝。
一个匪军哨兵发现了他们,放了几下冷枪。
晚上,附近山上一个山洞里。
旁边燃着篝火,南云坐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抱着一大堆干草进来,铺在地上。
龙飞说:“今晚你睡在这上面,挺软和。”
南云问:“你呢?”
龙飞说:“我守在门口,帮你放风。”
“不行,那还不把你累坏了。”
龙飞说:“我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觉。”
“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咱俩轮流睡。”
龙飞说:“我坐在门口打坐,也是睡觉。”
南云问:“你怎么有那么打劲儿,一锤子就把那个日国民党兵敲死了。”
龙飞说:“我又不是泥捏的,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挺棒,踢的真是地方!”
南云听了,羞红了脸,上前揪住龙飞的耳朵,叫道:“你真坏!”
龙飞说:“踢的是地方,一报还一报,踢坏他的惹事根苗,他就永远老实了。”
南云问:“龙飞哥,你说匪军会不会摸上来?”
“说不准。”
南云说:“娘不知怎么样了?”
当晚,南云家,南云娘在灶台前忙乎,她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锅内蒸的是一堆大土豆和老玉米,这是她为龙飞和南云准备的食物。
南云娘来到院内墙角下,打开瓦罐,用筷子夹出一块块老咸菜疙瘩,放进一个瓶子里。
夜深人静,山上寂静无声,只有晚风吹过后松涛的叹息声。
石洞内,篝火燃尽,一息尚存,南云趴在干草堆上安然熟睡,她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龙飞坐在洞中,神态安详,端庄肃穆,耳谛四周,全神贯注。
雄鸡长鸣,晨曦初露。
一轮红日跳跃着从东方喷薄而出,冉冉升起。山峰在宁静的氛围中闪烁着万点霞光,闪烁着,跳跃着,从山间的树叶缝隙间,从银白色的石头上,折射着,融合着。
从石洞内向外望去,龙飞端坐,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背衬紫霭和苍翠之色,十分壮观。
一缕缕阳光泄进山洞。
南云醒了,看到龙飞的侧影,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
南云走出山洞,她迎着阳光和满山鸟鸣,伸展着腰肢,山间小路上,南云娘手垮竹篮急匆匆走着。
南云认出了娘,惊喜地叫道:“娘!”
龙飞也发现了南云娘,叫道:“干娘!”
南云娘走进山洞。
南云问:“娘,你没事吧?”
南云娘喜盈盈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好吗?”
南云说:“有龙飞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南云娘说:“那就好,娘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南云娘走进山洞,扯开蓝布,露出土豆,老玉米和咸菜疙瘩。
南云高兴地说:“龙飞哥,这是你喜欢吃的咸菜疙瘩。”
南云娘把老玉米递给龙飞,说:“趁热吃吧。”
龙飞问:“匪军走了吗?”
南云娘说:“走了,咱们回家吧。”
南云说:“妈,您先走,我们随后就下山,咱们拉开一点距离。”
南云娘说:“好,我先下山。”南云娘走了。
南云说:“龙飞,咱们俩也拉开一点距离,我在前面走,你在我背后,如果有情况也好应付。”
龙飞说:“你想的挺周到。”
南云吃完玉米,走出山洞,往山下走去,龙飞跟在她的身后。
南云正走着,忽然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两个亮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钢盔。
果然是两个匪军,挎着上了刺刀的枪。
两个匪军发现了南云。匪军甲说:“俊妞儿!”
匪军乙说:“山村出俊鸟!”
两个匪军朝南云追来。
南云奔跑,那条红头巾一瓢一瓢的。匪军像发现了猎物,发疯地追着。
匪军甲正跑间,猛然间腿被绊了一下,跌倒了,龙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匪军甲翻了翻白眼倒下了。
匪军乙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回头一看,发现了龙飞,端着刺刀朝龙飞扑来。
龙飞已经卸下了匪军甲的枪,也端着刺刀朝匪军乙冲来。
匪军乙哇哇叫着,朝龙飞刺来。
龙飞见他训练有素,有些紧张,双手攥出了汗。
匪军乙刺了个空。
龙飞连连后退。
匪军乙哇哇叫着,又朝他扑来。
南云额头冒出了汗,浑身紧张得打颤儿,叫道:“扣扳机儿,开枪啊!”
龙飞听到她的提醒,下意识地扣动了枪的扳机。
“砰!”枪声响了,匪军乙软绵绵倒下了。
“砰!砰!砰!……”一枪引得乱枪响,附近的匪军听到枪响,一起朝这里追来,原来这是一个巡逻小队,共有8个匪军。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龙飞提着枪,紧跑几步,拽起惊慌失措的南云朝山上跑去。
6个匪军紧追不舍。
“砰,砰!……”子弹贴着龙飞,南云的身边飞过。
龙飞拽着南云狂奔。
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龙飞把南云的红头巾拉下来,系在一块石头上。
龙飞说:“你快跑,我掩护你。”
南云激怒了,骂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还不是送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龙飞听了,心里一阵感动。
匪军追上来了,红头巾穿了好几个窟窿。
龙飞开枪还击,打死了一个匪军,子弹打光了。
南云狠命拽开龙飞,说:“还不快走!”
前面是个悬崖,一片绝壁,底下是万丈深渊。
南云绝望地说:“这下完了,这就是命!龙飞哥,抱紧我,咱们一起往下跳,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
龙飞望着苍翠的山峦,灰蒙蒙的云团。
6个匪军依次出现了。
南云紧紧依偎着龙飞。
南云说:“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下跳,一、二……”
6个匪军身后出现一个人,高举着一颗手榴弹,是南云娘。
南云娘说:“谁也不准动,不然我炸死你们。”
一个匪军惊慌失措,慌乱之中朝南云娘开枪,鲜血染红了南云娘的胸膛……
“轰!……”手榴弹炸响了,南云娘和6个匪军都被炸得东倒西歪,倒在血泊之中。
南云悲痛地叫道:“娘!”
南云跌跌撞撞的扑来……
龙飞叫道:“干娘!”
龙飞也飞奔着……
五彩缤纷的野花丛中,南云飘散着头发。
龙飞飞奔着……
两个人奔跑着。
二人旋转着,飞舞着……
龙飞还想起一次和肖克晚上到北京南池子侦察敌特的秘密电话,两个人来到南池子路口一家小饭馆,店主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
“二位来点什么?”
“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龙飞接过店主递过的小碟和竹筷。
“来两碗热汤面,多放一个鸡蛋。”肖克爽快地说。
“好,两碗热汤面!”店主吆喝着转到里间厨房去了。
一忽儿,店主端来两大碗热汤面,上面漂着一个蛋黄,几片木耳,一丝菠菜。
龙飞:“来,老肖,趁热吃。”
肖克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我还真有点饿了。”肖克憨憨地说。
龙飞说:“我还有个正经事要给你说说呢。”
“什么事?”肖克抬起头。
你都过而立之年了,怎么还不成家?条件太高了吧?
“我要能找个像嫂子那样的,我就成家,姻缘的事,可遇而不可求啊!”肖克叹了口气。
龙飞道:“也别条件太高了。”
肖克笑了笑:“我跟你不一样,你长得多帅,我长得又黑又瘦,哎,没办法,爹娘给的。”
龙飞问:“咱们公安系统你就没有看得上的?”
肖克苦笑道:“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
“别的系统的,我看也可以。”
肖克低下了头:“人家嫌干咱们这行的没有生活规律,工资又低,又有生命危险,怕最后落个孤儿寡母……”
龙飞也叹了一口气:“干咱们这一行光荣是光荣,神圣也神圣,可是确也很辛苦,也有危险,有些人不会理解。”
肖克掏出香烟,弹出一支,递给龙飞,自己也点燃一支。
来,老龙,熏一根哈德门的烟。
龙飞接过烟,点燃了,津津有味地吸起来。
肖克望了望窗外,继续说道:“去年我在浙江办案时,邂逅了一个姑娘,她长得像一根水葱,天生丽质,而且纯洁得一捏就碎。我俩一见就像前世有缘似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对上眼了。那是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富有诗情画意,在烟雾蒙蒙的钱塘江畔,她穿着藕荷色的裙子,打着一个淡蓝色的雨伞,飘飘悠悠而来,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
肖克说到这里,眼睛里泛出神采:“第一次相遇,就有说不完的话,没想到他对我们这一行充满了幻想,充满了敬仰之情。她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反特电影,特别喜欢看《福尔摩斯探索案》,她想做个女侦探,还问我咱们能不能收她做特工,她想学开车,发报、打枪、格斗,这真是一次奇遇。”
龙飞听得入迷了,津津有味地说:“这就是缘分,缘是天意,份在人为。”
肖克已陶醉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带我来到她的家里,这是江边一个小镇,人烟稀少,她家是一座普通小木楼,她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的家不知得像个小鸽子窝,墙上挂着许多小布娃娃,鬼子里是个小瓷娃娃,床头摆着几支各式的玩具手枪。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到江边散步,天已经很晚了。我们依依难舍,在那么美丽的月光下,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了我,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依偎到我的怀里,我觉得心跳加快了,就像抱着一只温暖的小动物,她仰起脸,说:‘大骆驼,我真的很喜欢你……’我问:‘你喜欢我什么?’她说:‘说不上来。’接着又说:‘我有时感到很寂寞。’说着,呜呜哭起来。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说:‘你把我抱得紧一些。’我使尽全身力气抱住她,简直要把她扯碎。她突然浑身像触电般的发抖,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不时地翻着白眼。我以为她发了病,有点害怕了。我大声问:‘你怎么了?’她不说话,浑身抖得更厉害,我觉得她全身潮潮的,忽然,她昏了过去,我把她平放在草丛里,她面色绯红,大汗淋漓,我用手绢轻轻地擦去她额头、脸上的汗水……一忽儿,她醒过来了,恢复了平静,大眼睛嘲笑般地望着我,充满了柔情蜜意,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咯咯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呀,真是个傻骆驼!’说完,一溜烟跑了。她就像一块花绸子在江边飘啊飘啊,一忽儿便无影无踪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用手一掐大腿,嘿,还挺疼。”
龙飞叹道:“真是天生尤物,你小子傻有傻福气,她是真爱上你了。”
肖克沉默不语。
“后来呢?”龙飞催问道。
“后来,我回到北京,信来信往,简直就分不开了。”
“老肖,你恋爱了。”
肖克的脸上浮现了乌云,眼圈渐渐泛红。
“后来呢?”
“老龙,你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我跟组织上汇报了这一情况,组织上派人了解了那个姑娘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的情况,让我停止和她来往,”
“为什么?”
“她家庭出身资本家,她的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畏罪自杀了,母亲出身国民党官宦之家,解放前夕不愿留在大陆,但又说服不了自己的丈夫,抛下丈夫和独生女儿,到了海外,这个姑娘不但出身不好,而且有海外关系,社会关系复杂……”
肖克说着说着,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龙飞劝道:“组织上的决定是有道理的,这也是干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当然,这件事也的确很遗憾,太遗憾了……”
肖克抹去泪水:“我爱她爱得太深了,而且是我人生的唯一一次恋爱,我在她身上找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龙飞缓缓道:“作为同志和兄长,我理解你,同情你,可是干咱们这一行的,只能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你提出和她分手,我想,她也会受不了的……”
“我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我实际上欺骗了她,我有妻子和孩子,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们不能发展到比同志更进一步的关系……”肖克不愿再说下去,只得吃面条来掩饰自己的情感。
“她叫什么名字?”龙飞问。
“她叫白缇,是镇上一个供销社的会计。”
“白缇?多么优美的名字。”
龙飞若有所思。
秋夜的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组成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罩在里面。满目接触的都是罩在这个柔软的网里的东西,那房屋,树木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处,都珍藏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了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两个人朝北池子走去。
万簌俱寂。
龙飞望着那弯弯的月亮,感叹地说:“老肖,你看这月亮多像一叶轻舟,在黑夜的海洋里荡漾,简直说不出它是在荡漾,漂浮,还是停着不动,那尖尖多像是涟纹。”
肖克已逐件从伤感的氛围中摆脱出来,笑道:“老龙,你才思敏捷,又有文采,怪不得南云会看上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龙飞点燃了一支烟:“南云刚分到大连市公安局时,那时我只是对她印象不错,她对我印象也不错,她长相一般,平时不大引人注目,但她工作努力,学习刻苦,在意志方面有一种吸引你的魅力,这种超人的意志平时是看不出来的。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奉命去西北调查一个案子,为追一个逃犯,进入大沙漠,后来迷了路,整整6天,一直在沙漠里转,带的干粮吃光了,后来就把骆驼杀了,吃骆驼肉。吃光了骆驼肉,还是没有走出大沙漠,而且水也喝光了。我们都筋疲力尽,我有些感到绝望,可是南云似有信心,她说,只要能找到水,即使没有饭吃,也能活十几天。我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又往前走……又过了几天,我实在走不动了,浑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嘴里嘴外都是大泡,我一看南云,她脸色焦黄,消瘦许多。我开始发高烧,大声说胡话,夜里又觉得很冷,传得发抖,浑身哆嗦,有时昏迷。南云把我偎到怀里,用她那热乎乎的身体温暖我,我说:‘南云,我恐怕不行了,你给我一枪吧。’南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说:‘老龙,咱们都是党员,入党的宣誓词,你都忘了吗?这不是一个党员说的话。’我说:‘我不能连累你,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死在这儿,你一个或许还能活着出去。’南云说:‘我不能丢下你,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沙漠。毛主席说: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困难吗?’就这样,她一直背着我,往前走啊,走。我见他气喘得厉害,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是在过意不去,于是从她背上滑下来,伸手去掏枪,刚吧枪举到太阳穴前,被她一下子扑倒了。她哭着打了我几记耳光。她说:‘逃犯还没抓到,你就要死,你想一想,你对得起我这几天背你的功夫吗?’我算是服他了。说实在话,过去有那么多优秀漂亮的女人追求过我,都没有使我动心,我真是对这么一个相貌平平,身体瘦小的女人产生了敬爱之情!”
肖克听得入迷了,感叹道:“这样的女人是在令人敬佩!”
龙飞又说下去:“她缴了我的枪,又背起我往前走,后来简直就是往前爬,以后就是揪住我的皮带往前拖……”
肖克眼睛仿佛出现了一幅悲壮感人的画面,茫茫大沙漠,烈日当空,赤日炎炎,一片焦黄之中,一男一女挣扎着前进,俨然一尊泥塑……
龙飞道:“爬着,爬着,奇迹出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死尸。”
肖克问:“是不是木乃伊,大沙漠里时常能见到这种干尸。”
龙飞摇摇头:“不是,原来是那个逃犯的尸体,他也迷了路。”
肖克说:“如果饿得难受,其实也可以吃这尸体。”
龙飞道:“不,我们嫌她的肉臭。我们又继续朝前爬,爬到晚上,我们俩人都昏倒了。第二天醒来已是天明,这是天上传来轰鸣声,一架飞机出现了,我们终于得救了。半年后,我和南云结婚了。”
肖克道:“真是可歌可泣!”
龙飞感慨万千:“爱恋是一种命运,有人追求一生而求之不得,也有人虽然脱逃却又几度落入漩涡,还有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龙飞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他接受上级指示,以一个潜伏特务的身份,取得了白薇的姐姐白蔷的信任,踏上台湾岛。在梅花党副主席黄飞虎的别墅里,受到特务们的怀疑。一天晚上,10点多钟,黄飞虎的女儿黄妃走进他的卧房。
黄妃向他招手道:“随我来。”
龙飞随她走了出来。
黄妃带他来到一间大厅。黄妃按了一个电话,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据点,白色的小楼门口有两个便衣特务正在晃荡。龙飞清清楚楚看到那门牌上写着:岗山路22号。
屏幕上出现那个水牢,出现了南云特写的镜头。她面容惨白,失去了血色,头发散着,两只眼睛射出愤怒的怒火。南云衣衫破烂,两只手扶着铁栅。
龙飞不忍看下去,一阵心酸。
黄妃笑道:“龙飞同志,真是失礼了!”
龙飞一听,心头一震,心想:难道敌人发现了自己,她怎么叫出自己的真名实姓。
龙飞故作镇静,问道:“龙飞是谁?”
黄妃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只见是龙飞全家照,照片上是龙飞,南云和孩子小云。
龙飞愣了一下,猛然悟道,妻子南云被派往国外工作,怎么会落在敌人手里,敌人在南云身上搜出了这张全家照。妻子南云在国外工作,四年故乡和家人,因此带了这张照片。
黄妃呵呵笑道:“龙飞同志,干得不错呀!”
龙飞知自己已经暴露,猛地一纵身,上前扳过黄妃的身子,将她的左胳膊拧到背后,右手掏出手枪,顶住黄妃的右太阳穴。
这是屋内大亮,黄飞虎带着一群恶奴闯了进来,有的握着手枪,有的端着自动步枪。
龙飞大声喝道:“你们敢动一动,我就打死她!”
黄飞虎等人一动不动,气氛十分紧张。
黄飞虎堆着一个话筒讲了几句,然后把话筒扔给龙飞。
龙飞听到一人吼道:“女共党,你招不招!”
那人嘻嘻笑道:“瞧瞧,这是多么平和的一家子,可惜呀,照片上的小兔崽子见不到妈妈了!”
南云将一口血水喷在大金牙脸上,骂道:“匪徒,畜生!共产党早晚要和你们这些侩子手算总账!”
一个匪徒气得吼道:“剥光她的衣服,给她点颜色瞧瞧!”
恶奴们扑上来,狠命地剥着南云的衣服,南云拼命挣扎、反抗、呼叫,可是哪里敌得过那些壮汉,壮汉开始轮流侮辱南云。南云拼命反抗……
龙飞不忍看下去,大声喝道:“黄飞虎,你快命令他们停止这种暴行,不然我开枪打死你的女儿!”
黄飞虎见状惊恐万分,赶到一个扩音器前,大声喝道,“胡飞,快把女共党押下去,不要胡来了!”
那个匪首叫胡飞,听到黄飞虎的声音,立即命令停止对南云的侮辱。
龙飞押着黄妃从旁边的一个侧门出去,穿过游廊,来到外面,只见门前停着3辆轿车。龙飞押黄妃来到一辆红色轿车前,猛地一推黄妃,趁势钻入轿车,飞似弛向南道,弛向门口,撞开警卫,开入山道。
后面枪声大作,有几辆轿车追来。
以后,在中共台湾地下党的帮助下,他返回大陆。
龙飞回到北京向公安部门汇报了情况,当即表示要到马来西亚去营救自己的妻子南云。李副部长要龙飞好好休息,决定派路明去马来西亚救南云。
这一天晚上,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美美酒家进来一个中国海员,他穿着海魂衫,壮壮实实的身材,一双机警的大眼睛。他来到一个角落里摇了一些酒菜,独酌起来。他的眼睛不时瞟着街对面一幢白色的小楼。
美美酒家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各种皮肤的海员,商人和妓女,还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地痞。
酒家老板正张罗着:“诸位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到这里赏光,这里有西班牙的美酒,法国的白兰地,新加坡的二龙戏珠名菜,马来西亚的水蛇肉,大家来尝一尝,看一看喽!”
老板来到半倚着柜台的一个女郎跟前道:“苏拉,来,给贵客们表演一段脱衣舞。”
那女郎是亚洲人与欧洲人的混血儿,白皙的皮肤,碧蓝的眼珠,乌黑的披肩发,面上抹得像猴屁股,身穿一件乌黑的蝉翼超短裙,右手腕上套着一个金圈。
那个叫苏拉的女郎轻飘飘地朝诸位瞟了几眼,然后朝左边角落里正在啃鸡骨头的一个架火嚷道:“鬼三,快给姑奶奶伴奏!”
那个家伙慌忙放下骨头,用沾满鸡油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把一个鸭舌帽扣在头上,抄起一把吉它,蹦蹦地弹起来。
音乐靡靡,疾如流水……
苏拉旋转着弹簧一样的身子,在酒家的大厅里飞快地旋转着,她像一尾鱼在酒客间扭来扭去,酒客们发出一阵疯笑。
苏拉跳着,脱下了短裙,将它杨到空中,一个地痞接过来,吻了吻,又往下传着。
酒客们发出一片唿哨。
苏拉在灯光下愈发晃得抑眉笼翠,檀口含丹,一双秋水眼睛,转盼流光。
酒客们轰动了,许多人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酒鬼跌跌撞撞来到苏拉面前,拱手道:“呵,女神,我们跳个伦巴吧!”
苏拉像受惊了的小鸡一般,用脚踢了他一下,然后跑到里面去了。
一个红鼻子大汉冲到酒鬼面前,吼道:“没出息,真是夜壶的肚量,我他妈给你来个伦巴!”说着一巴掌掴过去,把酒鬼打趴在地上。
老板打着哈哈道:“诸位,我们一起跳伦巴吧!”
“好,就跳伦巴!”底下有人应和着。
酒客们跳起了伦巴,一片狂欢声充溢了这个小小的酒家。
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中国海员无心观赏这狂舞的场面,悄悄退了出来。
他就是路明,肩负着营救南云同志的任务。
路明有点着急,他紧张地看了看手表,他必须在东方号轮船开船前将南云同志救到船上,可是离开船只有4小时的时间了。
路明见对面小楼前面有人站岗,只得绕到后面,只见院墙上有电网,院墙足有四米多高。
那里有一扇小门,是21号大院的后门,这时门恰巧开了,出来一个男佣,手里提着一个空篮子,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忽儿,开来一辆送牛奶的小卡车,车噶然停住,司机下来,将六瓶酒乃递给男佣,然后开车走了。男佣提着篮子刚要进去,只觉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别吭声,随我进来。”路明小声命令着。
男佣不敢吭声,与路明走了进去。
路明带他来到一片树林里,将他捆到一棵树上,问道:“有个女共党押在哪里?”
“黄小姐正在审问她。”
“哪个黄小姐?”路明问。
“就是黄飞虎老爷的二女儿,叫黄妃。”
路明知道黄妃的来历,于是问道:“在哪间房屋里?”
“二楼靠西头的一间房内。”
“有个大金牙胡飞在哪儿?”
“他出去了。”
路明在他嘴里塞了毛巾,迅速朝楼上摸来。
二楼靠西头一间房内,黄妃斜倚在沙发上正在对南云说话。
南云坐在沙发上,默默无言。
黄妃说道:“咱们当女人的就是命苦,生儿育女,照料孩子,伺候丈夫,如今咱们又各自为当头的卖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上头还是识点实务吧,人一死,两腿一蹬,让人家烤了白薯,不如及时行乐。要喝有喝,要玩有玩,世界上的国家随你挑,你若不想再干这一行,随便找个什么国家隐居起来也行;30万美元,够你花的吧,死了能买个金棺材。”
南云笑道:“我宁愿怀抱伟大理想而死,不愿像个恶鬼在世上飘来荡去,更不愿花那些不义之财!”
黄妃冷笑道:“你是聪明人,还是放明白点,两条路随你挑。”
黄妃扭动了机关,电视屏幕上出现优雅的乡间别墅,枫林掩映,屋内陈设豪华,有洗澡间,厨房,客厅,卧房,书房,高尔夫球场,游泳池,花园,还有侍立的男女佣人。
一会儿,屏幕上又出现牢狱,审讯室里吊着奄奄一息的人,有电刑具,老虎凳,夹钳和皮鞭,一堆堆白骨,一颗颗骷髅。
南云微微冷笑。
黄妃问道:“你到底选择哪一条路?”
南云斩钉截铁说道:“要杀要砍,随你们便,共产党人头可断,血可流,共产主义信念不可丢,共产主义是不可抗御的!”
“好了,你是铁石心肠,一会儿我挖出你的心来,来祭奠我的姐姐黄栌,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黄妃恨恨地走了出去。
一会儿进来一个恶奴押着南云走出房间,下了楼,径直奔水牢。
路明在暗中已等待多时,一枪打死恶奴,背起南云就走。
南云在异国猛见自己的同志来到,一阵欢喜,昏撅过去。
路明背着南云走出后门,迎面见一辆出租汽车驰来,于是换住死机,要求到码头,司机见他掏出一大叠钞票,满口答应,让他们上了汽车。
汽车在码头停泊的中国轮船前停下,船长和水手已等待多时,急忙将路明和南云带到舱里,二十分钟后,轮船启航,悬挂着五星红旗的中国轮船乘风破浪,行驶在浩瀚的海洋里,向着太阳进发……
龙飞还清楚地记得南云临产的那一天的情景,当时南云住在北京公安医院,根据胎位,医生决定实施破腹产。
由于龙飞前一天夜里接受了一个紧急任务,来到医院时,南云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龙飞感到茫然,他手里还攥着给她买的巧克力。他在门外焦急不安,烟灰洒了一地。
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女婴走了出来。
龙飞惊喜地迎了上去。
那个女婴一见龙飞,哇地哭了,哭声响亮。
护士喜盈盈地说:“是个女婴。”
龙飞激动地连声说:“女婴好,我就喜欢女孩,女孩跟爹亲。孩子的母亲怎么样?”
护士回答:“母女平安。”
护士抱着女婴离去了。
龙飞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会儿,南云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
龙飞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说:“小云,你辛苦了。”
南云幸福地望着他,眼角流出了泪花。
南云被推进病房,护士揭开了南云身上遮盖的被子,只见她腹部绷着绷带。
龙飞怔住了。
一个护士说:“傻男人,还愣着干什么,快搬呀!”
龙飞急忙上前抱起南云,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夜里,病房内漆黑一周,除南云以外,屋内还有3个孕妇。
这时,南云醒了,她喃喃地说:“小飞,我要小便……”
龙飞不好意思开灯,生怕影响其他孕妇,可是摸索半天,也没有摸到便器。后来他索性来到门外,正见对面厕所门口放着一个夜壶,于是拎了过来,走进病房,悄悄地塞到南云屁股底下。
南云用手摸了摸,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傻丈夫呀,这个是男人用的,我怎么能用呢?”
龙飞听了,脸一红,把夜壶撤了回来。
南云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尿在床上。龙飞只得去找值班护士,换了床单和床垫。
女儿满5岁时,通红的小脸蛋,两只大眼睛清澈见底,很像自己,龙飞清楚地记得,一次他带女儿去北海公园游乐场,女儿快活地沿着阶梯走到滑梯的顶端,像他扬着小手,高兴地叫着:“爸爸,我现在长得比你高了。”
这时一个小男孩也挤上了滑梯,他调皮地说:“我更高。”他一使劲,把女儿挤下了滑梯,女儿没有防备,顺着滑到头朝下滑落下来。情势危急,龙飞一个箭步冲到滑道落脚处,用手顺势揪住了女儿,女儿的头离地面只有一尺之遥。
龙飞把女儿抱到怀里,女儿化险为夷,一场虚惊,通红的小脸已变得煞白,气喘吁吁。
“晓菲,不要害怕,爸爸在这儿呢。”龙飞用脸贴紧了女儿的脸庞。
女儿逐渐露出了笑容,语调成熟得像一个成年人,“爸爸,我不害怕,长大了我也做个侦察员……”
龙飞听了,涌起一阵激动,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女儿温热瘦小的身躯,在她那柔腻的脸蛋上吻了一下。
还有一次,南云到国外执行任务,龙飞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家,他给女儿包饺子;龙飞小心翼翼地捏了二十多个白菜馅水饺,抬头一看,女儿不见了。刚才她还坐在对面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爸爸捏饺子,不知到哪里去了。龙飞煮好水饺,去找女儿。厕所、卧室、书房都找了,也没有发现女儿的踪迹。
“晓菲,晓菲!”他大声地叫着,可是始终也没有听到女儿的应声。他有点慌了,打开单元门,天色已晚,楼道里空荡荡的。他的助手路明住在对面,闻声打开门,看到他着急的模样,也帮他寻找,他们沿着楼梯走到楼外,草坪上,马路行都没有女儿的身影。
龙飞和路明返回龙飞家中,这是路明听到一阵阵轻轻的鼾声。循声望去,来到书房,在书堆里发现了龙晓菲。她被一堆书和连环画堆盖着,仅露出半个脸,她已熟睡,脸上泛着幸福的光晕。
“老龙,你这里的书都快成灾了,晓菲在这儿呢!”
龙飞奔进书房,看到这情景怔住了。
路明扒开那些书,把晓菲抱了起来,晓菲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本连环画,路明定睛一看,是《福尔摩斯探索故事选》。
“晓菲看破案故事着了迷。”
这是,晓菲醒了,她眨了眨惺忪的大眼睛,叫道:“肖叔叔……”
“晓菲,你爸爸找了你半天,都快急死了。”
“路叔叔,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抓住了一个狗特务,我拿着枪追他,她拼命地跑,后来跑到一个山里。我开枪打她,枪总是不响。后来我飞了起来,拼命地追他,最后把她抓住了。后来我就憋不住尿了,可好似又没有地方尿,哪里有厕所呢?我又怕那个女特务看见,笑话我,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后来我就哗哗了……”
龙飞低头仔细一看,在女儿坐的地方,一些书都湿了,有《小布头奇遇记》、《宝葫芦的秘密》、《洋葱头历险记》等。
龙飞和路明都哈哈大笑起来。
龙飞给女儿换了裤子,路明告辞。
龙飞说:“一块儿吃饺子吧。”
路明摇摇头,笑着说:“我那儿还有手擀面呢,小葱拌豆腐。”
睡觉前,龙飞在卫生间给女儿洗澡,南云在家时,这种活计通常都是她来做。女儿在浴缸里快活地戏水。雪白的肥皂沫弄了一身,龙飞笨手笨脚地给女儿擦洗着,女儿顽皮地拽过喷头,向龙飞扫射。龙飞被喷得无处可逃,女儿高兴得手舞足蹈。
“狗特务投降了,狗特务投降了!”
还有一次,龙飞到外地出差,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妻子南云听到丈夫那熟悉亲切的声音,赶快开门。
南云梳着短发,腰际系了一条天蓝色碎花的围裙,她正在厨房炖柴鸡,上午听说丈夫返京,特地去菜市场买了一只柴鸡,还买了两条带鱼,带鱼是龙飞最喜欢吃的食品之一,以前在大连居住时,刚出海的新鲜的带鱼是家里经常的菜肴。
龙飞笑着拥了一下南云,用双手轻轻揽住了南云纤细的腰,“抱抱我的老婆!晓菲呢?”
“她在屋里做手工呢。”她朝屋里喊道:“晓菲,爸爸回来了!”
龙晓菲穿着小背心连蹦带跳地从屋里奔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刚刚叠好的纸飞机。
“爸爸,爸爸!”她用嫩嫩的声音叫着。
龙飞一把抱住女儿,在她的脸蛋上不停地亲着,在客厅内转着圈。
“哦,飞机飞了,飞机飞喽!”龙晓菲挥舞着纸飞机,快活地叫着。
“爸爸,你就是坐这架飞机飞回来的吧?”女儿天真地问。
龙飞摇摇头,“爸爸是坐汽车回来的。”
“是大卡车吗?”
“不,是小轿车。”
南云朝女儿叫道:“晓菲,快下来,爸爸太累了。”
龙晓菲从龙飞身上滑下来,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说:“爸爸,你又抓了几个狗特务?”
龙飞接了拖鞋,坐在沙发上,说:“碰到了一个特务,可惜让她跑了,早晚会抓住他。”
龙晓菲坐在他的旁边,用力划了一下纸飞机,“我用飞机炸他!”
龙飞喜形于色道:“子继父业,我女儿长大了也做一个公安战士。”
“我要当公安局长。”
“呵,我女儿的志气不小呢!”
南云摆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红烧带鱼,土豆炖鸡,干煸扁豆,鸡蛋西红柿,还有龙飞喜欢吃的煮咸鸭蛋。
吃过饭后,全家三口人围坐在客厅,南云打开了留声机,播放了一曲轻快的音乐,龙晓菲表演了舞蹈,还朗诵了李白的一首诗:窗外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龙晓菲表演完节目,撒娇地扑到爸爸的怀里,“爸爸,你也要表要一个节目。”
龙飞想了想,说:“我朗读苏联大文豪高尔基的一段话,如果你想用漂亮的衣服打扮自己,不如用丰富的知识武装自己。”
“不行,太短了,再说一个。”
龙飞想了想,又说:“我朗诵毛主席的一首诗: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龙晓菲高兴地拍着小手,“好,爸爸的节目好,该妈妈了。”她望着南云,目光里闪烁着期待。
龙飞说:“南云,你就出一个节目吧。”
南云想了想,说:“我说一个谜语,你们来猜。”
龙晓菲说:“好!”
南云说:“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龙晓菲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水不流是没有声音的,可能是池塘里的水。不是春天,那就是夏天,夏天有荷花呀,北海公园里的荷花开得可好了。秋天有菊花呀,白菊,黄菊,墨菊,对,冬天也有花,是梅花……”
南云摇摇头,“不对。”
龙晓菲陷入了沉思,忽然说:“人来鸟不惊,小鸟一定是睡着了,人来了它没有醒来,所以,所以小鸟什么也不知道。”
南云说:“晓菲,你大胆地想象,才能找到真正的谜底。”
龙晓菲想了想,急得小脸通红,嘴里喃喃自语:“人来鸟不惊,人来鸟不惊……”
龙飞指着墙上的一幅画,“开国大典”的宣传画,“晓菲,你的思路再开阔一些。”
龙晓菲眨巴眨巴眼睛,说:“噢,是画儿,是墙上的画儿!”
龙飞点点头,说:“是画儿,晓菲,要多动脑筋。”
南云看着墙上挂的钟表,“晓菲,天不早了,洗一洗上床睡觉了。”
龙晓菲抬头问龙飞:“爸爸,明天你能带我去陶然亭公园划船吗?”
龙飞摇摇头,“晓菲,爸爸还有工作,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划船,咱们去颐和园昆明湖划船,那里的湖面宽。”
“佛香阁可漂亮了。”龙晓菲说完走向卫生间。
女儿熟睡后,龙飞到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南云给他拿来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裤和背心。
南云爱怜地望着龙飞的胴体,说:“龙飞,你可有些瘦了,别太累了。”
龙飞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身体,一边说:“累点没什么,就怕案情没有多大进展,一筹莫展。”
南云望着龙飞的后背,嗔怪道:“你洗澡尽糊弄,后背还有浮泥呢,后背没打肥皂吧?”
龙飞不好意思地笑了。
南云麻利地褪掉衣裤,把衣裤往旁边的木凳上一贯,抄过毛巾,拿起肥皂,在毛巾上使劲搓着,然后一手攥住龙飞的胳膊,一手举着沾有肥皂沫的毛巾,在龙飞的后背上搓着。
龙飞双手支撑着浴缸的边沿,回过头来,笑着说:“好老婆,别把我当搓板就行!”
南云“噗嗤”一声笑了,“你就是一块铁,我也要把你搓成钢!”
还没等南云搓完,龙飞就势抱起南云,就像抱着一段水淋淋的白藕,冲进自己的卧房,把她扑倒在床上……
“轻点,看你急的。”南云小心翼翼地揪着龙飞的耳朵,娇嗔地一笑。
“小云,我想你了……”龙飞说着,吻如急雨。
“我也想你……”南云说完,就彻底地放松了……
有一次,南云在外地执行任务时负伤,龙飞听说后到医院探望她。他走进病房时,正见南云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龙飞叫道:“小云。”
南云见到他,眼睛一亮,拢了拢头发。
龙飞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南云的微笑着,说:“没什么,扎得不深,就是扎的不是地方,坐着觉得有些疼……”
龙飞亲昵地扶着南云。
龙飞说:“让我看看扎得深不深?”
南云俏皮地一挺腰板,说:“不行,在家里看行,在这儿看不行。”
龙飞说:“你那么爱干净,洗时可注意别感染了。”
南云笑着说:“看你想得倒周到,怎么?组织上又给你安排任务了吧?你放心吧,孩子由我妈带,你尽管放心。”
龙飞说:“你真聪明。”
南云俏皮地说:“不聪明能嫁给你吗?”
南云轻轻依偎着龙飞。
龙飞说:“组织上让我到南边,寻找那张图。”
南云说:“南边水深路险,你要注意安全。”
龙飞点点头。
南云仰起脸问龙飞:“我长得不漂亮,可是你为什么一直喜欢我?”
龙飞诚挚地说:“我觉得你就像一颗透明的珍珠,一颗灵魂的珍珠,纯洁得发亮,从里到外透亮;你有山一样的沉毅,水一样的宁静,火一样的热情……”
南云将头埋在龙飞胸前,感到无限的幸福。
一忽儿她侧侧身,掀开被单,左臀部缠着绷带,她要解绷带,被龙飞拦住了。
龙飞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不要解了。”
俗话说,女儿跟爹亲,儿子跟娘亲。龙晓菲自小就喜欢跟龙飞在一起。每当龙飞从外面回家,她总是跑到龙飞面前,张开一双肥胖的小手,让龙飞抱,然后贴近龙飞的面颊,轻轻地吻着他。每当这时,龙飞油然升起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
这就是所说的天伦之乐啊!
这种动作一直持续到龙晓菲上小学。
龙飞为女儿选择了八一学校,由于龙飞和南云特殊的工作性质,他们只有选择让女儿住校。
龙飞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送龙晓菲上学住校,龙晓菲咬着嘴唇,一直默默无言。她在第一次入幼儿园住宿时,只是哇哇大哭,一直用红肿的眼睛目送着爸爸妈妈走出幼儿园的大门,看到妈妈用手绢抹鼻子。如今她长大了,已经7岁了,她不再哭泣,只能用无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无奈。
龙晓菲学习非常认真,能够团结同学,有一定的组织能力,3年级时当选为少先队大队长,当她戴着三道杠的大队长符号走进家门时,爸爸和妈妈决定带她到前门全聚德烤鸭店吃烤鸭。晚宴十分丰盛,烤鸭店经理是南云的夜校同学,他知道龙飞书法不错,拿来宣纸,墨汁和毛笔,铺上毡子,要求龙飞为店里题一幅字。
龙飞拿起大楷羊毫,立在案前,想了想,挥毫写下一行大字:天下第一鸭龙飞。
龙晓菲看了哈哈大笑,笑的鼻涕眼泪都涌了出来,“爸爸,你怎么写的是天下第一鸭呀,你难道是天下第一鸭吗?”
南云听了,仔细一看,也忍俊不住笑起来。
龙飞提着笔,看了看,也噗嗤一声笑了。
期末考试,龙晓菲得了双百,她跑到爸爸面前,说:“爸爸,我又得了双百,这次你和妈妈不要请我吃饭,什么涮羊肉、烤鸭、西餐都太俗。”
龙飞认真地问:“什么不俗呀?我的好女儿。”
龙晓菲顽皮地一撇嘴,“爸爸,你的字写得好,我给你研墨,你给我写一幅字。”
龙飞点点头,“好,这个创意好。”
父女二人走进书房,龙晓菲打开墨盒,拿出一块墨,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水,研墨。
墨研好后,龙飞拿出一支中楷羊毫,展开一幅6平尺的宣纸,写道:小孩子要用心读书,现在不学,将来无用。
落款是“龙飞书任弼时同志词。”
龙飞说:“这句话是革命老前辈任弼时爷爷说的,我写下来,送给你,你要牢记。”
龙晓菲点点头,张开小嘴,小心地吹着宣纸上的墨迹。
龙飞说:“不用管它,一会就干了。”
龙晓菲说:“等墨干了,我拿到荣宝斋去装裱,就挂在我的房间里。”
南云醒了,眼角挂着泪珠,她一定是在梦里又遇见晓菲了。她急急地问龙飞:“晓菲有消息了吗?”
龙飞摇摇头,“晓菲是被鼓楼工艺社的徐功勋绑架的,如今徐功勋死了,线又断了。我们要挖出徐功勋背后的人。晓菲很可能是在放学的路上被绑架的,敌特掌握了她上下学的规律。晓菲曾被困在一个麻袋里,在徐功勋的家里过度了一段时间。”
南云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徐功勋死了,线索断了。”
龙飞说:“敌特还会出现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拿到药水,没有药水,白薇的人皮只能是一只废皮,毫无用处,他们还会冒头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
南云迅疾拿起电话。
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在电话中骂道:“你们狗胆包天,竟然引来公安,还折损了我们一员大将!等着给你们的女儿收尸吧!”
“啪”的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
南云听了,几乎昏过去,只觉眼前一黑,她扶定了沙发。
龙飞问:“怎么回事?”
南云叙述了对方的言语。
龙飞说:“敌特的目的没有达到,药水没有弄到手,他们不会轻易杀害晓菲,晓菲还是一个重要的筹码,咱们要沉住气,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要冷静。”
南云说:“赶快查对方的电话!”
龙飞说:“没有用处,对方肯定又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龙飞查询了电话,对方是用地坛公园内的电话打的。
台湾台北市郊阳明山庄白敬斋的别墅里,这位梅花党领导人正在密谋五一节期间在中国大陆的破坏活动。
蒋介石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变得更加烦躁,自从中共原子弹爆炸成功,他的心情更加不宁。美国人又在疏远他,他派到东南沿海无数支武装小分队都遭到重创,当年中统军统留在大陆的潜伏人员,有的被当局活捉,有的投案自首,有的索性隐遁不出,更名改姓,不问世事,还有的失去联系,年老病死。他精心培植的取代中统和军统的梅花党又步履艰难,在大陆屡屡受挫,大连海军基地中共核潜艇设计图盗窃失败,北京南池子秘密电台被中共破获;三号特务头子叶枫潜伏多年,已混到中共副部级待遇,结果被击毙,在南京密谋刺杀南下视察的毛泽东也宣告失败。最近又痛失一员爱将,潜伏特务头子白薇,真是祸患不断,凶事接连呀。蒋介石真切感到,蒋家王朝的气数已尽,无力回天了。虽然小蒋蒋经国满腹韬略,亲民鞠身,台湾的经济得到复苏,但是也只是当年三国时期西蜀的姜维,身单力薄啊!
在白敬斋别墅的后院有一个小小的灵堂,这是白敬斋为二女儿白薇殉国而设立的。这天晚饭后,白敬斋独自一人来到灵堂,灵堂正中是白薇年轻时身穿月白色旗袍的照片,她伫立在白梅花丛中,微笑动人。两侧是白色的梅花花篮,灵堂的外室是一个小展厅,墙壁上是一幅幅镜框,框内是白薇生前的照片,有她的婴儿照,少女照,旅游、社交、文娱活动的照片,其中不乏聚会、打球、读书、跳舞的场景的照片,还有她与蒋介石、陈立夫、戴笠、毛人凤等人的合影以及与家人合影等照片。
白敬斋拄着拐杖久久地伫立在女儿的遗像前,思绪起伏,眼泪涟涟。
白薇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也是他期望最大的梅花党的接班人。白薇的冷静、坚忍、聪慧胜过她的姐姐白蔷和妹妹白雷。她有男人的性格,在白薇3岁时,白敬斋把她投进游泳池里,她竟然很快学会了游泳,而且潜游的时间挺长。
白敬斋教他打枪,不在的时间内百步穿杨,双手使枪,百发百中。白敬斋教她驾车,她运用驾驶轿车的原理,也能驾驶坦克和装甲车。白薇喜欢文史,10岁时即掌握旧体诗的格律,能吟会写。在舞场上她舞技高超,她还精通音律,嗓音清脆,弹瑟鼓琴,一学就灵。
白薇最能看懂白敬斋的心思,能够精确地领会父亲的意图。
可是1948年白薇的所作所为却让白敬斋大为伤心,当时白薇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她爱上了同桌同学龙飞,走火入魔,共涉爱河。梅花党有严格的纪律,可白薇却把龙飞引到了梅花党总部南京紫金山山腰,没想到龙飞是中共地下特工,在客厅地穴盗走了梅花图,梅花图遇到氧气自动焚毁,龙飞从地洞逃走。
第二天,她遭到白敬斋的厉声呵斥,白敬斋第一次打了她,打得她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漆黑。
母亲蔡若媚过来阻止了白敬斋的粗暴举动。白敬斋把她关进一间地下室,禁闭3日。白薇在潮湿的地下室里苦熬了两天,这天深夜,她正倚在床头瞌睡,铁栏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召唤。
她抬头一看,是姐姐白蔷。她穿着一件湖蓝色旗袍,手里端着一个花碗。
“吃吧,小薇,这是燕窝,你受苦了。”白薇听了,眼泪夺眶而出,她接过了花碗。
“爸爸睡着了,他明天就会放你。我估计咱们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了,共军就要打过来了,咱们姐妹又要各奔天涯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白蔷叹了一口气。
“姐姐,你别伤心,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姐妹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薇,我们姐妹三个,爸爸其实最喜欢你,也最器重你,你是爸爸的命根子,以后梅花党的大权或许交给你。你怎么那么轻率,会迷上那个共产党的探子?”
白薇听了,忍不住淌下泪来。
“我们是同学同桌,他又救过我,他长得帅又有才学;他的脸上又没刻着共产党三个字,我怎么会知道他偏偏是共产党呢?”
“女人在恋爱时智商是最低的。干我们这一行,不能有儿女情长。我在美国受训时,曾经亲手杀死3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们应该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白蔷说到这时,脸孔变得严肃起来。
“妹妹白蕾好吗?”
“她在美国受训,和黄飞虎将军的大女儿黄栌是同班学员,我离开美国时曾去看过她,她骑马打双枪,百步穿杨。”
白薇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和她也有几年没见面了……”
白蔷说:“对了,临别时她还让我给你捎来一只小手枪,枪柄上刻着一朵金色的小梅花。”
白薇昂起头,问:“那个叫龙飞的共产党探子,你们没有打死他吗?”
白蔷瞪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惦记他的安全吗?”
白薇小声说:“我只是问问。”
“反正在地道里没有发现他的尸首,他没有逃往军用飞机场,而是逃向另一个山口,有人接应他。”
白薇沉思着,“这说明我们内部有内奸,他怎么会熟悉地下的路径呢?”
“爸爸说,我们撤退后,就把这里炸为一片废墟,让共产党什么也捞不到!”
“既然那幅梅花图烧了,那我们的联络会不会中断呢?爸爸倾尽心血培养的队伍难道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吗?”
白薇听了,没有说话。
白敬斋清楚地记得从大陆撤退前与白薇的最后一次会面。
白薇走进她的寝室。
白敬斋亲切地说:“小薇,你坐下。”
他嘴里叨着一支大雪茄,吐着烟圈。
白薇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抽起来。
白敬斋问:“明天到美国的飞机票买了?”
白薇冷冷地说:“我知道退票。”
白敬斋嘴角浮过一丝苦笑,说:“我的女儿就是聪明,绝顶的聪明。”
白薇说:“你让我卧薪尝胆?”
白敬斋叹了一口气:“共产党的炮声近了,我琢磨来琢磨去,只有留你最合适,咱们白家的三朵梅花要留一朵,你姐姐小蔷没有你有城府,你妹妹小蕾从小在美国长大,年龄太小,洋味又太足,我最放心的是你。”
白薇咬着嘴唇,问:“我的任务?”
“退避三舍,等待指示。”
白敬斋说完,眼圈一红。
白敬斋说:“你跟3号单线联系,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找他;你发展成员要慎之又慎。”
白薇点点头。
白敬斋说:“你不要带任何人,明天一早离开南京,翠屏跟我去台湾。”
白敬斋站起来,心事重重地弄灭雪茄。然后走到白薇面前。
白薇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
白敬斋热泪盈眶,猛地抱紧了白薇,说:“小薇,你知道,爸爸最疼你……”
白敬斋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白薇的脸上。
白薇眼泪簌簌而流:“爸……爸……”
两个人紧紧相拥。
白敬斋痛苦出声:“爸爸和小薇后会……有期!……”
白薇拿烟头狠狠地烫自己的胳膊。
白敬斋还想起了自己的第二个老婆,白薇的生母蔡若媚,她是军统少将,是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可是当年的蔡若媚却是土匪出身,是一个女匪首;他想起和蔡若媚相识的经过。
白敬斋是国民党右派,曾被蒋介石称为隐身仙人,他是蒋介石混为信赖的策士。蒋介石当年未得势时,十分颓唐,经常混迹于苏杭和上海的妓楼中,后来染了梅毒,经过几位名医医治方才痊愈。当时他和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被称之“烟花四友,”朝夕相伴,狂欢嫖妓,虚度时光。后来,张静江见老友孙中山在广州举事,他预见蒋介石满腹机谋,野心勃勃,日后能成大事,便书信一封,推荐蒋介石去广州见孙中山。孙中山碍于老友之面,将蒋介石留在身边做侍卫。陈炯明兵变,孙中山遇险,蒋介石保护孙中山有功,逐受到孙的信任,以后平步青云,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得势后,张静江向蒋推荐同乡白敬斋,认为他定能成为蒋介石的得力辅臣。但是白敬斋处世谨慎,比较低调,他不愿出头露面,以后在中统谋了闲职,成为CC特务头子陈立夫的谋士。
1929年夏天,白敬斋一个人到九华山参佛,他化妆成教书先生徐徐上山,迷了路程,半路上杀出几个女土匪,把他眼睛蒙上布,绑上滑竿,带到一个山寨。
寨主是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面容娇美,身轻如燕,白皙丰满,腰里插着双枪,两目炯炯有神。
她就是蔡若媚。
蔡若媚一见白敬斋一表人才,温文儒雅,三十多岁,甚是喜爱。
“你为什么到这里。”
白敬斋满头像浇了水,说道:“是你们把我绑到这儿的。”
“我是说为什么到九华山来?”
“我想拜佛,谁不知道九华山是四大佛教名山。”
蔡若媚笑了,“你还有些佛心,听你口音是南方人。”
“浙江。”白敬斋望着蔡若媚两侧雄赳赳的女匪。
“我这里缺个押寨丈夫。”
“跟我有什么关系?”白敬斋眼一瞥,眉毛一扬。
“大奶奶我看中你了!”蔡若媚斜眼瞟着白敬斋。
“你这是土匪窝,我可是正经人家……”
“少废话,这样吧,我开四枪能打四只飞鸟,你若比我打得多,你就下山,我也不拦你。”
说着,蔡若媚抽出双枪,“啪啪”朝天左右开枪,四只飞鸟应声而落。
女匪们发出一片狂呼。
“该你了。”蔡若媚把双枪递给白敬斋。
白敬斋拿着双枪,怔怔地望着两排的女匪,足有20多人,个个拿枪对着他,有短枪、也有长枪。
白敬斋说:“我从来没开过枪……”
蔡若媚哈哈大笑,“哈哈,他认输了,小的们,入洞房!把蜡烛都点着,杀猪宰羊,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
晚宴自然十分丰盛,大厅内白敬斋被灌了个水饱,被四个女匪像扛死猪一样扛到一个大缸里,褪尽了衣物,四个女匪一拥上前,搓肥皂,擦毛巾,把他的沟沟坎坎掏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又把他扛到一个张灯结彩的卧房,四角挂着风扇。然后把他往床上一横,四个女匪嬉笑着出去了。
一会儿,蔡若媚喜洋洋进来了,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蓝布褂,大红肚兜、内裤、绣花鞋,弃之一旁,然后扭动着丰腴的屁股,跨上了床。
恍惚间,白敬斋见他眉清目秀,两只火辣辣的大眼睛,秋波流盼,多情妩媚,两只长长的大白奶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有些迷醉了……
第二天中午,白敬斋才醒过来,正见蔡若媚扭动着白嫩的肥臀倚在他身边。她见他醒来,嫣然一笑,说:“当家的,你跟我一点不亏,我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我爹是苏北的大地主,因为亲娘死了,爹又娶了后娘,长的跟小花瓶似的,带我不好;我一怒之下杀了小贱货,上山当了土匪……”
白敬斋苦笑道:“我在老家有老婆……”
蔡若媚撒娇地揪着他的耳朵,说:“那我就做你的小老婆,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白敬斋见她说话爽直,长相漂亮,比老家的婆娘年轻十几岁,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就点头同意了。就这样蔡若媚跟白敬斋下了山。山寨上的风流一夜,造就了白薇出世。
蔡若媚天性聪慧,发报、开车、英文等,一学即会,很快成为白敬斋的得力助手。
几年后日寇大举入侵中国,南京陷落,蒋介石迁移重庆,白敬斋也举家迁到重庆。此时,军统的势力发展很快,戴笠已成为蒋的心腹,中统有些失势。戴笠见到蒋介石倚重白敬斋,便在蒋的面前说白敬斋的坏话,并派杀手妄图暗杀白敬斋。
蔡若媚驾车,车内有白敬斋、白薇以及白敬斋夫人生的白蔷,一同前往峨眉山。正值深秋,漫山遍野一片金黄,车行至息心所附近,突然,山道上驶来一辆吉普车,朝白敬斋乘坐的美国福特轿车冲来。
眼看就要撞上了,蔡若媚猛地一扭方向盘,轿车躲过军用吉普,险些撞到山壁上,9岁的白薇和12岁的白蔷一片尖叫。白敬斋见势不妙,忙把两个孩子压到座位下。
这时,只听“砰砰”一阵乱枪枪响,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溅起一片火星。
蔡若媚有些气恼,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抄枪,捅破玻璃,朝那辆吉普车射击。
她的枪法极准,一枪打中吉普车驾驶员的脑袋,吉普车翻滚着翻下了山沟,随即传来一阵爆炸声,一团火球腾空而起。
遇到此次惊险,白敬斋与蔡若媚都绞尽脑汁商量如何对付戴笠。因为,戴笠不肯干休,一祸才起,一祸又起。
最后,蔡若媚想出了一计,附在白敬斋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白敬斋听了皱了眉头,认为此计不妥。
蔡若媚叹了口气,望了望墙壁上的一幅全家照片,说道:“为了你我,更为了孩子,也只能这样了,三十六计,这是致命的一计。”
几天后,国防部举办的一次舞会上,白敬斋夫妇双双并肩进入舞池,蔡若媚这天晚上打扮得格外漂亮,薄如蝉翼的纱裙,露出光滑如玉的脊梁。
光怪陆离的灯影下,戴笠身穿黑色的休闲服,正在猎艳,他猎艳的渠道很多,舞会是一条重要的渠道。他自然看到蔡若媚的搔首弄姿,心型裙领中隐约可见跳动的那两只小白兔。因为有白敬斋在旁边,他没有萌生淫念。
令戴笠惊喜的是,蔡若媚正向他一步步走来,漫步来到他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做出约舞姿势。戴笠瞥了一眼白敬斋,见他正用力勾住某部长富人的脖子,翩翩起舞呢。
他大胆地约蔡若媚跳起舞来,蔡若媚娴熟轻盈的舞姿使他心生荡漾,特别是当蔡若媚那一双鼓甸甸的奶子触到他的胸前时,他便有一种说出来的快感。渐渐地,灯光暗了下来,他的动作更加大胆,时不时故意用手贴近蔡若媚的丰乳肥臀,每当这时,蔡若媚不但不避嫌,反而用丰腴温热的躯体贴紧他,甚至她还紧紧握住他的手心,用纤纤玉指挠着他的手掌。
这是求爱的信号:身经情场百胜的戴笠已经悟到其中的奥妙了,于是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这里太热,咱们到外面透透风……”
蔡若媚点点头,闪动着秋波,随他走了出去。
凉台上可以眺望陵江的波水鳞鳞,一轮皎月悬挂中天,显得姣好明朗。几艘轮船停泊港口,露出灯红酒绿。
夜风吹着戴笠火热的面颊,他有些不能自持。
蔡若媚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望着戴笠温柔的眼睛,她好像要看穿什么。蓦地,她双手紧紧揽住戴笠的脖颈,将芳唇递了上去。
两个人长时间的接吻,身体都在颤抖。
“跟我回公馆吧……”戴笠小声说。
蔡若媚惊喜地点了点头。
在戴公馆豪华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戴笠又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驾驭了一个女人。
赤身裸体的蔡若媚受宠若惊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赞叹道:“你不愧是女人裙底的好汉!敬斋不敌你……”
戴笠就像搂着一只又白又嫩的兔子,他微笑着说:“你也不错……”
蔡若媚在她的嘴唇咂了一口,脸不禁飞红。
就这样蔡若媚进了蔡公馆,几个月后,她脱离了中统,改换门庭,加入了军统,被授予军统少将军衔。在这期间她为军统培养了大批女间谍,包括变性间谍。直到电影明星蝴蝶闯入戴笠的生活。
蔡若媚与戴笠同居5个月后,戴笠也开始为白敬斋着想。他终于选定一个美丽娴雅的年轻女人王璇,她是清末某著名学者的孙女,正在一所大学任教,她曾经是戴笠的猎物,后来被戴笠冷落。
由蔡若媚介绍,王璇进入白敬斋的府邸,担任白敬斋的女秘书。白敬斋见王璇清秀可餐,比蔡若媚少几分浮艳,但是比她多几分典雅,当过国文教师,文字甚佳,就像一个刻满甲骨文的小花瓶,心中自然欢喜。
王璇见白敬斋文质彬彬,一派儒雅,知他与国民上层人物渊源甚深,虽没有戴笠的虎威,但学问颇深,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特别是给她算命,说得头头是道,自然口服心服,不禁多了几分敬仰。
白敬斋有王璇服侍左右,见她打字、英语、写文章、书法都不错,身上又暗生异香,自然欢喜,只是未到时机,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久,白敬斋不着急,蔡若媚反而替他着急,听说夫君未与王璇有染,不禁叹息。白敬斋安慰她道:“男人和女人不仅是交股而欢,更应该心有灵犀。我知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是计策使然,夫君不责怪你。当年越王勾践为灭吴王夫差,亲尝夫差粪便,献心爱美女西施供夫差淫乐,都是韬晦之计。现在你我及家人安全无恙,戴笠已不再为难于我,总裁对我信任,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有何不好?”
蔡若媚淌着眼泪道:“这可委屈你了,你该多么寂寞!”
“有薇儿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儿陪我,我是多么开心,我有什么寂寞可言?再说,我年岁渐大,已没有更多身体上的要求了……”
蔡若媚关切地说:“你应该多吃点补药。”
“那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心里只要有我就行了。”
王璇的灵性正像酒窖里的酒,深沉醇厚,愈加有味。王璇对白敬斋的情感日渐加深,渐渐地便离不开他了。这种爱里有一种父爱,王璇3岁时父亲便因肺病离开人世,从小缺少父爱。如今她能从白敬斋的身上享受到一种敬而畏的慈父般的爱。她有时也在思想:白先生喜欢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曾经是戴笠的情人而嫌弃我?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难道就不需要情爱和性爱?他的大姨太蔡若媚虽是新式女人,但现已委身戴笠,外界议论纷纷,基本上不登白府一步,偶尔回来也是看望白薇。白敬斋孑然一身,显得寂寞孤独。
白先生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时常露出神采,有时情不自禁地用宽大手掌按住我的肩头。有几次他还亲自攥住我的手,教我写行书。我真有些摸不透他的心……
当王璇把这些想法告诉她的一个同窗好友后,那个女友微笑着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帮她搞到一包春药。
这天晚上,王璇拿着一瓶白兰地酒和一碟炸鸡腿走进白敬斋的卧室。
白敬斋见她进来,摘掉老花镜,放下报纸。
“呦!又找我喝几盅了!”
“今晚我要和你喝个高低!”王璇把酒瓶和炸鸡腿放在桌上。
白敬斋笑道:“你可是我手下的败将。”
王璇眉毛一扬,说:“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几巡酒入腹,两个人都是昏昏然。原来王璇在酒中放入春药。
白敬斋只觉得欲火中烧,有些不能自持。他见王璇在眼前晃悠,想抓住她。
王璇也是酒壮人胆,药催春心,双眼娇媚地频送秋波,浑身的毛孔仿佛都张开了,痒痒的,像无数小虫子在爬。
白敬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笑道:“璇子,我的预测功能怎么样?”
王璇也站起来,打着晃儿说:“当然不错,天怎么这么热?热得我的心脏都出汗了!”她脱掉外衣,露出小红肚兜,肚兜上绣着一对鸳鸯。
白敬斋不禁心花怒放,说道:“璇子,我还有透视功能……”
王璇笑道:“你的功能多着呢!”
“璇子,你刚才说你的心脏出汗了,我看见了,一颗红通通的心,正冒水滴呢!”
王璇转了一个圈儿,“白先生,你好眼力……”
白敬斋呼地坐在床上,“我还看见你屁股上有颗痣,一颗红痣。”
其实是白敬斋在浴室安装了摄像头,他已多次领略了王璇的胴体,这是特务最简单使用的手段。
王璇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叫道:“白先生,你要是说对了,我叫你三声爹,要是说错了,你叫我三声娘。”
白敬斋笑道:“好,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验身了。”
说完,白敬斋剥下王璇的蓝布裤,又急不可耐的剥下他的粉红色裤头……
王璇的左臀下有一颗明显的红痣。
“你输了……”白敬斋愉快地说。
王璇快活地趴到白敬斋的耳边说:“我不叫你爹,我叫你夫君……”
1948年前在南京,当时白薇因为和龙飞的关系被白敬斋关了禁闭,她以绝食对抗。这一天,白敬斋正在卧室里和一个歌妓调情,蔡若媚闯入白敬斋的卧室。她见白敬斋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赤身裸体叙话。那少女娇艳粉嫩,媚态娱人,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挽成簪,别着蝴蝶造型的发夹,状若冰清玉洁。粉嘟嘟的两片樱桃小嘴,正贴住白敬斋宽大的胸膛,满脸潮红,做小鸟依人之状。
少女一见蔡若媚满脸凶相闯进来,一声惊叫,滚下床来。
白敬斋不动声色,喝道:“若媚,你要干什么?不在上海,跑到这里干什么?”
蔡若媚恨恨地说:“你把我的女儿整得好苦!”
“你的女儿?我是在执行纪律,她身为梅花党的上层要员,却与共党分子打得火热,险些误了我的军机大事!这事还没有传到老头子那里去;要是传到老头子耳朵里,你我的性命难保。老头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翻脸不认人,以前戴季陶跟他是把兄弟,后来怎么样?李宗仁曾是老头子的同僚,老头子现在又令军统暗杀他。老头子准备三套方案,一是公馆设伏,军统已在他的住处设立了一个旧书摊。二是利用李宗仁外出的时机,让杀手以车胁迫李宗仁的座车停下后,然后狙击。三是利用李宗仁乘坐飞机的机会,制造空难。”
蔡若媚用枪指着萎缩在床上的那个少女问:
“她是谁?”
白敬斋瞟了一眼一丝不挂的少女,“是秦淮河上歌妓。”
蔡若媚一听,凤眼圆睁,“你连婊子也泡,也不觉得掉价!”
白敬斋一挥手,“你和璇子都不在嘛,解解闷而已。”
“砰砰……”枪响了,那个少女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白敬斋叹道:“若媚,你这是何必呢?你要不高兴,让她滚就是了。”
枪声一响,几个梅花党成员持枪冲了进来。
白敬斋一看,急忙扯过被子捂住身体喝道:“把那个女人拉出去处理了。”
几个人拖着那少女的尸体出去了。
蔡若媚说:“你把小薇放了,她已经人事不省了,这是你的亲生女儿!”
白敬斋惊道:“什么?人事不省了,我只是气头上,给她点惩罚。快叫医生!”
总管金老歪一直隐到门外,听到白敬斋叫请医生,溜了进来。
“老金,你去办这事,请医生,喂饭,快去,解禁吧。”
白敬斋朝蔡若媚笑道:“怎么样?大奶奶,这下满意了吧?”
蔡若媚抛下卡宾枪,趁势拥到床上,一把搂住白敬斋,咂巴几下,叫道:“小薇可是咱们的金枝玉叶啊!”
白敬斋道:“打是爱,骂是疼,真金不怕火炼!干咱们这行,不能有一丝闪失,否则,一棋下错,满盘皆输!”
蔡若媚飞快褪个精光,像一尾鳗鱼游进白敬斋,拧着他的胖大耳朵说:“我是为你好,你刚才在那小骚货狐狸面前泄漏了老头子的机密,我这是杀人灭口啊!”
实际上使白敬斋刻骨铭心的还是他的大老婆,白蔷的生母梦韵,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古典少女,罕见的才女佳人。
那是风雨飘摇的1929年,早春二月,朦胧的春意刚刚袭上浙江绍兴的古镇,大地在绿色的复苏之中。
32岁的白敬斋已投身中国政坛,由父亲的好友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举荐,投靠蒋介石。几年的绞尽脑汁,疲惫之极的白敬斋终于有了一次被批准告假回乡的机会。绍兴老家有他年近六旬的父亲白乔木。
白敬斋乘坐的马车在绍兴镇郊停下来,此时已是数家灯火时分,他想重温乘船赏月的旧梦,于是换乘一只乌篷船沿着水巷,缓缓朝镇内驶来。
船夫哼着家乡小调,撑着蒿杆,慢慢悠悠地划着船,两岸的酒肆茶楼,灯红酒绿;桥头一个卖甘蔗的年轻后生小心翼翼地用刀剥着紫黑色的甘蔗,就像把玩一件心爱的玩具。
皎洁的月光就像一层层轻纱,洒向小镇,洒向茶楼,洒向涓涓的流水和行色匆匆的过客。
这时,白敬斋的眼睛幕地一亮,只见对面驶来一只乌篷船,船头上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她温文尔雅,皮肤白皙,小巧玲珑,穿着一身学生装,白衬衫,蓝布裙子,乌黑齐耳的短发,那双深澈湛黑的大眼睛泛出温柔稚气的光辉。
白敬斋惊呆了,这个少女简直就是画中佳人,也是他日思暮想的情人的形象,多少年来,他一直在苦苦寻觅这样的梦中情人。虽然他也偶尔染指花街柳巷,舒解一下性欲的压抑和苦闷,但是总是不尽其意,事后觉得更加空虚和无聊。如今见到这个嫩笋一般的江南佳人,怦然心动,竟激动不已。
那个少女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她的目光与他相遇,然后便目不转睛,白敬斋的轩昂气质,白色的西装,紫色的领带,雪白的礼帽,也使这个少女甚是吃惊。
白敬斋热烈的目光,呼之欲出的神志,让这个少女面颊泛起羞涩的红晕。
这时,船身猛然摇晃了一下,少女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栽下了河……
白敬斋见状,奋不顾身,跳入水中。
少女不习水性,在水中挣扎着,白敬斋熟谙水性,游到她的身边,用双臂拢着她,就像拥着一个女神,缓缓地游向船边,在船夫的帮助下,推上船头。
白敬斋把少女平放在船头,痴痴地望着她。
少女缓缓地睁开双目,朝他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白敬斋向自己乘坐的那只乌篷船的船夫付了钱,他要亲自送少女回家。
少女悠悠地立起身,她的衣衫已经湿透,白敬斋脱下自己的西装,轻轻地给她披上。
少女朝他嫣然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梦韵”她小声地回答,生怕惊动了在水中嬉戏的一对野鸭。
“梦韵,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你呢?”梦韵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叫白敬斋,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兰亭。”
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兰亭离绍兴镇有13公里,那里是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故居,王羲之的名作《兰亭序》流芳百世。
白敬斋惊喜地说:“我去过兰亭,那里有王羲之的洗砚池,还有养鹅池。”
梦韵悠悠地说:“我的家就住在兰亭后面的兰溪,小时候我经常到养鹅池喂养池里的白鹅。”
“我家住绍兴镇,就是镇东的白家老宅。”
梦韵快活地说:“那你们家就是大财主,我可是小户人家,妈妈是教书法的教师……我在杭州上学,学校放寒假,我回家看妈妈。”
梦韵不提及她的爸爸,这是一个谜。
乌篷船靠岸,两个人上了岸,又上了一辆马车,朝兰亭赶来。
将近兰亭,白敬斋顿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浪袭来,兰亭的底蕴如此深厚,在朦胧的月色中,那影影绰绰的竹林村舍,以及正在流淌的发出潺潺水声的小溪,都透出灵气,像一面无形的文化的大网,铺天盖地向他笼罩过来。
马车驰到河边,有一些寂寥的村舍,在一个整齐的院落前站住了,房屋透出微弱的光亮。
“这就是我的家,到家了。”梦韵轻轻地说。
白敬斋付了车钱,紧随着梦韵来到院门口。
门开了,一个颇有风韵的中年妇人开了门。
“妈妈!”梦韵激动地叫着,快活地扑到她的怀里。
母女俩热泪盈眶,紧紧拥抱。
梦韵向妈妈介绍了白敬斋,中年妇人听说是白敬斋救了落水的女儿,非常高兴,急忙把他迎到屋里。
这是3间宽敞的砖瓦北房,房前栽着翠竹,还有3尺见方的洗砚池,池水一片墨黑。
房内布置雅素,正中挂着一副王羲之戏鹅的四尺轴画,两旁有一副秀丽行书写就的对联,左联是:沈园无语梨蕊三分有白,右联是:兰亭有泪竹林七节无痕。落款是:梦殊书。
梦韵见白敬斋如此专注凝视对联,笑道:“这是妈妈写的对联。”
原来梦韵的妈妈叫梦殊。
梦殊从里间出来,此时已换穿一件宝蓝色嵌有白色碎花的旗袍,头上别了一个玫瑰色的发卡。
她倒了一壶碧螺春茶,茶香溢了一屋,清香沁人。
梦殊与白敬斋叙话,梦韵到右侧的闺房去换衣裙。
在鱼梦殊的交谈中,白敬斋才知道梦殊在兰宁中学教学生书法。梦殊还曾到绍兴镇上的白家老宅给白敬斋的父亲白乔木送过春联,题过匾额,提及这些,白敬斋更觉得十分亲切,年逾四十的梦殊智慧过人,温文尔雅,端庄儒静,她的谈吐咬字清楚,似行云流水,徐徐舒展,再加上白敬斋幼习王体,尤喜行书,交谈起来,十分惬意。
梦殊悠悠地说:“书以晋人为工,亦已晋人为盛。晋之书,亦犹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尚也。晋人的书法以韵胜,以度高。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期,同时也是精神上极自由、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期。当时的知识份子为了解除精神上的痛苦,而在现实中又找不到乐土,因此在吃药,饮酒、放诞、纵欲,追求刺激的同时,追求精神上的解脱。他们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意义和本质,玄学之风大兴。魏晋的玄学使晋人得到空前绝后的精神解放,晋人的书法是这自由的精神人格最具体最适当的艺术表现。晋人之美,美在神韵,当时的文人学士在言行上表现为重感情,重个性,重精神风度、气质和神韵。他们往往远离朝廷,寄身于山水竹林之中,在大自然之中寻找欢乐。他们看起来是遁世的、消极的,实际上他们开拓了自然美的新领域。”
白敬斋说:“这种标新立异的情致,超凡脱俗的言行,飘逸洒脱的风度,就是魏晋风度,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在书法上成功也是魏晋风度的体现。”
梦殊说:“二王的成功不是偶然的,首先他们有得天独厚的家庭条件。王氏家族政治上地位显赫,而且因书法人才济济斐声书坛。王羲之的父亲王旷善于行书隶书。王羲之的书法老师是当时书法名家卫夫人。王羲之生有七子,有五子书法作品书迹俱传,王献之天资过人,才起勃发,灼灼逼人,遇事不惊,从容不迫,不畏权贵,敢说敢为。其次,二王成功也得益于老庄思想和佛教思想,老庄思想中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佛教中内心澄净,境界相似,都是逃避现实。王羲之要想摆脱内心的苦闷,追求那种放浪形骸之外逍遥自在的人生哲学,这种老庄哲学体现在言行上,就是重感情、重个体、重精神风度、才情禀赋。王羲之在书法中所追求和表达的审美感情和个人意趣,也就是魏晋时期书法艺术所崇尚的韵胜度高的书风。诚然,江南山水也启迪了王羲之父子的艺术灵感。江南秀丽空灵的山水美是东晋时代文艺脱卓成巧变质为妍的自然环境因素,它淘染了土族文人的心境。”
白敬斋道:“人于山水,如好美色,山水于人,如惊知己。”
梦殊点点头,“王羲之退隐后,定居这里。这里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青翠,云兴霞蔚。王羲之称,从山道上行,如在镜中游。王羲之在《兰亭序》中写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作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白敬斋叹道:“王羲之书法的成功要感谢唐太宗李世民,他酷爱王羲之书法,将书学列为国学之一,把书法作为文治的一部分,据说他去世后,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也一同与他殉葬了。从此以后,王羲之就有了书圣的光环。”
梦殊道:“是啊,唐太宗曾著有《王羲之传伦》,以书取仕是他的主张。唐太宗的大臣欧阳询的楷书成就甚高,与窦世南、诸遂良、薛稷并称为初唐四大家。唐代的草书大家怀素幼时出家,为玄奘门人,性灵豁畅,酗酒,人称醉僧。幼时在寺院刻苦临池,秃笔成家。他与张旭齐名,时称颠张醉素。”
白敬斋说:“我听说过怀素醉蕉的故事。”
梦殊喝了一口茶,又说:“宋代米芾称赞怀素书法如壮士拔剑,神采动人,而回旋进退,莫不中节。”
白敬斋道:“我觉得北宋的米芾是学习王羲之书法最佳的人,他是山西太原人,天资高迈,为人狂放,不能于世俯仰,故仕途坎坷。她的代表作《蜀素帖》被称之米之兰亭,现存于故宫博物院,内容是米芾自咏诗。元代的赵松雪也是书法大家,踏实宋宗室,浙江湖州人,通音乐,精篆刻,工诗词,善绘画。宋代书家擅长行书,艺术成就很高,但初学者往往很难上手。南宋文人学习书法,多取法北宋书家,而不师法盛唐,故书法日趋衰微。赵松雪出现后,扭转了这一局面,他倡导直接学习王羲之书法,这种回复古典的书法主张,很快得到朝野的响应,赵松雪也因此成为继王羲之,颜真卿之后,对中国书坛影响最大的人物。同时赵体楷书与欧体,颜体、柳体并列为中国楷书四大书体。”
梦殊说:“明代的文征明,书法与祝允明齐名,绘画与沈周、唐伯虎、仇英并称明四家,为吴门画派骨干。他仕途不顺利,54岁才入岁贡荐吏部,任翰林院侍诏。董其昌号香光居士,上海人,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当时魏忠贤专权,党祸惨烈,他当机立断,托病告归。董其昌才华俊逸,书画俱佳,书风古淡清雅,萧疏自然,带有禅意。他成功改变了明朝中期书坛狂放野逸的书风,使之进入一种清静理性的境界。清初的书家王铎追求晋韵,主张学书不参通古碑书法,终不古,为俗笔也。书不宗晋,终入野道。书法之始,难于入帖,继也难于出帖。他对傅山说:‘王铎四十年前,字极力造作,四十年后,无意合拍,遂成大家。’王铎的书法风格纵横跌宕,气势雄强,沉着痛快,苍老劲疾。他抒发了二王书法中的阳刚之美,对当时书坛萎靡不振的书风有振奋作用。我还喜欢清代文学家、书画家郑板桥的书法,他擅长画竹,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他曾作一首《沁园春》词:‘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折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钳恨口,不许长吁一声?癫狂甚,取乌纱百幅,细写凄清。’”
白敬斋说:“郑板桥的这首词太过凄切,他有一首《浪淘沙》词,比较清婉:‘山回暮云遮,风紧寒鸦,渔舟个个泊江沙。江上酒旗飘不定,旗外烟霞。烂醉作生涯。醉梦清佳,船头鸡犬成家。夜火星浑一片,隐跃芦花。’”
梦殊道:“这首词意境不错,词贵意境,词人的心境不同,作词的意境也不同。”白敬斋见西壁有一首《贺新郎》词,词是行书写就,秀丽飘逸,雅致清新,词曰:
翠染兰亭溪。有几只白鹅嬉水,抚首弄石。曲墨洗竹落泪,更有春日消息。却又被桃花迷离。只云君子高风节,乘画船驰入朱门闭。偶听见,凄清笛。
莫道缘分太天意,谁知晓云情雨收,不挂一丝。书法几研情人泪,飘飘洒洒谁知?只把罗衫皆润湿。相约来年兰亭会,云去花飞亭空几许。谁来拭,落花泪!
落款是:梦殊作词并书。
白敬斋通晓诗文,谈罢词作,自知其中有许多委屈,不便追问。
他瞥一眼梦殊,她已香泪满腮,怔怔凝望。
这时,梦韵已沐浴,换穿红衫翠裤走了出来。
梦韵娇声说:“我在屋内听你们谈书论法,只觉得是上了一堂书法课。”
梦殊对梦韵说:“梦韵,快给白先生续茶。”
梦韵拿起茶壶,这是一只宜兴产的泥壶,黄灰色,梦韵倒茶的时候,白敬斋闻到一股白丁香的幽香,他简直真有点醉了。
这一宿,白敬斋留宿在梦韵的卧房,梦韵与妈妈梦殊同居一室。
将近子夜,白敬斋躺在梦韵的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眠。屋内飘荡着梦韵遗留的香韵,不知是花香还是她的体香。墙壁上是李清照词意的工笔画作,流水淙淙,粉荷秀苇深处,一只画船驶来,船上一个秀丽少女正在摘藕。
下雨了,雨声荷荷。
白敬斋向窗外望去,几株秀竹泛着绿幽幽的光泽,侵透了雨滴的竹叶,飘零着几颗珠泪。一株宽大的芭蕉树,翠叶苍翠欲滴,滑动着亮晶晶的水珠。
天色细微,泛出红晕。
第二天一早,梦殊到镇上赶集去了,屋里仅有白敬斋、梦韵两个人。
梦韵早早起床,哼着小曲,早已把衣裙洗完,晾在院内的竹竿上,然后又下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白敬斋起床后,堂屋里已摆好一个小餐桌,桌上有铁面饼、玉米面粥、咸鹅蛋、辣瓣酱等。
梦韵坐在他的对面,微笑着问他:“你昨晚睡得好吗?”
白敬斋俏皮地说:“在佳人床上哪里有睡不好的?”
梦韵露出雪白的牙齿,嫣然一笑,“你太贫嘴!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哦,你轰我走啊?”
“不是,我是怕你那白家老宅的白老爷子怪罪下来。”
“我父亲并不喜欢我,他喜欢我妹妹。”
“为什么?”梦韵的眼睛瞪得圆溜,就像一对杏核儿。说真的,白敬斋有点怕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太无邪,太美丽,太有魅力了。
“我从小喜欢孤独,不像妹妹那样活泼可爱,她也生得漂亮,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白敬斋的这番话并不是实话,有很大水分,其实白乔木是觉得这个儿子心计太多,不够憨厚,而白敬斋的妹妹白如玉纯真可爱,很有慈善之心。
吃过早饭,梦韵带着白敬斋走进母亲的卧房,壁上是王羲之的名作《兰亭序》,书法的落款是香山居士书。
白敬斋问:“香山居士是谁?”
梦韵默言不语了。
白敬斋不便细问,来到书案前,徐公砚,羊毫笔,雕花木笔筒,木镇纸,檀香木笔架。书案旁边有一书橱,橱内多是书法大家的作品集,有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颜真卿、黄庭坚、苏东坡、米芾、董其昌、赵松雪、王铎、郑板桥等书法名家的作品,也有沈周、唐寅、董其昌、仇英、文征明等名家的画集。
双人床是民国初年制作的那种雕花木床,顶架和四端都雕饰花卉草虫等图案,被褥整齐,床边有一床头木柜,柜旁是一木衣柜,柜顶有一个花瓶,瓶内藤萝绿盈盈密匝匝飘散开来,拖噶一地。
白敬斋闻到屋内有一股沉香木的气味,越闻越有味道。
梦韵从书橱内取出一部泛黄的画集,轻轻地打开,里面是许多典雅飘逸的山水画,有些沈周的风格。那些画的名字也起得有味道,《远浦帆归》、《寒山远钟》、《蒲柳人家》、《竹林夕照》、《霜染兰亭》等。
白敬斋发现这些画作的落款皆是香山居士,画面上偶尔有泪痕。
香山居士是谁?
他一定是个神秘的人物。
“又是香山居士。”
他不禁脱口而出。
梦韵掩上画册,有点怏怏不乐。
白敬斋转换话题,“梦韵,你猜猜我是什么职业?”
梦韵望着他的眼睛,想了想。
“作家?”
白敬斋摇摇头。
“书法家?”
白敬斋又摇头。
“教书先生?”
白敬斋说:“不对”。
“是政府官吏?”
白敬斋想了想,说:“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我猜你是个大坏蛋!”
梦韵咯咯地笑着。
“白先生,我看你对书法也颇有研究。”
白敬斋谦虚地说:“谈不上,谈不上,书法之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才,我只是沾了一点墨汁。”
梦韵说:“我喜欢唐朝张旭的草书,唐太宗时期,李白诗歌,裴舞剑,张旭草书被称为三绝。张旭醉酒后,呼叫狂走,儒墨而书,即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人称张颠。闻客语声知贵贱,持花歌咏似狂颠。唐代大诗人杜甫咏张旭草书中云:斯人已云亡,草圣秘难得。及兹烦见示,满目一凄恻。悲风生微绡,万里起古色。铿锵鸣玉动,落落群松直。连山蟠其间,溟涨与笔力。有练实先书,临池真尽墨。俊拔为之主,暮年始转极。未知张王后,谁并百代则。鸣呼东吴精,逸气感清识。杜甫说,他从张旭书写的娟娟上可以看出那万里古色,阵阵悲风,一字字如相击的玉器,铿锵作响,似挺拔的群松,气宇轩昂,又像绵亘不断的山峰,浩瀚无垠的大海,书法笔力深厚雄浑。张旭的草书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梦韵说:“我从张旭的草书中领略他如风回电池,奇幻咋出,气势奔放,一泻千里,自然飘忽,翰逸神飞。”
白敬斋说:“张旭有很强的观察力和很高的悟性,他从自然的物象和声音中,悟出意和神韵,把它融汇到书法中来,升华成艺术的神韵。张旭在常熟尉任上,有一个老人天天拿着一件文书求张旭批阅。张旭很不耐烦,责备了这个老人。老人说,我看你的笔墨十分奇妙,想用这种办法得一墨迹,回去收藏。张旭问老人都有什么藏品。老人把收藏的他父亲的书法作品都拿了出来。张旭看了,赞叹不已,誉为天下奇笔,细心研习。张旭是处处留心皆学问。张旭还与李白、贺知章等才子称为酒中八仙,他们相聚饮酒,吟诗咏怀,各有收益。张旭作《桃花溪》诗: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抒发了他向往桃花源式生活的思慕和向往。”
梦韵说:“我记得张旭还有一首《山行留客》的诗:山光物态弄春辉,莫为清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白敬斋说:“梦韵,你的母亲是书法教师,你在家中耳孺目染,你喜欢谁的书法?练的又是哪个大家的书法?”
梦韵抚了抚鬓发,眉毛一扬,“我喜欢宋代黄庭坚的书法,史书上评价他警悟,平易、笃孝、泊然。警悟是说他极为聪慧,无所不知。他的舅舅从他家经过,取书架上的书问他,他对答如流。平易,是指他为官不追求形式,而注重实效。笃孝是说他是个孝子,百事孝为先。他的母亲多年生病,他伺候床侧,衣不解带,母亲去世后,他过度哀伤,得了重病,几乎丧命。泊然,是指黄庭坚曾两次被贬,但均坦然处之,不以迁谪为介意。有一首他作的《清玉案》词为证:‘烟中一线来时路。极目送,归鸿去。第四阳关云不度。山胡新啭,子规言语。正在人愁处。忧能损性休朝暮。忆我当年醉时句。渡水穿云心已许。暮年光景,小轩南浦。同卷西山雨。’黄庭坚对书法有独到的见解,他主张写字应意在笔先,意到笔到。他特别强调书者的学问和人品,他说,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尔。体现在苏轼笔墨之间的渊源的学识,是很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原因所在。他认为有了高深的学问,加上胸中有道义,书法就含有韵味。”
白敬斋赞道:“梦韵,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梦韵铺开一幅3尺的宣纸,在一旁研墨。
“白先生,我想看看您写的书法。”
白敬斋说声:见笑了,也不推辞,拿起中楷羊毫,挥挥洒洒,写了一首五言绝句诗:
梦里有桃源,韵香气度闲。
幸醉青竹酒,福书狂笑餐。
梦韵喜形于色地说:“你果然厉害,这是一首藏头诗,谢谢你的祝福。你的草书十分凌厉,内藏杀机,犹如狂风大作,寒气袭人。”
白敬斋暗怵:这小女子也是厉害,说破英雄惊煞人!
梦韵道:“白先生,你教我张旭的草书如何?”
白敬斋笑道:“你太客气了。”
梦韵小嘴一撅,“不行,你必须教我!”
白敬斋说:“好。”
梦韵接过白敬斋手中的毛笔,又铺了一幅宣纸。
梦韵说:“写李白的《早发白帝城》吧。来,白先生,你扶住我的手。”
白敬斋看着梦韵嫩笋一般的芊芊玉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快点,我要写了。”梦韵急切地招呼他。
白敬斋不容多想,迅速捉住梦韵纤细白皙的小手。这时,他仿佛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奇妙,从脑部神经一直通到下面,通彻全身;他感到通身畅快,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开始活跃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他被一股股温馨的气浪和香韵推涌着,翻腾着,就像春潮几乎吞没了堤岸,他简直陶醉了……
他不由自主地拥着梦韵,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梦韵有些不知所措,她情窦初开,从未尝试过爱情禁果,一切美好的憧憬都是海市蜃楼的幻景,如今面对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才华横溢英军飘逸的男子,竟也有些飘飘然的感觉。这种强烈的清新的男人气息,使她投怀入抱,但是脸已羞红的一片火热,春潮也悄悄涌了上来……
两人久久相拥。
鸦雀无声。
毛笔早就悄然落到宣纸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梦殊赶集回来,轻轻一声召唤,才打断两个年轻人的遐想。
梦殊提着一竹喽螃蟹和蔬菜走进院子。
这顿午餐让白敬斋终生难忘,上海的大闸蟹肥美的蟹黄,手剥笋的竹乡,黄酒的温馨,发面饼的麦香。白敬斋觉得他已进入人生的佳境。天赐福分,这对母女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一个羞花闭月,冰清玉洁,一个楚楚风韵,卓越风姿,青砖翠瓦,翠竹秀塘,有几只白鹅戏水,烟云缭绕,真是世外桃源,神仙境界。
白敬斋喝着黄酒,梦韵把盏,笑吟吟,喜盈盈,梦殊夹菜,乐陶陶,香沁沁。白敬斋飘飘欲仙,似醉非醉。
饭后,梦殊砌了碧螺春茶,在小巧玲珑的茶具上左右摆弄,茶香沁人,香气弥漫,梦韵兴致勃勃,拿来古琴,轻拨琴弦,仰望南山,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这琴声如泣如诉,凄婉动人。
微风拂来,飘来几片青翠的竹叶,院外池塘中的荷花亭亭玉立,宽大的莲叶上飘落着几颗硕大的水珠。两只白鹅徐徐游来,亲密无间,引颈高鸣。
白敬斋酒意未去,信口说了一句:“梦韵,这对白鹅是爱情的楷模,莫不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梦韵听了,脸色羞涩,像红透了的樱桃。
梦殊心领神会,思忖:这位白先生,年轻有为,出身官宦书香之家,才貌双全,他和梦韵才子佳人,真是天生的一对。
一年后,梦韵从省城杭州毕业,便与白敬斋结婚了,一年后生下女儿白蔷。
由于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又有张静江,戴季陶一班老臣的举荐,白敬斋很快受到陈果夫、陈立夫兄弟俩的垂青,很快升为中统上校,成为CC系的得力幕僚。
时间一久,梦韵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他在白敬斋收藏的古玩中发现了蒋介石赐给他丈夫的中正剑,又看到了陈立夫赠送白敬斋的唐寅的书法作品。而且每当她和白敬斋游览庐山,黄山、千岛湖、洞庭湖时,白敬斋和她身边总有一些身穿便装的神秘人物跟随,那么白敬斋决不是等闲人物,不是什么古董书画商人,而是大有背景。
女儿小蔷在南京一个具有贵族色彩的幼稚园栖身。梦韵为了探个究竟,她开始秘密跟踪自己的丈夫。
这一天她看到白敬斋进入一个神秘的院落,院内有一座小白楼。于是她尾随着他进去,刚进院不久,她就被一个门房喝住了。
“找谁的?”
“找白敬斋。”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太太。”
“哦,有何贵干?”
梦韵白了他一眼,“太太找丈夫有什么贵干?我有事找他。”
“好,进去吧。”
梦韵走进小白楼,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她刚登上楼梯,就被楼下一阵惨烈的叫声摄住了。
抽打皮鞭的声音。
梦韵停住了脚步,她感到惊恐。
梦韵见旁边有个楼梯通到地下室,于是沿梯而下。
惨叫声是从地下室传上来的。
梦韵来到地下室,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
她看到一个戴船行帽穿军装的女兵走了出来,这个漂亮的女兵惊奇地望了望她。
“你找谁?”
“白敬斋,他是我丈夫。”
“哦,白长官,他正在里面审问犯人呢。”
白长官?
审问犯人?
梦韵的眼前一片模糊,头脑里乱哄哄的。她强忍住自己,朝屋里走去。
屋内灯光昏暗,血腥气扑鼻而来,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血肉模糊,她被钉在墙上,蓬松的短发,已经昏了过去。
这可怜女人的面前立着几个人,又得挥舞着皮鞭,为首的一个人狠命地吸着烟,身穿白色衬衫,蓝布裤子,魁梧英俊,正是自己的丈夫白敬斋。
白敬斋右边的一个麻脸的人正在喝问:“快说,共党头子周恩来现在什么地方?还有陈云,他躲到哪里去了?”
白敬斋挥挥手,“她已经昏过去了,浇点水,让她醒过来。”
一个匪徒端起一个脸盘,把脸盘里的水朝那可怜的女人身上泼去。
梦韵不知自己是否在梦里,她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她发疯一般扑向白敬斋,声嘶力竭地叫道:“白敬斋,你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商人!”
白敬斋看到这个情景,呆住了。
“梦韵,你怎么来了?”
他用力扶住他,但是她已经昏过去了。
当梦韵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敬斋像一个罪人,抱着女儿小蔷怔怔地望着她。
他眼圈泛红,默不作声。
梦韵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对我说实话。”
白敬斋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梦韵严肃地说:“我出生一个礼仪之家,以慈善为怀,我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我不屑于跟一个政客为伍,更不愿与一个大特务厮守终身,我们的缘分到此了结了,你把女儿还给我,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段时光以成为历史……”
白敬斋听了,心如火焚,他抱着女儿,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说:“梦韵,我们是有缘分的人,天生的缘分,任何人也拆散不了我们的婚姻!各为其主,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以慈悲为怀,至善至美,我也是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我有我的人生哲学,在情感上咱们是殊途同归。”
梦韵说:“如果你不尊重我的选择,我只有出家,剃度为尼!”
白敬斋一听暴跳如雷,“有那么严重吗?男女之事为什么跟政治扯到一起?我爱你,你爱我,互相体谅,举案齐眉,鱼水同欢,云情雨意,生儿育女,这是人之常情,这不是很好吗?”
梦韵闭上眼睛,坚定地说:“我主意已定,你好自为之吧。”
梦韵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到南京附近的一家寺院削发为尼了。
白敬斋彻底绝望了,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温香软玉般的女子有这样固执的己见,他从心里更敬佩她,更对她耿耿于怀。
以后,白敬斋不知跟多少漂亮的女人颠鸾倒凤,包括白薇的母亲蔡若媚,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军统少将,还有白蕾的母亲王璇,那个风流成性小鸟依人的抚媚女人,他都始终忘不了梦韵。
梦韵,梦一般的江南秀女!
1948年春天,白敬斋眼看蒋介石政权大势已去,退守台湾岛是战略措施。于是命令手下将梦韵秘密转移到台湾台北市郊一座寺院。那天晚上,特务们在梦韵的茶中下了蒙汗药,将昏睡的梦韵绑架,上了轿车,然后又在上海乘坐军舰,离开了大陆。
梦韵就这样来到了台北的藏娇庵,她离开大陆时已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
以后梦韵正式出家为尼,几年前担任了台北市郊藏娇庵的住持。
白敬斋有些伤感,一想到这些往事,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出去,来到庭院里,风飘来一阵阵温馨的花香,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到院中央的一座墓碑前,这是他早年写的一首歌咏民国初年讨袁大将军蔡锷和小凤仙的五言古风,名为凤仙诔。书法是于右任老先生所写,飘飘洒洒,龙飞凤舞。
白敬斋默默地念诵着这首诔诗:
凤仙诔
昔年有歌妓,号尔小凤仙,栖身烟花巷,生涯辛亥年。
花客京都醉,情操重泰山,嫣嫣若丹桂,淡淡泛春山。
袅袅扶杨柳,皎皎白雪染,素裙不张罗,秋波更好看。
满腹诗书累,一身肝胆悬,或为读《离骚》,朗朗后花园。
或为吟《长门》,悠悠入云间。或为披《红楼》,流泪入虚眠。
或为入《金陵》,秋清倚书还。不为王孙幼,安与才子瞻。
遗老畏近身,《洪宪》更惆然,惊吓众姐妹,相顾不相愿。
平时宾客集,依栏不高喧,都怀花下死,冥思不自惭。
袁家众公子,闻风香车献,欲请入瀛台,亦横遭白眼。
自此佳话漫,街头巷议谈,凤仙真烈女,高洁白雪鲜。
事后未多久,飘来一圣仙,潇洒青衣披,英俊紫髯悬。
遍体书香绕,昂首横南冠,彬彬敬有礼,淡淡礼无嫌。
凤仙睁凤眼,疑心浮疑团,自称洛阳贾,奈何气概轩。
举止若管仲,仪表胜子产,神韵赛子房,轩昂过谢安。
凤仙独不语,冷眼细观看,趁君荃不察,故将此波闪。
来君竟不会,正义独凛然,枕席不注目,深思只喟叹。
凤女越看疑,只是不好言,末晚群归去,心中只闷然。
睡梦惊自喃,恍惚群又现,此君真有趣,莫非不一般。
俄而两三月,此君又盘恒,风度更潇洒,言语依平淡。
凤女来捧茶,悄然把话探,又报名利客,生意却暗淡。
言少不是俗,佳韵高其间,凄凄微谈吐,侧侧不悠闲。
须臾两三语,一目钟情传,来君低垂眉,其身隐隐现。
大名蔡松坡,启超弟子间,赫赫云南将,凛凛江南贤。
一心欲报国,可惜囚于袁,鲲鹏纵有翅,无奈入铁链。
飞龙驰骋劲,原只靠浩澜,如今寄人篱,姑且任强权。
详谈孙膑子,呆滞舞疯癫,又学信陵君,放荡花草间。
凤仙听罢喜,敬而语赞叹,此君真雄生,正是吾久盼。
亦将生涯迹,倾吐泪涟涟,本是豪门女,落泪任东南。
心比苍天高,命比雪花寒,才貌虽双全,可惜无人怜。
父母夭折去,姐妹各东南,举目无投亲,又忧兵马乱。
委身烟花里,贞操不须染,只学卓文君,不比陈媛媛。
知君抱负长,愿助一臂肩,装作夫妻乐,月下假姻缘。
骗得袁宫保,报国在明天,坚忍在屈伸,赚处子胥关。
推翻洪宪制,斩杀北洋蛮,一呼革命军,百姓笑开颜。
松坡听后叹,自言有家眷,只需借花魁,不折心已坚。
凤女听后感,敬佩更益然,定计骗鬼魅,神策取长安。
宫保令人探,果然不虚穿,驱妻归乡野,苦肉一计传。
蔡君忧落地,每日入凤仙,一日忍不值,天津公复还,
侦探相随紧,密犬跟相连,忽报松坡失,横滨晨报见。
袁氏听报怒,云南起狼烟,松坡正为首,护法声大撼。
孙文更响应,洪宪丧九泉,揭竿成壮举,复辟败亦然。
蔡君差心腹,往京接凤仙,方到妓楼上,笑声迥耳畔。
才子正断肠,佳人泪湿绢,凤仙知何处?黄鹤飞渺然。
为国捐躯死,壮举动江山,沈阳有遗迹,贫弱不须传。
歌妓凤仙女,良史应珍鉴,吾献凤仙诔,一支独鲜妍。
泉下寄侠醉,松坡小凤仙。
白敬斋吟罢,望了望四周,静寂无人,他诗兴大发,随口吟出:婷婷涧底澜,天质自清闲。佳韵独出水,倩姿常入烟。雨横风骨傲,霜染雪肌鲜。风雅在山谷,风光岁岁看。
这时,大女人白蔷匆匆入院。
“爸爸,你知道吗?老头子将稻春阿菊封为梅花女皇了。”
“什么?”白敬斋听了一怔。
白蔷接着说:“今天上午老头子亲自签发的奖励证书。据总统府的人说,黄飞虎的找个女儿最近战绩突出,表现甚佳,不但得到了大妹白薇的人皮,而且找到了当年日军731部队留下的细菌武器,老头子对她很满意。”
白敬斋叹了一口气,“小蔷,你大妹子小薇在大陆上受了那么多的苦,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没有得到这个封号,黄飞虎那个野种,初出茅庐,就倍受总裁的赏赐,得到了这个封号。当初我有意培养小薇作为梅花党的接班人,没想到一江春水向东流,如今她命丧黄泉,折戟沉沙。如今总裁对稻香阿菊别有厚爱,是不是想培养他为梅花党的接班人啊,那黄家的势力可就大了,黄飞虎那小子又该得意了。”
白蔷哼了一声,“我才不把那个混血女人放在眼里呢!”
白敬斋干咳一声,“让你二妹小蕾抓紧行动,干出点漂亮的事出来,‘五一’在北京要闹出点动静出来,别尽让那个稻春阿菊逞威风。”
白蔷说:“二妹还在筹划实施之中,已经找准了目标。”“小薇的梅花图有下落了吗?”
“二妹已经找到了药水,那幅图掌握在稻春阿菊手里。”
“可是中共也有药水呀。”
“稻香阿菊没有药水,那幅图就是一张废纸,就等于这个小妖精揣着一张废纸招摇过市。”
白蔷搀扶着白敬斋绕着诗碑走了几圈,白敬斋停下脚步,“小蔷,你最近有没有到藏娇庵看看你母亲?”
白蔷说:“昨天才去过,她不问世事,心态依旧,每天和佛祖为伴,弹古琴宣泄心底幽曲,写书法修身养性,不像您高瞻时政,远嘱风云,日理万机,操心谋算,您已经满头白发了。”
“小薇的生母有消息吗?”
“她学那卧龙,深藏不露,像那凤雏,游移不定,一直没有联系上。”
白敬斋愤愤道:“那她也应该为党国做点正经事啊!”
白蔷说:爸爸,不说这些了,我为您熬了一点燕窝,您到我那里品尝一下,我还为您寻到了上等的美玉,让您大饱眼福。
白敬斋笑道:“不会是巴基斯坦玉,或者是阿富汗玉吧?那些玉可不值钱。”
白蔷摇摇头,“这回您一定大开眼界,欢喜的您一定睡不着觉。”
白敬斋望着天空,说:“小蔷,这几天我做梦老是梦见小薇,她那一双深情脉脉的大眼睛,望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讲,她好可怜,也没有留下孩子。”说到这里,白敬斋流下了几行老泪。
白蔷劝道:“爸爸,你就别太伤感了,人死如灯灭,你就是老惦记着大妹,大妹的葬礼办得也算光彩,蒋总裁身体不好没有来,委托公子蒋经国来了,献了花篮,也算体面。”
白敬斋叹了口气,“可惜一代名花丧身内部的争斗之中,他没有死在中共的枪口下。”
“爸爸,您也只是猜测,大妹的干女儿芳梅娟说的也不一定那么准确。这下大妹的干女儿可有用场了。”
“怎么?”白敬斋停住脚步,拄着拐杖,凝眸着白蔷。
白蔷折了一支芍药,缓缓说道:“她如今在二妹手里,准备创造奇迹呢。”
“什么奇迹?”
“这不是您老设计的一九六六计划。”
白敬斋说:“小蔷,你怎么也不结婚?这些年就没有相中的男人,总统府的政治新星、企业新秀、高校才子,人才济济,星列月照,难道就没有你中意的?”
白蔷高傲地一扬头,“爸爸,您是知道的,我是一个清洁癖,我党的那些男人都是臭皮囊,我觉得他们脏。”
白敬斋一扔拐杖,“你那是病态!万物以水为净,哪里有绝对的干净?”
白蔷恨恨的说:“既然有了爱情,生死相依,雨水同欢,为什么那些温文尔雅道貌岸然的男人还要到妓楼嫖妓?”
“那是生理需要,是一种生理上的补充!到时候还会叶落归根,男人偶尔沾花惹草,但是真正的绿色港湾只有一个!”
“可是爸爸,你也有几个老婆,据我所知,还有不少相好的女人。”
白敬斋脸颊泛红,“可是我真正爱的还是你妈妈,梦韵,梦韵,梦中之韵!不要责怪男人的幼稚可笑,因为男人既是野生动物,又是视觉动物,只要见到心仪的美女,无不双目放光,呼吸急促,浑然忘我。好色是男人的天性,男人看女人,首先看她的容貌,其次是身材,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人其实也好色,但女人好色更多停留在精神层面,静静的欣赏,而男人好色却是肉体层面,大多要疯狂占有。对男人来说,一是身体的吸引,二是情感的吸引,三是膳食精神的吸引,四是灵魂的吸引。对于女人来说,一是精神的吸引,二是情感的吸引,三是身体的吸引,四是灵魂的吸引,男人具有强烈的视觉动物的本能,如观看女人跳的脱衣舞,暗中偷窥妩媚少妇洗浴,看色情片乐此不疲,男人总是依靠它满足自己的性幻想,哪怕家里有仙女一般美貌的女子为妻,男人也有审美疲劳的时候。男人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女人欲遮还脱,欲拒还迎的感觉,这样才能激发起男人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女人真要是光天化日之下脱得一丝不挂,男人反倒胆战心惊裹足不前了。”
白蔷说:“爸爸,我还是喜欢德国古典哲学家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柏拉图式的爱情作为一种观念,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柏拉图认为当心灵拥抱肉体而向往真理的时候,这时的思想才是最好的。而当灵魂被肉体的罪恶所感染时,人们追求真理的愿望就不会得到满足,这种爱认为肉体的结合是不纯洁,是肮脏的,认为爱情和情欲是互相对立的两种状态;因此,当一个人确实在爱的时候,他完全不可能想到要在肉体上同他所爱的对象结合。”
白敬斋说:“小蔷,柏拉图式的爱情是只有神交的纯爱情,但是我崇尚既有神交、灵交,又有形交的高雅爱情,爱情能够让人得到升华,使人从善向上,给人以力量,但是形交使人得到宣泄,得到宽松,得到超脱,也同样使人得到升华!在恋爱关系关系中,男人和女人对性的理解不同。大多数女人做爱是为了促进感情上的亲密,但是男人往往认为亲密就意味着做爱。女人认为做爱是一种方式,但男人就认为做爱是亲密的必然方式。对女人来说,温柔、妩媚、交谈和做爱是不可分割的,但对许多男人来说只要做爱就够了。有的男人当心烦意乱、非常生气或者没有安全感时,就想做爱,做爱能够让他恢复信心。只是发泄一下或者放松一下,做爱不可能总是浪漫的。小蔷,你读过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和白玫瑰》吗?”
“读过。”白蔷点点头。
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比喻非常经典,也许,每一个男人都会经历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可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兜兜转转,终点又回到了起点。生活中总是有死海,你得到的,是你不想要的,你想要的,都是你得不到的。其实,最刻骨铭心的,正是那一段美丽的距离。有些事情,你是料不到的;有些劫难,你是注定逃不掉的。小蔷,我始终不渝地爱着你的妈妈,这种感觉是难以忘怀的,其实我和你妈妈做爱很少,当年在浙江绍兴那个美丽的竹林小镇,在南京紫金山的枫林别壁,我们曾经度过美好的时光,我们一起品茗赏月,一起鼓瑟高歌,一起研磨书写,一起游水激流,可是当你的妈妈了解我的政治主张,明白我的政治身份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自此独守空房,不再与我同床共枕,以致她最后出尔反尔,不能原谅我。我和你妈妈之间的爱情是纯真的、高尚的、伟大的、我已经很满足了。小蔷,我担心你血管里流淌着你妈妈的鲜血,洁身自爱,寻求飘渺的情感和灵性,以致不能成家生子,咱们白家就会断了后啊!
白蔷问:“小薇和那个山西五台山台怀镇的丈夫柯山难道就真的没有后代吗?”
白敬斋摇摇头,“那个男人的生理有问题,据说是死精子。”
白蔷走近白敬斋,“爸爸,我有一个秘密,不知憋多久了,我想告诉你……”
“什么秘密?”白敬斋见白蔷有些神秘,不知这个秘密是凶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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