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孤城-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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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血战过后危城中的一个角落。

    一间新婚的洞房:白色的西式家具,精巧而阴柔的风格可以看出是尽着女主人的趣味布置的,银粉色的沙发床,罩着白色的阿拉伯式帐幔,虽然有点不伦不类,却看出这对男女的甜蜜经营。洁白的蕾丝窗纱,透出贴着米字防空纸条的玻璃窗。

    留声机播放着一个女子娇滴滴、嗲溜溜的歌声:“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如今,这里的新主人将这里改造为日本式的简约,墙上挂着一幅浮世绘,从屏风那边传出一个男人通电话的声音:“……对,到目前为止,在下关江边执行枪决并抛尸江中的尸体有六万多具,以活埋处理的尸体为十二万具,以特殊焚烧油焚化的尸体为五万六千具,集体和个体掩埋的尸体为六万具左右。在日本民间观光团到达南京之前,大部分尸体得到了相对全面的清除,城市面貌和卫生的恢复指日可待。……哈依。”

    勤务兵从门口进来,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菊池少佐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拿着擦好的皮靴,放在门边,又把一套烫得笔挺的和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深红色的液体从倾斜的瓶口流出,倒入水晶玻璃杯里。

    菊池少佐若有所思地走过去,没碰那杯倒好的红酒,由勤务兵伺候着他穿上和服,系上腰带。

    菊池在丝绸和服里挎上手枪,蹬上马靴。菊池下了楼,来到院子里,牵过那匹东洋枣红马,一步跨了上去。

    菊池骑着马沿着中山东路一路小跑而去。

    有些士兵正在移除路口的沙袋、路障和铁丝网。

    沿街有许多日军工兵正在施工,修复在作战中毁坏的房舍和道路,正在恢复城市容貌和城市功能。

    菊池停下马,看着一伙中国劳工抬着水泥桶,行走在乱七八糟的木头和竹竿搭起的脚手架上,修补一家三层楼的百货商店。

    脚手架下面,晃悠着两个持枪的日本兵。

    不远处,日本士兵押解着中国劳工将一袋袋水泥搬下卡车。一袋袋水泥被倒入搅拌机中,搅拌机隆隆地转了起来。

    菊池策马前行,前面是一片带飞檐的回廊,那是古色古香的明代建筑,还有一排店家、餐馆和茶楼。

    这就是著名的夫子庙。附近是老街,主要有太平路、中山东路、国府路、珠海路,这些地方被日军进攻南京的炮火炸塌了,又被如狼似虎的日军掠夺一空,纵火焚尽。全城估计约有百分之五十至六十的房屋被烧毁。现在又拼命赶修这里,为的是让民间观光团对南京留下美好的印象。

    这条路是参访团从码头到市区的必经之路,现在正全力修复。离民间参访团来南京还有二天,每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一行中国劳工在组成一个长长的担土队伍,把担来的土逐一倒在地面上。

    骑行了约半小时后,他来到老街。被匆匆修复的沿街店铺,一个个店门口都挂着日本商店的招牌。偶然也能看见中国店家的招牌。

    前面路边出现一个很大的池塘,冬天是枯水季节,浅浅的水塘上招展着铁锈色的残荷,荷叶几乎覆盖了整个水面。

    阳光映照在塘水上,残荷摇曳,衬着断壁残垣和烧毁的房屋,看上去既荒凉又宁静。

    再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片破败的贫民窟。

    菊池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根柱子上,转身抬头望去。

    这是一座破旧的二层楼房,墙面斑驳,廊柱歪斜,地板坑洼,但看起来是刚刚经过粉刷和油漆的。墙上挂着一块木牌子,上写:“日军慰安所”几个汉字。

    一大群日军士兵从他身边跑过,嘴里发出阵阵欢呼声。

    菊池顺着楼梯从一口天井盘旋上来,看见那些筑起的回廊,木头围栏虽被油漆一新,但处处可见年久变形和裂缝的地方。回廊内的一楼二楼都是一间间的小屋,门的式样也各个不同,但都油漆成和围栏同样的深红色。

    一群日本军官涌入天井,涌上楼梯,每人手里举着个竹签子,上面是火烫出的号码,他们举着竹签像洪水猛兽一样冲入回廊。

    门上有编号,写着001——050号。

    菊池知道,这是派遣军总部在南京附近开张的第一个慰安所。他今天来,不仅仅是为了泄欲,也是想看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想起现在在日本国内,对慰安所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人说,从被占领国强行掳来妇女,作为慰安妇,等于是持续的强奸和轮奸。菊池不同意这种观点。他认为,建立慰安机构,一定会正常疏导作战给日军官兵带来的精神压力和身体压力,有利于官兵的身心健康,它的功能是舒缓恐惧和压力。慰安所里有了慰安妇,那些强迫性的性行为一定会消除。

    几名已经泄了欲的军官穿好衣服,起身离开。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一名慰安妇闭着眼睛,似乎断了气,流血的伤口把她的头发浸在血里。

    菊池拿的是036号牌子,他对了对号码,正要走进那间房间,突然,门开了,两个男人一头一尾地拎着被单裹挟的尸体,向门外走来。菊池赶紧让开路,一名中年女军官上前拉开被单的边角,被单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那分明是个老妪的脸嘛。

    “036号死了,埋了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啊哈哈哈……”远远近近传来日本官兵醉醺醺的歌声和淫秽的笑声。

    菊池下了楼,看见院子里排着四具尸体,都被裹在白被单里。

    被单的一头露出一张纸片,上面用毛笔写着“021号”“049号”“036号”。她们活着或死去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数码。

    一个穿白大褂的日本军医从一排尸体的最后一名身边站起,利落地摘下皮手套,扔到地上。

    中年女军人手里拿着一本名册,用一支笔在名册上圈画,在036号上画了个×,女主管对军医说:“老是这样可不行,找来这些女人多不容易啊,都是报国队的优秀女兵啊,死起来倒容易得很,一死就像春天的鸡瘟一样,一个接一个。”

    院子外面,一个个长型的包袱被搬上一辆卡车,一张芦席盖了上来。汽车一溜烟开走了。一个生命就这样被勾销了。

    看见这样的场面,菊池的兴致一下子烟消云散,还谈什么享受,甚至有些恶心,他想赶快离开这个充满晦气的地方。

    他来到慰安所大门前,持枪的哨兵从岗亭里走出来。菊池掏出一张票券,示意自己是来找安慰的。那是一张粉红色的慰安券,在哨兵眼前晃了一下。

    日军哨兵接过慰安券,笑道:“怎么了,少佐先生,不玩玩再走吗?”

    菊池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紧忙用手绢捂住嘴,狼狈地往外逃走。

    日军哨兵不解地摇摇头,回身将那张慰安券塞进木箱的缝里。

    一个日本餐馆的招牌下,挂着日式灯笼。

    餐馆内,草席上摆着日本矮桌。矮桌面对面坐着菊池,由一个日本女招待给他布置开胃小菜,一个个精致的小碟子里只有一两块食物。

    女招待跪下来,用一块小毛巾端起酒壶,为他斟满清酒。

    这了一会,一名青年男子踅了进来,悄悄来到菊池座前,菊池道:“陈桑,近期跟踪的情况如何?”

    姓陈的男子鬼鬼祟祟地道:“那姓崔的肯定有问题,他经常去一个地方,那里原来是交通部大楼,前面有个停车场,现在是一片废墟,每次我跟到那里,他人就一下子消失了,我估计他进入了一个防空洞或地下室之类的地方,但过一会,他又重新出现。”

    “哦,防空洞或地下室?”菊池皱眉凝思,表情严肃。“他每次都是怎么来的?”

    “他每次都乘车来,用的是治安队的吉普车,但每次都是一个人开车离开。”

    “这个地点还有谁知道?”

    “没别人,就我一个人知道。”

    菊池沉吟半晌,突然挥手下令道“这样吧,你这几天跟紧他,身上带一部步话机,一旦发现他进入防空洞或地下室,你立即向我发信号,我带人堵住他,抓他个现行。”

    “哈依!”陈某立正敬礼,领命而去。

    姓陈的刚走,一个日本狙击手来到菊池面前,菊池让他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一番,那名狙击手冷笑点头,迅速离开。

    南京的冬夜潮湿而阴冷,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朦胧的雾。昏黄的路灯像一排醉鬼的眼睛,看守着一条灰黄色的、通向冥间的路。

    晚饭后,崔际胜忙完了队里的事,开着车来到交通部大楼附近。

    前面有一家妓院,里面亮着明亮的灯光,这里似乎不被外面的世界所干扰,依然灯红酒绿,丝竹管弦。几个当兵的搂着妓女们,跳着他们认为的伦巴。

    走着走着,他觉得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怕。最近情况不太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纠缠着他,眼角眉梢好像总有一些诡异的影子晃来晃去,他觉得有必要提高警惕,倍加小心。所以他今天有意在较远的地方停了车,熄了火,拔出钥匙,步行向地下室入口处走来。

    离入口处还有二十来米时,突然,他眼睛的余光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影子闪了一下,但当他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以为自己神经过敏了,但还是有意放慢了脚步。

    再往前走了几步,身后那个黑影再次出现。他心里惊呼:“不好,我被人跟踪了。”

    他立刻拐了个急弯,向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身后的黑影一直跟着他,但又不缩短距离,就保持在20米左右的距离上,像个幽灵似的不远不近地跟着。

    崔际胜来到一个街角,迅速拔出匕首,藏在街角一颗树后面。

    那黑影没防备走了过来,崔际胜让过他,突然一纵跳了出来,一把搂住黑影的脖子,匕首砸在黑影头上,黑影没有防备这一招,被崔拽倒了,步话机掉在了地上。

    崔际胜把黑影拖到墙角下,用绳子捆住那便衣的手脚,用匕首抵在便衣的胸口上,小声叱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便衣瞪着他,一个劲地直摇头,嘴里唔唔连声。

    崔际胜叱问:“谁派你跟踪的?”

    便衣用生硬的中文回答:“不……懂……”

    崔际胜低吼道:“你少跟我装东洋大蒜!”他把刀移向他的脖子,“现在懂不懂?狗汉奸!”

    便衣慌了,连忙用中国话说:“懂懂……我懂了,我是中国人,长官饶命啊。”

    崔际胜亮了亮刀子,继续叱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长官,啊?说!”

    便衣吱吱唔唔道:“是……皇军,哦,不是,是小日本让我跟着你的。”

    崔际胜叱问道:“小日本儿,谁?说,是谁?”

    便衣吱吱唔唔道:“是……是……是菊池少佐。”

    崔际胜斥叱道:“他为什么要让你跟踪我?”

    突然,不远处响起马蹄声。路口过来两个骑兵巡逻兵。

    便衣来了精神了,眼睛亮起来,眼珠朝马蹄响的方向打转。

    崔际胜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便衣猛一打挺,企图挣脱崔的控制,脚向后一蹬,崔的刀尖几乎插入便衣胸口。便衣不敢再乱动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在等待日本巡逻兵走过去。

    “得得得”的马蹄声渐渐近了,又渐渐远了。

    崔际胜把便衣拉入身后一个防空掩体里,里面一片漆黑。

    崔际胜继续叱问:“说,为什么跟踪我?”

    便衣讨饶道:“长官,放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崔际胜手中刀一紧,继续叱问:“你想死想活?”

    便衣道:“我真的不知道……菊池少佐就是让我跟着你,别的不许我问。”

    崔际胜用刀尖割断便衣西服领口的扣眼,叱问:“刀快吧,还想用哪儿试试?”

    便衣使劲把脖子往后仰,恐惧地注视着刀尖,讨饶地说:“菊……菊池少佐他一直怀疑你是奸细,让我跟着你……其他的我不知道,我真真真的不知道啊……”

    崔际胜叱问:“怀疑我是奸细,我是奸细吗?你说,我是奸细吗?”

    便衣讨饶地说:“我看倒不像……这个我真……不知道,你杀了我也不知道哇!”

    崔际胜叱问:“你跟了我多久了?”

    便衣继续讨饶:“大概有一个月吧……长官,求你放过我,我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是为了有口饭吃,才为日本人卖命的……”

    崔际胜叱问:“你是治安三队的吧?”

    便衣点头首肯:“是的,长官,你认识我吗?长官,我求你放过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放过你?好吧,这就放了你,”崔际胜假装要放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趁便衣不备,手一扭,匕首猛地往上一抬,一刀刺穿了便衣胸口,便衣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

    崔际胜拖着便衣的尸体来到车前,把尸体扔进后备厢,迅速开车离开。

    十几分钟后,崔际胜开车来到一条小河边,停下车,拖出里面的尸体,抛尸河中,再开车返回交通部大楼的废墟中。

    这次回来,他多了个心眼,在两条街之外就停了车,并把车藏在一个废旧停车场的僻静处,找了些破油布和烂树枝盖上,在离开前又检查了一下车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会暴露身份的东西留下。

    他觉得一切都满意了,这才拿出一身夜行衣穿上,伪装停当,才蹑手蹑脚向交通部大楼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大楼停车场,并没有立刻钻入地下室,而是先隐在黑暗处,趴在一个水泥礅子后面静静地观察了一阵子。

    今晚月色很好,视线所及,地上的一切都照得白花花的,远远近近的物体轮廓都看得十分清楚,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他两只眼睛地在黑暗里逡巡着,突然,一个细弱的黑影突然出现在拐弯处,他怕被对方看见,急忙闪进阴影里躲避。可他等了很久,那个黑影没有再次出现。

    他又等待了十几分钟,在心里埋怨自己太神经过敏,这才爬起来,走到地下室的入口处。

    入口处的废旧家具仍旧堆在门口,他顺着家具的缝隙钻了进去,掀开门板一看,里面正亮着煤油灯,马如龙一个人躺在地铺上看书,旁边地上扔着两个空罐头盒。

    见崔际胜进来,马如龙一下坐了起来,笑道:“老崔,这几天都忙啥呢,怎么老不见你来呀?”

    “风声太紧啦,老马,”崔际胜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怀疑日本人可能发现这个地下室了。”

    “啊?”马如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发现了,不会吧?”说着就去摸手枪。

    崔际胜把刚才在外面抓了一名便衣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马如龙意识到问题严重,果断地说:“我们转移吧,我看这里不能久留!”

    “对,转移!”崔际胜拔出腰间的手枪,顶上火,顺手把墙上的水壶和干粮袋拿了下来,又卷起桌上的城市地图,对马如龙道:“快,说走就走。”

    马如龙把几身日军军装塞进包袱里,还不忘带上几听牛肉罐头。

    二人刚刚爬出地下室,停车场上的几辆废旧汽车后面就闪过几个黑影,“啪”地一声枪声乍响,马如龙身后的一块钢板上被击起一片火花。

    马如龙头一低,身一纵,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出五米开外,然后藏身到一块倒塌的水泥构件后面。崔际胜弯腰急跑,躲在一个木箱子后面,二人屏息等待着。

    “你的狙击枪呢?”崔小声问。

    “背着呢,打这种巷战狙击枪根本使不上劲儿。”马如龙拍了拍背上的狙击枪。

    不远处的汽车后面藏着一个黑影,那黑影悄悄抬起头来,马如龙看得分明,挥手就是一枪,“啪”,但没打中对方,黑影的头缩了回去。

    可以说,马如龙用手枪的准头,还真不如用狙击枪那么神准。

    “砰”,从另一个方向又打过来一枪,这一枪险些打中马如龙。马如龙一缩头,子弹带着嘶鸣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这次马如龙抓住了机会,他从水泥礅子后面换了个角度,飞身跃起,抬手一枪,“啪”,只听得对面传来“哎呀”一声,一个黑影倒在地上。

    对面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崔际胜抬高头,向马如龙招了招手,又用手指指停车场东南角的出口处。

    马如龙明白崔的意思,是让他从那个方向撤退。

    马如龙刚直起腰,眼睛余光看见对面楼房的窗户里有黑影一闪,他一个前扑,紧接着一个翻滚,对面的枪响了,一粒火花钻进了马如龙刚刚站立的地方。

    “好险啊,我的个乖乖。”马吐出舌头说。

    “啪!啪!啪啪!……”对方形成了包围之势,火力越来越猛烈,黑暗中枪声阵阵,枪焰频闪。

    崔际胜冒着弹雨爬了过来,轻声对马说:“怎么办?日本人的火力很猛,我们可能被包围了。”

    马如龙背靠一个街垒的麻袋道:“对方的枪法很准,可能是菊池的狙击分队。”

    “不管是谁,我们也不能在这儿等死。”崔际胜甩手“啪啪”还了两枪。

    马如龙也向不远处闪过的黑影打了几枪。

    “快!我的吉普车在前面停着,我们必须上了车,才能甩掉敌人!”崔躲在距离马如龙几步远的一处街垒后面。

    马如龙刚想抬头,一枪打来,击中了麻袋,马如龙一个翻滚,闪在一旁。

    马如龙一口气打光了枪里的子弹,迅速卸下弹匣往里面压满子弹。

    这时,几个黑影窜到离马如龙不远处的一栋民居楼上,居高临下,向下猛烈开火:“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马如龙刚要还击,冷不防“啪”地一枪打来,正中他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马如龙痛得大汗淋漓,一头栽倒在地上。

    崔际胜爬了过来,扶起马如龙,“啊,老马,你中弹了?!”崔帮他紧紧扎住袖管,止住血。

    马如龙感到一阵眩晕,对崔道:“老崔,你走吧,别管我了,看样子我走不了了。”

    “什么话?!”崔际胜横瞪了他一眼,大声吼道:“要活一块活,要死一块死!”

    “啪啪啪啪……”枪声越来越近,日本狙击手们显然缩小了包围圈。

    情况已万分危急,危险已迫在眉睫。

    “砰砰!砰砰砰砰!……”敌人后方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枪声,对面的黑影慌张起来,东躲西窜,阵形一时大乱。

    马如龙和崔际胜愣了一下,侧耳倾听,发现枪声是从敌人后方传来的,敌方的枪声更显凌乱,显然是另一股力量介入了这场对决。

    “你看,敌人阵脚乱了,我们有救了。”老崔指着居民楼的方向兴奋地说。

    马如龙挣扎着想站起来,崔际胜强按住他说:“别动,小心伤口。冷静点,说不定有人会来救我们。”

    话音未落,对面有一个影子从街口闪过,如风一般掠过街角,掠过马路,不时回身向日本人射击,日本狙击手显然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崔和马看傻了眼,这家伙到底是谁?

    影子“唰唰唰”地闪了几闪,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在敌人前面,一会儿似乎又跑到敌人后面。最后“唰”地一下就飘到了眼前,马如龙和崔际胜借着月光望去,他怎么是……曾沧海?二人定睛一看,果然是曾沧海:依旧是那样身形矫健,依旧是那般镇静自若,手中提着双枪,浑身披着战尘,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哈哈,老曾,又是你!”崔际胜一下跳起来,和曾沧海来了个熊抱。二人激动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感慨欷歔不已。

    曾沧海低头一看,马如龙的右胳膊染满了血迹,马如龙却笑着打趣道:“老曾啊,每到危急关头,你就会从天而降,你真是我的天兵天将啊!”

    曾沧海禁不住哈哈大笑,向前一步,与马如龙紧紧拥抱在一起。

    老崔道:“敌人叫你给打跑了,你看清了么,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咳,说来也巧,”曾沧海说道:“我刚走到路口,就听到前面有枪声,心想不好,老马有危险!根据枪声判断,敌人是有备而来的。等走到跟前一看,才发现是日本狙击手,总共十来个人,队形呈扇面围住了地下室入口处。”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三人都笑了。

    “哎,老曾啊,你怎么回来了?”马如龙问。

    “咳,回去憋得慌,不如在这儿杀人痛快,所以我就偷着跑回来了。”

    “偷跑回来的,我的天,真有你的……”

    老崔催促二人道:“别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上车走吧。”

    “车,哪有车?”马和曾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崔走到墙角处,用力一拉,只听“哗啦”一声,一块油布掀开,露出下面的美式吉普车。

    “快,上车!”老崔先跳了上去,发动了引擎。马、曾二人也跳上车,车子立即驶上公路,向安全区方向疾驰而去。

    车行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到了宁海路5号的国际安全区总部。崔际胜把车子驶进安全区院子内,三人从车上下来,一起走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拉贝先生正和几位助手正在开会,秘书领着崔、马、曾三人走了进来。

    拉贝热情地起身迎接三人。崔际胜向拉贝先生简要地说明了来由,并提出了打算让马、曾二人藏身于安全区的请求。

    拉贝沉吟了一下,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又和几位国际委员简短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转过身来,脸色平静地说:“最近市面比较平静,日本人已经停止了杀戮,正在恢复市容市貌,难民们也大多数返回了家园,你们的要求我看可以满足。你们两位可以藏在我家别墅的地下室里,没有我的允许决不可轻易外出,明白吗?”

    “明白。谢谢您拉贝先生。”马、曾二人不禁热泪盈眶,紧紧握着拉贝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拉贝这才注意到马如龙染满了血迹的右胳膊,惊呼道:“怎么,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口,不碍事。”马如龙故作轻松地一笑。

    拉贝脸一沉,“快快快,快叫李察大夫!”人们扶着马如龙向隔壁的医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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