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女皇-弃暗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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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雨琦说:“会不会有贼来过?”

    风笛走进房间,搜索一番,说:“不像是贼,因为梳妆台抽屉里,金戒指、金项链没有人动,要是来了飞贼,这些值点钱的东西早就不翼而飞。”

    凌雨琦看到东侧卧室椅子上有一柄铁榔头,她觉得很奇怪,问风笛:“这把铁榔头怎么会放在椅子上,上次你们来搜查时有这把铁榔头吗?”

    风笛说:“没有呀,一定是来了生人。”

    凌雨琦判断说:“这个人并没有走远。”

    两个人来到院里,只见院墙的瓦掉了几块,划了几个道子。凌雨琦一纵身,上了墙头。她见外面是一条小巷,通到街上,墙角好像有个东西。她翻身下墙,拾起那东西,借着路灯的灯光一看,大吃一惊。

    一只绣花鞋!

    她拾起绣花鞋,返回院内,把这只绣花鞋递给风笛。

    “你看,有一只绣花鞋。”

    “这是霞姑穿的,我们上次在搜查这个住宅时,还发现了另外一双绣花鞋,这是绣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而那一双是镶有红色梅花的绣花鞋。”

    凌雨琦说:“难道是霞姑来了这里?她为什么重返危险旧地呢?”

    风笛说:“她胆子也太大了!”

    凌雨琦思忖一会儿,说:“说明这个住处还有要找的东西,那个铁榔头不知何用?”

    两个人又返回屋里。

    凌雨琦拿起铁榔头在屋内环顾。

    卧室内有一张双人床,布置齐整,枕巾是碎花蓝底,毛巾被是浅粉色,床下有一双拖鞋。梳妆台前的圆镜影像清晰,大衣柜内是霞姑平日穿的衣物,客厅一桌二椅,摆着一个孔子的木雕,两旁有一对联,左联是:千秋仁义之师,右联是:万世师伦之表。两侧屋内有个单人床,是霞姑给女儿霞飞备用。有一个写字台,风笛扭开台灯,藕荷色灯伞泛出幽幽之光。写字台上摆放着学生们的一摞作文本,竹木笔筒内搁着几支钢笔和毛笔。壁上挂着一幅李时珍山中采药的中国画,画面泛黄。

    书柜内放有《中国文学史》、《写作指南》、《中国通史》、《中国名医的故事》、《孙思邈传》等书籍,在书柜的最底层有几本相册。

    凌雨琦翻开相册,有一本是老照片,有霞姑在客栈前照的照片,霞姑幼时、少年时代的照片,还有她在乡村池塘旁的照片。有一本相册都是霞飞的专辑,再有一本是霞姑、霞飞母女两人合影的照片。有在武汉黄鹤楼、东湖击浆、古琴台弹琴、归元寺拜罗汉、龙泉山拜楚王陵、武当山访道、昭君故里采花、荆州古城墙写生等情景的照片。

    如果单纯从照片上看,凌雨琦怎么也想像不到霞姑、霞飞母女俩是梅花党特务。

    凌雨琦拿着铁榔头,这里敲敲,那里敲敲,又翻起画轴看一看,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后来她来到卧室,在靠床的一侧,她听到嘭嘭的声音,好像里面是空墙。她举起铁榔头砸了砸,砖头露了出来,再一砸,砸出一个夹壁墙,墙内藏有一个两平方尺左右的暗穴。

    凌雨琦和风笛惊喜万分,她们在这个夹壁墙里发现了一个油布包,打开一看,有一支白朗宁小手枪,两盒子弹和一个小相册。

    凌雨琦打开小相册,第一页是一个身穿国民党军服、上校军衔的中年男人。

    凌雨琦说:这个男人是霞姑的父亲,国民党军统武汉站站长徐飞,他在抗战时期被日本人杀害。第二页是徐飞和妻子的合影,第三页是霞姑一岁的光腚照,第四页是一个40来岁的男人和霞姑的合影,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非常亲密,照片的下侧有一行小字:1944年武汉东湖照相馆与爱人李彪合影。

    “李彪!”风笛惊叫道。

    “这不是那个鼎鼎有名的独行客飞贼吗?”

    凌雨琦说:“霞飞很可能是李彪和霞姑的女儿。”

    两个人坐下来,风笛想凌雨琦讲述了李彪的历史。

    李彪是四十年代闻名武汉的飞贼大盗,外号“独行客。”

    据传他能飞檐走壁,贯使飞镖,神射、武技、骑马、驾车,样样皆能。他上过国民党的军官学校,当过部队师长的副官。1927年在武汉曾潜入过北伐前线总司令唐生智将军的官邸行窃,后混迹于洪湖和洞庭湖一带的黑帮之中。李彪是蒲伒黄龙乡人,出身武术世家,黄龙李家的名声在外。解放军渡江南下,湘鄂两省解放,此时李彪返回故乡,他的父亲由于是大地主上吊自杀,母亲撞死在棺木上,他的两个兄弟一怒之下,拿着大刀找工作队复仇,结果被击毙。李彪回乡后,见到此情此景,非常伤感。此时,工作队派十几个民兵去抓他,他开枪击中两个民兵,趁机从后门溜走。他摸进黄龙镇工作队驻地,见到镇长正在给县里打电话,报告飞贼李彪回乡的消息。

    李彪推门而入,大摇大摆与镇长隔桌而坐,镇长捂住电话问他:“你是谁?”

    “我是你爷爷!”李彪将镇长踢倒在地,把电话筒抓在手中。

    李彪对电话筒喊:“镇长被李彪杀了,你等着,老子马上找你!”

    镇长爬起来往门口跑,李彪摸出飞镖击中镇长的后背。

    李彪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县城,直奔县衙门,那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洋楼,一楼是警卫、服务员的住所。李彪摸上一棵树,爬上二楼阳台,钻进花窗,闻到一股汗臭味,借着月光看到一个大胖子睡在床上,他摸出飞镖,照准大胖子的喉咙扎去,大胖子惊叫一声呜呼哀哉。

    李彪用床单擦净飞镖上的血迹,拾起布鞋蘸着血在墙上写道:“杀人者独行客李彪。”

    李彪还以为杀的是县长,实际上那个大胖子是给解放军做饭的厨师。

    李彪乘火车来到武昌,在一个叫秋红的老相好妓女家里住了几天,他与青红帮的几个头目打麻将时,公安人员破门而入,李彪趁机抓起麻将牌击碎电灯,开枪击中公安人员,爬上屋顶,独自逃至江边,渡船窜到汉口;后来坐上北去的列车。列车上由于查票,他没有票,逃下列车,又截住一辆卡车,掏出一枚金戒指,让司机捎他一程,他要到北京报杀父之仇。

    卡车开到离邯郸不远没有汽油了,李彪只好下车,他又爬上一列闷罐火车,以后又打死两个路警脱逃。当夜,李彪又上了一辆由石家庄开往北京的火车,一个女列车员为她倒开水时,发现他酷似通缉令上那个打死两个路警的逃犯,她立即报告了列车长。

    列车长不让打草惊蛇,通知保定车站,在保定停车时实施抓捕。

    列车进入保定车站,李彪发现站台上满是路警,大吃一惊,他突然跳下火车,想越过围墙逃跑。

    路警和乘警一齐朝他开枪。李彪一边开枪还击,一遍朝围墙侧滚。

    他滚到墙根,立起身,飞身越过两米多高的围墙,在凌空飞越时开枪击中两个路警。

    谁料到围墙外是一个石灰坑,里面是泡好的石灰浆。李彪一头栽了进去,登时成了一个石膏人。石灰沾满全身。他双眼难辨方向,一头撞在围墙上,愤怒万分的路警一齐朝他开枪,李彪登时毙命。

    凌雨琦听完风笛这番叙述,觉得这个李彪比北京的军统特务头子赛狸猫段云鹏有过之而无不及,说道:“这些败类,越是身怀绝技,对人民的危害越大。”

    风笛说:“如此说来,霞飞很可能是霞姑和李彪的私生女。霞姑重返住宅就是为了取这本小相册和手枪。”

    凌雨琦说:“是啊,这把白朗宁小手枪或许就是李彪留给她的,对于霞姑来说,这本小相册可能比她的命还重要。”

    风笛把手枪、子弹盒和小相册放到油纸包里包好,交给凌雨琦,两个人返回市公安局,去见局领导。

    凌雨琦回到北京后,才知道霞飞自杀未遂。原来霞飞虽然招供,但是想到前途断送,非常绝望,又由于供出亲生母亲霞姑,内疚加剧,夜不能寐,一时患上抑郁症。这天早晨,看守人员打开她关押的房门,发现她已割脉,鲜血淌了一地。当时尚有气息,于是马上送她到北京公安医院抢救。

    龙飞见凌雨琦回来,对她说:“你回来的正好,你去公安医院看护霞飞,并负责她的安全。”

    凌雨琦把南下武汉的情况向他做了详细的汇报,并把从霞姑家里夹壁墙内搜出的白朗宁手枪、子弹和相册交给龙飞。

    龙飞说:“武汉李彪这个飞贼,我早就听说过,他的手段高强,射镖厉害,没想到他和霞姑有私情,特务和土匪往往勾结在一起。我想,霞飞被捕,她的母亲霞姑不会甘心,很可能会潜到北京,有所行动,你要多加小心。争取寻找新的破案突破口,抓获白蕾、霞姑和稻春阿菊一伙梅花党徒。五一节快到了,我心内如焚,搞不清特务们又要采取什么破坏活动,李副部长非常关心此事。”

    凌雨琦问:“晓菲有消息吗?”

    龙飞听了,眼圈一红,“奇怪得很,最近没有一点消息,敌人不知又在耍什么花招。公安医院那边,我会派朱江配合你的工作。”

    凌雨琦回到家,父亲凌云飞被老部下邀请去游黄山,母亲因游过两次黄山,最近关节炎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没有随父亲同行。妹妹凌雪琦身体已经痊愈,乘火车回哈尔滨上学去了。

    母亲看到女儿回来,非常高兴,嘱咐厨师烧了黄花鱼,炒了一盘宫保鸡丁,还拿出老乡带的新鲜海带,熬了一锅汤。

    凌雨琦一边吃饭,一边兴致勃勃跟母亲谈起了南下见闻。

    母亲说:“你们去的汉阳龟山西边有个钟家村,附近山上有个古琴台,我当年和你父亲去过。这个古琴台又叫伯牙台,碎琴台。相传春秋时期的音乐家俞伯牙擅长鼓琴,他弹琴时,正在吃草料的6匹马也停止吃食,伸长脖子听他弹琴。可见他琴艺之妙,但曲高和寡,一直碰不到知音。在一个中秋之夜,俞伯牙在汉阳江边的渔船上对月弹琴,不料琴弦忽断。他想必有知音偷听,急忙四下寻找,只见岸边有个樵夫打扮的男人正在聆听。他急忙邀请这个人上船饮酒,原来这个人是汉阳钟家庄的名士钟子期。俞伯牙续弦抚琴,始奏一曲意在高山。钟子期感叹道:‘多好听!琴声激昂如巍峨的山东泰山。’俞伯牙又弹一曲志在滔滔流水,钟子期又抢先说:‘多美妙啊,琴声如澎湃汹涌的长江之水。’俞伯牙大喜过望,激动地说:‘今晚我总算找到了知音!’于是二人结下不解的情谊。数日之后,俞伯牙辞别远行,二人约定来年中秋之夜再来此处聚会饮酒。不幸的是,第二年中秋之夜,俞伯牙如约再游武汉汉阳时,钟子期已因病亡故。俞伯牙悲痛欲绝,知音已去,琴留何用?他在钟子期墓前哭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之后,割断琴弦,摔碎瑶琴,从此终身不再弹奏,这就是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故事。古琴台所在的山也称作碎琴山,后人把高山流水做为友谊深厚的象征,知音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的代名词。”

    凌雨琦说:“天下最难觅知音。”

    母亲说:“雨琦,自从路明走后,当妈的最惦记你的是你的婚姻大事,你目前有没有目标呀?”

    凌雨琦听了,脸一红,“妈,知音难觅啊。”

    母亲叹了一口气,“西厢记》中有一句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妈多么希望你能找到满意的人。妈的身体也不好,年岁一天天大了,我还想抱孙子呢。”

    “妈,看你说的。”

    “雨琦,我看你们组里新调来的朱江那小伙子不错,他不是没有结婚吗。”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比我还小3个月呢。”

    “女打一,还抱金鸡呢,女人比男人大,更知道心疼人。”

    凌雨琦放下筷子,“妈,咱们不说这个吧,换个题目。冰柜里还有西瓜吗?我想吃西瓜。”

    母亲唤来厨师,“老王,切个西瓜,挑一个沙瓤的,要那个北京大兴产的黑崩筋!”

    凌雨琦来到北京公安医院霞飞的病房时,已是下午两点。

    霞飞脸色苍白,斜倚在床头,呆呆地望着窗外。

    一个女公安人员坐在她的对面,正在看报纸。

    凌雨琦和那个女公安人员来到病房外面。

    “情况怎么样?”凌雨琦问她。

    “现在稳定一些了,上午神经科的专家给她会诊,换了药,左手腕的伤口没有感染,正在愈合,还得住一些日子。”

    凌雨琦见她眼睛里有血丝,关切地说:“这些日子你也挺辛苦,没有其他情况吧?”

    “没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好,你回去休息吧。”

    那个女公安人员走了,凌雨琦来到病房里,霞飞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

    凌雨琦说:“霞飞,你不要心理负担太重,你还年轻,这次表现挺好,给我们提供了许多情况,你不要担心你的工作和前途,党和政府对坦白交待的人是有政策的。”

    霞飞睁开眼睛,无奈地说:“现在医院里都知道我是梅花党特务,这叫我怎么生存呀?”

    “你涉世不深,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虽然参加了特务组织,但是没有多少活动,也没有血债,以后又主动坦白交待了一些问题;你不用太忧虑,以后只要清清白白做人,好好工作,政府不会为难你的。沈醉是国民党军统特务头子,曾经担任过军统云南站站长,手上沾满人民的鲜血,但是由于最终向政府投诚,政府对他宽大处理。李宗仁曾经担任过国民党代总统,去年返回祖国大陆,毛主席还亲自接待他,周总理到首都机场迎接他,他和夫人郭德洁女士都受到礼遇和优待。你一个年轻人,就更不要有什么顾虑,龙组长已经说了,你还可以回协和医院工作。”

    霞飞听了,眼眶里涌出泪水,说:“公安姐姐,我听你的,我再也不寻短见了。”

    凌雨琦用手托起霞飞的左胳膊,问:“伤口还疼吗?”

    霞飞摇摇头,“不太疼,好多了。”

    凌雨琦说:“人生总是难如人意,你要做一个强者,首先是精神上的强者,一个坚忍不拔的强者。在你面临绝境之际,在你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时,你要清楚,要看清方向,保持自己力争上游的天性,你就会胜利。强者,可能会倒下一千次,一万次,但总会一千零一次,一万零一次地站起来,顽强前进,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霞飞脸上泛出红晕,“公安姐姐,你说的太好了。”

    “一个人在自己的人生长河里,有时会误入泥潭,甚至走入犯罪的歧途,但是你要善于追悔,追悔,既是对错误的觉醒,又是改正的前提。既然懂得了追悔是对生命拯救的哲理,那么就应当在人生中敢于追悔和善于追悔。追悔,需要勇气,拿起解剖刀毫不留情割掉自己的毒瘤。如果在人生之途迷失了方向,追悔不是怨恨过去,而是为了校正现在。追悔不是无地自容,而是为了从现在开始端正。追悔也是一种特殊的情感,要使生命之树常青,与其低头流泪,不如昂首面对灿烂的明天!”

    霞飞支撑起身子,说:“公安姐姐,你说的这番话是真理,打动了我的心。”

    凌雨琦接着又说:“人都有自尊,特别是女人。女人如果没有自尊,就会被男人看不起。自尊就是力量,自尊的力量,能化腐朽为生机,变职辱为光耀,历史上多少人高举自尊的旗帜,在挫折中奋起,在逆境中拼搏,在厄运中挺进,司马迁被处以宫刑,顽强地写出一部伟大的《史记》。左丘明双目失明,奋发图强著作了《左传》;西施献出贞操,使越国转而复国;貂蝉失去了玉体,使董卓作乱被毙;昭君含羞北上,留芳于千古史章;香君隐遁为民,遗书载风流佳话。人生若是失去自尊,生命还有什么价值?”

    霞飞听得热泪盈眶,凌雨琦愈讲愈激动。晚饭时,凌雨琦用勺喂霞飞吃鸡蛋羹和面条,霞飞激动地对她说:“我认你作姐姐吧,你若不嫌弃,就收我这个妹妹。”

    凌雨琦点点头,“好妹妹,你要重新做人,自强自立啊!”

    霞飞依偎在她的怀里,眼泪簌簌而落。

    晚饭后,两个人又亲亲热热叙了一会儿,霞飞有些困倦,凌雨琦服侍她睡觉。

    霞飞吃力地下床,从床下摸出脸盘。

    凌雨琦问:“你要做什么?”

    霞飞羞涩地说:“两天没洗下身了,都有味了。”

    凌雨琦说:“好,我来帮你洗。”

    她夺过脸盘,到锅炉房倒了半盆热水,又兑好了自来水,来到屋里。

    霞飞从床边坐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姐姐,还是我自己洗吧。”

    凌雨琦摇摇手,说:“你手腕有伤,不能沾水,身子又虚弱,你自己怎么能行,还是我来帮你洗。”

    凌雨琦把脸盘放到床边,又找来霞飞的手巾和香皂,然后帮助霞飞脱裤子。

    霞飞的身体靠住凌雨琦,小声说:“还是叫护士来洗吧。”

    凌雨琦拉她蹲下来,对她说:“你信不过姐姐?这点小事,算什么?”

    凌雨琦小心翼翼地撩起温水,帮她洗着下身,并用香皂轻轻地擦拭着。……

    霞飞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为她洗下身,此情此景,她再也难以控制,伏在凌雨琦的肩头呜呜地哭起来。

    “小声点,别让护士听见,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凌雨琦爱怜地说。

    洗完后,霞飞上床睡了。

    凌雨琦生怕惊动她,于是把灯灭了,自己靠在椅子上,一忽儿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睡间,猛觉得脖颈处一阵冰凉,一股凉风袭来。凌雨琦猛地醒来,正见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横在脖颈间,眼前立着一个中年妇女。

    “不要出声,要出声,杀了你!”她低声喝道,她顺势把凌雨琦腰间的手枪夺到手。

    凌雨琦问:“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北京公安医院。”

    女人嘿嘿冷笑几声。

    她的笑声惊醒了霞飞。

    “妈妈,你怎么来了?”她惊叫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这不是做梦吧?”

    女人转过头,对她说:“小飞,我是妈妈,我救你来了。”

    原来此人是霞姑。

    霞飞睁大了惺忪的眼睛,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目前的情景。

    妈妈正把一柄尖刀架在凌雨琦的脖颈上,只要妈妈手一抖,凌雨琦的喉咙就要割开,血流如注。

    “妈妈,你千万不要杀她,她是我的姐姐!”

    霞姑对霞飞说:“傻孩子,她是女公安,是我们的仇敌!……”

    话音未落,霞飞已滚下床来。

    “你不能杀她!妈妈,我们不要再为梅花党卖命了,咱们好好做人,过清静的日子吧。”

    霞姑说:“小飞,你中了共产党的毒,她们跟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蒋介石大势已去,他早已退到海岛上去了,美国人也不会帮助他反攻大陆,已经改朝换代了,随其自然吧。人家李宗仁都已经归顺大陆了,你何苦还死抱一棵梅花树呢!”

    霞飞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霞姑重重叹了口气,“孩子,我要带你去海外,咱们从中缅边境过去,金三角有咱们的基地,到时候我会送你到美国深造,毕业后到美国的医院工作。”

    霞飞坚决地说:“妈妈,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北京工作,做一个好医生,造福社会!”

    霞姑说:“我先杀了这共党,咱们就走,火车票我都买好了……”

    霞飞扬起脸,噙着眼泪说:妈妈,你要杀了她,我就死在你的面前!说着,做了一个撞墙的姿势。

    霞姑伸手去拦霞飞,凌雨琦头一偏,一拳击落霞飞手中的尖刀。

    霞姑大惊,急忙拔枪在手,朝凌雨琦开枪。

    “砰!”枪响了,子弹贴着凌雨琦的右耳根飞过。

    霞飞顺势抱住了霞姑的大腿,叫道:“妈妈,你不能开枪啊!”

    霞姑还要开枪。

    窗户大开,灯光照人,朱江带着一个公安人员出现在窗口。两支手枪一齐对着霞姑的脑袋。

    “把枪放下!”朱江厉声喝道。

    霞姑见大势已去,急忙用牙齿去咬胸前的扣子。

    凌雨琦扑上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手枪,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扭向一边。

    朱江跳进窗,伸手拔掉了霞姑胸前的第一个衣扣,扣子里藏有一个胶囊,是烈性毒药。

    朱江给霞姑戴上了手铐。

    霞飞昏了过去。

    审讯室里,龙飞向霞姑反复交代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她肯向党和政府交代全部问题,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龙飞对她说:“据我们所知,你的父亲徐飞虽是国民党军统武汉站站长,但是在抗战时期也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他曾经暗杀过日本武汉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山本大佐,还曾向我地下党组织传递过重要情报,使11名中共地下抗日武装人员安全转移。在抗战中由于叛徒出卖,他被日本宪兵司令部杀害。我们也知道,虽然你是梅花党在武汉地区的小头目,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活动,没有血债。在抗战末期,你在村里妇救会担任会长,做过一些抗日工作。共产党是不会忘记这些的。”

    霞姑沉吟良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两点要求。”

    “你说吧。”

    “第一,你们要保证我的女儿的安全,如果我叛党,梅花党是不会甘休的;我的生命不足惋惜,可是我的女儿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她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我不忍看到她遭遇不幸。我希望她仍然在北京协和医院工作,哪怕是做一些基础研究工作。”

    龙飞说:“这个可以。”

    “第二,如果我招供,要给我活路,给一个工作的机会。我知道,我的特殊身份,今后不适宜再做教师工作,我已经玷污了这个称号。但是希望让我到工厂工作,哪怕是做一个纺织女工,因为我要生存。”

    龙飞说:“这个也能答应你。”

    霞姑交代了她的主要经历以及她所知道的有关梅花党的一切情况。

    抗战期间的1941年,霞飞在武汉的住宅曾遭到日军官兵的血洗,父亲徐飞拒捕被日本宪兵开枪射杀。16岁的她逃到姑姑家避难,姑姑带她到湖北荆州附近的乡村度日。以后她参加了当地游击队的抗日斗争,担任妇救会会长。一次当抗日武装在村里开会时,由于叛徒告密,日本鬼子包围村庄,激战中大批抗日志士牺牲,霞姑受伤被俘。

    日军将她装入囚车带到荆州城里日本宪兵队,日本宪兵队对她严刑拷打,她始终不屈服。一次,她被带到一个中学的操场上,操场上还有十几个年轻的中国妇女,她们精赤条条,一丝不挂,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妇女伤心哭泣。日本兵强行扒光她的衣服,也把她赶到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中间。

    一会儿,一个日本军官手拿一支三八大盖步枪,枪尖上挑着一件女人的花色内裤,他狞笑着说:“我在操场上跑,你们谁能追到我,我就把这裤头给谁穿!”

    这个日本军官扛着三八大盖步枪在操场上跑着,几个光腚的年轻女人拼命向他追去。围观的七八个日本鬼子哈哈大笑,有一个日本兵竟然笑的岔了气。

    霞姑坐在地上,用双手遮掩着私处,羞愤不堪。如果地上有一个洞,她就会钻下去。

    这时,枪声响了,那个日本军官摇晃了一下,倒下了。一个妇女拼命去夺他枪尖上的内裤。

    “砰砰砰……”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响,围观的那些日本鬼子也都应声倒地。

    霞姑正在恍惚,被这枪声震醒了。只见一个30多岁的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双手持枪,威风凛凛。

    霞姑看呆了,这种场面只有书中才有,如今发生在眼前,简直不可置信。

    那个男人汽车经过她的面前,朝她一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车?”

    霞姑还来不及细想,那男人用手一揽,将她揽到怀里,飞驰而去。

    这真是太神奇了,霞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眼睛瞟了一下这个男人,他英俊魁梧,双目炯炯,长着一瞥小胡子,浑身的酒气和炯味扑鼻而来。

    霞姑觉得他有些像绿林好汉,她的身体贴近他的座胯和胸膛,暖乎乎的。行人和店铺一闪而过,人们都用惊疑的目光注射着他和她。

    男人笑道,别让他们看西洋景了,他骑自行车拐入小巷,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下水沟前。

    “你趴在我身上,别乱动,乱动就没命了。”他说。

    霞姑顺从地趴在他的身上,他钻入下水沟,沿着一个只有一米多高的下水道,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看到上面有光亮。

    男人停下来,立起身,往上捅了捅,然后跳了上去。

    “来,牵着我的手,上来。”他伸过一只手,霞姑攥住他的手,爬了上来。

    这是一个坡地,往后看是城墙,往前是一片高粱地。

    男人说:“咱们赶快钻入高粱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男人背着她,一溜烟进入高粱地。往深处走了有200多米,男人放下她。

    霞姑坐在一个土梗上,这才看清这个男人。

    他肤色黝黑,高颧骨,一双剑眉,身穿灰布衣裤,腰里别着两支匣子抢,一双满是泥泞的布鞋,个子有一米七八左右。

    男人问:“你渴了吧,我去找点水喝。”说完,钻入高粱青纱帐,转瞬不见。

    霞姑思前想后,觉得仿佛是在梦里,她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生疼。她望望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登时通红。可是刚才跟随这个男人逃遁,在他的怀里背上,不觉得生疏,也没有羞涩之感。她想起刚才他骑着自行车,怀抱着她如花似玉的胴体,穿街过巷,行人争睹奇景,议论纷纷,她不觉红透了一双粉颊。她感到脸上发烫,身上发烧,急忙揪了几片高粱叶子遮住私处。

    男人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瓦罐和一个包裹。

    他把瓦罐递给霞姑,说:“喝吧,水是温的。”

    霞姑接过瓦罐,扬起来,大口大口喝着,呛得大声咳嗽几声。

    男人脸上漾起笑纹,“慢点喝,我的姑奶奶。”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4个贴面饼和两个咸鸭蛋。

    “吃吧,你可能饿了,这就是咱们的晚餐。”

    男人说着,也拿起一个贴饼子,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霞姑问:“你刚才进村了?”

    男人点点头。

    “你怎么不给我找一身衣服?”她埋怨道。

    男人嘻嘻笑着:“我就喜欢看光腚的女人!”

    “你他妈流氓,流氓无产者!”她骂着。

    “我就是一个流氓无产者!”男人昂起头,满不在乎地说。

    “你混蛋!”霞姑一边骂,一边拎起一个咸鸭蛋,啪的一声砸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满脸是鸭蛋黄,他“嘿嘿”笑着:“这是一个臭鸭蛋,砸的好,反正也不能吃。”

    霞姑望着咸鸭蛋顺着他的鼻梁,脸颊往下淌着,“噗哧”一声笑了。

    “你的枪法怎么这么好?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叫李彪。”

    “李彪?什么?你叫李彪,就是那个有名的飞贼?”霞姑惊得几乎跳起来。

    李彪的名声在湖北武汉、荆州一带无人不晓,他是一个如雷贯耳的飞贼,平时窜房越脊,飞檐走壁,而且双手使枪,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人们对他评价不一,他有神奇本事,身怀绝技,山富济贫,偷鸡摸狗,拔刀相助,打家劫舍,好事坏事都做,远近闻名。

    李彪问:“你叫什么名字?”

    霞姑回答:“霞姑,红霞的霞,姑奶奶的姑。”

    “那我就叫你这个姑奶奶了!”李彪说着,一把将霞姑揽到怀里。

    “啪”霞姑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她脱离了李彪的怀抱,回到原地,庄严地端坐在土梗上。

    “嗬,还真有股子犟劲儿。”李彪嘿嘿笑着。

    “我老实告诉你,姑奶奶不是婊子,是堂堂正正的国军上校的女儿,金枝玉叶!”

    “我知道你有好出身,我也是大地主的儿子,家有良田,奴婢成群,也是大小是个头,长短是根棍。”

    其实霞姑一见到他非常喜欢,何况李彪又是她的救命恩人。

    “李彪,你要是真喜欢我,就该明媒正娶,找八抬大轿,吹唢呐敲锣,娶我入洞房。”

    “霞姑,我说你也太俗气了,一顶轿子不就是纸糊的吗?一张结婚证,就是一张纸,同床异梦,各有所图,有什么意思?说句实话,女人,我见的多了;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么一点事吗?刚才在城里,这么多光屁股的女人,我怎么就一下子挑中你?还不是因为我觉得咱俩有缘分吗?你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我是大户人家,武术氏族,咱们不是天生的一对吗?就是……”

    “就是什么?”

    “你长得白如玉,我黑得像烧火棍!”

    霞姑听了,心花怒放。

    “那你双膝跪地求亲。”霞姑站了起来,俨然一个女丈夫。

    李彪也站了起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作揖道:“霞姑娘,李彪向您求婚了,有月亮老人做媒,高粱叶子作床,我们同甘共苦同床共梦生死与共白头偕老。”

    霞姑听了,心头一热,腿一软,栽倒在李彪怀里。

    李彪喜滋滋抱着她,把她平放在高粱叶子上,褪尽衣物,压住她温热的娇躯……

    这一瞬间,孕育了他们的女儿霞飞。

    霞飞两岁时,日本投降已有1年,霞姑由乡村来到武汉,上了一家师范学校,毕业后到一所中学担任语文老师,李彪为霞姑买了一个位于汉阳龟山附近的宅院,李彪平时浪迹江湖,有时住宿此处,两个人情感日驽,亲密无间。霞姑雇了一个保姆,照顾霞飞。

    1948年深秋,霞姑的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自称是专卖南阳玉的商人,40多岁,自称叫南山鹤,一见面赠送霞姑5根金条,霞姑怔住了,忙问何故?

    来人说:“我是你父亲徐飞的拜把兄弟,我们就像桃园三结义中的刘备、关羽、张飞。”

    霞姑说:“空口无信。”

    南山鹤从怀里摸出一个金怀表,霞姑看见眼睛一亮。

    这是父亲徐飞的遗物。

    金怀表上镶刻着“徐飞”两个隶书小字。

    霞姑喜形于色,连忙招呼他入座。

    南山鹤寒暄几句,言归正传,“霞姑,我是从南京紫金山来,我原是军统武汉站副站长,是你父亲生前的副手,你父亲殉国后我转入宜昌。最近,蒋总统成立了一个梅花党,取代中统和军统,布置潜伏。梅花党主席白敬斋老先生和副主席黄飞虎将军派我来跟你接头,欢迎你加入梅花党,为实现三民主义而奋斗。”

    霞姑听了,犹豫不决,她说:“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不想涉及政事。”

    南山鹤说:“你是军统要员的女儿,你想,共产党如果夺了天下,就你这个出身背景,共产党能放过你吗?”

    “梅花党都做什么?”

    “潜伏,你这个身份最合适,教师,教书育人,为人师表。”

    “我看蒋介石的气数已尽,国民党政府太腐败了。”

    “每一个新兴的集团都生机勃勃,最终都是向腐败,有荣必有枯,有和必有分,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想当初,秦王赢政统一全国,称始皇帝,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击败西楚霸王,建立大汉王朝。汉武大帝刘彻平匈奴,扩疆域,不可一世;至汉献帝刘协,被奸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终沉舟江湖。唐太宗李世民开创贞观之治太平盛世,他决没有想到黄巢起义,唐朝崩溃。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马上天下,也没有想到八百年后,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爷开创大清太平盛世,也没有想到一口珍妃井埋葬了大清王朝,末代皇帝溥仪竟然阳痿到伪满洲国当了日本人的儿皇帝。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呀!蒋总统虽然节节败退,但是有美国人撑腰,美国人手里有原子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要子继父业呀!”

    霞姑点点头。

    南山鹤大喜过望,他递给霞姑一个纸条,说:“这上面有一个秘密电话,每当你有困难之时,你就自称是梅花娘子,就会有人帮助你。”说着,南山鹤从皮包里摸出一只绣花鞋,塞到她的手里。

    “记住,这就是接头信物,对方手里也拿着一只绣花鞋,你是左脚,对方是右脚。”

    霞姑仔细一看,这是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南山鹤又说:“在适当时机,会有人找到你,绣花鞋对上,还有暗语,对方说:革命尚未成功!你要回答:同志仍需努力!梅花党是单线联系,你的上家就是我,找你的肯定是你的下家。记住,忠于党国,永不叛变!”

    霞姑问:“还需要填表吗?”

    南山鹤摇摇头,“不用,不留痕迹,那都是形式。”

    南山鹤走了,他就像一个影子消失了。

    此后霞姑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南山鹤实际上就是梅花党的总管金老歪。以后他在香港以开赌场掩护自己,这个赌场是梅花党在香港的一个重要据点。

    从这天起一直到共产党的新政权成立,霞姑只打过一次南山鹤交给她的电话号码。

    那是1948年年底,李彪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光顾霞姑的住处了,霞姑为此非常烦恼。她想:狗改不了吃屎,猫又闻着腥味了。她开始坐立不安,一种被人遗弃的失落情绪笼罩着她。

    她终于打听到,李彪又嫖上了武汉夜来香妓楼的名妓陆晓倩。陆晓倩是苏州人,貌若天仙,本是出身商贾大户,以后家道中落,她生性风流,遁入娼门。她能歌善舞,吟诗作画,吹箫鼓瑟,样样皆能。以前是白崇禧帐前的尤物,因近日战争势急,白长官疏远了她。李彪变乘虚而入,日夜挥金如土,与她鱼水同欢。

    霞姑怒气冲冲闯进夜来香妓楼陆晓倩的暖香阁,李彪闻风破窗而逃,床上只有裸如酥玉的陆晓倩。霞姑大打出手,陆晓倩身上、脸上如同白玉多了数十道朱痕。鸨娘喊来打手,把霞姑打得遍体鳞伤。

    霞姑羞愤难当,无奈之中,拨了南山鹤交给她的秘密电话。当晚,一伙武装暴徒袭击了夜来香妓楼,鸨娘和十几个打手登时毙命,陆晓倩踪迹全无,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奇怪的是李彪毛发未损,他开枪打死两个武装暴徒以后,跳楼逃遁。

    新中国成立后,霞姑母女躲入新的政权开辟的新时代,霞姑照样在那个中学教书,女儿一天天长大。

    1950年她获悉李彪遇难的讯息,悲恸不已。她默默地在龟山上为李彪竖立一座无名坟,坟墓之中埋葬着李彪生前穿过的一件衣服和戴过的一副墨镜。她在坟前洒了白酒,一直哭到夜半方归。

    这时候,她从报纸上看到一则中共剿匪的消息,消息称:在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的领导下,经过全国人民的努力,到1950年9月底,镇反斗争已取得很大成绩。全国除广东、广西、福建,浙江及解放最晚的西南地区尚有部分股匪外,其他地区的武装股匪消灭85万人,缴获各种枪支40余万支。湘西、湘南数十年来匪患不绝,也基本上被肃清。

    全国破获了一大批特务间谍案件,逮捕特务分子13797人,缴获潜伏电台175部。据北京市公安局统计,从北京到1950年9月底,共破获特务间谍案177起,逮捕特务1565人,拘捕、登记特务及反动党团分子3822人,集中管制,劳动改造1763人,交群众管制2059人,还逮捕了反动会道门头子120人。

    霞姑看到这一消息,心惊肉跳,几夜未眠。

    同时,她还从报纸上获悉,共产党竟然饶恕了上海青红帮头子黄金荣。黄金荣说:他本来也想在共产党军队占领上海前逃往香港,但没有外汇,他曾去找杜月笙借50万元港币,遭到杜月笙拒绝。他感慨地说:什么江湖义气,哥们交情,都是骗人的!他说自己老了,决心洗手不干了,退出江湖。1951年5月20日,黄金荣在《文汇报》、《新闻报》上发表了《黄金荣自白书》,自白书中称:解放以后,我看到共产党样样都好,人民政府是真正为人民的政府。几十年来,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上海,如今整个变了样子。政府杜绝了贪污,社会上也没有敲竹杠仗势欺人的事情。我今年84岁,已经20多年不问世事,但经过了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伟大人民的力量,再检讨自己以前的一切行为。感到非常痛苦。幸亏共产党宽大为怀,使我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在毛主席旗帜下,学习革命思想。彻底铲除帝国主义的封建思想意识,再不被反动派利用,决心自我批评及自我检讨,从今以后,做为人民服务的人。最后,我仅向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上海人民立誓:我因为年纪大了,有许多事,已经记忆不清,话也许说的不适当,但是我的忏悔惭愧与感激的心,是真诚的!是绝不虚假的。

    霞姑读完这段文字,内心躁动不已。她曾萌动向人民政府自首的心思。她想:连黄金荣这样双手沾满中共党员鲜血的流氓头子,只要他重新做人,共产党都能绕过他。我一个只有口头上参加梅花党的人,难道还不能得到共产党的谅解吗?

    她走到上海市公安局门口时,又犹豫了,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都是单线联系,有谁能知道我是梅花党党员,这不是画蛇添足么,画蛇添足啊!

    1959年,女儿霞飞上初二时,霞姑的思想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女儿霞飞急切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积极努力,学习成绩优秀,多次申请,皆因她的外祖父的军统特务身份,而未能如愿。

    女儿多次伏在霞姑怀里嘤嘤哭泣,霞飞无可奈何,叫苦不迭。她看到女儿伤心的模样,心都碎了,从这一刻起,她对中共的仇恨加深了。

    女儿霞飞上大学时,与她的偶像,比她高一年级的学生会主席相恋,两个人一见钟情,相恋极深。北京的香山公园、圆明园废墟、八达岭长城等名胜古迹,留下他们许多足迹。在一个朦胧之夜,两个相互爱恋的伴侣还偷吃了禁果。可是不久,这段美好的姻缘就被无情地葬送了。原因是男同学的父亲是公安部的一个局长,这位局长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家庭背景复杂的女人为妻。霞飞绝望了,她在宿舍喝了敌敌畏,幸亏发现及时,被抢救到医院,洗肠消毒,转危为安。

    霞姑也彻底绝望了。幸好是暑假期间,她没有耽误工作,乘火车来到北京,陪女儿住了一个多月,从此她更加仇恨共产党。朝思暮想,日思夜盼,她的梅花党下家出现。

    1年前,她的家里来了一个神秘的女人,那个年轻秀丽的海外来人掏出了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并与她对上了暗语。

    她交给霞姑的任务是,在北京给女儿买一处住房,作为梅花党的联络据点。同时,她把一个装满人民币的手提箱交给她。

    他们的联络办法是,在汉阳龟山西侧的一个固定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上,总有翻新的求医启事,启事上经过药水洗后会有绝密文字出现。

    来人交给她药水瓶,一支白朗宁手枪和子弹等。

    霞姑煞费心机发展女儿霞飞为梅花党党员,霞飞经过几番折磨欣然答应。

    几天前,霞姑得到指示,上峰让她在本月25日前去广州,会见一个绰号叫“黑鸟”的梅花党头目,共同完成一个重要任务。

    “黑鸟”是谁?

    即将完成的重要任务是什么?

    龙飞根据霞姑的描述,确定那次去武汉找霞姑联系的梅花党人是白蕾。

    龙飞把这一情况汇报了李副部长。

    李副部长当即决定:将计就计,护送霞姑到广州与“黑鸟”接头,因势利导,顺藤摸瓜,将隐藏在广州的梅花党人一网打尽。

    朱江担心霞姑会不会反水?

    龙飞分析说:“霞姑不会,一是她态度诚恳,而且涉水不深。二是她爱女儿心切,她的女儿掌握在我们手里。”

    龙飞详细研究了霞姑去广州与梅花党人黑鸟接头事宜,决定亲自带凌雨琦和霞姑一起南行。

    龙飞、凌雨琦与霞姑同乘从北京开往广州的火车,霞姑在硬座车厢就坐,龙飞和凌雨琦为了遮人耳目,选定一个软席车厢乘坐。

    列车风驰电掣般驶往广州。

    霞姑暗记接头时间、地点和暗语,时不时摸摸挎包里的那个接头信物,一只镶有金色梅花的绣花鞋。

    她有些忐忑不安,但为了救女儿,为了女儿的前途,同时也为了有立功的表现,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女儿霞飞情感受挫后,又有一个男同学闯入她的视线,这个男同学与她同班,生得矮小,比她矮半头,脸上有粉刺,戴着眼镜,有些猥亵的样子,但心眼挺好。他出身资本家,父亲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畏罪自杀。正当霞飞郁闷自杀未遂之时,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经常到她的宿舍看她,好言相劝,并时常带来她喜欢吃的食物。她发高烧时,他主动给她打饭,帮她服药,并将凉毛巾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上。

    危难识知己,离家久远的霞飞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她时常听人说:小白脸,没有一个好心眼。以前那个男朋友虽然长得帅气高大,但是天生懦弱,最终离他而去。而眼前这个丑陋的年轻男人,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特别是那天晚上,同宿舍的3个女生结伴去城里看电影,男同学任伟又一次来到她的宿舍。霞飞此刻心情愉悦,看他那副愚钝的样子,顿生爱怜,春心荡漾。

    任伟小声说:“霞飞,我爱你,你把一生都托付给我吧?”

    霞飞脉脉含情地望着他,点点头,脸上泛起一片羞涩的红云。

    任伟双膝跪地:“霞飞,我向你求爱,求婚,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眼里涌出眼泪。

    霞飞把他扶起来,两个人一起坐到床头。

    霞飞低声说:“任伟,你人品端正,脾气好,跟你在一起,我踏实……”

    任伟把右手放在霞飞的胸前,“我听到你的心跳了,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霞飞红着脸对他说:“你去洗一洗……”

    “我洗过澡了……”任伟的脸红得像西红柿。

    霞飞拥紧了他,两个人吻如急雨。

    两个人互相脱尽对方衣物,一会儿就像一只白鸟和一只黑鸟依偎在一起。

    两个人翻来覆去有半个时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霞飞娇喘未定,露出一口榴齿,笑道:“哎呀,你这个大笨熊……”

    寒夜降临,列车已穿过郑州。

    软卧包厢里,龙飞侧躺在床上看报纸,凌雨琦看过霞姑,走进包厢,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着。

    此刻的凌雨琦感到特别幸福,这个软卧包厢多像是一个温馨的卧房,她一直爱恋、尊敬的老首长和她痛处一室,而对床对望,这怎么不让她心潮澎湃呢?

    凌雨琦削完苹果,递给龙飞。

    龙飞咬了一口,说:“真甜。”

    “当然甜,是烟台苹果,烟台的苹果莱阳梨嘛,还有深州的大蜜桃。”凌雨琦也为自己削了一个苹果。

    龙飞放下报纸,问:“列车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凌雨琦说:“没有发现,就是有几个像流氓打扮的人,霞姑晚饭吃了一个馒头和一个咸鸭蛋,她很少活动,心情有点紧张。”

    龙飞说:不要让她紧张,就是有敌特也不会伤害她,只不过可能会审查她。

    凌雨琦说:“她的身后有个妇女在给小孩喂奶,和她邻座的是个楞头小伙子,说是中途下车,一直在打盹儿,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龙飞听了,若有所思。

    凌雨琦说:“她和黑鸟约好明天下午4点在六榕寺大雄宝殿见面,这个黑鸟不知是什么人物?”

    “估计是个重要人物,关键是挖出广州的梅花党特务,了解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目标。广州的梅花党迫切需要外地的特务协助工作,看来他们的猜疑心较重,或者是广州的梅花党力量相对薄弱一些。”

    凌雨琦说:“以前很少听到广州的梅花党有动静,大连、北京、山西、湖北、广西、江苏等地的梅花党都比较活跃。”

    龙飞严肃地说:“小凌,你可不要小看广州,于无声处听惊雷,解放初期,国民党特务蓄谋刺杀当时的广州市长叶剑英,曾买通一个轮船上的厨师,想在饭里下毒,又想搞爆炸,后来都被我公安机关破获了。最近有一个电影叫《羊城暗哨》,也是反映广州的公安人员和敌特作斗争的故事。广州离香港和深圳都很近,香港的敌特到广州比较方便。”

    “老龙,我听说你离京前曾参加了一个北平地下党聚首欢聚会,原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刘仁、赵凡、崔月犁等领导都参加了。”

    “是啊,北平地下党潜伏斗争经验,许多都值得借鉴。在北京繁华的大栅栏西边有一个旧北平最大的浴池,叫东升平浴池,现在是龙晓宾馆。这家浴池是中共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东升平浴池有3层楼房,第三层楼上设有特等官堂单间盘浴。在浴池正中,这家浴池的设施最先进,价钱也高。来这里洗浴的有资本家和政府要员,也有国民党特务。特务有时会带枪来,洗澡时把枪交给浴池的伙计保管,有时还跟伙计开玩笑说,现在市面上不安静,共党猖獗,把枪交给你们保管我最放心。但正是这些伙计,有的就是中共地下党员。伙计在给这些人搓澡、端茶、倒水的过程中,往往会套出许多有价值的情报。那时中共北平地下党的负责人赵凡、万一、苏一夫等人,常打扮成老板来洗澡,实际上是开会,布置任务。赵凡每次来东升平浴池接头,都会在3层楼的4号或6号房间单间。从1942年到1947年,刘仁用了近5年时间建立地下电台,电台隶属学委委员崔月犁负责,李雪负责技术指导和日常工作。李雪1947年2月奉刘仁之命,到北平城内正式建立电台。他经组织同意,在西四北大街开了一家龙云电科行,股东是李雪,伙计是赵振民;两个人利用电科购置各种零件,躲在后院,安装了4部发报机,3部留在北平,1部送到天津。此后,李雪买了一部短波收音机改装成收报机,又在西单商场开了一家九九照相馆,李雪当掌柜,电台交通员张彬任会计;另一个交通员在西单商场北门外临时摆了一个小摊卖香烟水果。地下党经常以买香烟、糖果为掩护到这里交接情报。北京的旧鼓楼大街,北箭号、帽儿胡同、洋溢胡同、西草场十二条、沙栏胡同等地都曾经设过秘密电台。国民党有10辆载着仪器的吉普东在北平城内流动侦察地下电台,地下电台的发报人员通过改变电台的波长、呼号、密码等技术手段躲避侦察。为了保证电台的安全,发报员、译电员、交通员都潜伏下来,地下党为他们安家,有的假扮夫妻,有的找了临时父母。李雪打扮成阔少,经常戴着墨镜,骑着摩托车在城里奔跑。地下电台的纪律十分严明,报务员、译电员和交通员的工作严格分开,互不接触。报务员只负责收发电报,译电员负责将电报译成密码,或把密码译成电文,负责递送电文的交通员,既不知道电报内容,也不知道电台在什么地方;取送电报都在胡同里进行。每次约定了3个时间,3个地点,以防万一有什么变故而中断联系。刘仁还要求电台工作人员,暂时停业组织生活,不合外界发生联系,不允许到公共场所活动,不看影剧,不阅读进步书刊,不参加群众性活动,不到娱乐场所,不逛街,3个电台之间也不发生横向活动。为了安全,地下党规定电报一律密写,密写的办法就是用稀米汤活面汤写在白纸上,干后不露痕迹,收电人只要用碘酒一擦,字迹就显现出来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

    龙飞嘘了一声,两个人都不作声。

    凌雨琦小声问:“谁?”

    “是我。”

    好像是霞姑的声音。

    凌雨琦开了一道缝儿。

    正是霞姑。

    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我的挎包丢了!”

    “什么?怎么丢的?”

    凌雨琦急问。

    “我刚才打了一个盹儿,醒来就发现挎包不见了。”

    列车徐徐驶进一个车站,站牌上写着:株洲。

    龙飞说:“不好,挎包里有接头的一只绣花鞋!”

    霞姑眼泪急得淌了出来,她点点头。

    “是啊,我的绣花鞋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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