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歌-第五章 宫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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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迟月苑。

    满月醒来的时候仍觉得头很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还是昨天那件,依然完好,却又不有一声冷笑,没有合卺酒、没有花前月下,昨日她醉的不省人事,却也因祸得福躲过了洞房花烛夜。

    艰难地从榻上起身,待到视线清晰的时候满月不由一惊,面前赫然站着一名侍卫,“王妃,王爷已在外面的马车恭候。”

    昨日她嫁入六王府,按规矩今天要随六王爷回皇宫见过皇后。

    满月扶着额,只想叹一句“糟糕”,她居然连这样重要的事都忘了!

    “将军稍待我片刻,我去梳洗干净好随王爷入宫。”满月正欲唤来丫鬟,却发现这屋内屋外除了他们之外竟再无一人!

    “不用了,王爷说不能让皇后娘娘久等,请王妃立即动身。”

    南宫寻让她这样一身狼狈地入宫,到了皇后的面前,这就是不敬之罪!

    这侍卫就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原地,她不动,他也不动,非要逼她随他出去才可,这间屋子她是在醉酒的时候被人送进来的,陈设摆放本就不熟,没有丫鬟服侍想要在此梳妆也不是件易事,满月索性起身,跟着这侍卫出了房间。

    刚出府,满月就看到了停在那里的马车,因为是王府的马车,皇家的规格仍在,只是相比于那些受宠的皇子,这驾马车就显得朴素了许多。

    满月踩着凳子上去,撩开车帘,正撞上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的南宫寻的视线,一双眸子如墨深,看不出喜怒,她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了他的身边与他隔开了一定距离。

    满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但从南宫寻紧蹙的眉头来看必定好不了,所幸她身上的衣服虽是红色却并非御赐金丝嫁衣,这样入宫也算不得奇怪,只是脸与头发需要整理一下。

    “请问王爷有水吗?”

    马车上备了些水用来喝,她接过水囊,掏出帕子,洇了水,就这样凑活着洗净了脸,她的脸上未施任何粉黛,是完完全全的素颜,可她的肌肤白皙如凝雪,衬着黛眉明眸,只这样简简单单的素颜却远比那些被眉笔反复勾勒过的面孔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满月将长发散开,以手指为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而后将头发简单地盘了上去,南宫寻原本无意理会她的动作,却在不经意间被她专注的模样吸引,她的脖颈处有一缕发垂下,他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出替她拾起,她似是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才开口道:“谢谢。”

    他收回了手,没有应声,视线自她修长的脖颈上扫过,很快又别开。

    经过一路的修整,满月已没了先时的狼狈模样,下了马车,皇后身边的公公早已在此恭候多时,见他们到了,一躬身道:“王爷王妃请随奴才来。”

    满月虽没以相府嫡女的身份入过宫,但由于南宫郅的关系,这么多年她没少出入皇宫,对这里也算不得陌生,一个分叉路口,她曾走过上千次,她不由有些失神地望着那边的路,引路的公公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初来皇宫好奇,便介绍道:“那边就是同向东宫的路了,王妃还请这边走。”

    她不由垂了眼帘,这条她曾来过那么多次的路口,如今她终于还是和他各走一边了。

    不过是片刻的失神,满月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她抬首,就见一旁南宫寻的唇微微上扬着,似是在笑,却连零星笑意也无,“王妃,我们这边走。”

    她又让他起疑心了!

    满月回过神来,心知这样下去迟早被南宫寻看出破绽,偏了目光正见手边的蔷薇开的娇艳,便信手掐下了一朵,装作先前是被这花吸引了目光的样子,开口道:“果然是皇宫让人开了眼界,明明还没到蔷薇开花的时节,这花却能如此盛放。”

    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是谁大胆,私动皇上赐予本宫的蔷薇!”

    来人一身黄色宫装,脂粉浓艳,发髻处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有规律的颤着,她的身后跟着一行宫女太监,看来身份不低。

    就见一旁的引路公公俯身行礼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原来是萧贵妃!

    满月先时因南宫郅出入皇宫时并未曾留意过后宫中的各位嫔妃,她对后宫是非之地毫无兴趣,而南宫郅也不需要她了解这些,她只是偶尔在谈话中会听到南宫郅提起她们。

    萧贵妃是她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嫔妃之一,因这萧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南宫郅心上的一根刺,南宫郅的生母、当年的淑妃还在世时,萧还只是贤妃,被后来居上的淑妃夺取了皇上的宠爱,南宫郅一直怀疑自己生母的死与萧贵妃有关,可萧贵妃家族势力庞大,他轻易动不得她!

    眼见萧贵妃越走越近,满月也盈盈下拜,“儿臣见过贵妃娘娘。”

    萧贵妃的目光扫过坐在轮椅上的南宫寻,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原来是老六和六王妃啊!”她先是还带着怒意的眉眼渐渐柔和了下来,目光细细地打量着满月,半晌才开口道:“太子的眼光果然是好,为老六挑了位貌美王妃。”她的眼眸微转,偏头看向南宫寻,笑容中隐隐藏着把刀子。

    满月看着她,没有出声。

    太子南宫郅也是萧贵妃心上的一根刺。

    南宫郅生母去世时,她本想借机夺走他的太子之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五皇子南宫轩,却没想到淑妃去世后南宫郅被寄养在了皇后宫中,任凭她怎样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他的太子之位竟一直安然无恙。

    碍事的人!

    挡她道的人,死!

    萧贵妃此番在南宫寻面前特意提起她这王妃是南宫郅给挑的,连王妃都没有资格自己选,哼!

    南宫寻却平静的很,回眸凝向满月,薄唇微弯,是道不尽的温柔宠溺,“是啊,倒要多谢三皇兄的一番美意了。”

    萧贵妃似是没有猜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却很快恢复如常,视线扫过满月手中的蔷薇花,她出声道:“这蔷薇是皇上特意为本宫派人从南方运来的,既是六王妃喜欢,不妨多折两枝走。”她说着,拿过满月手中的那朵花,别在了满月的发上,“鲜花配美人,相得益彰。”

    残废王爷与新晋王妃入宫,以萧贵妃平日的性子怕连理会都未必愿意,此刻却与他们费了这么多时间与精力,满月心知她必另有算盘。

    面上却仍是恭敬,“谢贵妃娘娘。”

    一旁的引路公公适时出声道:“启禀贵妃娘娘,奴才奉皇后之意来接六王爷与王妃,若再不走只怕皇后娘娘等着急了!”

    萧贵妃点了点头,“那本宫就不耽误你们了,待会见过皇后若是有时间,王妃不妨来本宫的箫月宫坐坐。”

    满月周全了礼数,“多谢娘娘美意。”

    眼神致意后,满月随南宫寻离开,眼见着南宫寻一行越走越远,萧贵妃身边的宫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为何与他们费这么多口舌?”

    萧贵妃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原本含笑的唇角撇成了一个向下的弧度,那是极不屑的神情,“皇上老了,人也变得心软了许多,南宫寻自幼丧母而后又成了残废,皇上心中觉得亏欠他的,必会给南宫寻机会让他参与朝中之事,如果能让南宫寻帮着轩儿……”萧贵妃的眼睛微眯,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芒。

    那宫婢恍然大悟,而后又重新陷入了担忧,“他们现在是向皇后宫中去了,如果他们与皇后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萧贵妃冷哼了一声,她伸手拂过那些盛放的蔷薇,嘴角爬上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们不会的!”

    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萧贵妃的视线,满月伸手将头上的蔷薇取了下来,她的这一动作恰巧落在了南宫寻的眼中,他似是疑惑般问道:“王妃方才不是才说喜爱这蔷薇花,又为何将其取下?”

    萧贵妃喜爱蔷薇这宫中无人不知,萧贵妃与皇后不合在苍玄也不是秘密,她此刻要去面见皇后,带着萧贵妃的印记,只会平白找皇后厌恶。

    从这一天的接触中,满月断定南宫寻不会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他故意作此一问就是对她的试探。

    当着皇后宫中公公的面,满月必须考虑清自己的言辞,她将蔷薇收至怀中,才不以为意般道:“臣妾以为自己喜欢这蔷薇,可此刻也不能确定了。”

    不能确定,这四个字是最好的保身之道,南宫寻听罢一笑,他先时一直因为她与南宫郅有说不清的牵扯而对她感到反感,但她此刻的机敏与分寸拿捏的缺失让他有所意外。

    皇宫的路曲曲折折,跟在引路公公身后走了不多时,便可看到皇后所在的坤宁宫,琉璃瓦盖顶,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威严。

    满月跟在南宫寻后面进了殿,就见皇后正襟危坐在后座之上,旁边还陪坐着一名嫔妃。

    满月与南宫寻停在了高台之下,因南宫寻双腿残疾,不需行礼,但满月要行的却是一个大礼,她单脚后撤一步后双膝跪于地上,叩首伏地道:“儿臣苏氏九歌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的声音很是亲和:“快起来吧,抬头让本宫看看。”

    满月心中不由一紧。

    先时她出入东宫之时曾撞上过皇后一次,那时南宫郅说她只是个普通的婢子,她记得皇后当时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倒是个美人,郅儿若喜欢,收了也无妨。”

    南宫郅不以为然地一笑,“多谢母后美意,只是儿臣暂时还无此打算。”

    皇后又看了她两眼,才似信非信地出声道:“是吗……”

    南宫郅生母死后,南宫郅被皇上交给了皇后做养子,皇后膝下无子,想要借南宫郅稳住自己皇后之位,而南宫郅则是要借皇后的身份保住自己太子之名,两个人各怀心思,戒心都是极重的。

    自他归于皇后以后,南宫郅宫中的宫女大多为皇后亲自选出的,南宫郅一直是忍为上计,她的出现在东宫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虽然她后来再没有被皇后看见过,但难免让皇后起了疑心。

    现在就怕皇后认出这张脸!

    可不抬头只会让让他们更生疑虑,满月缓缓抬起头来,视线稍稍与皇后避开,似小女儿娇羞的模样。

    “咦,本宫怎么看着六王妃好生眼熟?”

    满月闻言,心中一沉,却还是面不改色道:“这是儿臣初次与母后相见,许是儿臣与母后身边的哪位姑姑长得像吧!”

    却听一旁的南宫寻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道:“九歌是苍都第一美人,若要找个长的像的怕也不那么容易。”

    南宫寻不信她的话!

    满月的手紧握成了拳,抬眼看着似还在沉思中的皇后,抿起了唇。

    南宫寻略作停顿,而后又继续道:“母后大概是在哪张美人图中见过与九歌相像的模样吧?”

    一句话,似是玩笑,皇后也配合地笑了,“是啊,老六说得对,年纪大了,本宫的记性也越发不好了!王妃还站着做什么?快坐啊!”

    满月谢恩,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公公拖长了腔调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满月猜到昨天南宫郅没有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今日他专程赶来,满月不由多了一份戒心。

    她望向坤宁宫大殿门口,逆着光,其实看不十分清楚,她却知道他此刻必定含着笑,她甚至能描绘出他唇弯起的弧度。

    她知他如斯,而他知她更甚于此。

    可紧接着,却见从外面进来一名公公,衣服上有着绣纹,并不是普通小公公的打扮,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殿中之人,而后对着皇后鞠躬拱手道:“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来带六王爷去御书房。”

    御书房不是其他的地方,皇上特意将南宫寻叫到那里,要说的必定不只些关切的话,怕是要涉及朝政之事,南宫寻只是个多年不理政事的残废王爷,皇上此番将他叫去怕是要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参与朝政!

    皇上叫的是南宫寻,满月眼见着他离开,自己则只能留在坤宁宫,皇后一面命人备膳一面问南宫郅道:“婚礼筹备的如何了?”

    婚礼……

    满月眉心微蹙,说不清是因为难过还是厌恶,下月初八,太子大婚。

    “九儿,等你回来,我在这里用千尺红毯铺地迎你过门。”

    满月缓缓阖了眼,在心中轻念着这句话,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回母后,大体已经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秋儿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这就要问六王妃了!”南宫郅突然回头望向她,让满月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南宫郅,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体贴夫君在了解、关心自己未来的娘子,这话中温柔宠溺竟让满月一时说不出话来。

    却还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妹妹她特别喜欢殿下,殿下喜欢的就是妹妹喜欢的。”

    南宫郅笑,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秋儿她懂事,本宫却更要好好待她,大婚之日定要为她准备一份惊喜。”

    满月也笑,“祝殿下与太子妃天长地久、举案齐眉。”

    你们两个,一个恶毒、一个绝情,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婚当日,王妃与六弟可一定要前来!”南宫郅看着她,目光只中暗含深意,满月却舒了眉,像是释然一般道:“一定。”

    南宫郅看着她,似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漏洞,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微笑着,就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姐姐在为自己的妹妹感到高兴。

    昨日大婚之上,他听到她醉酒之时的话,确有念头闪过,或许她不是冒充的,或许苏九歌真的回来了,可现在……

    她不是苏九歌,南宫郅如此确定,苏九歌在他身边八年,漫漫八年,她的性子早就长在了他的心上,他了解她,用了如指掌或许都已无法概括,那日她从左相府回来,他一步一步算准了她的心思,一步一步,将她逼回了玄门,逼到了地牢,她的心思瞒不过他,她也从不会演戏,他一眼就能看透,可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个人,她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着他,她不是当那个世界里只有他的苏九歌。

    苏九歌看着南宫郅微舒的眉,已然知道他对她的疑心已定了一半,她同样了解他,不在那八年,却是离开他的这半年时间让她看透了许多。

    南宫郅了解曾经的苏九歌,可他不了解现在的满月,她曾让他一眼看到底,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懂得伪装,只是因为她信任他,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

    从门外急急走入一名白衣男子,是衣青,他目不斜视,直接走到店中央拱手道:“掌门!”

    玄门原是隐世门派,不守世俗之理,敬天敬地敬师辈,不敬皇权,因玄门势力庞大,再加上开国皇帝对玄门祖师的赏识,玄门这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因而衣青见到皇亲无需行礼。

    南宫郅见青衣进殿,眸光一闪,转而对皇后道:“儿臣先行告辞。”

    皇后略一点头,“去吧。”

    南宫郅同衣青离开了坤宁宫,一路回了东宫,衣青才开口对南宫郅说道:“在南楼的探子回报,南楼前些日子好像是有一个新人入楼,就叫满月,但她很快就消失了。”

    “消失?”

    “是,大概在十日前,这个苏九歌是在九日前送亲的路上出现,会不会……”

    “十日?”南宫郅沉吟,“时间确实正好对上,可……”

    南宫郅又不由摇头,“方才我在那壶茶水中下了鬼符,如果她真的是南楼的鬼不该能够安然,除非……”

    “什么?”

    南宫郅的眸子里露出一道凶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已经不在,“除非她有楠木珠。”

    楠木珠,世间至纯之物,容纳万物,吸收万物之气,无论仙、人、魅影,有它在身上便都隐去了特征,归为相同,这是玄门至宝,原在玄门掌门手中,后被花锦之夺去,现在应该在苏九歌手中,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苏九歌、南楼满月、六王妃……

    南宫郅的拳不由握紧,所有问题的核心似乎就在这三个人身上,如果她们无关,又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被穿在了一起?如果她们有关……

    南宫郅的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巨大的一声,梨木桌应声而裂。

    苏九歌,你到底是死是活?

    南宫寻从御书房回来的时候已是未时,时间之久远超过了满月的预料,她看到皇后在笑的时候都已有些勉强,想来是意识到了事态对她的严峻性。

    能够在皇上的御书房里待那么久,只能说明皇上对南宫寻很是满意,皇后虽是确定这样一个残废之人不会对南宫郅的储君之位构成威胁,但他将分得的权利却切实会对南宫郅构成威胁,如果南宫寻选择去帮南宫轩,那么他们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的格局就将会被打破!

    皇后看着轮椅之上的南宫寻,希望能从他表情中得知些什么,重得皇上赏识对他而言该是件多么重大的事,可南宫寻的一切就像是他离开坤宁宫之前的样子,平静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叨扰皇后娘娘多时,儿臣先行告退了!”

    皇后虽是满腹心思,此刻却也只能点头,满月走到南宫寻身边,同他一同出了大殿。

    直到上了马车,她与南宫郅一句话也没有说,南宫郅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满月心知他芥蒂的是她守宫砂一事,之前殿上他对她的关切不过是做给皇后和南宫郅看的!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南宫寻就坐在离她一臂之远的地方,闭目养神,就好像她完全不存在。

    满月在王府迷路了。

    她终于得知了自己住的地方叫做迟月苑,南宫寻并不打算管她,她只好一个人在王府里找。

    六王府不算大,可空间设计很是巧妙,每一个拐弯之后似乎都别有洞天,可王府中的人极少,她根本无从得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正有些踌躇,余光扫见一道青影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有人闯入六王府!

    她本能地警惕了起来,可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又哪里不对,那道青影……

    等等,为什么她会觉得熟悉?

    青衣……

    青音!

    没错,就是他,那道青影就是本该在公子寻身边的青音,他来六王府做什么?南宫寻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一个残废王爷,又哪里值得公子寻费心?

    满月心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她正不知向哪里走,索性追着青音所在的方向而去,七拐八弯,竟回到了南宫寻居住的院子!

    轮椅上的男子像是要外出的样子,见她突然赶到,似有些惊讶,他食指轻扣着扶手,微偏了头道:“王妃怎么又回来了?”

    满月用眼角扫视了这院子一周,没有,除了南宫寻和推着他只一再没有其他人,她装作没事的样子,委屈道:“王爷,臣妾确实不认路,找了一圈又绕回这里了。”

    “只一,你带她回去!”

    这一次南宫寻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只一自他轮椅后走了出来,对她道:“王妃,我们走吧。”

    满月心有疑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的模样,“谢王爷,臣妾告退。”转身时,她看到南宫寻蹙起的眉心,极其厌恶的模样。

    只一走的很快,完全没有要回头看看、照顾一下她这个王妃的意思,但即使是这样,走到迟月苑还是用了不短的时间,这大概是离南宫寻居住的地方最远的一个院子!

    “我先告退了。”

    满月点头,进了院子,见着只一的身影自视线中淡去,她转而以轻功直奔南宫寻的院子而去。

    从高处看,南宫寻已经不在了,可轮椅竟还在院中!

    方才南宫寻之所以让只一送她走不过是嫌她出现在这里碍事,没有只一、没有轮椅,南宫寻是怎么离开的?

    满月的手不由蜷紧,她记得当初南宫郅对南宫寻的腿总是半信半疑,太医诊断下来后的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南宫郅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试探,却一无所获,可现在……

    满月的眉头蹙紧,目光凝向远方。

    风,渐起,黑瓦之上,血红的衣裙翻飞。

    “连隐的消息准确吗?”

    湖畔,一名白衣男子半枚银箔遮面问一旁的青衣男子道。

    “回主子,副主说他找到的应该是满月姑娘没错。”

    公子寻不满地扬眉,“应该?”

    “副主说他与满月姑娘接触不多,不能下这个定论,还请主子亲自前去。”

    “将她带到这里来。”

    池边两岸,柳树依人,公子寻面对着碧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了身来。

    来人一身衣裙如血,正如他们分离那日一般,一张还算精致的脸抬起时目光正迎向他,“公子。”

    也不知为何,公子寻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苏九歌的面容,这样血红的衣裙像极了她的嫁衣,那女人不似满月的张扬,可不知为何这颜色配她竟让人没有半分不适之感。

    随之而来的连隐道:“我去酒楼的时候她正坐在里面,说要见你。”

    女子下拜道:“前些日子因为些私仇满月擅自逃离还请公子责罚。”她的眉角微微上挑,眼中有说不清的光芒闪烁,让人心生迷乱。

    “私仇?”

    “是,私仇。”

    公子寻也不细查,只是问:“了了吗?”

    “回公子,已经了了。”

    公子寻似连半分怀疑也没有,“既然如此,我这里正需一名女子进入东宫,就是你了。”

    那女子似有几分吃惊,却强压着做出一副平静的表情,“不知公子需要满月进入东宫做什么?”

    公子寻的语气倒是轻松的很,“尚且未知”,话锋一转,又道:“你该知道私逃在南楼是重罪吧?”

    “满月知道。”女子低了头,似心悦诚服接受惩罚。

    南宫郅的唇角微微上扬,“按照规矩,本应对你严惩,不过若是你能立下一功回来倒是可以将功补过。”

    她并没有丝毫犹豫,俯首一拜道:“满月愿为公子效劳。”

    她叫狐妖,是西巷中的一只小狐妖,最善媚术,她奉的是花锦之的命,听的却是南宫郅的令,这一番前来,为的就是要揭下公子寻的面具,摸清他的每一步行动目的。

    她来之前,南宫郅曾对她交代过:“公子寻不是寻常人物,你不必心急,先取得他的信任为重。”

    太子的交代没错,公子寻果然不是寻常人物,方才她试图对公子寻施以媚术让他失去神志,若常人怕早已毫无反抗之力,可公子寻的防心很重,力量也强大,她的媚术竟对他毫无作用!

    无论公子寻让她去东宫做什么,她做就是,这样他也没有理由怀疑她,若是推三阻四反倒暴露了自己。

    公子寻转了身,像是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没有必要,“既然如此,连隐会将你带入东宫。”

    六王府门口。

    满月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以手托腮,看着来往不息的人流,不时抬头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经爬上来了,太阳向西沉,天色已晚,可南宫寻还没回来。

    她东张西望了许久,却连个像他的影子都没见到,她已有些昏昏欲睡,却在这时听到一个清越的男声:“王妃?”

    她猛然间清醒过来,抬头正看见只一推着南宫寻的轮椅向她而来,轮椅上的南宫寻面上带着些许倦意,见她坐在这里,不由蹙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满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余光打量了一下南宫寻的轮椅,是一张新的,他依然还是个残废,她先时想太多了吗?

    “臣妾在这里等王爷啊,王爷看起来心情不错。”

    “恩”,南宫寻含糊应道,“找到了一个想找的人。”

    她伸手替下只一,推着南宫寻向里面走去,“什么人能让王爷这么在意?”

    南宫寻的语气变得冷硬了起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时辰不早了,王妃早点去休息吧!”

    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难道他在意的不是他找到的这个人?

    听清了他的逐客令,满月不卑不亢道:“妻以夫为天,臣妾理应先照顾好王爷休息。”

    “本王不需要你照顾,明天还要回右相府,你早点去休息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满月知道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无趣,“既然如此,臣妾先行告退了。”

    南宫寻的两句话让她本已渐趋淡化的疑心又起,她原是想借照顾他休息为由,观察他的腿到底有没有残废,但现在的确没到时候,他对她的不信任根本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若她执意要做,只会让他更厌烦她,得不偿失。

    六王府正院。

    眼见着满月走远,只一对轮椅上的南宫寻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主子为何对王妃如此疏远?虽然王妃是太子为王爷选定的,但今日在坤宁宫,属下观察太子与王妃并不像是有某种默契的样子,反倒有些像是在互相试探。”

    南宫寻从轮椅上站起身来,负手于身后道:“苏九歌如果是南宫郅派来监视我的人,我必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这里是六王府,容不容她留下不由南宫郅说了算;如果她不是,那我也不会希望她搅进这件事里,她与南宫郅关系不清已是定局,我们已经等了几千个日夜,这种事情上容不得有任何不清不楚,我依然不能让她留下。”

    只一依旧不解,“可就算是这样,主子可以借她去探太子的底摸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南宫寻摇头,心意已决,“当初我从皇宫中出来时右相苏振远曾经帮过我,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利用他的女儿。”

    只一听着,不由轻叹了口气,能遇上一个如此重情谊的主子是他的运气,可那太子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只怕主子这样是要吃亏的。

    “那主子的意思是?”

    南宫寻的目光透着决绝,“明日从右相府回来后只要她再来找我,无论原因是什么,通通给我挡回去!”

    主子这是要将那王妃逼急了,自己提出离开!

    只一领命道:“是。”

    夜色弥漫。

    自那日从地牢逃出后,满月已许久没有睡熟过,除去昨日醉酒的无知无觉,因昨日醉的很深,今夜反而睡的更浅,屋外风声四作、黑影重重,旁人眼中说不出的恐怖之景,满月想起府中关于这迟月苑的传言:嬷嬷惨死,冤魂仍在,半夜闹鬼,心中似有一分恐惧升起,却在这时忽然想起,现在她才是真正的鬼!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冷冰冰的,没有了心脏的跳动,她倒像是得到了一种安慰,轻阖了眼,正欲睡去,忽然听到外面穿了一声凄惨的惊叫:“鬼啊!”

    是苏晚秋安排的陪嫁丫鬟翠儿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

    满月起身出了房间,刚一开门,就见一团黑影正围着翠儿,而翠儿已经被吓晕在了地上。

    许是感觉到了满月的存在,那影子忽然转了头向她而来,卷起地上重重沙土,然而就在靠近她的时候,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对!

    来不及多想,如一阵旋风,黑影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只鬼魅,却并非冤魂!

    试探?恐吓?

    满月凝着它消失的方向,双眼微微眯起,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怕只有问这王府的主人才会知道了!

    南宫寻……

    石阶冰凉,满月却在南宫寻的房门前坐了整整一晚,起风的时候很冷,她的手臂环住膝盖,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朦朦胧胧、半睡半醒。

    南宫寻推开门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她娇小的身子像个球一般缩在那里,许是听到了开门时的声音,她整个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急忙就要站起来,可大概是坐得太久,身体已经僵硬,她刚站起来身体就一个晃悠直接栽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王爷……”

    她的身上很凉,连着头发都沾着夜的寒气,南宫寻扶住她,不由凝眉道:“你在这坐了多久?”

    她已成了魅,其实原已不怕这漫漫寒夜,因为她本身就是冰冷的,可他的怀抱中有一种温暖,不似火焰,更似冬日的阳光,隐隐融化着她周身的冰层。

    满月摇头,“臣妾也忘记了。”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满月垂了眸,“因为昨夜九歌害怕了,而王爷是九歌的唯一依靠……”

    王爷是九歌的唯一依靠……

    ……

    “阿寻,你要记得,那些说要依靠你的人大多只是因为你的身上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残阳,狂风,忽而大雨倾盆。

    他在师父编制出的幻境中听着师父的声音,飘渺悠长……

    ……

    “今日要回右相府,王妃快回去梳洗一下吧。”

    南宫寻推开她,转着轮椅的轮子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去右相府的路上一路无话,下了马车,满月就看到了相府的人都站在府门口,像是等待已久。

    南宫寻久居深府之中,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自他从马车里出来,许多人明里暗里地仔细观察着这为传说中的残废王爷。

    玉冠束发、剑眉朗目,白衣公子温文尔雅,似折子戏中的人物成了真,若是太子在,相比之下还未必谁胜谁负!

    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下的轮椅上,莫不在心中摇头叹惋,只可惜啊,真是天妒英才!

    一行人到了大堂,听着苏振远与南宫寻聊了一会儿,二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爷,王爷,你们聊些天下大事,王妃与我们几日未见也想聊些女人间的体己话。”

    苏振远与南宫寻互看了一眼,而后南宫寻道:“王妃几日未见夫人也很是思念,既然如此,夫人与王妃去吧!”

    出了大堂,二夫人如获大赦,长舒了一口气,那副谦卑的嘴脸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在南宫寻的面前,二夫人和苏晚秋碍于他的王爷名号多少还要有些尊重,可现在出了大堂,对于苏九歌她可是半点也不怕!

    “呦,大姊这几日在六王府必定享了大福吧!”

    听着苏晚秋的声音,满月原本并不想理睬,可随她一同回来的陪嫁丫鬟翠儿却像是终于找到靠山了一般,抹着眼泪向苏晚秋痛诉道:“二小姐,二小姐你可要救救奴婢啊,奴婢再也不想在那个闹鬼的院子里呆着了!”

    苏晚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看了一眼翠儿,又看了一眼满月,饶有兴味地出声:“哦?”

    “小姐,昨天晚上可吓死奴婢了,是真的有鬼啊!那个残废王爷把我们扔到一个闹鬼的院子里置之不理,大婚之后就再没有踏入这院子半步!那院子闹鬼的传闻是真的”,翠儿又抹了一把眼泪,“奴婢现在想起来还在发抖啊,二小姐,奴婢不想离开您,兰儿姐姐也不在了,您让奴婢回来吧!”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翠儿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个巴掌印,满月声色俱厉道:“大胆贱婢,竟敢在此造谣生事!”

    因为有苏晚秋和二夫人在一旁,那丫鬟挨了打也没能老实下来,反倒一个劲地在旁边对苏晚秋说:“二小姐,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啊,若有一句假话,今天晚上就被鬼带走!”

    苏晚秋瞥了一眼满月,明明是幸灾乐祸,却还要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的形容,“你这贱婢,大姊都说了你在造谣,这世上那儿有什么鬼啊怪啊的,是吧大姊?”

    满月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而苏晚秋也没有想等着她回答,又继续道:“不过几个月不见,大姊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哦,倒是我忘了,大姊现在是王妃了,自是不同往日!可惜了大娘没能活到今日,不然她看到大姊今日的荣光必定自豪的很!”

    满月的手攥紧成了拳。

    她本不欲理会苏晚秋此时的嚣张,与苏晚秋的账同南宫郅的一起,满月记在心底,来日方长,可苏晚秋却故意提起她去世的母亲,这是满月真正无法容忍的,她忽而微笑着向苏晚秋道:“大姊今日的荣光又怎能比得上妹妹明日的风光?只是妹妹,越是风光的地方风越大,妹妹这瘦小的身子可别被摔下来才好!”笑容变得讥诮,满月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继续道:“不过摔下来也不怕,不管怎么说妹妹还有二娘接着。”

    苏晚秋气结:“你!”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男子清越的声音:“王妃,该回府了。”

    南宫寻到了。

    满月平静了表情,回过身,走到南宫寻的身畔,跟着他向前院走去,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低着头默不作声。

    南宫寻突然开口问道:“想你母亲了?”

    满月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听南宫寻继续道:“那就去看看你母亲吧。”

    满月摇头,“这里除了一个灵牌什么也没有,母亲那样的人不会在死后还把自己约束在这样一个院子里的。”

    “你的母亲安葬在哪里?”

    “城外西郊。”

    南宫寻抿唇微笑,“我们走吧。”

    玉兰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一地,花香满院,白衣公子回首而笑,似这满院花香沁人心脾。

    满月却突然住了脚,“你可怜我?”

    南宫寻半分要掩饰的意图也没有,“是,我可怜你。”

    满月摇着头嗤笑了一声道:“王爷不必如此,臣妾还没有到值得可怜的地步。”

    她不仅不领情还拿话噎他,南宫寻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道:“你真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她也不生气,反倒欣然承认:“是,臣妾自小就没有妹妹讨人喜欢。”

    这一次嗤笑的成了南宫寻,“你虽不招人喜欢却也不似她那般让人厌恶,为了她放弃你,南宫郅真是没有眼光!”

    满月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他在拿话试探她!

    “王爷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她知道南宫寻对她与南宫郅之间多少会猜出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猜的如此之准!

    南宫寻倒像是不甚在意,“没什么,明日本王就要启程去江城了,王妃可要照顾好自己。”

    江城大水急需治理,关系到数十万百姓的身家,一刻也耽误不得,想来昨日皇上将他找去谈论的就是此事,这是皇上给他的证明自己的机会,日后能得到皇上多少信任,成败在此一举。

    “王爷为国为民,臣妾在此恭候王爷凯旋归来。”

    她答的没有半分犹豫与不情愿,连一点儿女情长都无,南宫寻看着她,似是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还有呢?”

    “还有?”她似是有些狐疑,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王爷要用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臣妾可以帮助王爷收拾!”

    “这就不必王妃费心了,对了,王妃的丫鬟怎么没和王妃一起走?”

    满月知道他指的是翠儿,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她以前是苏晚秋身边的贴身丫鬟,臣妾不想夺人所好。”

    也不知方才苏振远同他说了什么,之前连见她一面都觉得多余的南宫寻问的格外多了些:“你以前的丫环呢?”

    满月的视线落在远方,“大概早被他们赶走了吧!”再一低头,触及南宫寻的目光时不禁蹙眉,“南宫寻,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这大概是你自嫁入六王府后唯一的一句真心话吧!”

    满月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个尊称都没用还直呼了他的名讳,她看着一副“早知如此”样子的南宫寻,索性坦然认道:“是。”

    他倒也不甚在意,“此去江城前程未知、凶吉难料,若本王真的有什么万一,王妃自可另寻他嫁。”

    她勾唇,浅浅笑开,似某种不知名的细小野花大丛大丛地肆意绽放,“一定。”

    东宫。

    重伤初愈的十日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咱们的人已经如殿下所言安插进去了。”

    “没有人察觉?”

    十日断然道:“没有。”

    食指指肚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南宫郅的眉并没有因为十日所报的进程而舒展开。

    前日在坤宁宫看到南宫寻被他父皇叫走,南宫郅已然料到父皇是要启用南宫寻了,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父皇竟直接将南方水患交给南宫寻治理!

    这一次若是南宫寻铩羽而归,那他依然是他的残废王爷,可若他治水有成,这将成为他的资本,以后南宫寻在朝政中的势头将无人能遏!

    南宫寻……

    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幼年他腿还完好时,曾是父皇最喜爱的皇子之一,后来他的养妃去世,南宫寻也因意外双腿残废,搬出皇宫八年有余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这一朝回归……

    八年,八年啊!

    南宫郅不由冷笑一声,南宫寻,这八年来你可都是在等这一天吗?

    摩挲着扳指的动作一顿,南宫郅冷了声音发了狠:“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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