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作勇
中国军队要反攻的时候,在贵阳征兵,我看到大街上张贴的告示,就去了。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是坐飞机到印度的,然后跟着部队又从印度打回了中国。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上过高中,懂一点英文。
我分在新一军谍报队,接受各种训练,射击、刺杀、爬树、逾越障碍、游泳、徒手捕俘……反攻开始的时候,我们谍报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但不能暴露目标,是偷偷地进行侦察,哪里有日军的碉堡,哪里有日军的哨兵,哪里有日军的驻扎,哪里有日军的仓库,然后把这些情况报告给后面的部队,让部队做出相应的准备和措施。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夜晚,我们摸到了日军的库房里,那里储存着日军的汽油和弹药,我们把那个库房给点燃了。我们翻过了一座山后,看到火焰还在跳动,还能够听到爆炸声。
丛林侦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一定要八面都是眼睛,浑身都是耳朵,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日军的狙击手就藏在大树上,他能看到你,但是你看不到他,而且随时都有可能与日军小股部队遭遇,一旦遭遇,距离就只有几米或者十几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这支部队从缅北打向滇西,另一支中国军队从滇西打向缅北,最后会师。会师的那天,大家非常高兴,知道离抗战胜利的日子不远了。潘中岳
我当时是新一军第50师的军需官。我们的师长叫潘裕昆,副师长叫杨温。
1943年,为了加快缅北反攻的进程,第50师要从国内运往印度。当时在国内机场上,有三架飞机输运我们那一批人。我坐的是第三架飞机,但是坐好后,飞机迟迟没有起飞,一问,原来是第三架飞机上多坐了六个人,而第一架飞机没有坐满。于是,我和杨义富等几个人被换到了第一架飞机上。
到了印度汀江机场,我们下了飞机,却发现第一架飞机和第二架飞机飞到了,而第三架飞机没有跟上。后来得知,第三架飞机在飞到西康上空的时候,被日军击落了。
我们到了印度后,要适应新的丛林战的战法。师长将我们编成若干个分队,进行集中培训,为其一个月。前半个月,我们学习搜索、警戒、渗透、埋伏、奇袭、突围、伏击、打援、迂回、转进、筑城、攻坚、战斗射击和白刃肉搏等战术演练;后半个月,加强野战训练,针对阻绝道路之前进、伤亡人员的处理、铁丝网的破坏通过、口令命令的传达等进行训练。
在缅北丛林作战,和在国内战场不一样,所有人都要重新适应这种战斗环境。
陈纳德与驼峰航线
说到抗日战争,不能不提一个名叫陈纳德的美国人。
史富余在沾益机场见过陈纳德,这个身材魁梧、面貌凶恶的美国人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多年后,史富余还能描摹出陈纳德的容貌。史富余说陈纳德的长相就像一头老鹰,眼睛深陷,鼻子高耸,整个面部就像刀砍斧凿的一样粗砺,脸上疙疙瘩瘩,就像用粗砂子刚刚打磨出来的,看起来令人恐惧。
1938年史富余参加修建沾益机场。沾益机场是当时中国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新一军老兵吴作勇当年和战友们就是从这座机场出发,坐着飞机,飞越重重关隘和喜马拉雅山的寒冷气流,躲避日军高射炮火的攻击,来到了印度蓝姆伽,成为了新一军中的一名军人。
第一次入缅战役结束后,云南成为了滇缅战场和滇西抗战的最前线。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云南人在修建了滇缅铁路、滇缅公路后,又出动150万人,依靠着双手修建了28个飞机场,还对原有的24个飞机场进行了扩建和加固。这样,云南成为整个“二战”时期飞机场最为密集的省份,多达52个。
史富余就是这150万人中的一名,他担任绘制图纸和机场建设的指导工作。
史富余说,陈纳德是一个对滇缅战争作出过贡献的美国人。
陈纳德在来中国前,在美国空军中只是一名上尉,郁郁不得志,他当时已经年过不惑。而且,种种迹象表明,陈纳德上尉在天空晴朗无战事的美国,再没有升职的可能。那时候,他可能已经做好了归隐江湖的打算,在自己家的农场里开着拖拉机,春种秋收,颐养天年。
就在这时候,陈纳德在美国遇到了一位名叫毛邦初的中国将军。毛邦初是蒋介石第一个夫人毛福梅的侄儿,在国民政府空军任职。抗战前夕,蒋介石深感中国的空军根本无力与日本空军对抗,就派毛邦初去美国游说愿意来中国作战的美国退役空军。
毛邦初的姑姑毛福梅是蒋介石当初由父母包办的妻子,是蒋经国的母亲。抗战初期,毛福梅在蒋介石的老家慈溪溪口被日军飞机炸死。
在美国,一个偶然的机会,毛邦初看到了陈纳德的飞行表演,他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飞行表演结束后,毛邦初邀请陈纳德奔赴中国,陈纳德没有答应。他觉得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家不是他施展才能的舞台。
事实上,当时的陈纳德有他骄傲的资本。空军上尉陈纳德已经掌握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空战技术,只是还没有得到验证和实践。
飞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就出现在了战场上,主要做侦察敌情用。听说那时候的飞机上没有任何设计装置,双方的飞行员如果在辽阔的天空中冤家路窄邂逅相逢,就互相用手枪射击,如果手枪子弹打完了,就互掷物品攻击对方,飞机上能够丢的东西,都丢给对方。东西丢完了,就吐口唾沫羞辱对方。口干舌燥后,双方展翅分飞,各回各家。
陈纳德创立了飞行编队。陈纳德认为飞行在天空中的飞机就像大海中航行的舰队一样,作战时也应该按照战术和编队攻击对方,或者躲避对方,迷惑对方,而不应该一对一死拼,这种村夫互殴的作战方式远远不能适应现代的军事需要。
但是,陈纳德的空军作战思想没有人愿意听。在美国军队里,陈纳德只是一名脾气暴躁的上尉;在当时阳光普照的美国,战争是没有人愿意谈论的话题。陈纳德没有用武之地。
陈纳德时刻盼望着他创立的以多打少的空战战术,能够在战场上大显身手。
机会来了。
有一天,在美国空军界怀才不遇的陈纳德接到了宋美龄的来信,询问他是否愿意来中国展示自己的才华。
陈纳德没有想到宋美龄会来信邀请他,宋美龄在美国生活过,她的美貌、气质和才华多年来都是美国上流社会谈论的热门话题。这封跨越了辽阔太平洋的来信,改变了陈纳德的一生。
陈纳德答应了。
那时候,美国还没有卷入中日战场,山本五十六的联合舰队还没有从日本兵工厂造出来;欧洲的天空中战云密布,希特勒的装甲军团正在夜以继日地打造……但是这一切与遥远的美洲有什么关系?那时候美国已经从史无前例的金融危机中走出,享受着难得的安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纳德护照上的职业一栏填着:农场主。
“农场主”陈纳德来到中国。
蒋介石任命陈纳德为空军顾问。名义上为顾问,实际上行使着中国空军训练、调配和作战的职权,相当于中国空军的副司令。陈纳德没有想到中国这样看重他,而他在美国只是一名上尉,相当于营长。从营长飞跃为副司令,连升很多级,让陈纳德无限感慨,他表示一定要为中国训练出一支“空中装甲军团”,不负厚望。
然而,陈纳德在考察了中国的空军后,才知道当时的中国空军有多落后,有多衰惫。中国空军号称拥有500架飞机,实际上能够起飞的还不到100架,而能够参与作战的更少。当时的日本能够参与作战的飞机就有4000架。100架对4000架,陈纳德感到任重而道远。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美国人陈纳德虽然没有读过《论语》,不知道孔子,但是他用孔子的思想来武装自己的头脑,他就要用中国孱弱的空军力量与日军作战。
陈纳德加紧训练中国空军。
日本人知道了有美国人帮助中国人训练空军,就向美国政府提出了抗议,要求将陈纳德叫回去。美国政府把日本的抗议告诉了陈纳德,陈纳德回答说:“等到中国的土地上最后一名日本人离开了,我也就离开了。”
那时候的美国是中立国,在中日战争中不能偏向任何一方,陈纳德的出现会授人以柄。在中美双方的协商下,陈纳德转入幕后,继续帮助中国人训练空军。
他等待着中国空军能够上演奇迹。
然而,陈纳德的空战思想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全面抗战就爆发了,中国空军很快消耗殆尽。
日军的飞机全面轰炸中国,不但轰炸前线的中国军队将士,还轰炸后方的平民百姓。
史富余说,那时候昆明的上空经常出现日本的轰炸机。日本的轰炸机非常狂妄,连战斗机都不带,就直接飞到了昆明上空,狂轰滥炸。按照空军的教程,轰炸机必须在战斗机的护航下,才能执行任务,因为轰炸机本身没有自卫能力,一旦被攻击,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可是日本的轰炸机就敢不带战斗机护航,独自执行轰炸。为什么?因为中国的天空中没有中国的战斗机,日本的飞机在中国的天空中畅通无阻。
那时候中国的防空能力同样非常薄弱,昆明连打飞机的高射炮都没有。日本人的轰炸机来了,防守部队就架起机枪打。机枪的射程才有多远啊,在不考虑地球引力的情况下是1500米,而对空扫射,考虑到地球引力,估计还不到1000米吧。而日军的飞机在1000米的高空随意游弋,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想怎么投弹就怎么投弹,地面上的人只有挨炸的份儿。
史富余至今还能记得日本飞机在昆明上空追着逃亡的人群轰炸的情景,站在地面上的昆明市民连日本飞机上的徽章和日本人的脸都能看清楚。日本的飞机飞过,地面上的树木像波浪一样被吹得倒向一方。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杀戮,是恶狼对羊群的杀戮,是老鹰对兔子的杀戮。
而且这场杀戮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日本人手中,他们想什么时候来杀戮,就什么时候来,想杀戮多久,就杀戮多久。
空军上尉陈纳德悲愤不已,他回到美国,向罗斯福要500架飞机、1000名飞行员、2000名地勤人员,要求带着他们去保卫中国领空。
索要500架飞机、3000名人员,即使对于飞机众多的美国来说,这也无异于狮子大张口。而向美国张开大口的,居然是一名地位卑微的小小的美国空军上尉。
很多人认为这名空军上尉很狂妄,他们对这名狂妄的空军上尉嗤之以鼻,认为野蛮的东方让他成为了疯子。更多人认为陈纳德是在异想天开,他在徒劳无益地做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是,极富韧性的陈纳德没有疯,也没有异想天开,他不断地奔波在美国国会大厦的各个部门之间,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在那些勋章闪烁的将军们面前,上尉陈纳德没有丝毫胆怯和懦弱。
在这些将军面前,甚至在罗斯福面前,尽管陈纳德热情澎湃,据理力争,但还是没有人敢答应陈纳德的请求。
那时候,美国是一个中立的国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陈纳德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美国国会通过了《租借法案》。这个法案的内容就是美国可以为盟国提供战略物资。
这是1941年3月,太平洋的这边,玫瑰花盛开在温暖的阳光下;而太平洋的那边,废墟下的瓦砾间,野草还没有吐绿。此刻,中国已经独自支撑了艰苦卓绝的四年抗战,用一次次血战,用几百万大好男儿的血肉之躯为矛,用大好河山做盾,与日军的飞机、坦克拼死厮杀,终于保得半壁江山。这四年来,我们孤立无援,我们弹尽粮绝,我们用最后一丝残余的力气支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此时,我们终于迎来了美援。
当时,美国军界虽然没有完全同意陈纳德的战争清单,但也愿意提供给中国100架飞机,100名飞行员和190名地勤人员。陈纳德非常高兴,因为中国空军当时已经丧失殆尽,而这些美国飞机和人员,对于中国无疑是雪中送炭。陈纳德在当天的日记中兴奋地写道:“在抗击日军的战斗中,我第一次有了我们需要用来打败他们的一切东西。”
史富余说,当时美国和日本没有开战,所以只能暗暗地支持中国,100架飞机只能拆卸打包,以货物的名义,用轮船载运到仰光后,又转运中国昆明,重新组装;而290名人员,只能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而志愿者,又不能是美国现役军人。所以,这290名人员都办理了紧急退休的手续,然后像当初的陈纳德一样,怀揣护照登上轮船,先转道澳大利亚,再登陆中国,而这些美国人护照上的职业一栏五花八门,有的填写建筑师,有的填写音乐家,有的填写农场主。而这些飞机和飞行人员,对外号称是陈纳德以个人名义用重金从美国购买和招募的。
290名飞行人员,并不都是训练有素的空中精英,他们中,有的是冒险家,想去遥远的东方开开眼界;有的是刺儿头,在美国军界让上司焦头烂额;有的是赌徒,想用生命去中国赌一把;有的是幻想家,幻想着载誉归来荣耀故里。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批人,因为他们很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事实上,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然而,就是这一群乌合之众成为了“二战”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空中英雄。
290名飞行人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叛逆性,而叛逆的人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敬佩强者。
陈纳德就是一名强者。陈纳德的坚韧和意志,还有陈纳德崭新的作战理念,让他们敬佩。他们不听从那些古板的美国将军,但是他们都听从陈纳德的指挥。
陈纳德的飞机作战理论是,采用双机编队,以2∶1的飞机比例与敌人作战。一架飞机是长机,一架飞机是僚机。僚机负责引诱敌机,而长机则在高处伺机发起攻击。而同时期的日本飞机还是采用一对一的方式厮杀。陈纳德的作战理论无疑是当时最先进的,当日本飞机只会伸出一个拳头来攻击的时候,陈纳德用左拳虚招引诱,右拳疾速击打,日本飞机的一个拳头哪里会是对手!
陈纳德的这支飞行队名叫“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他们很快就迎来了在中国战场的处子秀。
史富余清楚地记得1941年12月20日这一天,因为这一天昆明上空上演了让所有中国人扬眉吐气的一幕。
这天午后,凄厉的空袭警报又拉响了,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钻入防空洞,十架日本轰炸机突然钻出了云层,它们像以往一样得意扬扬,向着昆明的街道俯冲而来。就在所有人认为一场屠杀即将开始的时候,云层里突然又钻出了一群飞机。
两队飞机开始了空中厮杀,就在昆明的上空,就在昆明市民的视线里。躲进防空洞里的人出来了,躲进房屋里的人也出来了,所有人都站在天空下,看着这场厮杀。
空中厮杀的时间其实很短,有一架日军的轰炸机还没有来得及转弯,就被打了下来,它拖着长长的黑烟,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鸟,怪叫着飞向滇池旁边的西山方向。那架日本飞机还没有落到地面上,又一架日本飞机被打中了,摇摇晃晃地斜飞着,像一只断线的风筝。
昆明市民看到一直耀武扬威的日本飞机今天遭到痛击,全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他们齐声数着被击中的日军飞机:“一、二、三、四、五……”
这是一场对日军飞机痛快淋漓的复仇。志愿者27架轻快的战斗机,尽情地追杀着日本十架笨重的轰炸机。日本轰炸机像一头赘肉累累的肥猪,在小老虎一样的志愿者面前,连招架和嚎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利齿撕裂了,流血了,哭爹了,喊娘了,倒地了。
志愿者的处子秀取得圆满成功,他们没有损失一架飞机,而日本的九架飞机在空中开花了。因为杀得兴起,志愿者没有留意到有一架日本飞机偷偷逃走了。
史富余说,那一天昆明欢声雷动,人们敲锣打鼓,抬着被烧焦了的日本飞机残骸游街,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而那些打落日本飞机的人是谁?市民们不知道。他们看到志愿者的飞机上画着图画,那些图画像展翅飞翔的老虎,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就挚爱地称这支队伍为“飞虎队”。
史富余说,其实,志愿者的飞机上画的是大鲨鱼,但是昆明是内陆城市,大家都没有见过大鲨鱼,因此把大鲨鱼当成了老虎。
“飞虎队”的名字从此叫响。
史富余说,那天,昆明市民抬着一架架日军飞机的残骸,抬到了飞虎队的驻地巫家坝机场,当时人山人海,足有几万人。陈纳德带领着美国飞行员出来了,昆明市民高喊着:“飞虎队,飞虎队……”陈纳德不明所以,懂英语的人给陈纳德翻译说:“中国人喊你们是会飞的老虎。”陈纳德大为高兴,他觉得称呼他们是“会飞的老虎”,就是中国人对他们最高的奖赏。
因为语言不通,昆明市民向这些美国人竖起了大拇指,巫家坝机场是一片大拇指的海洋。美国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友好的中国人既然竖起大拇指,一定也是表示赞扬,于是他们也微笑着向中国人竖起了大拇指。后来,大拇指被美国人翻译成“顶好”,中国人和美国飞行员互相竖起大拇指的照片刊登在美国的报刊上,感动了无数的美国人。大拇指也成为了中国人和这群美国人互相交流的语言。
史富余说,竖起大拇指表示“顶好”的手势,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流行的。
1941年年末,12月份的最后十天,飞虎队与日本飞机作战多达六次,几乎是隔日一战,日本的飞行员不相信曾经如入无人之境的昆明天空,怎么就会成为皇军飞行员的葬身之地!他们一次次地报复,一次次铩羽而归,每次都是飞虎队大获全胜。战果最辉煌的一次,飞虎队一口气击落了日军23架飞机,而自身无一架飞机损失。
此后,昆明的天空永无日机。
陈纳德将飞虎队的作战半径扩大到了湖南和缅甸。
飞虎队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是因为陈纳德的战术思想比日本人先进一大步。长机与僚机相互配合的战术,让任何一架日本飞机都难逃厄运。
还有,陈纳德对日本飞机的战术了如指掌。在陈纳德组建飞虎队之前,他就在中国军队生活了好几年,每次日本飞机出动轰炸和袭击,陈纳德都没有钻进防空洞中躲避,而是仔细观察分析日本飞机的招数。日本飞机所有的伎俩,陈纳德早就烂熟于心,他制定了一整套反击日本飞机的战术,对症下药,有的放矢。日本飞行队和这样一支专门对付他们的空军作战,焉能不败?
陈纳德是现代空战的先驱,他一手创立的飞虎队,后来不断发展壮大。
飞虎队的作战区域在中国和缅甸,它是保护中国军队、摧毁日本军队的一支武装力量。
就在飞虎队在中国和缅甸的上空痛杀鬼子的时候,彭嘉衡还在航空学校读书,这名后来成为飞虎队中一员的中国人,对驾驭铁鸟搏击长空痛歼日军充满了憧憬。
一连串的完胜,让飞虎队名扬天下。
自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节节败退,国内一片萎靡,美国人都充满了悲观和失败的情绪。而陈纳德的飞虎队连战连胜,打得日军飞机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无疑给美国人注射了一针强心剂。陈纳德成为当时美国最耀眼的明星。于是,美国所有的报刊都登载陈纳德的照片和报道,所有美国人都欢欣鼓舞。据说,当年美国空军界的一些元老,拿着报纸看着陈纳德的巨幅照片,酸溜溜地说:“这不就是当初我手下的那个上尉嘛!”
然而,就是这名他们看不上眼的上尉,被他们排挤走了的上尉,取得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成绩,让他们自叹不如。人生最得意的,莫过如此。
罗斯福授予陈纳德准将军衔。从上尉到准将,跨越了所有校官军衔,美国军史上只有陈纳德一人。
第一次缅甸战役开始的时候,中国远征军派出了十万军队,而日本有四个加强师团。日本还有陆军航空队的400架飞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日本没有空军,飞行员都配置在陆军和海军中了。中国军队没有飞机。后来,陈纳德派出了一个中队的30架飞机参战,其余的飞机要警戒昆明和重庆的安全。
第一次缅甸战役中,英国已经做好了放弃缅甸的准备,所以,英国把美国支援的飞机都调配到了北非战场,而缅甸辽阔的天空中,飞虎队30架飞机与400架日本飞机在作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远征军走进了野人山,日军56师团一路抢攻北上,差点渡过怒江。中国守军炸毁惠通桥后,56师团用橡皮筏抢渡,中国守军顽强阻击。飞虎队的四架飞机奉命前去轰炸,看到怒江西岸的滇缅公路上56师团的三万人马,各种重型武器,绵延20公里。四架飞机狂轰滥炸,56师团辎重被毁灭大半。
日军强渡不成,就在怒江多处架设浮桥,准备偷渡。飞虎队飞临怒江上空,把日军工兵和浮桥炸得粉碎。
后来,飞虎队被美国接管,编为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队长陈纳德。至此,飞虎队在中国战场作战一年,击落日军飞机400架,打死日军飞行员上千名,炸死日本陆军至少数千人。更值得赞誉的是,飞虎队保障了西南后方的安全,堵截了日军进犯怒江东岸的脚步。
而飞虎队自身的伤亡为:牺牲70名飞行员,损伤23架飞机。
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极大的胜利。
而等到抗战结束时,飞虎队已经击落日本飞机2600架,击沉日本军舰44艘,击沉日本100吨以下的船只13000艘,击沉日本大型运输船只223万吨,击毙日本官兵66700人。
史富余说,当时,国民政府给每个美国飞行员的工资是,每人每月600元,陈纳德是每月1000元,每打下一架日本飞机,再嘉奖500元。这在当时,是很高的工资,相当于大学教授工资的五倍。因为工资高,陈纳德就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对陈诚说:“太对不起了,中国这么困难,还要给我们这么高的工资。”陈诚说:“飞虎队,这是中国政府最好的一笔投资。”
鉴于陈纳德是一名国际主义战士,云南省主席龙云将昆明市区通往巫家坝机场的那条路改为“陈纳德路”,后来,这条路叫机场路。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在中国最有名的两个美国人,一个是陈纳德,一个是史迪威。
史迪威和蒋介石一直芥蒂很深,甚至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蒋介石和陈纳德一直关系非常好。陈纳德桀骜不驯,胸无城府。在这场蒋介石与史迪威的斗争中,陈纳德始终站在蒋介石的一边。
1944年10月18日,罗斯福从中国调走了史迪威。接着,马歇尔等人准备改组飞虎队,陈纳德一气之下,提出辞职,一向看不惯陈纳德的马歇尔等人立即同意。
1945年8月1日,陈纳德离开了中国。
离开中国前,陈纳德坐在汽车里,在重庆转悠。当时,很多重庆市民听说陈纳德要离开中国,都来向陈纳德告别。由于人太多了,道路出现堵塞,司机只好关闭引擎,让人们推着汽车前行。汽车被推到了一个广场前,就是现在竖立解放碑的那个广场,人们把陈纳德抬起来,放在高高的台子上,一齐向陈纳德伸出了大拇指,陈纳德也在台上伸出了大拇指。重庆各界人士听说陈纳德在广场,也都匆匆赶来,赠送礼物。各种各样的礼物在台下堆积如山。
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此时的陈纳德坐在从埃及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他听到这个喜讯,眼泪流了下来。
当天晚上,中国各地的人们都在彻夜欢呼抗战胜利,灯光火把昼夜不息,欢呼声通宵达旦。陈诚看着欢乐的人群说:“可惜陈纳德不在了,他是最应该出现在欢呼人群中的。”
陈纳德的故事还没有完。
陈纳德回到美国后,等待着能够参加日本投降仪式,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陈纳德的飞虎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震惊了世界。可是,没有人邀请陈纳德,那天,日本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战舰上向盟军递交投降书时,参加的盟军将士多达千人,而陈纳德那时正落寞地坐在乡下的房屋前,一抹斜阳照在他逐渐花白的头发上。
“密苏里号”战舰上的受降仪式,史迪威参加了。
当陈纳德的飞虎队横行天宇,疯狂轰炸怒江西岸的日军56师团时,另一个美国人史迪威正在印度蓝姆伽训练中国军队新38师和新22师。被日本人从缅甸赶到了印度,史迪威一直视为一生中的奇耻大辱,从双脚踏上印度土地的那一刻起,这个性格倔强的美国佬就发誓复仇,训练出一支军队,将小日本赶下印度洋。
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后,美国的援华物资在印度海岸线边堆积如山,无法运至中国。海路已断,陆路又断。很多人认为这段时间是抗战最危难的岁月。
为了改变这种不利局面,罗斯福和蒋介石决定开辟一条从印度汀江到中国昆明的空中走廊,用飞机空运这些战略物资,支援中国战场。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为艰险的一条空中航线。
这条航线穿越亘古无人冰雪覆盖的喜马拉雅山、气候恶劣的高黎贡山、随时会遭到炮火袭击的日军占领区,穿越飘忽不定的西南季风、来势凶猛的暴雨暴风、能将飞机吹成风筝的强气流,穿越鸡蛋一样大小的冰雹、滴水成冰的霜冻、铺天盖地的雪片……而且,飞机一旦出现故障,陡峭的山峰中,幽深的峡谷里,刀削的悬崖边,连一片迫降的地方也没有;即使侥幸迫降成功,然而这里地老天荒,创世之初这里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人类的足迹从来就没有踏进过这里一步,这里只有凶猛的大型野兽出没无常,只有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甚为干净,没有一缕人间烟火,即使你大喊一声,冰冻的天地间连一丝回声也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中美两国又怎么会在这种最不利于航行的冰天雪地间开辟航线!
还有,当时的飞机最高只能飞到23000英尺,也就是不到7000米,而喜马拉雅山间7000米以上的山峰比比皆是。如果遇到狂风和霜降,飞机的飞行高度更低,连6000米都不到。所以,飞机要从印度汀江来到中国云南,只能从高耸的山峰间穿越。山峰如驼峰,所以这条有史以来最为艰险的航线就被称为“驼峰航线”。
驼峰航线开通一年后,彭嘉衡和他的战友从航空学校毕业,进入了飞虎队。那时候的飞虎队已经有了500架作战飞机,飞行员不但有美国人,还有中国人;飞虎队不但要保卫西南大后方的领空,还要担负起保护驼峰航线的重任。
彭嘉衡是一名印尼归侨,飞虎队中的很多飞行员都是归国华侨。
不仅仅飞虎队中有很多归侨,后来的新一军中也有很多归侨。印尼归侨彭嘉衡激战长空的时候,缅甸归侨曹卓焜正跟随着孙立人与日军“丛林战之王”18师团在胡康河谷鏖战。
当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归国华侨们放下了书本,拿起了钢枪,奔赴在抗战第一线。这些年轻的归侨,就是当初的富二代。
这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悲壮的一条空中航线。
在驼峰航线运营的三年时间里,美军共损失飞机1500架以上,牺牲飞行员近3000人,损失率超过80%。拥有100架运输机的中国航空公司,竟然也损失飞机48架,牺牲飞行员168人,损失率为50%。
驼峰航线,是抗战后期中国的生命线,也是一条悲壮的死亡线。
彭嘉衡说,每个飞行员飞越驼峰航线的时候,都做好了牺牲的打算,都抱着不再返回的念头。当时,每个美国飞行员登上飞机时,背上都会有一个布条,布条上写着:“来华参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如果美国飞行员在战斗中或者在执行任务中,飞机迫降,迫降地的中国人一看到这个布条,就知道这是帮助中国人打日本的美国人。
滇西的部分百姓,当年还参与了救治美国飞行员。飞虎队和驼峰航线的飞机一旦被日军炮火击中,地面上的中国百姓就和日军展开赛跑。中国百姓因为熟悉地形路径,总会赶在日军的前面,将飞行员藏匿在山洞里。日军找不到飞行员,就将附近的老百姓抓起来,进行审讯,逼迫老百姓交出飞行员。但是,这些中国百姓宁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会说出飞行员的藏匿地点。几十年后,当年的部分美国飞行员故地重游,提起当年的往事,都会感慨唏嘘,泪如雨下。
当年的空战和驼峰航线的运输实在太残酷、太艰险了。彭嘉衡从航空学校毕业到报到的短短一个月里,就有好几位同学牺牲或者失踪。而失踪,很多时候则意味着死亡。
当年在驼峰航线上飞行的很多飞行员,都会回忆起这样一架飞机,那架飞机迫降在云南省泸水县片马丫口,机身完整。片马丫口地处高黎贡山山脉大峡谷。这道丫口后来被驼峰航线的队员们称为“福克斯丫口”。因为驾驶这架飞机的美国人叫福克斯,同机的还有两名中国人谭宣、王国梁。天气晴朗的时候,飞越驼峰航线的飞行员们能够看到阳光照耀在这架迫降飞机的机翼上,亮光闪闪。这架飞机和他们看到的很多飞机不一样,因为驼峰航线太过艰险,飞机在飞越喜马拉雅山时,由于强风和冰雪常常突如其来地出现,导致飞机来到这些山谷间时常常出事,很多时候,装载着抗战物资的飞机就会与山峰相撞,掉落山涧,一层又一层飞机的残骸覆盖在山谷上,让山谷变成了一条铝片的河流。但是这架飞机不一样,它很完整,很完好,它静静地躺在山坡上,就像躺在机场一样安详。然而,飞行员呢?飞行员在哪里?
很多驼峰航线上的飞行员飞越这道山坡时,都会留意鸟瞰,机翼下是否有求救信号,是不是有飞行员在向他们求救。可惜的是,一直到抗战结束,一直到驼峰航线取消,那架飞机的飞行员都不知踪影。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是否还活着?
抗战胜利后,福克斯的好友汉克斯,也是驼峰航线上的一名美国飞行员,他查阅了日军的档案资料,发现没有福克斯被俘的记录,便组织了一支队伍走进高黎贡山,寻找自己的好友福克斯。可是,因为气候、路况、疾病等原因,这支小分队怅然而归,汉克斯也不得不抱憾回国。
半个世纪后的1996年,高黎贡山的一名猎人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这架迫降在山坡上的飞机,汉克斯听到这个消息,立即飞到中国,决心再次寻找自己的战友。
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小分队,再次走上了寻觅之路。他们穿越密林,跋山涉水,攀缘冰川,终于找到了这架当年迫降的飞机。几十年的风吹日晒雨淋,机身的铝片已经变得又薄又脆,用手一扳,就会掉下来。机舱里福克斯和两名中国飞行员的生活用品都完好无缺,鞋子、牙膏、牙刷、胡刀都完好无损,只是不见了那三名飞行员。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
即使在今天,这里还是荒无人烟,而半个世纪前,更是虎狼出没,飞机迫降在这里,就几乎意味着死亡。
福克斯和谭宣、王国梁,他们的结局是什么?可能和所有牺牲失踪的中美飞行员一样,他们被掩埋在厚厚的冰层里,永远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或者他们遭遇了虎豹豺狼,永远永远地消失了,连一丝踪迹也不会再有。
彭嘉衡还记得这样一件事情。有一天,他正在值班室等待飞行,突然看到天空中摇摇晃晃地飞来了一架轰炸机,轰炸机已冒烟起火,地勤人员跑上去,紧急灭火。飞行员被夹在舱门口,全身血迹,无法拽出。火焰吞噬着他的身体,他大声叫喊着,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只好在一边看着独自挣扎的他,这时一名美国军官走过来,他拔枪打死了这名飞行员。飞行员的头无力地垂下去,军官转过身来,彭嘉衡看到他满脸泪水。
彭嘉衡说,当年的每次战斗都很惨烈,每次飞行的时候,大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我每次上飞机的时候,就没有想能活着回来。”
尽管驼峰航线在昼夜运营,但是仍然不能满足中国战场的需要。
根据中国抗战需要和美国援华计划,美国最低限度每月向中国运输3500吨军械,而中印之间的空运当时每月只能运输500吨。因为滇缅公路被切断,美国不得已将给中国的十万吨机械,大部分收回了。
当年,中国战场上,枪支弹药,尤其是重型武器,非常短缺。薛岳指挥的第三次长沙会战中,驻扎在岳麓山上的炮兵对着包围圈中的日军猛烈轰击,日军拼死突围;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突然炮弹告罄。卢庆贻所在的第10军坚守衡阳的时候,所有文职人员都不配枪支,枪支全部支援第一线。骆首瞻所在的桂军坚守桂林的时候,很多士兵还手持老套筒,因为武器简陋,桂军付出了惨重的牺牲,有一个连队退出阵地的时候,仅剩一人。
1942年8月,蛰伏印度蓝姆伽的史迪威,向罗斯福提出了反攻缅甸的计划。鉴于驼峰航线无法满足中国战场的需要,又代价惨重,美国政府批准了史迪威的反攻计划,重新恢复缅甸公路。
后来,史迪威身边的人回忆说,当史迪威听说他的反攻计划通过了时,高兴得又蹦又跳,嘴里唱着:“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史迪威与中国驻印军
史迪威对中国军队在印度受训的新38师和新22师抱有极大的信心,他曾经不止一次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只要能够提供优良的装备,中国军队就是最好的军队。
在印度蓝姆伽和中印缅边境略多森林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由新38师和新22师组成的中国驻印军一直在训练。新38师老兵吴作勇说,所有人都知道打通了滇缅公路就可以回家。而要打通滇缅公路,就必须把日本人赶走,所以战友们训练都异常刻苦。
史迪威先后从美国调来了300多名军官,本来这些美国军官是拟任中国驻印军营长以上的军官,但是遭到了中国官兵的一致反对。后来,这些美国人担任联络官,派往各部。但是他们仍然具有很大的权利,可以直接调动营以下的兵力,而不需要请示中国部队长官。
截至中国远征军反攻前夕,蓝姆伽营地一共训练中国军官2626人,士兵29667人。这支部队后来在反攻缅甸和滇西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这些受训的军官中,还有一些来自中国。第一次入缅作战失败后,除了新38师和新22师退入了印度,远征军的大部分主力退入了滇西。一年后,中国远征军重建,印度的蓝姆伽就成为了军官训练基地,当初参加了第一次入缅作战的中高级军官都参加了培训,而国内战场上,绝大多数的高级军官也都来到了蓝姆伽整训。
所有的训练,尤其是对于士兵的训练,都有一种美国式的很野的特点。士兵们开着摩托车在崎岖山路上风驰电掣,端着机枪点射,手持冲锋枪一口气打完所有的子弹……这种训练方式让人们大开眼界。
在所有的训练中,中国军队弹药充足,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这在国内是无法想象的。据老兵讲,因为天天机枪扫射,炮弹轰鸣,蓝姆伽的母鸡都吓得不会下蛋了。
蓝姆伽,是抗战后期的黄埔军校。
陆军总长何应钦也来到了蓝姆伽。
在一次演习中,何应钦亲眼看到了中国驻印军的作战素质,他们和国内战场上的士兵有着天壤之别。
那次演习中,何应钦蹲在一名叫作王敬的士兵后面观看,王敬手中的机枪响了,每颗子弹都命中了前方土坡上的目标。士兵们向前方冲锋,距离目标仅有十米,担任掩护的王敬端着机枪,子弹贴着战士们的头皮飞过。何应钦吓坏了,要求王敬立即停止射击。但是王敬手中的机枪还在欢叫着。直到战士们扔出的手榴弹在射击目标处炸响,王敬手中的机枪才戛然而止,他转过身来,向何应钦举手行礼。何应钦拉着他的手,连声说很好很好。他没有想到,中国驻印军的作战素质已经达到了如此高的水平。
1943年3月,中国驻印军改编为新一军。
新一军直接归属史迪威指挥,史迪威是中国远征军的总指挥。罗卓英调回国内后,郑洞国担任新一军军长。郑洞国先后参加过古北口战役、台儿庄战役、昆仑关血战。新一军下辖三个师,新38师师长孙立人,还兼任新一军副军长;新22师师长廖耀湘;新30师师长胡素,新30师是在印度新成立的一个师。
新38师和新22师当初撤入印度的时候,还不到一万人,而现在新一军成立时,人数多达三万余人。其中有两万人是从中国空运到印度,扩充新一军的。
史迪威将军与38师师长孙立人和22师师长廖耀湘
吴作勇当年就是一名从国内补充进来的新兵。他出生在广州。
1938年10月,广州沦陷的时候,吴作勇才16岁,他跟着广州难民逃难到了贵州贵阳。四年后,中国驻印军在印度厉兵秣马,艰苦磨砺,准备反攻缅甸,因为当时中国驻印军仅有万人,力量不足,就从西南大后方征兵。吴作勇看到征兵榜文后,就踊跃报名。而报名后,还要考试。
吴作勇记得当年参加考试的时候,人群密密麻麻,足有上万人,而中国驻印军仅在贵阳录取了200人。这200人以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学生军。
200名被录取的学生军在贵阳集结完毕,就乘着道奇卡车从贵阳来到了云南沾益机场。沾益机场,就是史富余绘制图纸和参与设计的飞机场,中国驻印军补充的两万人马,都是从这里乘着飞机飞往印度汀江的。
这是吴作勇第一次坐飞机,当时的情景多年后他还记忆犹新。
上飞机前,每个人都要先洗澡,洗澡水里放着消毒药水。洗澡完毕后,每人还要打预防针,领取一个帆布袋,帆布袋里有生活用品如衣裤、鞋袜等,还有一种叫奎宁的药物。所有人换上新的美式服装后才准登上飞机。
飞机在飞越日军占领区上空的时候,窗外绽放出一朵朵形同礼花的花朵。然而,这不是礼花,这是日军高射炮在高空中爆炸的炮弹。
一路有惊无险,吴作勇来到了印度汀江机场。
刚下飞机,所有人员整队又抛弃所有衣物,又入浴洗澡。洗完后每人又领取一大袋衣裤鞋袜,还有防蚊油一瓶,奎宁一粒。
学生军又从汀江机场坐卡车到了蓝姆伽。在蓝姆伽,他们领到了英军的卡其布军装和皮鞋。这就是当时让很多中国军人羡慕的装束。
吴作勇走的是驼峰航线。
所有来到蓝姆伽的人,都必须走驼峰航线。这是当时中印两国之间唯一的一条航线。
又过了几个月,曹卓焜也来到了沾益机场。第一次缅甸战役失败后,曹卓焜亲耳听见了惠通桥被炸毁的惊天动地的声音,他一路逶迤来到昆明,在一家运输公司里做文员。中国远征军在国内征兵时,吴作勇在贵阳看到了征兵告示,曹卓焜在昆明也看到了同样内容的征兵告示。吴作勇考上了,曹卓焜也考上了。他们在飞往印度的途中,都遭受到了日军的炮击,都有惊无险。吴作勇来到了蓝姆伽,曹卓焜也来到了蓝姆伽。吴作勇被分在新38师做谍报队员,曹卓焜被分在新22师做谍报队员。
谍报队的任务是,负责全师的警戒、搜索、侦察、情报、迂回等,他们的武器是人手一把手枪、一把冲锋枪、四颗手雷。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多至四人,少则一人。
与吴作勇和曹卓焜比起来,潘仲岳的驼峰航线之途更为惊险。
曹卓焜离开沾益机场几个月后,潘仲岳也来到了这里。当时,潘仲岳这批人分乘三架飞机,他坐在第三架里。坐进机舱后,飞机迟迟没有起飞,正在潘仲岳深感疑惑的时候,机舱门打开了,一名美国飞行员打着手势说,这架飞机多坐了六个人,自然第一架和第二架飞机便少坐了六个人,他要求坐在门口的六个人分坐在第一架和第二架里。这样,潘仲岳就和另外五个人离开了第三架飞机。
三架运载着中国军人的飞机起飞了。一路上,潘仲岳照样看到了窗外的“礼花”。
潘仲岳乘坐的第一架飞机在印度汀江机场降落后,第二架飞机随后也降落了,可是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第三架飞机。天黑后,才听说第三架飞机中途被日军的炮火击中了,飞机上的百名士兵还没有参加反攻缅甸的战斗,就殒身在异国的丛林上空。
崭新的军人生活开始了。吴作勇被分配在新38师,曹卓焜被分在新22师,潘仲岳被分配在第50师。新38师师长是孙立人,新22师师长是廖耀湘,50师师长是潘裕昆,潘裕昆是将星闪烁的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他参加过淞沪会战,在“血肉磨坊”罗店之役中受伤。后来,潘裕昆成为继孙立人之后的新一军第二任军长。
曹卓焜来到印度的时候,中国驻印军还只有一个军,名叫新一军,下辖两个师:新38师、新22师。潘仲岳来到印度的时候,中国驻印军已经有了五个师:新38师、新22师、14师、30师、50师。师编号前带有“新”字的,为第一次入缅战役战败后退入印度的部队;师编号前没有带“新”字的,为从国内空运到印度,参加缅甸反攻作战的部队。后来,新38师与30师编为新一军,其余三个师编为新六军。缅甸战役结束后,新六军奉调回国参加雪峰山战役。而50师在新六军回国前,又编入了新一军战斗序列。
中国驻印军编制满员,每个师人数15000人。这是前面写到的,在国内战场上全军覆没的傅正模预4师和孙明瑾预10师所无法比拟的。
多年后,这些新一军的老兵们还能记起当时的训练科目。
在这里,中国军人们第一次丢掉膛线磨平了的汉阳造,换上泛着钢蓝色枪漆的“芝加哥打字机”。芝加哥打字机,是一种美国造冲锋枪。不仅如此,中国的士兵发起冲锋的时候,前有坦克开道,后有大炮覆盖,空中还有飞机支援。这些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国内战场的军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奢侈和豪气。
在这里,每个士兵都要进行专门训练,训练内容是史迪威和美国教官指定的,按照美国陆军的教程进行。训练内容包括兵器知识、兵器操作、体格训练、战术理论、格斗厮杀、丛林作战、夜间作战、侦察捕俘、反坦克战斗、受伤自救、穿越铁丝网、布置障碍物、命令传达、手语、旗语等;而军官的训练除此之外,还有战斗指挥、沙盘演练、无线电联络、步炮协同、地空协同、反空降作战等。仅仅兵器操作一项,就要求每名受训者熟练掌握手枪、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六〇迫击炮、手雷等武器的使用。
即使这样,还不够。
这只是每个军人需要达到的初步标准,达到了这个标准,才能成为中国驻印军里一名成绩在60分的战士,而要取得更好的成绩,还需要在自己兵种的领域里继续深造。新38师谍报队队员吴作勇和新22师谍报队队员曹卓焜除了掌握这些技能外,还要求掌握搜索、警戒、渗透、埋伏、奇袭、突围、伏击、打援、迂回、转进、筑城、攻坚、看图、翻译等更多的能力。
谍报队即使掌握了这些技能,还不行。
谍报队还要讲究实战能力。一辆吉普车把你扔在丛林中,只给你一把短刀、一张地图和一个指北针,要求你在第二天规定的时间里赶到目的地,然后吉普车就离开了。在茫茫无人的丛林里,在埋葬了数万中国将士的荒山里,你借助着星光和指北针踽踽独行,四周猛兽出没,毒蛇潜行,蚂蟥横行,你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和胆识穿过死亡之地,寻觅希望之路。你饥肠辘辘,你口干舌燥,但你只能依靠自己掌握的知识寻找食物和水源……第二天,如果你没有到达目的地,会有信号和烟火给你指引方向,会有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寻找你,你可以安全归来。然而,你还得再来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直到你完全掌握了丛林生存法则。
谍报队,训练的是特种兵。
吴作勇说,这支军队的军官中,很多都是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还有人在国外的军事院校里进修过。而普通士兵,最低的学历也是中学,所以,战士们的领悟能力很强,各种美式武器都能熟练掌握和运用。各种战术要领,很快就烂熟于心。
谍报队的要求,比普通战士更多。
经过了精心打磨的新一军谍报队,每个人都是特种兵,每个人在战场上都能以一当十。他们不但枪法极准,还刀法精湛;不但刀法精湛,还能操纵坦克大炮;不但能操纵坦克大炮,还善于运用计谋。
不久,新一军挥师缅北,号称“丛林战之王”的日军18师团在缅甸丛林中被新一军打得补充了15次之多,连关防大印都丢掉了。
吴作勇他们在蓝姆伽整训的时候,大家都盼望着打回国内去。
相比于新38师,新22师将士们归国的愿望更强烈。因为在第一次缅甸战役中,新22师付出了更大的牺牲。有2000名弟兄牺牲在缅甸战场,有5000名弟兄倒在了野人山中。
在印度蓝姆伽的日子里,新22师师长廖耀湘像勾践一样隐忍以行,卧薪尝胆,期盼着能够反攻缅甸。黄埔军校的高才生廖耀湘此时潜心研究丛林战战术,编写了《森林作战手册》;又因为丛林作战的特点不同于大兵团作战,只能运用小股部队作战,廖耀湘又编写了《小部队战术》、《城镇村落战斗》。廖耀湘的这三本著作在当时的中国远征军中反响强烈,史迪威一向自视甚高,也对这三本书籍给予了高度评价。刘伯承元帅在战后也高度评价了廖耀湘的作战艺术,并请他为南京军事学院的学生们上课。而南京军事学院的学生,都是解放军部队里的中高级将领。
新22师的老兵说,那时候,部队里洋溢着一股强烈的求战欲望,大家都盼望着给新22师死难的弟兄复仇。
中国驻印军的每一支部队都是这样。
日军第18师团遇到这样一支复仇之师,只能怪他们时乖命蹇。
第一次缅甸战役中,日军共有四个师团参加,18师团、33师团、55师团、56师团。而在第二次缅甸战役中,这四个师团中运气最差的是18师团和56师团,被中国远征军全歼了好几次,只因为日军为了保留这两个光荣师团的番号,被打光了不断补充,才保证了龙兵团和菊兵团的香火绵延——龙兵团和菊兵团是18师团和56师团的代号;而33师团运气很好,只有其中的一部遭遇了中国远征军,它在从缅甸退入泰国后,就迎来了日本投降的消息;55师团运气也不错,它从缅甸退入越南后,也等来了日本投降的那一天。
1943年春天,为了彻底扭转中国战场的不利局面,中美双方决定发动滇西缅甸反攻战,打通滇缅公路。当时,中国军队部署在长江两岸的第六战区主力,几乎全被调往云南和贵州,陈诚也出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进入云南。
同一时期,鄂西空虚,骄横的日军想要沿着长江走水路进入重庆,千钧一发之际,胡琏扼守石牌,将日军击退。
1943年秋,日军又进犯常德,意欲夺取中国长江流域米粮川,余程万殊死抗击,为中国军队的布防夺得了时间,日军虽一度占领了常德,但又惧怕被全歼,不得不放弃。
1944年夏,日军发起了豫湘桂战役,方先觉孤军坚守衡阳47天,阚维雍在桂林宁可自尽,也不投降。日军一路从河南攻到了广西,中国军民死伤惨重。
为了打通滇缅公路,中国军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据当时的资料显示,中国高层一直希望盟军尽快组织缅甸反攻,收复滇缅公路。然而,丘吉尔却一直不予配合,总是以种种理由予以拒绝。他担心中国的势力会渗透进东南亚,中国的军事力量在抗战中迅速崛起,已经引起了丘吉尔的恐慌。
缅甸对于英国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殖民地;而缅甸对于中国来说,是通向外界的一扇窗口,而且是唯一一扇可望打开的窗口。
1943年冬,在罗斯福的推动下,丘吉尔勉强同意反攻缅甸。在后来召开的开罗会议上,中、美、英三方终于达成了协议,共同反攻缅甸,肃清缅北滇西之敌。
此后,中国驻印军纵入山林,一路所向披靡,在胡康河谷、孟拱河谷痛殴日军18师团。
这时候的史迪威达到了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他手握十万重兵,一次性可以调动100架作战飞机,中国驻印军都亲切地称他“老乔”。
“老乔”在反攻缅甸战役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老乔”的计划中,中国驻印军叫“X部队”,从印度向缅北进攻;而集结于云南怒江西岸的另一支强悍的中国军队叫“Y部队”,他们渡过怒江从滇西向缅北反攻。最终,这两支中国军队会师,中国通往外界的一扇新的窗口被打开。
跟随着X部队的,是数千美国黑人工兵团和中国工兵,他们负责在中国驻印军的后面筑路。这条路就是中印公路,抗战后期的大量美援物资,都要通过这条公路运入中国。
与第一次缅甸战役中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史迪威相比,此时的“老乔”可谓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大反攻开始了
1943年春天,中国驻印军从蓝姆伽开往利多。
反攻开始了。
中国驻印军既要打败盘踞在缅北的日军精锐师团,还要掩护工兵修筑公路,任务极为艰巨。一位英国军官对新一军的将士们说:“你们的部队想从野人山打出去,还要掩护中国和美国的工兵修筑一条公路,实在比登天还难。你们就算从野人山打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从利多向南50里,就是野人山,吞噬了中国数万将士的野人山,印度人叫作鬼门关。几千年来,除了中国远征军从野人山穿越过,再没有人从这里走过。
而现在,还是野人山,还是日军18师团,还是新38师和新22师组成的新一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后来,新一军的势如破竹和玩命打法不但把英国人惊呆了,也把日本人惊呆了。
新38师是新一军的先头部队,侦察连是新38师的先头部队,谍报队是侦察连的先头部队。
新一军谍报队员吴作勇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是1943年,地点在印缅边境一个叫作临冈萨卡的地方。
那次,吴作勇和三名老谍报队员执行任务,他走在队伍中的第二位,这是三位老兵为了保护他。每个人之间相距十几米。走着走着,最前面的战友突然发出卧倒的手势,吴作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匍匐到了战友身边,询问究竟怎么了,战友悄声说:“前面发现了日军的小股部队。”吴作勇左看右看,仔细倾听,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他将信将疑地问:“我怎么没有看到?”战友悄声说:“等你看到了,你就没命了。”
缅北丛林遮天蔽日,日军早在新一军反攻前,就占据了山中的重要山头和关口,而且,为了防备新一军偷袭,日军还经常派出小分队,在密林中搜索。除此之外,日军的狙击手还埋伏在新一军必经之路的大树上,构成交叉火力。他们拎一袋大米,持一杆步枪,就能在大树上坚守一个星期。
日军18师团号称“丛林战之王”,它的战斗力在日军所有师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吴作勇所在的谍报队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分成几股,冒着巨大的危险搜索,然后在指定的地点会合,交流情报,哪些地方有缅北土著的村庄,哪些地方有河流,哪些地方有道路,哪些地方有敌人的火力点,这些情报汇总后,就会交给师部。
吴作勇是一名猎人,谍报队的每个人都是猎人,丛林侦察生活锻炼出了他们极强的感觉,他们能够从风中嗅出前方是否有人,丛林潮湿,敌我双方的衣服都是很多天没有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吴作勇他们能够从风中飘来的汗腥味判断前方有多少人;他们还能从地上的脚印判断是否有敌人走过,日军在国内经常穿木屐,大拇脚趾经常用力,所以即使穿着皮鞋和胶鞋走在丛林里,因为着力点不同,留下的脚印也不同;他们还能用枪声来侦察,枪声是“嘎——勾”,那就说明是手持三八大盖的日本人,如果枪声是“突突突”,那就说明是手持冲锋枪的自己人;他们还能从荒草的倒伏状况判断对方的兵力和火力,从鸟的叫声判断是否有敌人的埋伏……
做侦察兵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新38师反攻的时候,都会以吴作勇他们提供的情报作为参考。
新一军刚开始的战争斗行得异常顺利,李鸿率领的新38师114团一天之内攻下了日军控制的四座山头,不仅解救了被日军追赶的英军,而且打开了通往野人山的大门。李鸿,被欧洲人称为“东方的蒙哥马利”。
114团后面紧跟着中美工兵,他们将道路也修到了野人山山口。这条路后来被人们称为“史迪威公路”,以纪念率领中国远征军反攻缅甸的史迪威将军。
在野人山山口,中国士兵们在道路边竖立了一块路牌,刷着红色油漆,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此路通往东京。”
这群中国士兵,决定从印度的利多出发,一路向东,光复本土,直捣东京。
新38师114团的将士们,和随后来到的112团,相继开进了野人山,他们看到两年前远征军倒下的躯体,此刻已经变成累累白骨,白骨层层累积,最下层的埋进了沃土,最上层的覆着枯叶,他们跪倒在地,收殓骨骸,然后掘土安葬。在安葬远征军遗骸的旁边,竖立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他们勒石为记:“此恨不雪,枉为炎黄后裔。”
所有的将士们肃立在墓碑前,脱帽致哀,然后,举起如林的枪支,打完了枪中的子弹。
新一军的战斗力让“老乔”史迪威震惊,让英军震撼,让日军震恐。
几十年来,英国人和日本人都会提起新一军的李克己营。
李克己营,其实当时不足一个营,只有一个加强连,不足200人,他们是由营长李克己率领的。这个加强连在野人山的大龙河岸边,与日军一个大队对峙36天,日军这个大队也是加强大队,人数多达1200人。
1200名日军围攻200名中国军队,时间长达36天,比例高达6∶1,不但没有消灭中国军队,自己反被增援的中国军队全部剿灭,一个不留。18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引为“此生最痛之耻辱”。
新一军要穿越野人山,先要进入胡康河谷。
胡康河谷有四大河流:大龙、大奈、大宛、大比。大龙河是新一军需要渡过的第一条河流。
112团在进攻大龙河的时候,盟军的情报机构说,大龙河没有日军的主力部队,仅有200名缅甸人组成的“伪军”和几名日本军官防守,伪军是没有战斗力的,在中国是这样,在缅甸还是这样,在世界各地也几乎都是这样。然而,实际上防守大龙河的不是200名伪军,而是55师团和56师团的两个联队。
112团1营营长李克己最先向大龙河畔的日军阵地发起进攻,他们迅速占据了一个叫作于邦的村镇。于邦地处水路交通要道,三面是茂密的森林,一面是大龙河,稍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克己营在于邦刚刚布防完毕,准备迎接后续部队渡河,日军55师团的一个大队就将他们团团包围。现在,李克己营退无可退,甚至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唯一的选择就是坚守,等待援军。
援军在哪里?援军在野人山的另一面,而且还被其他日军死死纠缠。盟军错误的情报让李克己营走入了险地,甚至是死地。
营长李克己将全连人分成了八组,每组把守一个据点,每个据点都可以用火力互相支援,第九组是预备队,哪里有险情,就去哪里。一连有九班,刚好一班一组。组和组之间的空隙都埋有手榴弹和手雷,手榴弹和手雷用细细的线连接着,在枯藤遍地的丛林里,即使仔细观看也看不出来。另外,他们还砍伐树木,堆积在路口,建立了六处路障,即使坦克也无法开过来。
现在,他们严阵以待,就等着仇家上门报到了。
于邦的北面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主干直径一丈有余,支干多达几十条。生长在南方的榕树与所有的树木都不同,榕树长大后,枝条上就会长出很多气根,气根垂直向下,触及地面,又会长出一棵小榕树,小榕树在阳光雨露中茁壮成长,又长出了气根……就这样,一棵榕树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实际上,它还是紧紧团结在主干周围的一棵大榕树。
于邦的这棵大榕树后来成为了传奇。
爬上这棵大榕树防守的那一班战士也成为了传奇。
这棵大榕树成为了战士们的瞭望哨,他们藏在密密的树枝树叶背后,日军的所有动向一目了然,而日军却看不到他们。战士们还在树上建立了一个轻机枪阵地,轻机枪可以旋转360度进行阻击,而日军的枪弹无法打进粗壮坚韧且潮湿多汁的树身,炮弹也对密密层层比牛皮更为柔韧的枝叶无可奈何。
这棵大榕树,就是最好的防御阵地,就是一面硕大无朋的盾牌,可以抵挡任何常规武器的盾牌。
整整36天,日军始终没有放弃对这棵大榕树的进攻,却始终没有攻下大榕树。白天,榕树下的日军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血水恣意流淌,浇灌草木;夜晚,日军把这些尸体拉回去焚烧,举行沉痛的哀悼仪式,恶臭弥漫在丛林之上,星空之下,久久不散。
大榕树成为了日军的噩梦。
李克己营以200人之力之所以能够抵挡日军一个大队1200人的进攻,还在于飞虎队的支援。
当时,飞虎队不但要协助驼峰航线运送外援物资,还要保护西南上空的安全,配合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痛击日军,仅有的数百架飞机让飞虎队捉襟见肘,但是,飞虎队没有忘记李克己营这一连人,每隔几天,就有一架小型运输机飞临于邦上空,把给养和枪弹投往大榕树上。大榕树,就是空投的最好标志。
但是,空投的物资还是太少,战士们只能吃个半饱,而枪弹更要节省着使用。曾经有一天,那架小运输机被日军打伤了翅膀,摇摇晃晃地落在了野人山的那一边,此后的几天,战士们只能挖掘芭蕉,取根果腹;砍开葛藤,取水止渴。那几天,日军的进攻前所未有的猛烈,可还是无法突破战士们的封锁线。
李克己营被围的第36天,孙立人亲率114团从野人山的另一边赶来,击退了围攻的日军,解救了这些在包围圈中苦苦支撑的战士。大榕树外,杀声震天,李克己营看到援军,群情振奋,一齐冲出。激战一个时辰,日军一个大队无一逃脱,就连联队长藤井小五郎也被击毙,剩下的13名伤兵全部做了俘虏。
打扫战场时,战士们从很多日本新兵的衣服口袋里看到有“千人针”和“鬼符”之类的玩意儿。从日本本土补充而来的新兵,早就听说过新一军的威名,他们害怕成为异乡的孤魂野鬼,就寄托神灵保佑他们能够活着回去。
吴作勇说,新一军渡过大龙河后,沿途看到路边贴着很多歪歪斜斜的字条,上面写着:“中国兄弟不要追吧。”“我们不在这里和你们打了。”新一军战士看着这些日本人书写的字条,全都笑了。
日本鬼子死尸的身上,除了“千人针”和“鬼符”,有的人口袋里还有一张素描画像,画像上的人物身材高大,足蹬马靴,头戴布帽。新一军的将士们都不明白,日本鬼子的身上为什么要带着这样一张素描画像。
13名日本伤兵中,有一个名叫今田宽敏的战俘,侦察连通过审讯今田宽敏后才知道,画像上的人物是孙立人。田中新一要求18师团的每个狙击手和机枪手的身上都揣着这张“孙立人”的画像,以便在战场上对孙立人施放冷枪。可是,田中新一不知道此时孙立人的外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肤色黧黑,满脸胡须,打着绑腿,头戴钢盔,和士兵们一起冲锋。远征军开始反攻的时候,孙立人就发誓说,打不通胡康河谷,决不剃须。
在正面战场的将军中,孙立人是一个另类。
很多新一军的老兵都能讲起老军长孙立人的一些往事。
第一次入缅作战的时候,新一军在卡萨掩护英军撤退,撤退时经过了一座大桥,惊慌失措的英军坚决要炸桥,以阻断日军的追路。孙立人坚决不让炸桥,因为新一军断后的一个连还没有追上来。英军装好了炸药,孙立人叉开双腿站在桥头,英军始终不敢点燃炸药。半小时后,断后的那一连战士赶上来了,一点名,缺少三名战士,孙立人让继续等候。过了十几分钟,三名落伍的战士相互搀扶着走过桥头,孙立人才同意炸桥。此时,日军已经追到了桥的另一边。
新一军军纪很严明。有一次,孙立人正在讲话,突然雷鸣电闪,飞沙走石。孙立人直立不动,所有战士也都直立不动。风雨中传来了孙立人的讲话声,也传来了战士们的喝彩声。风雨过后,孙立人讲话完毕,战士们才解散。
孙立人对八路军极为敬佩。有一次孙立人在讲话中说:“八路军之所以总能打胜仗,是因为长官冲锋在前,以身作则。”孙立人在这次讲话中还举了一个事例。有一年冬天,天气寒冷,八路军战士没有御寒的棉衣,长官就把衣服脱了,站在寒风中,他大声喊道:“寒冷专门欺负胆小人,我现在光着上身,但是我感觉不到寒冷。”然后率先奔跑。战士们看到长官这样,也大声唱着军歌,跟在后面奔跑,“这样,大家自然就感觉不到寒冷了。”
老兵们还告诉了我这样一件事情。
缅北战事结束后,新一军开回国内的某一天,蒋介石站在吉普车上视察新一军,看到威武雄壮的军人过后,站立在旷野上的是一排排儿童,他们挺着单薄的胸脯,神情带着大人才有的肃穆,烈日当空,他们的脸上汗流如注,但是没有一个人抬手擦汗。蒋介石非常惊奇,就走下吉普车询问,一个略大一点的儿童回答说,他们是新一军的童子营,最大的12岁,最小的五岁。蒋介石继续询问,那个儿童说,他们都是孤儿。随同的记者看到这种情形,趋步上前采访。于是,新一军收留战争遗孤的事情才被人们知晓。
从淞沪会战开始,新一军的前身税警总团第4团就收容战争中的孤儿。来到缅甸后,新一军仍然收养华侨的孤儿。抗战时期,新一军居然收养了各地孤儿1400多名。为了培养这些孤儿学文化,新一军还聘请先生教他们文化课。从北京大学毕业的孙克刚就曾经教过这些孤儿国语课程。
后来,这些孤儿去了台湾。在台湾,他们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孙立人被软禁后,蒋介石疑心重重,认为这些“童子军”会是祸患,便将他们解散了。这些九死一生的孤儿,生活面临极大的困难。他们互相关心,互相勉励。几十年后,他们中出了很多教授、律师、科学家。
渡过大龙河后,进入胡康河谷腹地。
两年过去了,这里依旧瘴疠弥漫,蛇蝎蜿蜒,日光依旧无法穿越厚厚的树层,风中送来的依旧是虎啸猿啼,时光似乎在这里凝固了,四万远征军的冤魂依旧在午夜的山林中游荡。在密密的丛林中,他们无法找到回家的路。这么长的时间里,四万远征军的遗骨曝露在异国的风中,无人问津。他们的冤魂依旧在异国的夜色中游荡,寻找着回家的路。
两年来,日军在胡康河谷的每一处隘口都修建了坚固的碉堡,每一座山脚都修建了隐秘的工事,他们等待着中国远征军从这里经过,而远征军要回国,胡康河谷又是必经之路。日军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中国远征军想要通过胡康河谷,至少要付出十万人的生命。日军像守株待兔的农夫一样等待着中国远征军,等得花儿都谢了,等得花儿又开了,可还是没有等到中国远征军。
吴作勇他们的谍报队早就侦知了胡康河谷里敌军坚固的防御阵地,并将这些防御阵地的布防图提交给了师部。孙立人审时度势,果断采取了大迂回的战术,一直插到了孟关的背后。孟关是胡康河谷腹地一座重要的关口。
《孙子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孙立人就是要以奇制胜。
日军封锁了所有路口,等待着中国远征军自投罗网。在日本人的作战计划中,只要封锁了路口,中国人就插翅难逃。他们储存弹药,加固工事,准备和中国人大打一场。但他们没有想到,在那个鲜花盛开的季节,他们得到的是后路被切断的消息。
他们欲切断中国人的后路,没有想到中国人反而切断了他们的后路。直到战争结束后,他们才知道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新38师中,将士们的配置除了枪弹外,还有与丛林有关的工具,每两人一把锯刀,每班一个指北针,除此之外,每人一顶蚊帐,一盒奎宁,而且,每个人都会游泳,都会爬树,会借助钢盔、背包、水壶等随身可以借用的东西游泳,会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爬树。他们逢山开路,遇水凫游,当日本人在隘口严阵以待的时候,他们已经迂回到了日军的背后。
这些中国士兵先攻击了日军后方的炮兵阵地,这些缺乏短兵相接的作战能力的炮兵很快就做了俘虏。后方失守的消息传到坚守隘口的日军耳中,立刻阵脚大乱。后方失守,意味着前方日军的水源、给养、伤兵运输渠道都被切断,日军被迫回头寻找远征军作战。现在,攻守双方的形势彻底发生了变化,中国军人以逸待劳,边吃着牛肉罐头,边打着暴露在枪口前方的日军;日军劳师远征,胆战心惊、气喘吁吁地寻找着中国军人,直到死亡前还饿着肚子。
就这样,曾经被日军认为远征军必须付出十万生命的胡康河谷,被轻易攻破。
盟军总司令蒙巴顿勋爵专程飞赴胡康河谷向孙立人将军祝贺胜利
很多年过去了,人们都还津津乐道着这样一件事情。在一个叫作瓦鲁班的地方,中国驻印军的战车营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刚要靠近,山洞里就射出了一串子弹。这一串子弹惹怒了战士们,他们把坦克炮口对准洞口,两发炮弹过后,山洞里没有了动静。战士们进去查看,一个个欢呼雀跃,他们没有想到,山洞里倒了一地鬼子,光是大佐就有十几个,墙壁上挂着还在燃烧的地图,墙角堆放着一排电台。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两发炮弹,打掉了日军18师团的指挥部。
战士们清扫战场时,找到了日军18师团的关防大印,还有田中新一的私人印章,而师团长田中新一在炮弹攻击前,沿着地道仓皇逃遁,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18师团是日本军队中最擅长丛林战的一支军队,然而,他们的丛林作战技术在中国军队大手笔的作战艺术面前,就显得很小儿科。艺术永远比技术高一个层次。18师团在向日本大本营的回复电文中说:“中国军队思乡心切,士气旺盛。”他们像一个总是在强调客观原因的失败者一样,把新一军无坚不摧的战斗力归结为是“想家”了,着实可笑!
中国军队的辉煌还在继续。
神来之笔
胡康河谷攻占了,接下来是孟拱河谷。
胡康河谷与孟拱河谷之间横亘着一座高山,它的名字叫杰布班山。
日军依旧在杰布班山的隘口布设重兵,等待着中国军队来进攻。此处隘口,长达60多里,是从胡康河谷进入孟拱河谷的唯一通道。而要打回中国,此隘口是必经之路。日军士气高涨,信心满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依托有利地形,将中国军队歼灭在杰布班山山口。
可是,日军又失算了。
廖耀湘带着新22师在隘口佯攻,每天天一亮就鼓噪而行,炮声隆隆,天摇地动,炮声的间歇,是将士们齐声的呐喊声,看起来好像全力以赴,志在必得。日军躲在碉堡里据险坚守,自鸣得意,因为他们认为依靠新一军的力量,是无法突破重兵布防的杰布班山的山口的。
就在新22师虚张声势攻打山口的时候,新38师翻越杰布班山。杰布班山高达4000尺,山势陡峭,密林覆盖,没有道路,此前从来没有人翻越过。翻山前,战士们只好把重炮、坦克留在山下,牵着骡马攀缘。遇到异常崎岖的地方,战士们就推着骡马爬山。而下山的时候,由于山体湿滑,战士们不得不用肩膀扛着骡马的脖子,用双手拽着骡马的尾巴,即使这样,还先后有20多匹骡马掉入了浓雾笼罩的峡谷里。
翻过了4000尺高的杰布班山,又蹚过了400英尺宽的南高江,新38师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了隘口日军的背后。日军完全没有设防,阵脚大乱,他们还以为新38师是从天而降的伞兵部队。
占据隘口抵挡新22师的日军看到后路被截,不得不分出力量与新38师厮杀。趁此机会,新22师一鼓作气冲入了隘口,坦克开路,横冲直闯,一见到日军就轰轰隆隆地碾压过去,无数日军活蹦乱跳的身体在欢快的坦克履带下变成了齑粉。战后打扫战场,战士们发现被坦克履带压成肉饼的,居然还有日军18师团参谋长濑尾少将。
孟拱河谷战役中,最精彩的要算是攻打西通。
孟拱河谷的战役刚开始很顺利,然而,接下来就转入了持久战,史迪威离开了缅北战场,去重庆和蒋介石开始了争吵。从后来披露的资料看来,双方为了争权夺利,开始扯皮。
因为史迪威去与蒋介石争权夺利,把中国驻印军交给了门外汉参谋长鲍特纳。鲍特纳水平极差,却又自以为是,结果,让中国军队在孟拱河谷的突袭,变成了持久战。
日军就欢迎持久战,因为日军可以将缅甸南部和泰国方面的兵力,源源不断地顺着铁路和滇缅公路,运输到缅北的孟拱河谷。日军也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仅仅依靠第18师团,并无法阻挡中国驻印军的进攻,尽管第18师团是日军的王牌师团。
早在日军占领缅甸一周年的纪念会上,日本首相东条英机就说:“缅甸之国防,日本皇军自能负起全责,唯有目下集中在东印度阿萨密的中国驻印军,是一个极有训练的劲敌,吾人应以重兵示之。”
在孟拱河谷战役的一年前,日军就明白了这支中国军队很能打。所以,当18师团抵挡不住中国军队的进攻时,日军竟然先后将六个师团和一个旅团的部分兵力投放在了缅北战场,这些兵力,要占到缅甸日军总兵力的大部分。而仅仅在孟拱河谷战役中,日军就先后投入了18师团、53师团、56师团、第2师团、24混成旅团各一部,而在随后的八莫战役中,日军投入了18师团、49师团、56师团、第2师团各一部。
在孟拱河谷,日军希望持久战,但是中国军队不能打持久战。
因为雨季马上就要来临了。
当时,中国驻印军从开始大举反攻缅甸,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八个月来一直作战,从未休息。现在,新38师112团和114团集结于孟拱附近,新22师和新38师113团集结于加迈附近。加迈和孟拱都有日军重兵集结。这个时候,在孟拱河谷,日军的兵力战力占据绝对优势。加迈和孟拱,急切间都攻不下来,而雨季却快要到来了。
加迈和孟拱,都在孟拱河谷。
陷入胶着的不仅仅是加迈和孟拱,还有密支那。就在中国军队进入孟拱河谷的时候,中美联合突击队对密支那展开了突袭。密支那的突袭也变成了持久战。日军凭借着密支那坚固的城防,让中美军队一筹莫展。
密支那是缅北最大的城市,在孟拱河谷之外。
加迈、孟拱、密支那三个地方呈三角之势。而现在,中国军队兵分三处,三处都攻不下来。而漫天的乌云正从喜马拉雅山脉以猎狗撵兔的速度,不分昼夜地赶来。孙立人说:“雨下得多,交通堵塞,补给困难,加之疾病、潮湿、蚊虫、蚂蟥等,都足以困坏部队。”
雨季,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
战争处于胶着状态。
最先打破战场僵局的,是孟拱河谷战场。
而打破僵局的,是一封日军的信件。
这封信件,是日军加迈守军步兵指挥官,也就是第18师团步兵指挥官相田俊二少将写给第18师团补充兵大队指挥官野恒光一大尉的。
当时,中国军队攻占了一座山头,打死了野恒光一大尉,打扫战场时,从他的身上找到了这封信件。这封信件是这样写的:
目前进入第一线后方,妨碍第一线补给之敌,仅六七十人,本兵团长指挥贵官,击退此敌,并应先至拉瓦司令部,与本职同往。但贵官前夜十时,自卡盟出发,至翌日夕刻,尚未达到。初意贵官不及候本职已先至第一线,当即率司令部人员30名,赶至第一线,然全出意外,贵官等竟尚未到达,现究竟彷徨于何处,部下之疲劳,余自详悉,昼间有敌机飞来,余亦尽知,然就第一线全员之疲劳,且缺乏给养,尚思与敌死斗思之,不必要之休息与昼间躲避空袭等,乃绝对不许可者。故须激励部下,以最大之速度追及,倘判明贵官等不足赖时,本职决心率领本部30名,突入敌阵中。
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来,相田俊二在责怪野恒光一行动迟缓,他本来与野恒光一约好在司令部见面,可是等不来野恒光一,相田俊二就决定,如果野恒光一还不来,他就要发动自杀式袭击。
这只是这封信的第一层意思。
这封信的第二层意思是:首先,日军伤亡重大,兵力已全部用于一线。因为连少将相田俊二都要带着30名日军冲锋了,可见,日军已无兵可用。其次,日军士气低沉,甚为疲惫。因为经过了一天一夜,野恒光一尚未到达指定地点。而加迈距离孟拱,只有40公里;而且,在孟拱以北24公里处,还有一条铁路,这条铁路经孟拱、密支那,南下直达仰光港口。加迈,就是信中所写的卡盟。
新38师的将领们商量后,觉得可以用一个团的兵力,直接袭击加迈后方基地西通。从地图上看,加迈与西通应该相距十公里左右。
可是,史迪威不答应。史迪威是在战局极为不利的情势下,才从重庆回到缅北的。
西通是日军的后方基地,粮食弹药堆积如山,按照常理,此处应囤积重兵。如果是曹操,曹操肯定会把精锐集中在屯粮之所,因为曹操善于断人粮道。可是,田中新一,这个日军18师团的师团长,他的能力远远不及曹操。他在西通没有驻扎重兵。
日军是否在西通驻扎重兵,新38师师长孙立人也不知道,他只是判断的。既然18师团步兵指挥官相田俊二都要带着30名士兵发起进攻,那么加迈一定兵力枯竭,可是,就算加迈兵力不敷,日军依靠坚固工事,中国军队急切间也难以攻下,而雨季可是不等人的。既然相田俊二只带了30名士兵去增援加迈,那么作为距离加迈仅有十公里的西通,肯定已经没有多少日军了。奇袭西通,既可以占据日军重要的粮食弹药基地,而且还能够把孟拱河谷的日军一切为二,让日军首尾不能相顾。
中国军队就在赌日军在西通没有重兵,理由是缴获的那封信件。
战争,其实就是赌博。当年日本军事实力远远不及俄国,但是东乡平八郎贸然一击,击垮了外强中干的俄国,取得了日俄战争的胜利;当年日本的明白人都知道日本绝对打不过美国,但是山本五十六就是赌美国一开打,就会退缩,不会参战,而日本却可以增加与美国谈判的筹码,结果发起了珍珠港偷袭,但是,山本五十六赌输了。
老兵方家绩所在的新38师112团要去偷袭西通。
112团是在下午2时出发的,没有山炮,没有马匹,没有战车,所有人都只有随身携带的轻武器。预计六天到达西通,而每个人只带了四天的干粮,因为六天的干粮,没法带动。长途奔袭,随身行装越少越好。而且,这一路上还不能生火做饭,以免炊烟被日军发觉。
夜色渐浓,四周的鸟鸣渐渐停息,黄昏来临了,而团长陈鸣人带着这一支奇兵才行走了不到十公里。因为劈树开路,路实在太难走了。
当时,112团有1800人。1800人要行走300里,还要穿越高山峡谷,飞瀑激流,而且是在日军的占领区,随时都可能与日军不期而遇。所以,风险是相当大。
然而,如果此举成功,陷入僵局的孟拱河谷战役,一下子就活泛了。
112团出发的这一天是1944年5月21日,他们在丛丛的密林中披荆斩棘,伐木开道,所幸没有遇到日军。
5月22日,突然天降大雨,哗哗的雨声能够掩盖战士们行走的脚步声和砍伐树木的声音,但是也会给他们的行走带来极大的困难。
《缅甸荡寇志》中写道:
这一团健儿在陈鸣人团长的率领下,冒着大雨,不分昼夜,绕过瓦兰,偷渡唐吉河,横跨丹邦卡到拉芒卡的敌后驮马道,利用各种地形地物和猿鸣、鸟啼、兽嚎、水流、雨响各种声音的掩护,偷过敌人的重重封锁,有时竟在敌人阵地左右一二百码以外的地方走过,而始终没有被敌人发觉过。
四天后,这支奇兵突然出现在了南高江江边。而南高江的对岸,就是日军的屯粮之所西通。
南高江,是缅甸最长河流伊洛瓦底江的上游。
平时,南高江宽只有五六百米,然而,因为连续四天的暴雨,南高江面已经宽达上千米,河中心水深高达十米。
112团是奇袭,连山炮都没有携带,更何况船只!砍伐树木做木筏,更不可能,因为对岸就是日军的岗哨,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发觉。
怎么才能渡过波涛翻卷的茫茫江面?
陈鸣人用电报告诉了孙立人,112团已经到了南高江江边。
孙立人问:“沿途是否被日军发现?”
陈鸣人说:“没有。”
孙立人命令道:“设法于拂晓之前渡过南高江。如果不能渡江,就原路返回,不做无谓牺牲。”
可是,要渡江,没有渡江工具,怎么办?
中国驻印军有的是办法。方家绩说,当初在蓝姆伽训练的时候,每个人除了进行精准射击等常规训练外,还针对缅北的地理环境进行丛林战训练,每个人都要能够负重爬树,每个人都要能够负重游泳。
负重爬树还好理解,只要四肢力量足够,就能够爬上高高的树梢,可是,负重游泳怎么游?任何一个人,只要负重,就会沉下水中。
中国驻印军的办法是,利用每个人随身携带的装备,比如背包、胶布、钢盔、水壶、干粮袋等,凫水过河。在蓝姆伽,每一名中国军人都学会了这种新颖的负重游泳方法。
所以,上千米的河面,对这些掌握了特种作战本领的中国军人来说,不算一件难事。
缅北战役的四年前,山西南部的中条山,96军被日军包围。在突围的时候,96军的作战部队冲出去了,而新招的学生兵和童子军3000人被日军截断。这3000名少年,很多人连枪都没有领到,更没有进行过任何军事训练。日军将手无寸铁的他们逼到了黄河岸边,他们宁死不降,纷纷跳入黄河中。最后,生还的,只有几十个人。
这就是人们传说的“800壮士跳黄河”,800壮士,指的就是这些学生兵和童子军。实际上,当年那场战役中,跳入黄河的不是800人,而是3000人;他们也不是成年男儿,而都是些刚刚放下书本的娃娃。
3000这个数字,是我从96军老兵和当地百姓口中得到的。
如果这些娃娃能够得到新一军这样的系统训练,该有多好啊!
112团全部渡过南高江,无一伤亡。团长陈鸣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孙立人后,孙立人命令陈鸣人,立即攻击西通,截断从加迈到孟拱的公路,将孟拱河谷的日军拦腰斩断。这条道路,是日军穿越孟拱河谷的唯一一条道路。
孙立人在电文中说:“迟则误事。”
是的,如果迟缓了,被日军发觉,加强防备,又会将速决战打成持久战。而这是中国军队最不愿意看到的。
陈鸣人接到孙立人的电文后,立即带领112团展开攻击。此时,向前进攻,或许会有一条生路;向后退缩,只有死路一条。
112团偷偷迂回到西通周围,奇怪的是,日军居然连岗哨也没有设立,因为这里是后方,西通的日军绝对想不到,中国军队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向北,有加迈的日军在抵挡着中国军队新22师;向南,有孟拱的日军在抵挡着中国军队新38师。而中间的西通,是最安全的地带。
112团完成了包围圈后,然后发一声喊,冲进了西通的日军后方基地。此时,厨房里的早餐还没有做好,而慰安妇还没有起床。
西通有日军多少兵力?说出来都会让人震惊,此处仅有日军一个辎重中队、一个不满员的炮兵中队,另外还有两个看场子的监护中队。辎重兵和看护兵能有多大的战斗力?这都是些老弱病残;炮兵战斗力也不怎么样,在近距离的白刃战中,炮兵总不能给大炮装上刺刀吧。所以,112团一个冲锋,就占领了西通。
112团攻打西通的时候,日军还不知道中国军队是从哪里出来的。他们拉响了防空警报,以为中国军队是空降到西通的。
如此重要的地方,日军就把这些老弱病残放在这里。可见,当时的日军已经把兵力用到了极致。中国军队算准了西通没有多少守军,果然,112团长途奔袭,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西通,将日军的交通线截断了,打死日军900名,其余的遁入山林。
只带着四天干粮偷袭西通的中国军队新38师112团,胜利了。
112团占领西通后,缴获了多少战利品?说出来更会让人震惊。此战,缴获15公分重榴弹炮四门,满载械弹的大卡车75辆,骡马500匹,装满粮食和弹药的库房15座,汽车修理厂一座,至于日军的被服、衣服、鞋子,那更多得数不清。甚至还有一个慰安所。
陈鸣人向孙立人报告说攻占了西通后,孙立人立即去见史迪威。史迪威半信半疑,就派出小型飞机进行侦察,结果,侦察飞机回来说,西通正打得激烈异常,日军在向西通方向增兵。史迪威兴奋不已,他明白新38师112团已经占领了西通。
史迪威亲自与陈鸣人通话,询问需要什么帮助,要不要空投粮食弹药。
陈鸣人豪迈地说:“空投大炮和弹药就行了。粮食不要,这里多得是。”
是的,占领了日军的屯粮之所,粮食大大的有,而且还都是质量上乘的泰国香米,足够中国军队这一团人吃十年。
于是,史迪威命令把大炮用飞机赶快空运过去。
为了确保西通,孙立人命令距离西通最近的114团飞速增援112团。
史迪威派出的小型飞机上看到的日军增援部队,是第2师团第4联队全部,53师团128联队和151联队各一部,18师团114联队一部,共有一万余人,另外还有重炮四门,野炮12门,速射炮16门,战车五门,向西通猛扑过来。
现在,日军有了五个联队的兵力,还嫌不够,一路上遇到谁就抓谁,补充进来;遇到哪支部队,就抓哪支部队补充进来。现在,整个缅北战场最重要的事情是夺回西通。没有了西通,这几万日军吃什么,用什么!
而且,18师团长田中新一也离开了炮火连天的加迈,带着警卫队赶往加迈南面的西通。后院起火了,田中新一需要赶紧把火扑灭。目前,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件事情重要。
而中国军队在西通的有多少?说是112团,其实只有两个营,第1营和第3营,第2营还在围攻瓦兰。瓦兰,就是相田俊二在信中写到的“拉瓦司令部”,位于加迈。孙立人命令112团第2营,把围困瓦兰的任务移交给113团一部,赶快顺着112团开辟的道路赶往西通。
在孟拱,新38师攻,日军守;在加迈,新22师攻,日军守;在密支那,中美联合突击队攻,日军守。现在,新38师112团一下子占领了日军的屯粮之所西通,日军无论如何都要攻打下来。现在,整个缅北的主战场变成了西通。在这里,中国军队守,日军攻。攻守一下子发生了角色变换。日军你不是不进攻吗?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现在,占领了西通,你就不得不进攻。
在缅北丛林,防守比进攻容易得多。
因为这一步棋,整个缅北战场的棋,一下子活了。
西通,就是官渡之战的乌巢,曹操占领了乌巢,掐住了袁绍的命脉;112团占领了西通,掐住了日军的命脉。
现在,整个孟拱河谷的形势就更为复杂了。
整个缅北战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西通,谁占据了西通,谁就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因为西通集中了多得数不清的粮食和弹药。当然,这些弹药对于中国军队是没用的,因为中国军队是美式武器,但是对于日军可就太重要了。就算中国军队是美式武器,一旦没有了弹药,这些日式武器也照样能用,会开美国道奇卡车的,肯定也会开日本三菱。至于弹药,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弹药,112团人手一支三八大盖,不停地打一年,也许才能把这些子弹打光。
112团夺占西通,这一步棋实在太妙了,妙不可言,妙在毫巅。这就好像两个人在决斗,一个神拳踢腿,哼哈运气,看起来功夫挺深的;一个冷不丁上去,伸手锁住了对方的咽喉,现在看你怎么踢腿,看你怎么运气!
打蛇打七寸,新38师112团一下子捏住了日军的七寸。
日军的增援部队行走的是铁路公路,而中国军队行走的是高山峡谷,所以,当日军的增援部队已经赶到西通的时候,中国的增援部队还在遥远的山林中艰难前行。
上万名日军,对着西通猛攻了六天六夜,112团的1800名战士,死守了六天六夜。
方家绩说,当时,战士们困到了极点。先是在丛林中不分昼夜行走了六天六夜,趁着夜晚渡过南高江,顾不上休息,就向西通发起了攻击;攻占了西通后,本来可以休整了,没想到日军立即进行反扑,又是血战六天六夜。
在缅甸,有铁路可以从南部的海边城市仰光,一直通到孟拱河谷的西通以南十公里处。所以,缅甸南部城市仰光,甚至太平洋孟加拉湾的日军海军陆战队,只需要坐上火车,打一个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孟拱河谷。然后坐上汽车走十公里,就到了西通。
方家绩说,每个人都疲乏到了极点。每天,只能等把日军打退了以后,派上岗哨,其余的人坐在地上眯瞪一会儿。
在西通,日军兵力是中国军队兵力的六倍。
1944年6月1日拂晓,日军第2师团第4联队开始进攻112团1营3连坚守的阵地。
这个连要抗击日军一个联队,而且是日军以凶悍残忍著称的第4联队,战斗的惨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第4联队,是日军中资格最老的联队之一,隶属于第2师团,也是第2师团战斗力最强的联队。
第2师团代号“勇”,兵员来自仙台,又名仙台师团,是日军资格最老的六个师团之一。1888年,日本建立了六个师团,序号是从第一到第六,兵员分别来自东京、仙台、名古屋、大阪、广岛、熊本。第2师团和别的五个师团一样,含有两个旅团,包括四个联队:第4联队、第16联队、第29联队、第30联队,另外还有野战炮兵第2联队等兵力,战时人数可以达到三万。
第2师团一直被日军认为是头等主力,以“官兵蛮勇好斗,执行命令不打折扣”而著称,先后担任过第2师团师团长的有:首任师团长佐久间左马太,后来担任“台湾总督”,疯狂镇压当地民众反抗;被日军奉为“军神”的乃木希典;后来担任关东军司令的梅津美治郎;后来担任“中国派遣军”司令的冈村宁次……
第2师团先后参加过中日甲午战争、苏日旅顺战争、九一八事变、徐州会战、瓜岛战役、缅北战役、滇西战役等,从履历中可以看出,这个师团参加的都是日军侵略史上决定性的战役,尤其是九一八事变,当时担任第2师团下属第4联队联队长的石原莞尔,带领第4联队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后来,第2师团占领了东三省。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第2师团被编入今村均中将的第16军,攻陷爪哇全岛。此时,由于日军兵力短缺,第2师团只剩下了三个联队。在瓜岛争夺战中,第2师团第4联队抢先增援瓜岛上的日军,没想到首战第4联队就死亡900人。接着,第29联队发动夜袭,又丢下了552具尸体;第16联队继续攻击,又伤亡惨重。第2师团三个联队长那须弓雄少将、古宫正次郎大佐、广安寿郎大佐都被打死。第4联队联队长是少将,而别的联队联队长是大佐,可见第4联队在第2师团的特殊地位。
此后,第2师团与美军开始了长期对峙,因为没有后勤补给,第2师团从师团长到马夫,三天才能吃一顿饭,个个饿得身体虚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日本大本营只好命令第2师团从瓜岛撤退,然而,此时很多士兵摇摇晃晃走到了日军军舰的跟前,却没有力气爬上高高的舷梯。于是第2师团在滩头发布了一道命令:凡是自杀者,等同战死。于是,那些趴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的日军士兵,纷纷结束自己的性命。
第2师团从瓜岛撤离后,在菲律宾补充兵员。后来,缅北战局紧张,第2师团又被派往缅北,与中国军队作战。
第2师团还是一只老母鸡,日军的13师团和28师团,都是从第2师团分出来的。除了第2师团,早期的六个师团都派生过日军师团,可见日军甲种师团的再生能力都很强。
缅北形势危急,第4联队作为第2师团的主力,抢先增援缅北。第4联队先隶属于53师团,后改为24混成旅团,然后又隶属于18师团,昼夜兼程赶往西通。
村上磐是当年第4联队的一名士兵,他在战后写了一本书叫作《战争与步兵第4联队》的书,该书中回忆到了这场战争。在赶往孟拱河谷的路上,第4联队看到路边全是败退下来的18师团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互相搀扶着,号哭声和呻吟声四处弥漫,这种情景,只有地狱中才能见到。
第4联队的联队长叫一割永册,这个名字很怪。一割永册将第2大队放在中间,第1大队为左翼,炮兵大队为右翼,向中国阵地展开攻击。而中国阵地,就是西通主阵地向南突出的一个山嘴。经过中日两方资料比对,得知镇守在这里的,就是周友良的112团1营3连。
3连的阵地经过了巧妙伪装,日军站在高处,也无法知道哪里是堡垒,哪里藏着人。3连将这个突出的阵地进行了精心处理,所有的堡垒都连成一线,地下还有交通壕相连,每一个点上,随时都有大量的兵力赶来增援。在这个突出的阵地上,3连面朝南边构筑了一个半圆形的工事,像一把打开的扇子,阻击日军进攻。
关于战斗开始的时间,中方记载的是6月1日早晨6时,村上磐记载的是6月1日下午6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于这场战斗的经过和细节,中日双方的记载惊人的相似。
第4联队的攻击阵形形成后,一割永册命令炮兵开火。炮弹落在了中方阵地上,令所有日军没有想到的是,日军的炮兵阵地立即遭到中国军队强大的炮火还击,第4联队的多门大炮被炸坏,连电话线都被炸断了,日军联队部和各个大队之间失去了联系,只能各自为战。
村上磐想不明白,中国军队为什么会有这么猛烈的炮火?这需要去问田中新一,谁让他把装满粮食和弹药的15座仓库留给了中国军队!
日军向前冲,是死亡,前面有中国军队的枪口瞄准他们;向后退,也是死亡,后面有日军指挥官的战刀顶着他们的脊梁骨。
日军冲锋时,指挥官用战刀顶着日军士兵的脊梁骨,确有其事。不但村上磐这样说,参加过衡阳保卫战的多名老兵都回忆道:我们趴在战壕里,看到日军的指挥刀,就顶在士兵的脊梁骨上,逼迫他们冲锋。
然而,这种挺着刺刀向前玩命的二球打法,对付中国战场上武器低劣的中国军队,确实很管用,而对于武器占据优势的中国驻印军,只能是送死。日军指挥官的脑子实在是锈透了。
6月1日午夜,战火将天空映红,第4联队的两个中队发起了当天的最后一次冲锋,但仅仅炸毁了守军的四门迫击炮和两挺重机枪,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村上磐记述道:6月2日,日军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又开始了进攻,日军两门速射炮对着中国军队坚守的一处阵地猛轰,士兵借助着树木、石头作为掩体,向阵地逼近。可是,中国守军丝毫也不畏惧,他们从战壕里挺出上半身,架着轻机枪,向着日军疯狂扫射。速射炮弹炸飞了机枪手,但是,马上就有新的补充人员,架起轻机枪,继续射击。这些士兵又被炸飞了,但是不断又有新的士兵顶上来,进行阻击。
坚持到了当天下午,中国守军阵地上的枪声渐渐稀落,日军发起冲锋,占领了阵地,但是日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村上磐写道:“第6中队的小山尚武小队长,手握军刀战死在距离中国军阵地20~30米远的地方。”阵地上,中国士兵已经死亡殆尽,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泥泞的地面、战壕里,全是积水,这些中国士兵就站在这些混浊的雨水中作战。有的尸体全身都是泥水,泥水糊住了鼻孔和嘴巴,他们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就将这些泥水从鼻孔和嘴巴里吸进呼出。
村上磐在自己的记述中,对中国士兵的顽强抵抗大感意外。
按照中方的资料记载,被日军攻占的这个阵地,是3连1排在坚守。当天,有600名日军在进攻这个阵地,《缅甸荡寇志》这样记载:
一排长周浩和全排战士在击毙320名日军后,全部壮烈牺牲。
3000发炮弹,把第一排的阵地全部摧毁了。排长周浩和全排弟兄没有一个人后退,全排壮烈牺牲,但敌人却也在周排阵地前留下320具死尸,周排这种至死不退和阵地共存亡的精神,便是敌我死亡人数众寡悬殊的最好说明。
3000发炮弹攻打一个排坚守的阵地,平均用90发炮弹攻击一个战士,可见,日军是发疯了,不计代价地要占领西通。
多种中方的资料是:1排全部牺牲后,2排战士接替了1排的阵地。村上磐的回忆是:日军尽管在局部取得了胜利,但是无法扭转战局。估计2排战士一定是经过了殊死进攻,才将日军赶下了刚刚占领的阵地。
村上磐的记载中,有一个这样的事例。一股中国军队趁着夜色冲进了日军阵地,使用白刃战击退了日军。估计所写的,应该就是2排吧。想来,2排在6月2日的夜晚,偷袭了日军,将日军赶了下去。
西通保卫战,中国军队牺牲了连长周友良和排长周浩等300多人,周友良连长是在6月1日牺牲的。而日军在阵地前丢下了2700具完整的尸体,包括大队长增永少佐,而被炮弹炸飞的日军尸体,最少也在3000具。我阵亡人数与日军相比,在1∶15以上。
因为西通久攻不下,日军军心动摇,粮弹无继,只好撤退。到了最后,日军只能以挖野菜和芭蕉根度日,因为饥饿难忍,日军战斗力急剧下降,连枪支都快拿不起来了。
饿死日军2000名
西通被占,孟拱河谷的日军被切为两段,首尾难以相顾,首尾不能互救。为了夺取西通,日军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田中新一本来在北面的加迈阻击新22师,现在跑到了加迈南面的西通扑火;留在加迈的,只有日军18师团55联队第1大队和114联队第1大队各一部分,另外还配属有一个工兵中队,人数大约有600人。美国的黑人工兵团和中国的两个工兵团此时都在孟拱河谷以北修筑公路,干自己的老本行;而日军的工兵现在在第一线作战。把工兵当成了步兵使用,可见,日军实在是没有兵力可以增派了。
守卫孟拱的日军,兵力比加迈的雄厚,计有53师团128联队主力、151联队一部、53炮兵联队;56师团145联队一部;第2师团第4联队一部;18师团114联队一部。
孟拱的日军番号很多,好像兵力很多,但是战斗力并不强,因为孟拱河谷所有日军的精锐都去攻打西通了,而剩下的也大多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早就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加迈兵力单薄,孟拱兵力衰弱,为什么?因为大量的日军都被吸引到了西通。这是攻击加迈和孟拱的绝好机会。
奇袭西通,只是第一步,而攻占加迈和孟拱,将日军赶出孟拱河谷,才是中国军队的战略目的。
新38师112团在西通坚守,每日血战;113团在团长赵狄的带领下,自南向北攻击加迈,与加迈北面的新22师形成两面夹击局面。一俟加迈被攻占,113团立即回师援助西通的112团;而114团放弃所有阵地,在团长李鸿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向南攻击孟拱。
当时,新22师已经在加迈以北,攻击20余日,毫无进展。日军虽然仅剩了600人,但是坚壁高垒,死守一线,新22师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
113团自南向北,攻向加迈,几乎每一座阵地,都要与日军苦战。当时,因为大雨数日,两军的士兵在齐腰深的积水中冲杀,每行走一步都很艰难。
经过连日激战后,113团终于占领了南高江的渡口。想要渡河,却没有渡河工具。天空中大雨倾盆,江面上波推浪涌。如果仿效112团轻装渡江,也是不可能的。因为112团是去奇袭西通,轻装急进,日军毫不知觉;而113团要去攻打加迈,要去与日军打阵地战,没有重武器万万不行。
赵狄给驻印军指挥部发报,请求立即空投渡河器材。可是,连续三天,都没见到飞机的踪影。新22师在加迈受阻,新38师112团在拼死厮杀,113团实在等不及了,赵狄就命令士兵寻找所有可以渡河的工具,砍伐树木,捆扎竹排,划向对岸,可是,此处水流湍急,处处漩涡暗礁,连续强渡三次,都没有成功。
所幸的是,第四天早晨,飞机终于出现了,空投了100多艘橡皮舟。而此时,因为113团在南高江边徘徊三日,早就引起了日军的注意,日军组织火力在对岸拦截,赵狄命令所有轻重机枪和火炮朝着对岸的日军阵地猛轰,然后100艘橡皮舟同时下水,每艘乘坐五人,拼命划向对岸。
上午9时,113团全部渡过南高江。
然后,一个冲锋,就占领了加迈东南侧的一处高地。现在,加迈日军的所有活动全在113团的眼皮底下。113团架起大炮机枪,对着加迈疯狂扫射,反正这些弹药也不想再带走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西通,西通有日军很多的弹药库,想用多少就用多少,现在,干脆把所有弹药全部倾泻在加迈日军的头顶上。
加迈之战出乎意料的顺利,到了中午12时,日军就已经放弃了抵抗,逃往高山密林中。下午3时,113团与新22师在加迈会师。
加迈的战利品有多少?加迈之战后,廖耀湘给蒋介石发了一封电报,内容有:
我俘大炮共56门,新式47战防炮七门,70榴弹炮两门,中迫击炮四门,高射机枪一挺,载重汽车167辆,田中新一以下乘车12辆,轻重机枪及步枪、掷榴弹3600余枚,仓库30多座,生俘敌樱井及原藤大尉以下官兵百余名,重要文件、装具弹药等甚多,尚难统计。查此次敌重武器及军用车辆遗失之大,人员死伤疾病,转于沟壑之众,狼狈溃散之惨状,有甚于两年前国军撤退野人山之情景。追昔睹今,因此痛雪前耻,官兵大奋。
《廖耀湘与蒋介石》中记载,蒋介石接到这封电文后,兴奋不已,马上叫来何应钦、陈诚等一干要员,一起阅读电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加迈之战,田中新一的座驾都被缴获了,那么田中新一又是如何逃脱的?
田中新一是从地道中逃走的。
深山忠男中佐是18师团的工兵头目,他在开路打洞方面确实很有一套。在胡康河谷的瓦鲁班,田中新一借助着他在密林中开辟的秘密通道,逃脱了,把关防大印都给弄丢了;而在孟拱河谷的加迈,田中新一又借助挖掘的地道,偷偷逃脱了,这次把自己的专车弄丢了。
据老兵介绍,田中新一的座驾是一辆银灰色的小卧车,编号是菊字001。菊,是18师团的代号。
接下来,再看看孟拱战役。
孟拱战役的精彩程度,超出了小说家的想象。
1944年6月16日,新38师113团与新22师胜利会师加迈,田中新一率1500余残兵仓皇南逃。后,新38师114团占领了西通南面的多处据点。围攻西通的日军见状,担心会被中国军队反包围,吓得要死,赶忙向南撤退。112团血战西通多次,至此才终于能够休息了。
从加迈逃出的日军,从西通逃出的日军,都在向孟拱方向逃窜。即使逃窜,日军也不敢走大路,因为空中有美军的飞机在轰炸,只要见到一名日军,阔绰的美国人都会把成吨的炸弹丢下来。所以,日军只能选择在没有路的地方,在树林的缝隙间穿行。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困得前倨后恭,像一个个问号一样。
因为没有路标,没有参照物,缅北的丛林到处都是一样,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木,有一支2000多人的日军队伍走入了孟拱西南部的一条死谷里,活活饿死。后来,当地的土人来到这里,看到山谷中到处都是骨骸,地面上到处都是三八大盖。
他们死前的惨状,比两年前中国远征军走入野人山时还要悲惨。
一名日军老兵在回忆文章中曾经这样写道:大雨滂沱,蚊虫肆虐,饥渴难耐,每迈出一步,都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极度的恐惧,担心会有敌军突然在后追杀,中队已经毫无战斗力,自前日开始,就以野菜充饥,有人因为吃野菜而中毒,就倒在我们的面前……
田中新一倒是早早来到了孟拱,他站在孟拱城外迎接这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日军。在一条河边,田中新一看到有一群人正在渡河,他们衣衫褴褛,低垂头颅,像鬼魂一样。这群人有30多个。
在这群人中,田中新一看到了18师团56联队第2大队大队长吉田,此时他才判断出,这支连乞丐都不如的部队,居然是大日本皇军。
田中新一见到吉田,询问第二大队还有多少兵力。
吉田说:“都在这里了。”
原来,这群形同地狱鬼魂的日军,就是日军“丛林战之王”18师团56联队第2大队仅剩的兵力。日军一个大队满编满员有1100人,现在仅剩下了30多人。
田中新一把这些残兵败将集结起来,准备在孟拱和中国军队再打一场。这些早就被吓破胆的日军,岂能阻挡中国军队前行?
1944年6月23日,114团架起大炮,对着孟拱狂轰,摧毁了日军的外围工事,然后士兵突击,奋力拼杀,接近孟拱。一份资料中这样写道:“时间由白天转到黑夜,又由黑夜转到白天;距离由一千码,缩短到五百码、三百码、二百码……五十码;战火由炮火、机枪、步枪,进到手榴弹、刺刀、肉搏;敌军自知面临死神,反而镇静一些,断壁颓垣,都成了他们有利的掩护,然而,时间是过去了,空间是紧缩了,困兽犹斗,又有什么用呢?”
在新一军老兵张义栻的回忆中,中国战士是在第二天下午5时攻入了孟拱城里。大批日军看到走投无路,就跳进了河水中。仅仅在这一天里,114团就击毙日军1500名,俘虏21名。
攻占孟拱,和攻占加迈,仅仅相隔十天。而在这十天里,新38师击毙日军军官高见量太郎以下81名,击毙日军士兵4300名。这个数字还不包括饿死山中的日军。
田中新一呢?那个几天前还站在孟拱城外迎接溃兵的18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呢?他在哪里?
114团的炮弹一落在孟拱城里,田中新一就知道大事不妙,准备开溜。可是,往哪里溜呢?最近处是密支那,那里中日双方正在交战,“逃跑专家”田中新一不会选择去密支那,否则他还要再跑一次。田中新一决定一步到位,他带着随从沿着伊洛瓦底江边的密林,一直逃到了南部的八莫。
八莫无战事。
但是,田中新一没有想到,几个月后,中国军队还会进攻八莫。
田中新一逃走了,而他手下的虾兵蟹将可就倒霉了,他们化整为零,窜入密林中,有的十多个人,有的几十个人,苟延残喘,希望能够逃出孟拱河谷。可是,孟拱河谷的唯一出口被中国军队占领,日军只能在密林中到处打转,鼻青脸肿,奄奄待毙,有的被饿死,有的被当地山民杀死。当地山民们割下日军耳朵,找到中国军队领赏。
新38师曾有两名传令兵,在路上遇到30多名日军,一个叫张广坤的战士,只用冲锋枪打了两个弹匣,日军便狼狈逃窜,地上遗留下一挺机关枪,十杆步枪,15具尸体。
1944年12月,一支中国军队在缅甸八莫的街上巡逻。图中是被击毙的日本士兵尸体
孟拱河谷战役,敌我死亡比例为12∶1。这个比例,还没有将被炮火轰炸而死和被饿死的日军统计在内。
经过中国军队的连续痛击,缅北日军,尤其是18师团,还有多少战斗力?
在孟拱战役后,中国军队缴获的战利品中,还有一份55联队写给18师团的健康报告。里面有这样的文字:“因战斗持续,始终不能得到休养,部队半年以来之辛苦加剧,连续一周间阴雨,距敌数十米之第一线战壕里,满浸泥水,不得睡眠,体力之低下推想而可知……增强战力之方策,尚无具体实施办法,但为补助兵员营养之不足,应利用余暇采取野生植物——芭蕉芯、山芋、缅甸新菌——等努力维护体力。”
这份报告里还有“战力日趋低下,实已不堪重压”的话。自从中国军队全力反攻至今,已经过了八个月时间。在这八个月里,中国军队没有一天停歇过,总是在进攻,进攻,不断地进攻。在中国军队雨点一样不间断的进攻中,日军早就苦不堪言,早就面临崩溃的边缘,他们只是依靠最后一点武士道精神,在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在新38师114团攻打孟拱的日军守卫部队中,18师团只有56联队和114联队的残兵败将;在新38师112团进行西通阻击战的时候,18师团只派出了114联队一部。18师团有三个步兵联队:55联队、56联队、114联队。那么,55联队在哪里?
55联队有三个大队,第1大队在加迈战役中,被新22师和新38师113团全歼,剩下的两个大队,也没有多少兵力了。
一份《55联队兵员健康状况报告表》显示,55师团此时仅剩两个大队,就是第2大队和第3大队,没有统计第1大队,很可能是第1大队已一个不剩地被消灭。
第1大队在加迈全军覆灭,即使偶尔有漏网之鱼,想要回到田中新一和18师团司令部所在的孟拱,也先要穿过西通,而西通当时已经被中国军队占领,而且这是孟拱河谷唯一的通道,所以,日军只能迂回奔逃。
缅北那是什么环境?那是地球上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地方,只有大道没有树木,其余地方全是树木,日军要走进这些原始森林,就像掉进了汪洋大海里。当年中国远征军在野人山中遭受的苦痛,现在加倍还在了日军身上。
因为仓皇逃跑,没有给养,没有粮食,没有饮水,这些日军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当地土人杀死。杀死一名日军,或者活捉一名日军,送给中国军队,是有奖赏的。牵着日军俘虏上路,或者抬着日军尸体上路,都太累赘,土人们就干脆割下日军的耳朵去找中国军队领赏。
所以,18师团55联队第1大队没有一个人回到孟拱报到。他们不是死在加迈的炮火中,就是死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剩下的两个大队,人数加起来才575人。日军一个大队1100人,两个大队2200人,而现在两个大队仅剩下575人,剩下的1600人去了哪里?都死了。
即使这577人,也大多都是些老汉病娃,受伤的不算——估计没有几个不带伤的,患有脚气的142人,患有疟疾的43人,患有其他疾病的28人,还剩多少健康的?还剩362人。缅北的脚气病,不是普通的脚气病,这种疾病很容易就导致死亡。
两个大队总计2200人,仅剩下362人还能战斗,兵力还不到编制的六分之一。整整一个55联队,剩下的存活人数仅有575人,一个联队3800人,兵力也是不到联队编制的六分之一。
日军的报告中这样形容18师团残存的士兵:“18师团在长时间作战和撤退中,官兵已极度疲劳。上衣破烂,衬衣撕碎,露出背脊;裤子已不成形,大腿、膝盖露在外面,拖着透底的皮鞋,满脚上长着一层‘丛林疮’。因战伤、战病后撤的一群官兵姿态,让人不堪入目。身体骨瘦如柴,仅仅脸上尚残留着一丝九州男儿的不屈气概。战场缺乏卫生材料,连代替患者破旧衣服的大衣毛毯都不够用。第一线中队的官兵,包括中队长在内,一般不超过30人。甚至只有军曹以下十数人者,几乎都是半病员状态,可以说全部患有疾病和脚气病,因此无不诉苦行走困难。每人每天配给大米150克,补给正处于中断状态。”
这就是日军的“丛林战之王”,这就是日军王牌师团的第18师团,这就是参与过南京大屠杀的刽子手师团,这就是在淞沪会战中与新一军的前身税警总团交手的常胜师团,居然被中国军队打成了这副模样。
“二战”最大胆的奔袭
攻占孟拱河谷后,下一站就是缅北最大的城市密支那。
从新平洋到孟拱,中国军队的进军路线几乎都是从南向北,这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茂密丛林。而从孟拱到密支那,进攻线路改成了从西向东。密支那位于一个略有起伏的小平原上,周围也没有高山峡谷。
来到了密支那,就等于来到了缅北平原。从密支那向东200里,就是中国云南的腾冲。
打回老家,近在咫尺。
当时,守卫密支那的,是18师团114联队一部、56师团146联队一部、工兵12联队一部,共约5000人,最高指挥官是56师团步兵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他和18师团那个屡屡给部属写信,屡屡被中国军队缴获的步兵指挥官相田俊二是同一个级别。尽管水上源藏少将是密支那级别最高的指挥官,但是实际上的指挥权在丸山房安大佐手中。因为丸山房安所在的114联队,人数多于水上源藏带来增援的146联队。
进攻密支那的部队,有美军一个团,中国军队第30师88团、89团、90团,中国军队第50师149团、150团,中国军队第14师42团,总兵力约有11500人。这七个团不是一次性进行攻击的,而是渐次加入,最初攻击的,仅有美军一个团和中国两个团。
从部队番号中能够看出来,中国军队都是刚刚从国内运来的战士,尽管他们在中国战场也屡有斩获,但是缅北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场,完全不同的环境。所以,攻方军队伤亡较为严重。
攻方的最高指挥官是史迪威,直接在前线指挥的先后是麦里尔、鲍特纳和维塞尔,鲍特纳,就是那个屡屡被孙立人和廖耀湘证明他不会打仗的中国驻印军参谋长;这个美国佬攻不下密支那,又换了一个美国佬指挥,依然毫无进展,史迪威环顾左右,再无合适的美国佬,这才把战场指挥权交给了新一军军长郑洞国,郑洞国沉着老练,步步为营,终于攻占成功。
郑洞国在《中国驻印军始末》中这样写道:
7月6日,我到前线视察,深感各部队胶着不动,徒延时间,因而决定在7月7日发动全面进攻。……此次战役,前后换了三个美国指挥官,他们既不了解中国士兵的特性,又不信任中国军官;命令时常变更,任务指示也不明确,下达命令之前,对实施所做的时间不做考虑,且常陷入分割使用兵力的错误。
郑洞国在抗日战场上奔赴多年,对于作战很有一套,在反攻缅北中,一直是新一军的军长,可惜他一直被史迪威边缘化,不给指挥军队的权力,因为史迪威担心他功高盖主。
密支那战役历时三个月,中国军队损失6670人,美军损失2207人,击毙日军2300人。其中,美军有980名是因病离开了战场。经此一役,美军那个团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战斗,此后退出了缅北战场。
密支那战役是整个缅甸战役中,中国军队以多打少,却伤亡远大于日军的一场战役。这是第二次缅甸战役中,唯一的一次中国军队伤亡超过日军的战役。
中国军队中作战经验丰富的新38师和新22师都没有参战。没有参战的原因是,史迪威认为他依靠手中的美军一个团和中国军队刚刚空运来的六个团,足以攻占密支那。
密支那战役打得极不顺利。它以顺利开始,以不顺终结。
在1944年4月下旬和5月上旬,中国驻印军派出了三支部队:第一支是攻打加迈的新22师,第二支是攻打孟拱的新38师,第三支就是攻打密支那的中美混合先遣突击队。
现在,加迈和孟拱都被占领了,密支那这边情况如何?
在第一次入缅作战中,因为日军56师团千里奔袭,抢占了密支那,切断了中国远征军的回国之路,十万远征军被迫进入野人山,结果四万战士再也没有从荒蛮的大山中走出来。
这次,还是中国远征军,还是日军56师团,再搭上18师团一部分,还是在密支那,中日双方要展开一场血战。中国军队,要雪第一次缅甸战役之耻;日本军队,要雪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之耻。
孟拱河谷激战正酣,密支那的日军明白中国军队早晚会来,他们深沟高垒,等待着新一军出现在他们瞭望的视线里。
然而,新一军没有出现,曾经杀声震天的缅北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寂静预示着更大的血战在酝酿。
日军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就在密密层层的阳光无法穿透的密林里,中国军队和美国一支名叫“劫掠者”的特种部队,在悄然靠近密支那。
攻击密支那的先遣部队分作三路纵队,悄然向密支那进发。之所以要兵分三路,是担心有哪一路在迂回穿插中与敌人遭遇,被击溃或者被剿灭。这样,即使有两路遭遇不测,还是有第三路会赶到目的地。
资料中记载,中美混合先遣突击队于1944年4月28日秘密从胡康河谷的大克里向密支那进发,一路披荆斩棘,跋山涉水,所走的线路是亘古荒蛮,完全没有人类生活足迹的原始丛林,他们人手一把砍刀,在密密的丛林中开路而行。遇到江河拦路,全体人员又要凫水过去。为了避免日军飞机发现,他们白天潜伏,夜晚出行,而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方式又全部中断。他们就像一群野人,彻底消失在了缅北原始森林里,也与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
这一路上,因为路途艰险,这三路先遣队又不得不用双手和膝盖在热带雨林中爬行,每天仅能行走八公里,而且,在途中的雷班和丁克路高还与日军发生了激战。
日方的资料和后来的战事证明,日军一直不知道有中美军队在偷袭密支那,所以,在雷班和丁克路高与中美激战的日军,估计是全部阵亡。
中美混合先遣突击队出发后,史迪威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奇袭密支那,应该算是史迪威在缅北战场上直接指挥的第一次战役,也是史迪威一直看重的加拉哈德团第一次参战。史迪威很想证明自己,也想让这支美军证明他们。
16天后,焦急不安的史迪威终于等到了突击队发来的信号,告诉史迪威说他们距离密支那仅有两天路程,然后信号又中断了。又两天后,突击队接近了密支那以西约一公里的飞机场,史迪威又收到了时间短暂的信号。
最先到达密支那机场附近的,是第2纵队的第50师150团,团长黄春城带着全团战士,切断了密支那和孟拱之间的公路,然后,率领战士们向机场纵深秘密进击。
第二天凌晨,美军飞机出现在了密支那上空,对着这座缅北最大的城市狂轰滥炸。三小时后,第50师150团和第30师88团的战士们跃身而起,向完全不明就里的日军发起凶猛一击。当时,机场的日军茫然失措,惊惶万状,他们正在吃早餐,完全不知道中国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仅仅过了四小时,密支那飞机场就被占领。
清理机场后,共计击毙日军48人,俘虏一人,缴获重机枪四挺,步枪11支,而攻方阵亡21人。
随后,美军满载着武器、弹药、给养和增援部队的运输机与滑翔机,在密支那机场不停地降落。密支那的日军望着天空中蝗虫一样的巨型飞机,目瞪口呆,他们又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原来仗还可以这样打!
中美联合先遣突击队兵临城下,中国驻印军乘着飞机跨越战争尚未结束的孟拱河谷和暗无天日的原始丛林,源源不断地来到了密支那城外,日军苦心经营了两年的防线此刻形同虚设,荡然无存。面对突然伸至胸口的刺刀,日军连伸手阻挡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们只能退缩在密支那城中防守。
先后空运来密支那的中国军队有:
5月17日下午,第30师89团大部。此前,89团在英帕尔一带布防。
5月18日,89团剩余部队也空运至密支那。
5月19日,第14师42团空运至密支那。
7月25日,第30师90团也空运至密支那,该团是一个刚刚组建起来的新兵团。
密支那机场被攻占几小时后,史迪威带着30师师长胡素、50师师长潘裕昆飞抵密支那机场,同行的还有12名战地记者。第二天,世界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盟军奇袭密支那”。
英国人一直骄傲地认为,没有大英帝国的帮助,中国人是无法占领密支那的。缅甸是大英帝国的属地,没有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大英帝国的军队参与,仅有几万人的中国军队是无法攻占缅甸的任何一座城市的。而现在,中国人居然兵临密支那,丘吉尔大为恼火,他怒气冲冲地致电责问英国东南亚战区盟军总司令蒙巴顿:“他们是怎样在密支那从天而降的?你对此有何解释?”
奇袭密支那,被后世称为战争史上最大胆的行动之一。
日军在密支那城里和外围修建了上千个掩体,每个掩体里有一个日军,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时候,日军是不能走出掩体的。在一些重要地段,掩体与掩体之间还挖掘有壕沟,可以互相增援。在每一道十字路口,日军都用钢筋水泥修建有工事,工事下连有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掩蔽部。工事外有交叉火力,除了配置机枪外,还配置有狙击手。远征军没有攻到近前时,工事上只有一个瞭望哨;而远征军冲进距离工事仅有几十米的地方时,掩蔽部里的日军才会冲到射击位置。
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所编写的《缅甸作战》中记载,因为18师团官兵多为北九州的矿工出身,他们在密支那建成了两处地下指挥所,能够经受飞机重磅炸弹的轰炸;在第一线构筑了很多单兵掩体,并在其上覆盖马口铁板,防止火焰攻击,而每个士兵必须携带竹筒和管子进入掩体,以防轰炸时被埋在土内窒息。想来,这两处指挥所,应该是水上源藏少将和丸山房安大佐的。
守卫密支那的日军最高指挥官是水上源藏少将,他接到的是“死守密支那”的命令。而给他下了这道命令的,则是日军33军的“豺狼参谋”辻政信。辻政信,这是一个以残暴和冷酷而著称的日军参谋,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最有名的日军参谋,他生吃战俘的器官,极度膨胀自负。他是诺门坎战役的实际指挥者,也是巴丹死亡行军的实际操纵者,还是一个畅销书作家。他写的丛林战小册子《只要读了就能赢》是日军在东南亚作战的“圣经”,他在战后写的战争纪实《潜行三千里》和《十五对一》曾经风靡一时。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了不起,实际如何?他的上级东条英机认为他“言过其实,不可大用”。而山本五十六更直接称他是“上蹿下跳的小丑”。
水上源藏在带着增援部队进入了密支那后,就一次次向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建议:“放弃密支那,保存实力。”可是,辻政信却认为密支那必须坚守,并一次次越俎代庖,向水上源藏下达死守的命令。其实,水上源藏是清醒的,他明白,面对中美军队上万人的进攻,面对每天头顶上蝗虫一样的飞机和动辄就像冰雹一样轰击的炸弹,死守密支那徒劳无益,只有死亡一种结局。
然而,既然33军司令部让坚守,那么水上源藏也只能坚守,他别无选择。
密支那战役是中国远征军这一路上最难打的一场战役。
当时恰逢雨季,阴雨连绵,密支那成为了水乡泽国,日军以逸待劳,躲在干燥的掩体里等待远征军,而远征军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前强攻,有时一天仅能推进几百米,而且很多时候,进攻的部队都是在齐膝深的泥泞中行进。到了夜晚,日军又爬出掩体抢夺白天丢失的阵地。
战争处于胶着状态,双方都死伤惨重。郭建新当年是50师150团的上尉军需官,他后来回忆说,在密支那战役中,担任主攻的150团牺牲率高达三分之二,一个营牺牲的就有300人。150团有14个连长参战,最后只剩下了五个,九个都牺牲了。
据资料记载,50师150团在进攻火车站的时候,“由于补给不济,通信为敌炮摧毁,联络中断,又无空中与炮火支援,致使第二营和第三营伤亡各级军官46人,士兵623人,少校团副宋公侠也在指挥战斗中阵亡。尽管粮弹已尽,但官兵们仍坚持与日军肉搏厮杀,最后只得突出重围退守火车站附近,火车站得而复失。日军伤亡亦在500人以上,战斗相当激烈。来不及突围的150团剩余官兵,被日军围困于火车站附近,拼死与日军白刃格斗,与进攻日军相持达旦。”
当时,指挥攻打密支那战役的是麦里尔准将,因为久攻不下,史迪威又用鲍特纳替换了麦里尔,然而,鲍特纳还不如麦里尔。鲍特纳专横跋扈,对中国军官极不信任,不去前线,坐在后方的指挥部里,仅凭前方的情报,随意指挥,一意孤行,让攻城部队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史迪威无奈,却发布了一道更加错误的命令:前线的中国军队分别由各师师长直接指挥,尽快攻下密支那。
这样的一道命令,让攻城的各部队缺少协作,各自为战,更难以形成攻击力。
鲍特纳给攻城部队造成了极大伤亡,史迪威又让一个名叫维塞尔的美国人指挥,但是,依旧打不开局面。这时候,史迪威环顾左右,已无美国人能够胜任这一攻城任务,只好把指挥权交给郑洞国。
郑洞国改变战术,步步推进,不急于求成,而且注意步炮的协同作战,让伤亡大大减轻。
《密支那攻防战》是当年被报刊广为转载的一篇文章,里面有这样一段文字:
新编30师参谋主任唐泊三上校认为,以血肉之躯去硬拼不是办法,于是创造了一种活动的堑壕战。报载我军开凿地道,进行隧道站,其实不是;而是沿密支那城周围挖掘无数三条平行的蛇形堑壕,向敌阵前延伸。在每条深达五尺堑壕的前端三面堆放活动沙袋,一面向前推动沙袋,一面挖出泥土,掩护前进;在堑壕里设有若干轻机枪射击点,每点布置射击手、弹药手、预备射手各一人。这三条平行的堑壕火力可以互相支援,逐渐向前推进。等到接近敌阵时,将手榴弹捆在长约两丈的竹竿前端,安装导火线。使用时先点燃导火线,待手榴弹将爆炸时,就送进敌阵地的枪孔里,消灭敌人。这时活动堑壕继续向前延伸,逐战逐进,由点的攻击进而到面的占领。
看了这段文字,让人感觉到攻打密支那真难啊。
攻城战士像拔钉子一样,一个一个消灭掩体和工事里的日军,一寸一寸地向前进攻。7月18日,终于攻进了密支那市区,双方开始了逐巷、逐屋的争夺。8月2日,日军被压缩到了城北最后的阵地,但是,水上源藏少将带着1200名日军还在负隅顽抗,据险死守。
当天晚上,50师师长潘裕昆组织敢死队夜袭,老华侨寸世祖主动来到50师师部,他说他熟悉密支那的街巷,愿意冒死带着敢死队前去。
成立敢死队的消息传出后,50师仅存的将士们纷纷请战,就连师部的伙夫、马夫、勤务兵也请求一战。150团少尉排长崔复生从外面回来,得知敢死队人员已经大大超额,放声大哭,坚决要求把自己算进去。最终,敢死队由104名战士组成,由师部参谋处副处长李大同中校担任队长。
这支敢死队的装备是,每人一把冲锋枪,手榴弹十余枚,分为15组,每组一挺轻机枪,掷弹筒多个。
凌晨3时,敢死队在老华侨寸世祖的带领下,避开日军的工事和掩体,直插日军后方。当时,由于激战竟日,日军疲惫不堪,即使敢死队从距离敌人仅有一二十米的巷道通过,日军也毫无知觉。两小时后,敢死队来到了设伏地点,剪断了日军电话线,躲藏在残垣断壁后,李大同中校向50师师部发出信号。
几分钟后,埋伏在前沿阵地的50师枪炮齐鸣,杀声震天,日军从睡梦中惊醒,仓皇抵抗。敢死队突然从后方杀出,手榴弹和爆破筒雨点一般地掷向日军,全心全意正面迎战的日军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纷纷倒下。
在中国军队的两面夹击下,日军无险可守,只得弃城逃跑。围攻密支那的各路军队穷追猛打,一直把残留日军追到了伊洛瓦底江边,一部分日军被远征军击毙,一部分日军抱着竹子和木头跳进了江水中,身体藏在竹子和木头下面,企图逃命。远征军战士对着竹子和木头的下面扫射,水面立刻就冒出了一股血水。一股股血水汇集在一起,染红了伊洛瓦底江面。这样的射击,日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要还手,就会被淹死;不想被淹死,就无法还手。
中午,远征军打扫战场时,在一棵树下看到了水上源藏少将,他面朝东方,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手枪,太阳穴被洞穿。而丸山房安大佐得以逃脱。
这两名日酋是如何逃离密支那的?日本《缅甸作战》对密支那战役最后的场景是这样写的:连续8月1日到3日,在炮火掩护下,在水上少将和丸山大佐指挥下,主动乘木筏将妇孺、重伤员生存有望者,渡至伊洛瓦底江东岸热带丛林中。到伊洛瓦底江东岸后,水上少将拔枪自戕。
水上源藏和丸山房安撤走后,城北还有一股日军,负隅顽抗。这股日军,就是掩护水上少将和丸山大佐撤退的那股日军。中国军队组织敢死队,乘雨夜摸上高地,猛攻这股日军,终于全歼该敌。
至此,长达85天的密支那战役终于结束。
此刻,远在锡兰的史迪威将军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密支那来电——终于攻克,谢天谢地,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此役过后,史迪威被提升为美军四星上将,达到他职业生涯的最高峰,与著名的巴顿将军比肩。
写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中美军队有绝对优势的兵力,绝对优势的武器,为什么没有全歼密支那的日军?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进攻的一方“围师必阙”,在围攻密支那的时候,故意给日军留条后路,让日军能够沿着伊洛瓦底江的方向撤退,以减轻进攻一方的伤亡。可是,日军一直坚守密支那82天,到了最后的关头,才决定使用这条逃生之路。而当水上少将和丸山大佐已经带着伤兵撤到了伊洛瓦底江东岸,中国军队才发现守城日军逃跑了。
奇袭密支那,本来是史迪威设计的一步绝妙的好棋,可是由于美军指挥官的瞎指挥,把奇袭战打成了持久战,造成了密支那战役中进攻一方的重大伤亡。
密支那战役后,中国远征军趁着雨季进行整编,新一军一分为二,分为了新一军和新六军,新一军下辖新38师、30师,军长孙立人;新六军下辖新22师、14师、50师,军长廖耀湘。
现在回头来看中国驻印军作战史,觉得有很多极富戏剧性的因素。有人说,历史是由很多偶然造成的。这话很有道理。
当中国驻印军在蓝姆伽训练丛林作战的时候,日军认为缅北暂无战事,就准备回头对付滇西的抗日力量。当时,中国军队第54军36师等部队在滇西从事游击战,让日军56师团焦头烂额,屡剿不绝,日本南方军决定派遣驻扎在缅北的18师团增援滇西的56师团,一举肃清这些游击部队。
1943年10月13日,日军精心准备的对腾冲北部的扫荡行动开始了。而此前,18师团114联队被调到了滇西战场。
第二天,也就是1943年10月14日,筹划良久的新一军突然大举反攻。新38师率先杀入野人山,日军一路溃逃。
所以,在中国驻印军早期的于邦战役等一系列战事中,只有日军18师团的55联队和56联队在抵挡,没有见到114联队。此时的114联队,还远在滇西。要去增援18师团另外两个被打得满头疙瘩的联队,极不容易,山高水长,行动不便。
没有任何资料证明,当时新一军得知了18师团因为抽调兵力去滇西围剿36师等游击部队,而致使防线空虚,才进行反攻的。10月14日大举反攻的日期,是蒋介石、史迪威和孙立人反复斟酌而最后敲定的日子,他们确定这个日期的时候,并不知道日军会提前一天抽调兵力在滇西围剿。10月13日的围剿日期,也是日本大本营和南方军反复斟酌而最后确定的日期,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们撅起屁股围剿滇西的时候,新一军会在他们的屁股上捅一刀。
日军派往滇西的114联队在得知18师团遇袭后,又千里回援,疲于奔命,结果,不但没有挽救18师团,自己也在孟拱河谷被新一军吃掉了。
114联队失误,导致18师团覆灭;18师团覆灭,导致缅北战场失败;缅北战场失败,导致滇缅公路和史迪威公路连成一线;中国抗战的生命线恢复,使中国得到大量美援物资;中国得到大量美援物资,军队战斗力大大增强,日本的末日来到了。
决定战争进程的,几乎都是这些偶然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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