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激烈的暴风雨刚刚平息,拉贝先生和美国大使霍夫曼二人知道今天再吵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只好起身,愤然离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景,松本大佐大大地松了口气。
菊池俊彦一脸冷笑地走了进来。
菊池对松本大佐道:“这两个家伙实在讨厌,不如我让人偷偷地收拾掉他们算了。”
“不可造次。”松本急忙摆手制止,横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们屁股上的屎还少吗?现在形势变了,你懂吗?”
松本走到窗前,叉着双手望着楼下的大街,一脸茫然道:“西方各主要国家的大使都回来了,各大使馆正在恢复建制,跟着的还有各国的记者,这些肇事精们专门盯着我们部队的一举一动,所以我们处处都要谨言慎行,不要被记者们抓住小辫子。”
菊池道:“可这两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还着羁押着20名美国船员,他们下次也许会带更多的人来,来闹事,来寻衅,如果让他们搞成一个街头抗议示威,那就麻烦大啦。”
“是啊,是啊,我正为这事头痛呢,”松本紧皱着眉头,用一根指头敲着脑门道:“他们几次三番上门要人,我都推说没有,但他们根本不相信,一口咬定关在我们的监狱里,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漏洞,走漏了消息,幸好他们手里没有真凭实据。”
“嘿嘿……”菊池獠笑一声:“他们当然拿不出过得硬的证据。”
“不,你可不要低估他们的能量,”松本忧心忡忡地说:“万一有一天,他们真的拿出了真凭实据,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菊池的眼中射出一丝锐利的芒刺,“我看来个干脆的,嘿嘿,让他们彻底从地球上消失!”
“你的意思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对!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菊池态度坚决地说:“与其留着这些人,让人家最后找到踪迹,抓到把柄,还不如提前动手,让他们人间蒸发!”
松本严厉地瞪了菊池一眼,一时缄默不语。
其实,松本不是没有想过杀人灭口这一招,但他一直担心的是舆论,万一被那些寻头觅缝的记者们发现,就会嚷嚷得满世界都是,如果上海和全中国的报纸一起炒作,到那时候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但如果能够严格保密,不走漏任何消息,杀人灭口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办法。
松本思考良久,转头问道:“菊池君,如果毁尸灭迹,怎样才能做到不走漏一丁点消息?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菊池笑道:“大佐阁下,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菊池胸有成竹地说道:“消息之所以会被走漏,是因为执行枪决的人知道的太多。那怎样才能让执行枪决的人互不知情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任务分解开,让他们分开执行,每部分人只知道自己的任务而不知道别人职责。首先,我们选定在长江边上枪决这批犯人。长江水流很急,人掉入后很快就会被激流冲走,这样就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第二,运送犯人的司机,由治安队派出,他只知道把这批犯人从老虎桥秘密监狱拉往江边,其他一概不让其知道。第三、押送犯人的人员,由我先遣队派出,只负责押解犯人到江边,其他不让其知道,到江边后他们必须得立即离开;第四、让宪兵队派出五名人员负责枪毙犯人,他们在半路指定地点上车,只负责到达江边后,将20名美国船员全部枪毙,枪毙执行完成后,即自行离开,事前并不让其知道他们要枪毙的是何人。这样,每部分人员只知道自己的任务而不知道整个行动的全貌,这样消息就不会外传,即使外传,任何人也得不到这批美国人在长江边被处决的全盘情况。”
松本听了这个方案后,频频点头赞许道:“很好,很好,你不愧是土肥原先生的真传弟子,这个方案真可谓天衣无缝啊。我看就这样定了吧。你马上写成文字方案报来,我批了你就安排执行吧。”
“好的,”菊池问道:“大佐你看枪毙的时间点定在后天晚上八点如何?”
“可以。你去写方案吧。”
“哈依!”菊池敬了个礼走出门去。
崔际胜驾驶着吉普车远远驶来,董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车行如风,二人漫无边际的瞎聊着。崔际胜注意到,街上难民的数量已明显减少了,而更多的是出门采购的百姓。日军对恢复城市容貌和功能的工作抓得很紧,许多工人在士兵的监督下正在修复作战中毁坏的房舍和道路。许多商店已经开张营业。主要公共建筑物外都搭着脚手架,远远望去一片繁忙景象。
车子驶入太平路,他们上次来过的那家叫“京都料理店”的餐馆已经在望了。
崔际胜在日本餐馆门前刹住车,二人先后从车上下来,走进店里。
“哟,二位老板,大驾光临。”上次那位叫星野洋子的老板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大花的和服,热情地迎了上来。
“是星野老板娘啊,最近你店里人更多了,生意兴旺啊。”董彪大大咧咧地招呼道。
“是啊,是啊,托您的吉言,生意还算兴隆。”星野笑道,转头对女侍说:“和子,快给客人上茶来。”
二人坐了上座,和子端上了日本茶,董彪呷了一口。
“我说老板娘,中国菜会不会做呀?”董彪问。
“会会会,什么都会做,你要什么有什么。”星野洋子笑道。
董彪斜觑了星野一眼,随口说道:“真的要什么有什么?好,我点几个家乡名菜。先来个‘西湖醋鱼’,再来个‘油焖春笋’,一个‘龙井虾仁’,一个‘清汤鱼圆’,一个‘蜜汁火方’,一个‘生爆鳝片’,一个‘东坡肉’和一个‘叫花童鸡’。”
星野洋子一边写下菜名,一面咯咯咯地笑道:“您点的都是中国传统名菜呀,难道您的家乡是杭州的?”
“哟,一听你就是内行,”董彪笑问道:“难道你这里雇了杭州的大师傅?”
“咳,真是巧了,我请的师傅就是杭州的。”
“好好好,今天老子们要大大地开开洋荤,叫你的师傅好生伺候着,把最好的手艺拿出来。”崔际胜吩咐道。
“放心,很快就得。您二位先喝茶。”星野到后面忙活去了。
董彪看着老板娘的背影道:“这是个假东洋。”
“嘿嘿,队长真是好眼力,肯定错不了,”崔际胜一面给董彪递烟,一面替他点上火说道:“要是我我也这么干,顶着日本人的招牌多好办事呀。”
“那是。”董彪问道:“哎,上次我叫你搞的东西搞到没有?”
崔际胜笑道:“咳,早搞到了,不就两瓶法国红酒,五条骆驼牌香烟,三包咖啡嘛,好办。现在黑市已经开起来了,什么稀罕、贵重的玩艺儿都有了。这儿离上海近,只要上海有的,南京都有了。”
“是嘛?”董彪小声问道:“白面……也有了?”
“那个嘛,嘿嘿,有是有,但一般人搞不到,上次如果不是一个老朋友帮忙,还真把我难住了呢。”
“上次多亏了你呀,不过那二两已经抽完了,下次你再帮我搞一点,钱少不了你的。”
“咳,什么钱不钱的,咱俩谁跟谁呀,下次我再跑一趟就得了。”
“好,很好,那我以后就把杜冷丁戒了。”董彪用赞赏的目光望着崔际胜道:“老崔呀老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升职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松本对你印象不错,估计这两天就批了,以后副队长就是你的了,你可要好好给我干哪。”
“队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崔际胜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二人开始大吃起来。
星野把日本清酒也端上来了,董彪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喝到酒酣耳热之际,董彪对崔说道:“哎,有个任务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你办吧。”
“什么任务?”
“牛岛贞雄师团长的太太从上海过来,要从南京经过,从下关码头过长江去对面的浦口码头,那边有人接应,这边由我们治安队派人护送,我看你来护送吧。”
“没问题。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8点。”
“哦,晚8点?我好像听说晚8点有个重大任务啊?”
“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嘛,”董彪把几块肥肉扔进嘴里,说道:“是这样,有个重大行动,是高度机密的,我们治安分队的任务是押送一批犯人去长江边,到了那儿就算完成任务,至于押送的是何人,我也不清楚,押送的人也不许问。”
“哦,这样啊?”崔际胜心里“咯噔”一下,但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反正跟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护送师团长的太太嘛。”
董彪卖弄地说:“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其实押送的就是那批美国船员,要打靶了,地点就在长江边上。”
“美国船员,全毙了?”崔际胜看见董彪点了点头,又道:“松本大佐可真会选地方,在长江边上杀人,枪一响,水一冲,一点痕迹都不留,嘿嘿,真高明。”
董彪道:“还不是让美国大使闹的,本来还没想到要杀掉,这一闹,全部让他妈的人间蒸发。因为日本人从不承认这批人是日军抓的。”
“这一手可够狠的,”崔际胜喝了口酒,“为什么不让我们治安队执行枪决任务?只是押送?”
董彪和崔碰了碰杯,道:“主要是为了保密呀,你看,押送的人是我们治安队的,用的车是先遣队的警备车,但执行枪决的是宪兵队的人,三拨人,各管各的,互不通气。我们的人接到宪兵队的人后就返回,别的不用管。”
“我的个乖乖,这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自己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啊,”崔际胜往嘴里扔口菜,道:“那宪兵队的人从哪儿上车呢?”
“枪决计划制定得非常严密,还有文字方案,就是那个菊池写的,”董彪一脸不屑地说:“松本大佐还不让我看,结果我趁他上厕所的机会偷偷看了,不就是时间、地点和人员安排嘛:7点30分从先遣队出车,7点35分到秘密监狱押人,7点45分到塘坊桥东路口接载宪兵队的5个人,7点55分车到下关的江边,8点整执行枪决。”
崔际胜暗暗地把时间、地点和人员安排都记在心里,嘴上却说:“我们护送师团长太太也在8点,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吗?”
“这一点嘛,纯粹是巧合。”董彪笑道。
“哦,我明白啦。哎,队长,我们几点出车,在什么地方迎接师团长夫人?”
“师团长太太住在美林路‘大和宾馆’,我们7点30分出车,7点40分接上师团长太太,7点50分赶到下关江边,8点整上船,把他太太护送过江就算完成任务。”
“好的,我去跟司机老张说一下,后天下午加满油,可千万不能误了事呀。”
“我不管,你安排吧。”董彪摆了摆筷子说。
当晚十点,崔际胜就把这个重大消息悄悄通报给了拉贝先生,拉贝觉得事关重大,立即给美国大使霍失曼通了电话,霍夫曼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崔际胜用自己的车带着马如龙和曾沧海来到了宁海路5号安全区总部拉贝先生的办公室,此时,美国大使和廖耀湘参谋都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
这时,办公室里一共有6个人,他们是拉贝、霍夫曼、廖耀湘、马如龙、曾沧海和崔际胜。
马如龙还是第一次见到拉贝先生,崔际胜将众人彼此做了介绍,拉贝先生、美国大使与马、曾一一握手。最后崔说道:“我们开个紧急会议。这次日本人的杀人行动计划,表面上看起来制定得滴水不漏、非常严密,但其实让我们有机可乘,我们完全可以将计就计。今天我把大家叫来,看看有什么一箭双雕好的办法,既能够解救美国船员,又能利用护送师团长夫人的船只把廖参谋等人送过长江?”
霍夫曼非常气愤地说:“这帮日本人简直丧尽天良,我们三番五次登门,他们就是死不承认抓了美国船员,现在又要杀人灭口,以掩盖他们的罪行!”
拉贝也气愤地说:“他们以为悄悄杀人后抛尸长江,毁尸灭迹,叫我们找不到杀人的证据,他们就可以逃脱关押美国船员的指控,这就是强盗逻辑。”
廖耀湘建议说:“依我看,我和手下人可以化装成宪兵队的,在塘坊桥东路口提前五分钟上车,这样就可以骗过治安队的人。我们跟随押解的卡车到了江边,就可搞一个假枪毙,这样就可以保护美国船员不受伤害,而把他们全部拯救下来。”
霍夫曼点头赞许道:“这样固然好,但要严格把握时间,车子是7点45分到塘坊桥东路口,但问题是真的宪兵队的人也等在那里,你们怎么才能冒充宪兵队的人呢?”
这个问题把大家都难住了,一时无人说话。
马如龙看了看众人说道:“我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打一场小规模的狙击战,把这几个宪兵队员干掉!”
曾沧海表示认可,卷起袖子道:“我看可以,我和老马一人两、三枪就包圆了。”
崔际胜向拉贝、霍夫曼和廖耀湘介绍道:“你们不知道,这两位可是专业狙击手啊,干掉五六个宪兵队员不过是小菜一碟。”
大家想了想,都频频点头认可。
“可以,我看唯有这个办法了。”美国大使说。
拉贝有些不解地说:“廖参谋的人假扮成宪兵队员,随车来到江边,搞一场假枪毙,这固然好,但美国船员都掉到了江里,这时怎么办呢?”
崔际胜诡秘一笑道:“这时候,护送师团长太太的观光船刚好在江边,这条观光船这时候还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但我们必须把这条船控制住,才能接应掉进江里的美国船员们上船。”
“上船,从江里爬上船?我的天哪!”美国大使额首苍天。
马如龙道:“美国船员能够安全爬上这条观光船当然是最好不过,但问题是你在护送师团长太太,如果你一露面,你就暴露了,这又怎么办呢?”
崔际胜道:“当然我不能暴露,但我又不能不出场,因为我们之中只有我懂日语,我必须带队并护送师团长夫人登船。这我怎么分身呢,只有一个办法,让人先把我和师团长太太一起‘劫持’了,是带引号的劫持,捆起来关在一个地方,这时我必须悄悄离开关押地。我化装成另一个人,带队来到江边,仍以师团长太太的护送人的面目出现,谁来装扮师团长夫人呢?这时老曾的嫂子就可以登场了,让沈玉珍装扮成师团长夫人,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登上观光船。我们上了船之后,如果船上的日本人少,我们就缴了对方的械,如果船上的日本人多,我们就让船继续驶近江边,让马如龙带着掉进江里的美国船员们悄悄地爬上观光船,我会在船上接应你们。等美国船员们都登上了观光船,我们再解决船上的日本人。等观光船护送美国船员们到了江对岸的浦口码头,你们都安全登岸之后,我再回来,赶回师团太夫人的关押之地,重新装成被捆绑的样子,再让人通知日本人来解救,这样,我又装成了一个受害者,这样我才不至于暴露。”
美国大使对老崔笑道:“嗯,你考虑得非常周密,安排得也非常巧妙,这样一来美国船员们都得救了,你也安然无险,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廖参谋皱着眉头道:“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我们的日军军服怎么解决?还有美国船员上了船之后,也需要身穿日军军服,才能在上岸时蒙混过关。”
马如龙也犯了难,“是的,我看起码需要25身日军军装,这么多军装去哪里搞呢?”
“总会有办法的,且让我想想,”崔际胜思考了一会儿,对众人说:“这么多军装,我看只有上日军医院里才能搞得到。”
“日军医院?”
“对,日军医院,”崔际胜道:“我去第六陆军医院看过病,我知道,那些病号的衣服都统一锁在病理部的铁皮柜子里,这需要我们去偷。”
“偷?”马如龙和曾沧海对视一眼。拉贝和霍夫曼露出担忧的神色。
“偷?你有把握吗?”拉贝眼睛里带着问号。
“没把握也得干,”崔际胜态度坚决地说:“因为如果从军营偷,势必会惊动敌人,而只有从医院里偷,才不容易在事后立即引起人们的怀疑。等过几天他们就是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也早结束了。”
“要偷必须要快,只剩今晚一个晚上时间了,明晚就是拯救行动了。”廖参谋说。
众人小声议论了一下,都觉得从医院里偷军服相对比较安全。
大家又商量了一下行动细节,时间衔接和人员分工等事宜,决定马上分头行动。
当天晚上9点,一辆白色的大型厢式卡车开进了日军第六陆军医院。
院子很大,大门口有两个持枪的日本哨兵在站岗,他们边跺脚、边踱步,抵御着冬夜的寒冷。
迎面是一排排对称的平房,看上去像一座小学校。有四、五辆救护车停在院子里边,车子边上蹲着几个抽烟聊天的司机。
树上拉着一排排晾衣绳,晾满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各个病房门口,都站着伤员和病号,都是肢体受伤的,大部分不是架拐就是打着石膏。
崔际胜走在前面,他穿一身白大褂,戴着一副大口罩,后面跟着两个同样是身着白大褂的军人,他们是马如龙和曾沧海乔装的。马、曾二人脸戴防疫面具,臂戴红袖标,手提喷雾器,还抬着一个大木箱子。
三人走进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显然是事前接到了电话,客气地把三人让进了办公室。
崔际胜自我介绍道:“我们是军方流行病防疫部队的,前来执行定期消杀和防疫任务。”
“知道,知道,”院长说:“我们医院上个礼拜就消杀过了,我看没有必要再次消杀了。”
崔际胜用熟练的日语道:“不不不,院长先生,你不知道,按一般规律来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换句话说,‘大战过后必有大疫’,不管是自然灾难还战争灾难,过后往往会爆发大规模的传染病,如果水源污染会引起细菌和病毒性传染病,当然更可怕的是空气传染。这就需要对市区进行大范围的消毒、加强食品和饮用水卫生等。对医院这种病人比较集中的地方,更要加强防疫工作……”
院长有些不耐烦地听着。
崔际胜翻着白眼自顾自地说道:“……传染病流行的时候,只要切断传染病流行的三个环节中的任何一个环节,传染病就流行不起来;因此预防传染病的一般措施有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等三种措施;使用消毒液进行大范围消毒,在预防传染病的措施中属于切断传播途径……”
“好啦,好啦,崔先生,”院长打断了老崔的话,“我不要听什么大道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就说我们怎么配合你们吧?”
崔际胜装做很内行的样子说:“当然是先从办公室开始,然后是病房、手术室、医生宿舍、仓库、病理部,最后是各条通道及院子。”
“行啦,我叫秘书带你们去吧。”院长叫来行政秘书,带着三人走进其他办公室。
办公室和病房的消毒工作开始了,闲人离开了,马、曾二人装模作样地喷洒了一气。他们顺着走廊一间接一间地喷药。
然后是手术室、厨房和餐厅,最后他们来到病理部。
里面是一条灯光昏暗的走廊,再往里走,是成排成排的铁皮柜子。三人对视一眼,崔对秘书说,“我们消杀的时候,这里不能有人,请您也出去吧。”
秘书耸耸肩,嘟囔了一句什么后就离开了。
三人暗中互换了一下眼色。
室内没有外人,马如龙把住门,崔际胜拿出提前配好的万能钥匙,打开了一扇铁皮柜门,里面堆满了日军军装,这些军装都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都编了号码,马如龙打开木箱子,把二十多套军装装进箱子里,并盖好盖子。
做完这一切,消杀工作就结束了。
三人走了出来,把箱子、瓶子抬到门外,崔自己进入院长办公室。
崔让院长签了字,走了出来。三人顺着后门走进后院停车场。三人故意放慢脚步,有说有笑,大摇大摆地向那辆画着绿十字的白色厢式卡车走去。
卡车前面虽有两名日军士兵在站岗,但没有理会这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马如龙有点紧张,手一直插在裤兜里,紧紧地攥着一支小手枪,还好,看守没找他们的麻烦,三人终于顺利上了消毒车。
老崔启动了汽车,车子驶到了门口,警卫示意要停车查检。老崔说是来执行消杀防疫的任务的,并递上了证件。
警卫瞭了眼证件,挥挥手就放行了。
崔际胜驾驶着检疫车出了大门,一脚油门轰到底,车子迅速汇入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
今晚,日军的杀人灭口行动正式开始了。
按照规定时间,7点30分,一辆大型厢式警备车驶出先遣队的院子,松本放下电话,收回目光,对正在品酒的菊池笑道:“行动开始了,我们就静待佳音吧。”
菊池举了举酒杯,得意地说道:“我已经通知过宪兵队了,他们保证5个人在7点45分赶到塘坊桥东路口,等待上车。”
“很好。”松本松了口气,把一口红酒咽了下去。
7点30分,崔际胜开着吉普车、带着两个队员来到“大和宾馆”前门,师团长太太美智子穿着亮丽的和服正站在宾馆门口等着他们呢。
崔际胜上前一步,向美智子恭敬地一鞠躬,用熟练的日语道:“夫人好,我是治安队副队长崔际胜,奉命前来护送您过江。我们走吧。”
“嘻嘻,有你这样的帅哥护送也是我的福份哪。”美智子笑靥如花,鞠了一躬。
“太太,我们快走吧,万一耽误了船期,就过不了江了。”崔际胜催道。
“好吧,我们走。”美智子大方地上了车,吉普车迅速驶上大街。
此时,老曾带着换上了日军军装的廖参谋等5个人已经等在必经之路上了。在静安寺路路口,他们设置了一个假检查站,并挡上了红白相间的道路闸。
没过多久,前面驶来一辆吉普车,曾沧海认出是崔际胜的车子,挥了下红旗,吉普车停了下来。
“干什么?”崔际胜探出头来,假装生气地问道。
“干什么?没看见嘛,检查!请下车。”廖参谋穿一身少佐军装,他带的5个士兵里有一个会日语,故意蛮横地说了上面的话。
“下车?”崔际胜和美智子小声商量了一下,几个人走下车来。
廖参谋四下扫视一眼,看见路上没人,挥手打了个暗号,4个士兵突然从后面扑了上去,用麻袋一下套住美智子和崔际胜的头,另外两个治安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
“快,把他们抬上楼去。”路边有一栋外国人公寓,里面没人住,4个士兵们把两个麻袋扛上了楼,扔在地板上。
两个麻袋里的人拼命挣扎,呜呜乱叫,廖参谋让人打开麻袋,一人口里塞进一团破布,这下两人叫不出来了。麻袋口重被扎紧。
廖参谋使了个眼色,一个士兵打开了崔际胜的麻袋,让另一个年青男子钻了进去,扎好了麻袋,扔在美智子脚边。
廖参谋挥了下手,崔际胜跟着士兵们迅速跑下了楼,几人跳上吉普车,朝到塘坊桥东路口赶去。
崔际胜看了下腕表:7点38分,冲廖参谋点点头,“还有七分钟,时间来得及。”
崔际胜驾驶着吉普车,加大油门,顺着中山路向东驶去。
7点40分,先遣队派出的警备车来到了位于中山东路189号,这里原来是国民政府的老虎桥监狱,现在改为日军特殊监狱,也即秘密监狱。
警备车在院子里停下了,车门打开,蒙着头套的20名美国船员被押解上车,随即车门关上,车子驶出院门,驶入城市主干道。
十字路口边有一栋高大的公寓,其窗子向着马路的方向,其中一扇窗户打开了一条窄缝,一支长枪从里面探了出来,整支步枪架在窗台上。
这个持枪者不是别人,正是马如龙。他已经在这里恭候很久了,他终于可以看见5个宪兵队员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了过来,并在路口边停住。日军少佐看了眼腕表,又探头向马路两面张望。一名日军上尉对他说着什么。
现在的时间是:7点42分。
那支狙击步枪上的狙击镜已经圈住当面之敌,一只手将消音器安装到枪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当!”第一枪响了,只见日军少佐一弹爆头,颅骨炸裂,脑浆喷出,被死亡定格了。
马如龙拉机退壳,重新上弹,再次瞄准,不到一秒。
“当!”第二枪,子弹咆哮出膛,一粒火花瞬间钻进日军上尉的天灵盖,只见血雾飞溅,脑壳掀翻,人被冲力弹向空中,重重地向侧后栽倒,立时毙命。
马如龙拉机退壳,重新上弹,再次瞄准,不到一秒。
“当!”第三枪,一名宪兵捂住右眼,狂呼一声,倒地挣扎两下,腿一蹬不动了。
马如龙拉机退壳,重新上弹,再次瞄准,不到一秒。
“当!”第四枪,另一名宪兵一弹穿心,当胸血雾喷出,手中望远镜扔得老高,向后栽倒。
马如龙拉机退壳,重新上弹,再次瞄准,不到一秒。
“当!”第五枪,最后一名宪兵回身就跑,但子弹追了上去,一个透心凉,击穿了他的后背,那人立即栽倒,地上顿时溅满了污血。
马如龙打空了弹仓,一个回抽,狙击枪通灵般地跃回到他的怀中,像美国西部片的枪手那样对着枪口轻轻吹了口气,哂笑一声,轻蔑地用袖口擦去火药的残留物。
马如龙用最短的时间消灭了5个宪兵,他迅速跑下楼,推着一个小推车来到尸体横陈的地方。他把车上的沙子倒在血泊之上,又用铁铲将沙子拂平,然后将几具尸体抬上推车,把尸体推到附近一条小巷中,那里不远处有一个垃圾堆,他把尸体扔进垃圾堆里,并掩盖好。
他整理了一下日军军装,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刚好是7点45分。
“吱”地一声刹车声,警备车准点到达。
警备车打开了车门,下来两名治安队员,他们东张西望,路上见不到什么人。
“坏了!”马如龙心里惊呼一声,正要抬腿往街道对面走去,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回头,看见了廖参谋那张白白胖胖的笑脸。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上车啊。”原来廖参谋和4名士兵已经赶到了。
马如龙伸手“啪”地搧了廖参谋一个耳光,骂道:“八嘎牙鲁。”
廖参谋立正低头,“哈依。”
两名治安队员走上前来,敬了个礼道:“太君,该你们接手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走吧,走吧。”乔装成日军少佐的马如龙没有笑,嘴里嘟哝了两声,挥了下手,带着廖参谋和4名士兵登上了警备车。
警备车迅速驶离原地,两名治安队员望着远去的汽车大大地松了口气。
此时,曾沧海驾驶着吉普车来到安全区的前门,同车的还有崔际胜。这时有两个人远远地向他们招手,原来是嫂子沈玉珍。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美国人,他是摄影师马丁。曾沧海停住车,打开车门,同车的崔际胜走下车,向着身穿和服的沈玉珍鞠了一躬,用标准的日语说道:“太太,请上车。”
沈玉珍大大方方地上了车,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用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崔际胜用手掐了一下孩子的脸蛋,说道:“快开车吧,我们要准时到达江边。”
曾沧海看了看坐在后座的马丁,说:“请把你的宝贝箱子放好。”他即启动了引擎,车子迅速驶上了大马路。
警备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驶入江边公路,又沿江边行驶了约5分钟,准时于7点59分到达下关码头附近的指定地点。
车子刹住,后厢门打开,马如龙第一个跳了下来,冲车上一挥手,廖耀湘带着士兵把蒙着头套、捆着双手的美国船员们押了下来。
廖参谋向警备车的司机挥了下手,示意他可以离开,警备车立即开走了。
美国船员沿着江堤站成一排,头上的头套被摘掉了,手的绳子也被解开了,他们看着脚下滚滚北流的江水,谁都没有说话。
马如龙和廖参谋扫了一眼4名手下,手下端着冲锋枪沿江站成一排,同时拉开了枪机。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美国船员。
马如龙瞄了一眼腕表,时间已经是8点整,他高高地举起右手,猛地挥下,冲锋枪同时响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排火舌从枪口中吐出,美国船员们好像约好了似的跌进波涛滚滚的江水中。
马如龙再次摆手,枪声戛然而止。
马如龙和廖参谋对视一眼,带着士兵们向不远处的下关码头走去。
这时,一辆吉普车开到了下关码头上,从车上跳下崔际胜和曾沧海二人。他们回身拉开后门,穿着和服的沈玉珍抱着婴儿走下车来。马丁提着箱子走在最后头。
4人沿着舷梯走上那条名叫“秋津丸”的观光船,船上人不多,只有一个日军上尉迎了上来。
上尉说道:“请问是崔桑吗?”
崔际胜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遂说道:“不是,副队长有事不能前来,我代表他来恭送师团长太太美智子过江的。”说着递上了一个假证件。
日军上尉瞄了眼证件,摆摆头就算放行了。
崔际胜、曾沧海和沈玉珍、马丁4个人一起上了船。崔际胜指着不远处说:“等一下,还有几个人也要上船!”
后赶到的马如龙、廖参谋和4名士兵也顺着舷梯登上了观光船。
崔际胜用日语解释道:“他们是宪兵队的,也是来护送师团长太太的。”
日军上尉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下令开船。
崔注意到这条不大的观光船上只有两名日军,其他十来个人都是水手和杂工。崔和曾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光,二人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日军上尉的身后。
观光船离岸了,正在缓缓驶向对岸,船下卷起很高的浪涌。
日军上尉走上前来,客气地递了根烟过来,崔际胜接过烟,顺势抓住上尉的胳膊,顺势一带,上尉一惊,立脚不稳,刚想喊叫,曾沧海从后面用手捂住上尉的嘴,右手砍在他脖子上,上尉顿时晕了过去,瘫软在地。
崔、曾二人倒拖着上尉的脚,把他拖进船长室。
剩下那个日本兵端着一杯咖啡走进船长室,崔际胜悄悄闪在门后,士兵看见室内无人,刚要回身,崔际胜从门后闪出,用手枪柄重重地砸在他头上,他立即晕厥倒地。崔、曾二人把两个日军捆住手脚,塞住嘴,扔进床下。
崔、曾二人来到驾驶室,崔对轮机长说:“船长有命令,现在让船靠近江边行驶。”
轮机长听说是船长的命令,马上按崔说的将船驶近岸边。
马如龙和廖参谋找到几条救生缆,把它们拖近船舷边,等待着。
这时观光船离下关码头距离还不远,码头上明亮的灯光映照着江水,发出反光,所以岸边的能见度很高。
观光船靠近江边,靠近,再靠近,不久,只见江水里冒出不少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美国船员们的脑袋。
原来刚才在警备车上的时候,马如龙已经用英语和他们沟通过了,他们知道枪毙是场假戏,所以他们下车后很配合,一声不响地沿江站成一排,并在枪声响了之后,主动跳进江里。
这时,观光船驶近了,他们知道船是来救他们的,纷纷向船体靠了过来。
救生缆抛入水中,美国船员们抓住缆绳,纷纷攀爬上来。不一会儿,20个人全部都安全地爬上了船。
马如龙和廖参谋把美国船员们迎入一个大房间,让他们擦净身体,吃些东西,换上衣服,准备在船靠岸后登岸。
观光船掉转船头,向江对岸的浦口码头驶去。
不久,船靠岸了,一条舷梯靠了过来,崔际胜走在前面,后面是穿着和服的沈玉珍,她抱着婴儿,再后面是马如龙、曾沧海、廖耀湘和几名宪兵。美国船员们此刻已经换上了日军军装,但都把帽檐拉低,遮住了面孔。
一行人顺着移动舷梯下到平地上。
一名日军少佐上前敬了个礼道:“我是奉命来接师团长太太美智子的,请问你们是护送她过江的吗?”
崔际胜道:“是的,我们是护送美智子太太过江的。”
“那就请上车吧。”少佐鞠了一躬。
崔际胜向廖参谋和曾沧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按既定方针办。崔际胜转身向外走去,因为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廖耀湘带着沈玉珍上了驾驶楼,日军少佐向曾沧海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的人上后车厢。
曾沧海和5个宪兵再加上20个已化装成日军士兵的美国船员上了警备车的后车厢,日军少佐也上了后车厢,车子随即启动。
警备车开出浦口码头,沿着江边公路向前行驶着。
车子行驶了大约5分钟后,周边尽是大片的芦苇荡,四周没有一星灯光。廖参谋掏出手枪,对准司机的肚子就是一枪,司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了阎王。廖参谋一脚把司机蹬下汽车,自己坐到驾驶位上,继续向前开行。
坐在后车厢的日军少佐听见枪声,知道出事了,刚要拔出手枪,没想到曾沧海手急眼快,一拳击在他眼眶上,少佐身子一闪,曾沧海又是一拳击在他腹部,少佐吃痛不起,倒在地上。一名宪兵拔出匕首,一刀结果了那名少佐。
车上的美国船员们的眼里都闪动着热泪,有的人互相握手,有的人激动地拥抱,因为他们知道,已经逃出了日本人的魔掌。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后,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廖参谋和沈玉珍从驾驶楼下来,廖走到后车厢,打开车门,让那20多人全部下来,廖对美国船员们说:“先生们,祝贺你们,你们自由了!”
罗伯茨武官紧紧握着廖参谋的手说:“谢谢你,朋友,我叫罗伯茨,是美国大使馆的武官,请告诉我你的姓名和部队番号,我会向你的上级反映你们这次救人所表现出的机智和英勇。”
廖参谋就把自己的姓名和部队番号告诉了他,然后说道:“现在,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弃掉这辆车,从小路去往前面一个渔村,在那里等待天明。天亮后,我会和上级取得联系,我的上级会把你们的情况向美国驻汉口总领事汇报的,届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罗伯茨武官把这番话向船员们传达了一下,船员们都表示同意。大家跟着廖参谋向小路走去。
曾沧海告别了廖参谋,他带着沈玉珍和孩子向另一条小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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