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桌子上摆满了各自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林珊尤其喜爱小君自家种的山核桃。俞玫对林珊悄悄耳语,说新街口刚开了一家西点店,有好吃的拿破仑蛋糕。看到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林珊知道她有秘密要分享,正好也想与她说一说自己的那件心事。
第二天下午的制图课因故没开,林珊和俞玫吃完中饭就出了校园。
她俩来到市中心新开的西点店,林珊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店里富丽堂皇的装潢设计,俞玫就迫不及待兴奋地开口了:“徐睿去过我家了!见我爸妈了!”
林珊心中不由一震,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颤,热咖啡溅到了手上,她皱了皱眉尖,忍着疼,没有作声。
俞玫根本没有注意到林珊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像倒豆子一样往外倒:“暑假我们北京老乡一起去承德避暑山庄玩了两天,他正为毕业选课题发愁,你知道毕业课题研究方向非常重要,关系到毕业分配的单位,你懂吗?”她非常老道地教诲着林珊。
“哎哟,这种小事情,我爸爸轻松地就帮他搞定啦,我爸他们单位有很多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部委里面都找不到人去做调研工作,正要招人呢!”
俞玫非常得意她成就的好事。
林珊不由地联想起张教授说的“部委有人打过招呼”,想必一定是俞玫那位在国务院体改办做大官的爸爸。
“徐睿去我家见了我爸,我爸挺喜欢他,跟我说这小伙子思路清晰,有远见!我俞玫看得上的,一定不会差啊!”
俞玫看到林珊完全没有在听,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嗨!你在听我说话吗?”
把林珊迷失的眼神招了过来。
林珊神情有些儿恍惚,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天傍晚徐睿眼睛里的迟疑和欲言又止的沉默。她感到心口好堵,紧得阵阵隐痛。现实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如果他的人生规划中根本没有自己,那么自己这可怜的情感又奈何以堪!
“快说你的,你想跟我说什么呀?”俞玫根本没有给林珊停顿的时间。
这时招待员端上了精美的糕点和热腾腾的咖啡,俞玫大气地说:“今天我请,别AA了。”
林珊说了谢谢,真的没有了心情。
“我没有什么大事,暑期有点儿无聊!”林珊幽幽地说。
她把本想分享的秘密生生地咽了下去,喉咙里像插着一根长长的鱼刺,咽不下吐不出,哽在喉头,生生作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俞玫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掲开她的小秘密。
“徐睿去找你了,对吧?我爸把他介绍给张教授的,让他自己亲自去了解一下,是否参与张教授的项目,听说是最近的热门话题。”
俞玫呷了一口咖啡,盯着林珊,注意着她脸上的变化。
“他去你家了,见你父母了?”俞玫口气中带着紧张。
“没有见我父母,我跟他们下了一天乡。”林珊实话实说,极力掩盖内心翻腾起来的甜酸苦辣。
“哦,这样子啊。”俞玫舒了一口气,背往后面靠了靠,“他肯定是要回北京的,不管是分配,还是考研究生,他那专业在其他地方没有前途,而且你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重要的是户口,那是北京户口!”她那强烈的帝都优越感压得林珊喘不过气来。
“我们北京来的,肯定是要分回北京的,也一定会回北京的!前途总是第一的,尤其是对于男生,不是吗?”俞玫自顾自地说,是在提醒林珊什么。
幼稚的林珊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道理,她一直认为纯纯的感情中不可能有任何世俗的杂质存在,但眼前的一切却重重地砸碎了她水晶般的美好,让她无从拾起散落一地的伤心碎片,她任由这种说不出口的痛慢慢散开,也许痛过之后,才能开始有“免疫力”吧。
这次聊天之后,林珊和俞玫都没有再提起徐睿,似乎俩人都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
这一对好朋友变得有些生分起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把她俩暗暗地隔开了。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下午,林珊带着爸爸送给崔伯伯的那瓶茅台酒,在路上买了一篮子水果,去了在省政府大院家属楼的崔家。
崔伯伯与爸爸是大学同学,爸爸常年工作在外奔波,崔伯伯则一直在地方政府工作,官运亨通至省厅级,爸爸调到大学工作,还是拜托在省委人事部工作的崔伯母帮忙的。两家逢年过节经常走动,林珊以前经常去崔伯伯家,也算是熟门熟路,和崔家两个儿子也很熟。在省城上大学的这一年里,反倒只去了一次。
来开门的是崔家大儿子崔毅,一见面,仍然像小时候那样,狠狠地刮了一下林珊的鼻子,喊道:“哎呀,小丫头又长高了嘛!”
林珊这才想起来他今年大学毕业了,已经被分配在省建筑设计院。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总是砸到像他们这样的人身上的,她心里暗暗地想。
显然,爸妈已经提前与崔家通过电话了,崔家所有人对林珊的到来都没有任何意外和惊喜。这是一直让林珊不舒服的地方,从小到大每一次林珊的来访都是两家的家长预先安排,甚至于哪天几点都算得精准,就像孙悟空永远逃不出如来的神掌一样。
林珊一直与崔伯母很投缘,喜欢跟她学插花,喜欢喝她为自己做的美味咖啡,也愿意陪伴她聊天。崔伯母总和林珊妈妈说自己遗憾没有女儿,要认林珊做干女儿。
还有就是崔毅,他永远是照着他妈妈的指令:“小毅,给珊珊切个水果。”“小毅,带珊珊去公园转一转。”“小毅,带珊珊去看个电影。”“小毅,送珊珊回家。”他总是像带着被逼迫的无奈,完成指令。见到林珊,不冷不热,有时静静坐在旁边,像个无关的人。
可是这次见面,崔毅突然变得话多起来,他没有了被逼无奈的神情,主动关心地问起林珊学校的生活,俨然一副兄长的架势。
晚饭后,崔毅非常意外地主动提出送林珊返校,尽管林珊一再推说时间还早,自己可以坐公交车,但没有拗过崔伯母的命令和崔毅的主动,还是坐上了他那辆崭新的摩托车。
一路上崔毅反常地没有了调侃,俩人都觉得有点儿拘谨,快到校门时,他突然非常八卦地问了一句:“小丫头,有男朋友了?”
林珊被他这突然一问,不知如何表达:“嗯……不算是有……”她竟然如此笨拙地回答。
“什么是‘不算是’,那就是有了?”他脸上闪过一种说不清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们的大学允许谈恋爱吗?”林珊仍然顺着自己的思路傻傻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喜欢谁就追谁嘛。”崔毅非常不解林珊的问题。
是啊,有什么事情是在他的“不允许”和“不可以”之中的呢?林珊不再说什么。
他们俩是“一个在框子里,一个在框子外”,看到的世界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观。
崔毅非常熟悉林珊的大学校园,直接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林珊好奇地问:“你来过我们女生宿舍楼?”
“呵呵,这栋楼里有几朵花,我都知道。”崔毅又甩了一句,“我有空儿会来找你玩!”
他那摩托车“轰”得一声,就没有了影子。
正值晚饭后大家去上自习的时间,女生楼前,人来人往,外加上他那夺人眼目的红色雅马哈摩托车噪声扰民,进出女生宿舍的人都侧目多看了他们几眼。
第二天,风言风语就转到俞玫耳朵里,在她好一阵的追问下,林珊只得敷衍,搪塞说那是表哥。
“表哥?谁相信啊?你们谁信?”俞玫带着一脸怪笑。
“不信,不信,没人相信,呵呵。”女孩子没有了八卦,就像菜肴里没有盐一样淡而无味。
从此林珊多了一个经常来串门的帅气“表哥”,也给姑娘们多添了不少八卦话题。
开学才两周,功课并不忙,大家伙儿都很轻松愉快,只有林珊疲惫不堪地应对这些她不擅长的人际关系。
另外,这些天她总是觉得刘亦杰时刻在她的身边,课堂、运动场、图书馆和食堂里,无处不在,林珊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好。
终于有一天下晚自习后,林珊被刘亦杰堵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林珊,你收到了我的信,对吧?我喜欢你!你应该知道的。”他的直接表白让林珊无以招架。
“对不起,我……还小……学校也不允许……”林珊觉得这样回答应该是不伤人的。
“没有关系,我可以等!”他是那样咄咄逼人地看着她,“我们先交个朋友吧,互相了解,互相帮助!”
“我……”林珊此时此刻大脑反应极度缓慢,她不理解这里“朋友”的定义是多广多深,懵懵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就这样了!”刘亦杰笑了笑,高兴地转身离开了。
林珊杵在原地,努力地回忆自己刚才是否给了回答,或者给错了回答,甚至于不明白他的“就这样了”意味着什么。
林珊第一次感到拒绝别人,和被别人拒绝一样,都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长大了,就会有这样的烦恼吗?林珊不是一直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吗?
幸福和烦恼是孪生姐妹,紧紧地跟着成长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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