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歌-第六章 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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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都的清晨,朝阳初升。

    粮马已准备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即将启程。

    此去赈灾,队伍浩大,头尾不相顾,随从前去的几名副将望着队伍前面的马车还有几乎看不到的队尾,不由摇头叹道:“苍都到江城那么远,这么一大队的人,领头的还是个要坐马车的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

    天还没完全亮,露水湿气又重,大家难免抱怨的多了些,满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不置一词。

    满月,不,现在已经是张副将,人皮面具遮面,她已换了身份隐于队伍之中,她望向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那架马车,眉不由蹙紧。

    只一几次与那马车中的人交谈,明明既定的时辰已到,粮草大军却迟迟没有出发,难不成出了什么问题?

    此次南宫寻去赈灾,南宫郅必定已经察觉到威胁,因而南宫寻的江城一行必不会顺利,那些欠下她血债的人、南宫郅手下的得力干将大概不久后就会一一地再次登场,她想要复仇,江城无疑是最好的地点。

    南宫寻去赈灾,除去个人得失,为的也是这江城及周边数十万百姓,南宫郅要毁他,她偏要保他!

    许久未等到启程的命令,队伍里渐起了骚动,就在这时,只一骑在马背上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下令道:“传王爷令,此去江城路途遥远,旱路耗时长,恐不能及时救民于水火之中,王爷下令将队伍一分为二,一路跟随王爷走旱路前去,另一路跟随赵将军乘船至江城!”

    话音落,队伍里骚乱再起,满月身前的几位脾气急躁的副官都已把持不住,“胡闹,水路虽快,可此时洪灾泛滥,若出了闪失可怎么办!这六王爷就是个毛头小儿,皇上就不该将队伍交给他指挥!”

    可再不情愿,军令为大,队伍还是被分为了两个部分,满月站在旱路的队伍中,看向队首的马车,目光变得晦暗。

    这样庞大的一直运送队伍的确显眼,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他们的主意,这一路险关很多,南宫寻是在防患于未然,就算旱路遇到埋伏,水路的物资仍可保障赈灾的进行。

    又或者……

    满月的视线扫过周围几个熟悉的身影,南宫寻也察觉到这队伍中的人员不对了吗?

    大军终于启程了。

    一路跋涉,还要背着沉重的行李,十几天下来许多人已经有些吃不消。

    “天天就吃这么点干粮,还让老子走那么远的路,老子他妈不干了。”

    “嘘”,一旁的人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随后附和道:“是啊,那王爷下令了,赈灾用的粮草是一点也不许动,可自己背的这点东西那儿够吃啊!”

    那副官叹着气摇头,忽然瞥见一旁的满月,见“他”身形瘦弱,又看向了“他”看起来很鼓的行囊,眼珠一转,起了歹念。

    他露出了口中歪七倒八的黄牙,冲着满月笑道:“兄弟,看你瘦瘦小小的,带来的东西肯定也吃不完,背着还怪沉的,我们兄弟来帮你!”

    那两个人一对眼,通了心意,坏笑着伸手向满月的行囊抓去。

    满月是鬼,不需吃食,行囊虽大却基本是空的,她见那二人伸手过来,左右两手同时无误地抓住了他们的手腕。

    满月虽然看上去瘦小,可自幼习武,握力就算比不过她的那些师兄,对付眼前的两人却是绰绰有余了,那两人都是壮汉,被她抓的动弹不得自是有失颜面,还不甘心地一直挣扎。

    满月抿唇冷笑一声,手上一用力,只听“嘎嘣”、“嘎嘣”两声,她直接将这二人的手腕掰断!

    “嗷——”

    两声惨叫,那两名副官双双向后跌去,周围的官兵们被这巨大的惨叫声吸引了视线,都安静了下来向这边投过目光,在众人视线的中心,满月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干粮,嚼了嚼,咽下。

    “发生什么事了?”

    这动静也惊动了南宫寻身边的只一,南宫寻残废,只一就是他的腿,是这次这次赈灾的统领,众人先前虽并不认得他,但有这层关系在所少有几分忌惮。

    众人瞩目中,满月拍了拍手,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就是他们吃的不够了,想来拿我的,被我‘严厉’的拒绝了。”

    只一看着倒地的二人捧着手腕痛苦的神情,冷笑了一声道:“果然够‘严厉’!”

    他的目光在满月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知眼前之人不简单,凭他瘦弱的身板撂倒两名壮汉身手绝不一般!

    他继而转过身来,对着那地上的二人扔下了一把弓箭,开口道:“真是一帮废物,吃的不够了自己去弄,抢别人的算什么本事!”

    正说着,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直通体灰色的兔子,那兔子跑得极快,众人只见一道灰影窜过,可还有比这更快的!

    伴着“嗖”的一声,一道箭矢由空而落,直扎在了那兔子的身上,它随即倒地,有殷红的血液自它伤处流出。

    好准的箭法!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方才还坐在地上的瘦小将官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拿着就是刚刚统领只一扔在地上的那把弓箭!

    “小弟今日粗鲁了些,这只兔子送给二位哥哥就当赔罪吧!”她说的不卑不亢,却又有礼有节,让只一不由侧目。

    不知是谁带头先鼓起掌来,随后在场休息的所有官兵都随之鼓掌欢呼起来,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小李广、小李广、小李广……”

    在这一片欢呼声中,满月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半分得意之情也没有,只一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终于,他指着满月道:“你,跟我来。”

    满月知道只一要带她去见谁。

    南宫寻先时久居深府,别说参与朝政,连面都极少露,在朝中势力不够,这次前去赈灾,所率人马皆是那赵将军的部署,人心各异,他需要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力量。

    将她带到距马车十步远的地方,只一让她停了下来,他一人走近马车汇报,他的声音不大,周围又十分嘈杂,满月没听十分清楚,就见随后只一向她返了回来,“王爷说若是你能胜了这军中所有官兵,他再见你。”

    满月抿唇而笑,果然是南宫寻。

    南宫寻要办一场箭术比试,白银百两赏最终的胜利者,军中将士一时为之大振,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比赛在傍晚进行,光线不似白天那样清晰,加大了难度,数十只火把燃烧,交替爆出“噼啪”的声响。

    参赛者距靶子之间有百步远,靶子由稻草编成,靶盘的中心是一片杨树叶,场地的周围围满了官兵,就连先前一直神秘的六王爷也坐在一旁旁观,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跋涉近半个月,苦累交织,士气正低迷,这一场比试让大家又热血沸腾了起来。

    满月是第一个上场的,她拿起弓,偏头时目光扫过南宫寻,视线正与他对上,她坦然一笑,随即偏开了头,瞄准了那靶子上的杨树叶,拉满弓……

    “咚——”

    箭刺穿树叶,直扎进靶子,正中。

    围观的士兵一片欢腾,欢呼声、口哨声响彻大地,却有那不服气的,推开众人走了出来,拍着胸脯道:“这算什么,老子也会!”

    那人一把抢过满月手中的弓,又从箭筒中拿出一支箭,搭上弓拉满了弦就将箭射了出去,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可那箭却从靶子上方越了过去。

    四周哄笑声一片,那人想要挽回颜面,又取出了一只箭,只一见状,上前阻拦道:“这位兄弟,按规定你的那一只箭已经射完了,请回吧!”

    那人却满不把只一的话当回事,“不管不管,刚才那个不算!”

    他说着就要再张弦,可拉弓的手却被只一抓了住,动弹不得。

    只一原只是六王府中的一名侍卫,一跃成了统领,那人对只一本就不服,此刻起了冲突更是横眉相对,大有一副“我看你能把老子怎么着”的架势。

    只一倒也不恼,只是手上加了力道,就听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那人的面色已经变了。

    “规矩就是规矩,王爷定下就是要让大家遵从的,懂了吗?”

    那人只觉得手上的骨头都快要被人捏碎,点头如捣蒜,“懂,懂了……”

    只一这才松开了手,将那人往后一推,视线自周围的人群扫过,开口,声音淡漠,“下一个。”

    原本围观的正热闹的人群一下都噤了声,满月却看得分明,这是南宫寻在军中树威。

    南宫寻开价白银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却没有箭术精准的射手,陆续上来了许多人,却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还有人吗?”

    只一连喊了几遍,大家都摇头轻叹,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是百步穿杨之功力,旁人怎么比得了?

    胜负已定,满月望向坐在那里那个人,他的眉眼平静,无惊无喜,却忽然开口道:“本王同你比!”

    一语出,四周哗然。

    世人传言六王爷南宫寻是个瘦弱的残废王爷,性情暴躁阴晴不定,先时他坐在马车里,众人跟在后面难免心生不痛快,想这一残废也能带领大军赈灾,多少有些不服气,可现在这个王爷居然说要比试箭法?

    他一定不是当真的吧?这个看起来比书生还文弱的王爷竟然要和这副将比箭法?

    饶是满月也不由一惊,她虽已猜到这个男人绝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可他还有精准的箭术?南宫郅从前真是低估他了!

    南宫寻早已料到会这样的场面,自只一手中接过弓箭,偏身朝向靶子,拉弓……

    “嚓——”

    满月先前射在靶盘上的箭矢被他一箭射成了两半!

    周围人先时的哗然已然转变为了寂静,这一箭不只显露了他箭术的精准,更显出了他的力量,一箭洞穿,无可比拟!

    众人看着掉在地上的断箭,莫不瞠目,这哪里是一名残废王爷?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官兵们大多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倒是满月反应的快,带头喝起彩来,“王爷好箭法!”

    旁边的士兵也会过神来,连忙附生道:“好箭法!好箭法!”

    上千名官兵同声高声呼喊,现场一时沸腾,却见南宫寻神情却异常平静,似还不满意一般,道:“不若将靶子再向后挪五十步。”他举起手中的弓指向满月,“你还敢来吗?”

    南宫寻此时这样做一时为了征服人心,二是为了试探‘他’的底,他找的是勇士,他要看看‘他’够不够资格入他的视野,满月深知这一点,爽快应道:“敢!”

    周围的官兵都为她的果敢鼓掌,“好,张成好样的!”

    一片欢庆声中,满月扬唇望向南宫寻,眼中满是自信。

    那是一种掩藏不住的骄傲,南宫寻看着,恍惚竟像是又看到了那日的满月,细雨纷飞,她的一身红衣似一朵血色的花盛放在屋檐之上,那样的骄傲,就似一只开屏的孔雀,斑斓绚烂。

    满月,一别十数日,你可还好?

    箭靶被士兵又向后拖了五十步远,满月挽弓射箭,那箭矢似流星,疾驰而过,转眼之间,扎进了靶子的中心。

    周围涌起掌声如雷,“好,好样的!”

    满月拱手向南宫寻道:“王爷,承让了。”

    一百五十步,不偏不倚,正中红心,众人皆道这张成已做到了极致,六王爷又还能做到比正中更好不成?

    却见南宫寻拿起弓箭,抬臂,似完全没受到张成的影响,他拉弓,“嗖”……

    木片散落在地上,在场的人还无法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王爷竟然将张成的箭自箭尾劈开了?

    相隔一百五十步之远,那箭在多数人眼中都已化作为了一个黑点,能够精准射中这样小的一个目标,这六王爷……

    众人不由摇了摇头,再看向南宫寻,由心底生出一种敬佩与畏惧。

    满月见状,拱手道:“王爷箭法精准,属下无可比拟。”

    南宫寻将箭抛给一旁的只一,面色沉静,他用手指向满月,睥睨天下的豪气毕现,“你,来本王身边。”

    众人一怔,满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谢王爷提拔。”

    南宫寻的视线自她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道:“本王一向赏罚分明,有才有功者必重赏”,他略一停顿,“凡是让本王发现有二心者,格杀勿论!”

    “嘎嘎——”

    一语落,惊起树上的大雁,仓惶向南飞去。

    人群中一时静寂无声,十数天来,他们大多把这残废王爷当作一个细皮嫩肉的废物草包,虽然他的马车走在队伍的正前,他们却从未正视过这个残废王爷,心中大多对皇上派这么一位来带领赈灾队伍有所不满,可现在……

    这个王爷身上的杀气他们胆寒,南宫寻的面色依旧苍白,依旧是那副病秧子的形容,可看在其他人眼中一切已经不一样了,他们大多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环视了四周,南宫寻继续道:“此次赈灾关系到数十万百姓性命,责任重大,明日起要加快行程,若有谁敢拖延,就地处决。”

    想要征服一支队伍,这是最好的办法,这些人都是粗人,“仁义礼智信”说的再多也没用,他们信的只有一样,叫做实力。

    南宫寻先以才能让他们折服,而后行重赏重罚之策,立的是威信,要的是人心,所有的话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既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也不会让人敢起反心。

    这哪里是一个草包的病秧子王爷?分明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满月的唇畔噙了一抹笑,南宫郅,到要多谢你的赐婚,有了南宫寻,我的胜算似乎又多了几成!

    众人皆是僵硬,唯有她拱手应道:“谨听王爷调配!”

    其他人似乎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声高呼:“谨听王爷调配、谨听王爷调配……”

    震天呼声响彻大地,千里之外尚有回声。

    这些人先前都是那赵将军的人马,此刻却已归心南宫寻,兵不血刃,大获全胜,南宫寻好手段!

    南宫寻却似并无半分欣喜之意,那种沉静似一湖死水,他突然抬手再一次指向满月,“你,到本王身边来。”

    满月干脆地应声:“是。”

    她迈步,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向他,站定,留在他们之间五步远的距离,她看向南宫寻,“王爷。”

    南宫寻不满地蹙眉,“再向前两步。”

    “是。”

    她依言,抬腿向前,一、二,不多不少,整两步,她刻意保持着与他的距离。

    南宫寻的眉心突起更甚,“再向前两步!”

    又一、二,她故意放小了步子,就像是躲着豺狼虎豹一般,南宫寻沉了声音:“再向前。”

    满月明白南宫寻此时对她的来历必定心有疑虑,这队伍中混进了别处的人,她能察觉到,南宫寻亦然。

    她此刻的谨慎小心可以让南宫寻看出她对他的畏惧,从而让他放下戒心。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抬眼,目光清明而坦然,与他的正对上。

    “王爷。”

    他看着她,声音微寒:“本王很可怕吗?”

    “不”,满月回答的没有半分犹豫,“王爷让人敬畏。”

    敬畏,这才是南宫寻想要的回答,“可怕”这个词太过妖魔化,少了些王者气概。

    他将弓箭自只一手上拿给她,“拿着。”

    金线环绕的弓身上似乎还带着他的余温,满月双手接住,“谢王爷赏赐。”她一拉,想要拿过,可南宫寻却没有松手,她一怔,抬眼望向他,却见他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打量之意,满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又低下了头。

    南宫寻一向警觉,此番,对她的疑心怕是又起。

    她的一切只是刚刚好恰到好处,所说、所做都是他希望看到的样子,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分毫不差,一步一步向他走得更近。

    如果他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自然是最好,可如果他是装的……

    南宫寻握在弓身上的手不由更用力了几分……

    你最好别让我看出什么,否则你离我越近我会让你死的越快!

    “你叫什么?”

    满月低头,恭卑地道:“回王爷,小人张成。”

    “张成”,他轻念,“哪个‘成’?”

    满月的心一沉。

    他是当今六王爷,这次赈灾的大统领,通常又怎么会在意这么一个小人物的名字是哪个字?他是在试探她,他要确定她真的是那个先前不起眼的小副将,而不是某个扮作他的人物。

    可她就是扮作那小副将的人,她只听人说这副将叫“张成”,并不知是哪个“张”哪个“成”,可此刻不答只会立刻引来杀身之祸,总归这在场的都是粗人,谁又会知道他是哪个“成”?

    满月依旧低着头,声音沉稳道:“回王爷,‘诚实’的‘诚’。”

    南宫寻忽而一笑,“好名字,本王最喜欢诚实的人,最厌恶的就是撒谎的人”,他一顿,就在满月以为他真的发现了什么的时候,却又听他继续道:“以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随只一,做个副统领,你可愿意?”

    夜风吹,火光摇曳,“噼啪噼啪”火星爆起,一片沉寂之中,满月单膝跪地,“小人谢六王爷隆恩。”

    东宫。

    站在窗前,南宫郅负手于身后,“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回殿下,是的,咱们的人说当时他的样子就好像下一个就会有人血溅当场。”

    血溅当场……

    南宫郅忽而一笑,我的六弟,多日不见,你的本事似乎长了不少,为兄以前小瞧你了!

    “殿下,南宫寻加快了行程,眼见着就要到江城了,咱们的人是继续跟着还是……”

    南宫郅的手突然握紧成拳,“不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传令下去,本宫不想在江城见到南宫寻!”

    艰苦行军近一个月,赈灾的队伍终于到了江岭,翻过这座山,再走不久就是江城。

    南宫寻下令原地休息,为不久后入城后的“战争”蓄力,午饭时南宫寻特意下令给大家加了餐,将食物简单加工过,命人分发了下去。

    这一顿饭士兵们吃的心满意足,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又哪里还有那么挑剔的味觉?欢喜之余,几名士兵还拉着只一让他也多吃些。

    午饭过后,睡意蔓延,也不知为何,军中士兵相继睡倒在地,就像是一种瘟疫,无法阻止地蔓延,就连只一竟也没能例外!

    饭里被人下了蒙汗药!

    满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果然,军中混进旁的人来了,看这样子,是要对他们动手了!

    因为南宫寻让只一直接将食物端给了大家,并没有留给自己和在他身边的满月,除了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刀的一干人等,他们两个是唯二幸免于沉睡的两个人。

    那些人统一扔掉了头盔,手中的刀锃锃闪着银色的冷光,看向轮椅上的南宫寻时眼中满是杀意。

    连只一都已倒地沉睡,南宫寻这是中了算计?可满月看向南宫寻,他面上的表情却无半分意外,似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忽而冷笑了一声道:“先是我还在想我那三哥能等多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让你们动手了!”

    那些人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他们的主人是谁于南宫寻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南宫郅与南宫轩争权,他的出现对这二人而言都是一大变数,可会用如此决绝地方式来解决他的人只有一个——南宫郅。

    南宫郅很清楚南宫寻绝不会帮他,自八年前,南宫寻养妃的儿子、他们的九皇弟南宫熙死在玄门手上的那一刻起,南宫寻自心里就已与他彻底决裂。

    九皇弟……

    南宫寻还记得那年大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南宫熙孩子心性,跑出去玩雪,南宫寻本在后面跟着,可一抬头忽然看见有一道黑影向东宫的方向过去,不过一晃神的工夫,南宫熙已然跑远。

    他循着脚印追过去,半路却再一次被一名黑衣人分了心,待到他找到南宫熙时一切都已经迟了,那个父皇最宠爱的小皇子躺在皑皑的白雪上一动不动,脖子上被人划了一道口子,还温热的血液在雪地上蜿蜒淌过,化开点点积雪。

    他中计了!

    皇后一直视南宫寻的养妃德妃为眼中钉肉中刺,南宫郅投靠皇后,这是他献给皇后的见面礼!

    事后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可最终还是被皇后和南宫郅一手遮天,找了几个替死鬼草草了事,可南宫寻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那日他分明看到了树丛后的那个身影,是个女子的身影,他虽没看清面容,可前后连在一起,这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玄门,九姑娘。

    隔着数十步之远,双方对峙着,那边为首的一人道:“王爷,卑职们劝您也别费劲了,取了您的人头,卑职们也好去交差了。”

    南宫寻是个残废,坐在轮椅上,想跑也跑不了,他的身边只有一个跟了他才十几天的小侍卫,见这场面大概早就被吓傻了,哪里还会想着保护南宫寻?

    他们指着满月道:“今天的事本来与你无关,可谁让你听到了咱们主子的名讳,死你是逃不了了,不过乖乖把南宫寻交出来,咱们可以留你个全尸!”

    满月勾唇,露出嘲讽的一笑,“呦,那倒是多谢几位大哥了”,她没有丝毫犹豫,随即低头问南宫寻道:“王爷,咱们走哪边?”

    南宫寻的眼风扫过那些面相凶恶的壮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随意,为他们挑个好点的葬身之地吧!”

    好点的葬身之地……

    轻描淡写,杀意毕现,这才是真正的南宫寻。

    满月抬眼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双手推着轮椅转身就跑,连转几道弯,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如果她没猜错,南宫郅派来混在队伍中的人应该是暗羽骑没错,暗羽骑的特点她再清楚不过,力量有余、灵便不足,没了马,身体笨重的很,虽然在南宫寻面前她无法施展轻功,可甩掉他们倒也不是件难事。

    跑远了一段距离,满月停了下来,南宫寻的轮椅虽然精致,可在这样的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跑仍是个极大的累赘,正当满月犹豫之时,前方又出现几名拦路大汉,他们手中拿着刀,看着满月与南宫寻冷笑道:“主子果然料事如神,让我们在这里等你。”

    南宫郅猜出了他们离开的路线!

    满月正要说话,却听南宫寻沉了声音道:“那你们的主子一定也料到了你们会死在这里!”

    话音落,那些人的神色莫不是一变,只见几枚银针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泛着光向他们的面门袭来。

    正中,一名大汉身体向后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轰”的一声,如一座小山倒下,扬起层层黄土。

    其余的几人动作快些躲了开,就在这个空当,满月忽然俯下了身对南宫寻说:“王爷,卑职背您走。”

    南宫寻要展开软剑的手忽然一顿,他看着满月认真的神情微怔,满月瞥了眼已经向他们逼近的壮汉不由急道:“王爷快上来。”

    将软剑收好,南宫寻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满月,唇角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他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

    好……好沉……

    满月之所以说要背他走是因为在他面前她不便露出身手只怕被他看出破绽,而南宫寻双腿残废,方才用银针虽然厉害,可等那些壮汉走近,他走也走不了,满月估摸着他也只有被这些壮汉剁成肉馅的份了!

    那索性跑吧!可是为什么南宫寻看上去那么瘦弱,其实一点也不轻啊!

    力到用时方恨少,满月咬着牙,只想着能撑到哪里是哪里了,闷着头直往外冲,身后的壮汉们穷追不舍,她的汗珠直往外冒。

    趴在‘他’并不宽大的后背上,南宫寻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隔着不厚的衣服传来,说不清为什么他经有了些许轻松感。

    八年,在最艰难的环境中求生,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博得这次带军赈灾的机会,这一个月以来他小心谋划、耐心等待,等到今天、等到南宫郅终于按耐不住对他下手,他以自己为诱饵,为的是摸清南宫郅全部的部署,一次将他们铲除干净,为的还是不让这场皇家的权力之争影响到赈灾的进行,以免让百姓为他与南宫郅之间的争斗付出代价!

    留只一在队伍中,为的就是让队伍在醒来之后能够在他的带领下如计划顺利进江城,他迟迟没有对南宫郅的人斩尽杀绝不过是要引他们全都出来,对于这“张诚”,南宫寻也摸不准他到底会有几分忠诚,可几分都不重要,这一次只要这“张诚”见识过了他真正的身手,南宫寻就没有打算再让他活着回去!

    方才的那一刻,他原已抽出软剑准备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可“他”突然蹲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王爷,卑职背您走。”

    在他小的时候,很多年以来,别人大多将他当作一个累赘,他只是一个丧了母的小皇子,即使有几分聪颖,那些人也不愿相信他真的会成为什么,他不想要做一个累赘,所以一直很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对养妃德妃、对师父,他不希望自己做一个累赘去拖累他们,所以学会了武功谋略、也学会了阴谋算计,而刚刚的那一刻,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人竟然说要背他在身上?

    以“他”的身手,若真要逃一个人未必逃不脱,可“他”却主动要背他一个“累赘”在身上?

    “他”瘦小的身板里似乎蕴藏着很大的能量,其实趴在“他”的背上并不安稳也不舒服,可南宫寻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希望被放下来,是舍不得此刻内心的那种感觉还是害怕一旦他站在了地上他就不得不杀了“他”,或许南宫寻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的力量终归是不够,南宫寻已隐隐感觉到她的后背在颤动,他抿唇微笑,终究只是个女子……

    南宫寻偏头从侧面看着‘他’咬紧的牙关和额上冒出的汗珠,突然伸出手去,用袖口擦上‘他’的前额,替‘他’拭去了额上的汗珠。

    先前一直专心逃命的满月被他这样一个动作吓得突然僵住,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念头:在六王府时她是他的王妃他避之不及,现在她一身男装是他的属下,他竟然主动替她擦汗,这南宫寻……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好吧?

    满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狠狠地吓了一大跳,她背上的南宫寻倒是平静的很,眺望着远方,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忽然玩笑般地开口道:“这回南宫郅当真是下了狠心了啊!”

    满月猛地抬起头来,逆着阳光,只见几个庞大的黑影站在那里,前面的路被另外的人堵了上!

    满月的双眸微眯,有杀意闪过,这样,是要逼她动手吗?

    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她背上的人已然取出了软剑,银色的光芒闪过,她听到南宫寻不屑道:“送死!”

    满月忽然明白了什么,迈开步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飞奔而去,乘风破浪,而她背上的南宫寻利剑划开坚实的人墙,在他们前进的路上,披荆斩棘,无可阻挡。

    血花飞溅,似要将天也染红一般,她是他的脚,与他在最坎坷的路上前行,这一条血路,不长也不短,身上被血染的殷红之时,也就到了头,可忽然,她停了住。

    逆着光,她看到一人,黑衣黑鞋,系着一黑发带,不是别人,正是暗羽骑的首领墨成。

    墨色,天成……

    看着眼前的人,满月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我正欲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半个月前,自相府去玄门的路上,她几次险些支持不住,终于到了玄门山下,却发现等着她的不是别人,竟是该在南宫郅身边的墨成!

    墨成原与十日同是死牢囚徒,她去为暗羽骑选人那日,他正要被压去执行死刑,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擦肩而过的一刻,她看清他眼神中恨意与不甘,似一道闪电划过,她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活下来你会怎么样?”

    他的回答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刻意,“尽一切可能活着。”

    而后残酷的竞争与磨练不必多说,墨成的表现出类拔萃,成为了暗羽骑的首领,那日玄门山下,他拦住狼狈不堪的她,面无表情平静地开口道:“殿下说姑娘这张脸若上了山怕引起玄门的侠士们误会,特让在下为姑娘解除此烦恼。”他说着,拔出了剑,剑光寒彻,映在他的脸上,而他的面容就似那古潭死水,毫无波澜。

    她看着他难以置信地摇头道:“当初还是我将你从死刑路上拉了回来,你当真半分恩情也不念?”

    他没有半分迟疑,平静答道:“卑职只知听殿下的话能活,至于其他的就不是卑职能够考虑的了。”

    尽一切可能活着,好一个尽一切可能活着!

    剑尖自她的脸上划过,数不清的伤口,额上的血流下来,淌过眼前,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腥的色彩,她甚至已分不清幻梦与现实,而他的声音就自这迷离之中而来:“姑娘可以走了。”

    她在这层血红之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墨成,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在南宫郅身边苟且着也活不下去!

    满月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现在要先考虑她背上的这个人。

    暗羽骑多年规矩,首领墨成只护在南宫郅左右,绝不亲自执行任务,可今日……

    满月不由冷笑一声,南宫郅真是好大的决心,是真的不想再让他的亲弟弟南宫寻活着回去了!

    墨成缓步走上前来,俯身拱手道:“六王爷。”

    南宫寻看着他,似也有些意外,摇头轻笑道:“连你也被派来了。”

    墨成一身黑衣之下,表情凝重的就像是黄泉路上来的招魂鬼,“王爷在殿下心中分量重,卑职不算什么,玄门的诸位侠士也在路上,旅途劳顿,王爷还是别让大家费事了吧!”

    “南宫郅还是对自己的亲人下手最狠!”八年前的南宫熙、八年后……

    南宫寻说着,却是一副颇不以为意的形容,软剑上残留的血顺着剑尖滴下,南宫寻平静地看着墨成问道:“以你的能力赢本王,你认为你的胜算有几成?”

    墨成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向下扫过背着他的满月,再抬眼看向南宫寻时想说的话已不言而喻。

    暗羽骑首领对一个残废王爷,胜算?当然是十成!

    南宫寻的眉头微舒,“那不如我们试试?”

    南宫寻的眉眼恍然还带着笑意,与墨成杀气腾腾的样子截然不同,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两方对峙,周围的人都自觉的向旁边推开了两步,大战一触即发,却在这时,只见白色的衣袂飘起,只一转眼的工夫,人已经不见。

    南宫寻跑了!

    堂堂六王爷竟然在决战之即逃了!

    这的确是冤枉南宫寻了,因为跑的是满月,方才那一刻,满月第一次这么庆幸,多亏南宫寻是个残废,多亏此刻是她在背着他。

    南宫寻与墨成对决,无论输赢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墨成的手上欠着她的血债,她一定要亲手让他还回来!

    前旁边进入草丛中,她向山后一个转身,躲进了一个山洞里。

    山洞里空间狭小幽暗,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俯身将南宫寻放到地上,负重太久,她的腿有些软,整个人都在南宫寻的怀里,本想以手撑一下地站起身来,却没想到左手一下摸到了他的身上肋骨处,整个人突然怔住。

    这是……什么状况?

    为什么她左手看到的那幅画面上……

    南宫寻的肋骨上有被刺伤过的痕迹,重要的是这痕迹落在满月的脑海中如此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这个伤痕她一定就在不久前才见过,南宫寻南宫寻,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难以分辨,那时只是朦胧的熟悉感,可现在,这肋骨上的伤痕……

    画虎难画骨,看人难看心,可她的手替她看到了他的骨,人会撒谎,可人的骨头不会,南宫寻,残废王爷,真是可笑,她先前竟被他耍的团团转,她居然背着他走了那么久,以为他是弱势,亏得她不自量力竟然还觉着他需要她的帮助!

    怪不得青音会出现在六王府,怪不得南宫寻从不怕南宫郅半分,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低估了他,南宫寻、公子寻……

    呵!真是巧妙的分身!

    南宫郅千算万算,世人皆以为自己看的分明,这皇位之争悬念越来越小,可其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不知南宫郅得知南宫寻就是公子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想到这里,满月忽然觉得好笑,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眼见着外面的天上乌云越积越多,她背对着南宫寻道:“王爷先在这歇着,卑职去将他们引开。”

    南宫寻看着她的背影,不语,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忽而莞尔。

    “回王爷,属下张诚。”

    “回王爷,‘诚实’的‘诚’。”

    ……

    “张诚……”南宫寻轻念,已经发现了吗?

    天阴沉如黑夜,狂风四作,呼呼风声在空旷的山林中回响,满月走在枯枝落叶铺满的路上,耳朵分辨着周围的声响,突然站住。

    她勾唇,终于找来了吗?

    “你逃不掉了,把南宫寻交出来吧!”

    身后传来墨成冰冷无情的声音,满月转过身去,勾唇,“我没想逃,我只是在等你,墨成,许久不见,不认得了吗?”她没有再用假声,属于女子温婉的嗓音响起在这片荒林之中,风雨欲来。

    墨成似古水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仔细地看向她,仔细地看着……

    她早已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笑道:“也难怪,当初是你亲手早着张脸上划满了疤痕,自然认不出来了呢!”

    天上一道惊雷滚滚而过,就似墨成此刻的心情。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像没事人一般道:“姑娘,您终于回来了,殿下他近来时常在梦里梦见您。”

    南宫郅在梦里梦见她?满月仰头大笑一声,“那对他来说一定是一场噩梦!墨成,你还是老样子,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你所想的依旧不过是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她的声音被风声扯碎,飘远,她随即不以为意地一笑,“可这一次,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她竖起手中的剑,含义再清楚不过。

    “姑娘说的没错,卑职的确是想活下去,但殿下对姑娘的情谊却是真的,殿下他推迟了大婚的日子,姑娘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满月的手一顿,南宫郅推迟了婚期?

    墨成注意到了这一微小的细节,继续道:“殿下他已经在路上了,过不了半个月就能到江城,姑娘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啊!”

    一声惨叫,四周鲜血溅开,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满月擦净剑身,看着墨成的瞪得极大的眼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算是见,以你这张脸才更为合适啊!”

    南宫郅要来江城,这消息乍听上去惊奇,可仔细一想便能明白,南宫郅对南宫寻下手后必会早做打算,江城赈灾一事是提升自己威望的好机会,南宫郅绝不会拱手让给南宫轩的,他来江城是要接替南宫寻,只可惜,南宫寻早就料到了南宫郅会对他下手,墨成哪里是公子寻的对手?

    而她,有了墨成这张脸,这出戏就更有趣了!

    将尸体处理好,确定南宫郅的人找不到以后,满月转身正准备回那山洞去,可一抬头,本该在山洞中的人却已然站在了她眼前。

    他是南宫寻,当朝六王爷,世人口中的残废,此刻却站在了她的眼前,什么都不必再说,她了然的一笑,“王爷是要对卑职动手了吗?”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她与墨成的对话他又听去多少,可只要他不知道她是满月、她已经是一只魅,他要杀她,不过是让她的身上再多一个伤口而已,她已经不能再死一次。

    黑云压城,大雨纷飞而下,她站在那里,目光清明而坦然,只等着他拔出剑刺向她,可他却缓步走近她,隔着层层雨雾,她看不清他眼中的光华。

    她以为他是要伸手掐上她的脖子,他却挑起了她的下巴,轻佻的模样,却是那样仔细而认真地打量着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

    寒风萧瑟,可这风再冷,不敌他周身杀气的万分之一。

    他的唇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殿下对你的情谊是真的”,他冷笑一声,“没想到殿下与你还有情谊……”

    满月的眼猛然睁大。

    他的神情就似腊月寒冰,面对着他,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叫恐惧的感觉。

    他看着她,只是沉默,可每一刻的沉默都似一把无形的刀,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她碰了禁忌,她忽然明白了,她碰了南宫寻的禁忌。

    在南宫寻身边的人,可以曾经十恶不赦、可以曾经卑微如尘,可他绝不能容忍他身边的人与南宫郅有着牵扯不清的“情谊”,更不消说为此对他撒谎,这就是为什么苏九歌入六王府后南宫寻对她毫不关心的原因,因为不关心,连走近他的机会他都没有留给她。

    满月知道此刻说什么什么错,索性阖了眼,什么也不说。

    她不知道他要这么处置她,就像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猜出她是谁,自他扬起她下颚的那一个她就明白他知道她是女子,可他是否已猜到是她满月却也未必,只要没有,那她就不算输……

    他的声音自雨声中传来:“到现在你也不想揭下面具吗?”他的声音微顿,却字字有力,“满月!”

    她终于再也无法平静,睁开了眼,拂开他的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你早就看穿了!”可笑她一个人像个丑角一样自己演着这场戏!

    “自看到你挽弓时微蜷的小指时我就猜想你是名女子,而刚刚,你对墨成动手时虽然尽力掩藏了很多动作,但满月,你依然有破绽。”

    这一次交锋,她一败涂地,哪怕是她自以为做擅长的伪装,她会做最逼真、最不易被察觉的人皮面具,她会一门好手艺,可这比不上南宫寻的心,毫无破绽,若非她总是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想要看透这个秘密怕是不可能的。

    既已被看破,满月索性伸手揭了自己面上的人皮面具,雨水让她的碎发紧紧贴在了额前,有一根不听话的,贴在了眼皮上,南宫寻走近,伸手将她那根不听话的头发移开,看着她瞪着他的眼睛,忽而一笑,道:“因为满月你不会骗人。”

    满月微愣。

    是啊,骗人。

    南宫郅明明是要让她去送死,却依然能那样含情脉脉对她说:“九儿,等你回来,我会亲自上相府提亲。”他明明料定她回不来、他明明希望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可她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他演技太好,竟能从他眼中看到深情。

    她永远也学不会像那样骗人,亦或是像南宫寻那样好的掩藏。

    南宫寻也向后了一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的眼扫过墨成的尸体,“你原本不必这样费事藏好墨成的尸体,这林子里有许多的狼,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只剩一堆白骨了。”

    满月冷笑了一声,“是啊,楼主英明神武,怎是满月比得了的。”

    她终究还是气他一直以来的掩藏,她想起自己方才背他这一路,在他眼中怕只像个笑话!

    她话中的讽刺南宫寻悉数收到,他也不气,只是道:“你对南宫郅身边的人那么熟悉,你从前的身份我不会问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说实话,但我会去查。”他的目光自她身上上下流转而过,随后嘲讽的轻笑一声,“横竖你身上唯一会骗人的就是你那张嘴了!”

    他的目光扫来,目光之锐利让满月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穿一般被他看透,难堪至极!

    她虽然也会骗人,可她其他的举动早已出卖了自己。

    南宫寻终于要去查她的来历了,满月心中自嘲的一笑,查她的来历又谈何容易,她不是右相府的大小姐,因为她是被自己的亲妹妹从右相府门口赶走的;她更不是玄门九姑娘,玄门所有人都认为玄门九姑娘早已死在了左相府,她因为冒充玄门九姑娘被关进了地牢,她来南楼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若她的眼还能看到,怕也已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南宫寻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了一下,她听到他说:“我不管你和南宫郅之间曾有怎样的情谊,但你最好记住了,你现在已是死人,与他之间永远不可能再生出些什么!”

    她只是一个死人,人与魅有别。

    胸口说不出的闷,明明早就没有心了竟还会觉得疼,她笑,云淡风轻的模样,“公子多虑了,我与他就算曾经生出过些什么,也早就死了。”

    回到山洞,狭小的空间似乎已容不下他们两个人,因为下雨的缘故,山洞里又阴又潮,她觉得憋得难受,只想逃开。

    外面的雨终于渐渐变得淅沥,小了下来,天却没有因此而有放晴的迹象,满月已经等不及要出去,留下了一句“我出去寻点柴火”就离开了。

    还下着雨,又哪里能有干着的柴火让她找?南宫寻也不拆穿,没有阻拦,由她去了。

    其实满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她只是很讨厌那种被人一切都被人洞穿的感觉,或许不只是讨厌,也许还有些许的恐惧。

    她曾对一个人毫无隐瞒,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一一罗列在他的面前,可后来,那个人利用自己对她的了解将她一步一步逼上了绝路,那曾是她最信任的人,也不过如此,现在,南宫寻、公子寻,他的伪装就似他的面具那样多,她从未真正了解,又怎敢相信?

    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土地,满月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找了一个多差劲的借口,她轻叹一口气,只怪自己的防线三两下就被公子寻打破,没有柴火,她索性找了些果子回去,她是魅不用吃东西,但公子寻却还是人肉身。

    说了也奇怪,南楼千年历史楼主历来魅身,前任女楼主也就是公子寻的师父诗玄是苍玄大地上流传了数百年的神话,将南楼交给公子寻的时候情愿用自己数百年功力保住公子寻肉身。

    那时满月还只是玄门中的一个小弟子,对于这段历史并没什么了解,只是听说诗玄受了重伤,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将南楼交到了公子寻的手上,对公子寻留下了“等我”这两个字,可随后连魂都散的一干二净。

    她记得她的师父玄通天师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在他的身边,那是胡须花白一把的师父捋着胡须叹息道:“诗玄啊,她是动了凡心了……”

    南楼楼主诗玄美艳之名早已传遍苍玄,世人大多只见过她长发如相思缠绵,未见过真颜,数不清的男子梦寐以求只想见她一面,却突然传来她已经归去的消息,那日她陪七师兄在后院砍柴时还听到他满是遗憾地道:“本来还想见见这个被人传成仙女一般的女魅,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她那时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三哥”,当时还翻了七师兄一个白眼道:“真没出息,竟然觊觎南楼的人!”她特地加重了南楼两个字,南楼与玄门对立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自心底认定那是敌人,她永远也不会喜欢敌人,那时的她又哪里会料到此刻的自己就是在和当初自己认定的敌人在一起?

    敌人……

    世事难料。

    自小的时候就时常听做官的父亲提起这个词,那时她的世界不过只是每天简单的日出与日落,后来因为有了“三哥”,她忽然有了期盼,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后来母亲突然病重,她以为这就是世事难料,可原来远不止如此。

    她有家、有亲人,可站在父亲面前的那一刻她才真的明白她再也回不去了,因为南宫郅,她已经无家可归,当初的敌人成了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南宫寻、公子寻……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南宫寻并非一介残废王爷,他还有南楼的力量作为支持,面对南宫郅时胜算更大了不是吗?

    强迫自己不再去多想,满月伸手再摘下一个果子,用自己的衣摆兜好,向山洞走了回去。

    眼见着快要到了山洞,一阵风吹来,细雨中的满月忽然不争气的打了一个喷嚏。

    “阿、阿嚏——”

    又是一阵风,“阿、阿嚏……”

    满月感冒了。

    坐在山洞里,公子寻看着喷嚏不止的满月,不由摇头道:“谁让你好端端的出去淋雨的!”

    “阿嚏——”满月打完这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魅也会生病啊,我以前又没做过魅!”

    公子寻不以为然地一耸肩,“你现在虽是魅,却仍是原来的肉身,你不会死,可这并不代表着肉身就无恙,也就是说有可能你的肉身都烂了但你还是清醒着的”,他略作停顿,唇角染上了些许笑意,“上次你跑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听我告诉你这些啊!”

    这厮摆明了是幸灾乐祸加秋后算账,可谁让上次在玄门是她执意要逃,如今这般也只能自己忍了,她只是翻了个白眼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麻烦公子记得帮我了断!”

    公子寻知道她指的是肉身烂了魂却还在的那种可能,不以为意地笑了下,道:“一定!”

    满月将果子递了出去给他,带了些想要和解的意味,哪知公子寻嫌弃地看了一眼道:“脏死了!”

    满月没反应过来,“朴实”地以为这公子哥是嫌这果子上带土,把土弄了下去就又递了过去,他却依旧是那嫌弃的目光,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嫌弃她那几个喷嚏!

    她一下就火了,正欲发作,迎面却是他丢来的一把匕首,“喏,削了皮再给我!”

    事还挺多!

    满月接住刀以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几代,拔出匕首给果子去了皮,递给他眼见着他吃了第一口才悠然开口道:“这刀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它碰过的果子你也吃的下去?”

    她是存心噎他,公子寻却不甚在意地一笑,满月正欲说话,却见南宫寻忽然站起了身,“带上你的面具。”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先一步出了山洞。

    外面的雨已渐渐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还在,阳光却已自云朵的间隙中照进。

    满月蹙眉,将面具重新贴回到脸上,紧跟着出了去,只见公子寻面前的人一身青衣,是青音寻来了。

    满月随即发觉不对,既然来的是青音,公子寻为什么叫她戴上面具?他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回来了?

    见她出来,青音的视线自她的身上扫过,也没在意,拱手对公子寻道:“公子,太子推迟了婚期,满月自东宫传出消息说他要向江城来,她还说花锦之派了西巷的妖在江城。”

    满月?东宫?

    仿若有一道惊雷响起,满月看着青音,一时竟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而公子寻则显得格外平静,“还有呢?”

    “副主说这两日没见满月姑娘有什么异样,不如让满月姑娘回到主子身边,与玄门一战,满月姑娘有大功,功过相抵了吧……”说到后面,青音看着公子寻的面色说的愈发有些犹豫,到了最后,低下了头去。

    公子寻也没有回答,反而问:“青音你认为如何。”

    青音低着头没有说话,却听公子寻冷哼了一声狠声道:“告诉连隐,出逃之罪罪不容恕,除掉她。”

    接话的却是满月,她蹙紧眉问道:“除掉谁?”

    “满月。”

    也说不清为何,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待到青音离开后,公子寻看着她一笑,道:“也不算笨啊!”

    她还未开口,他已从她眼中看出了她此时所想,她还真不适合骗人。

    若不是因为突然想起青音去六王府找南宫寻那日南宫寻回府时曾说过一句“只是找到了一个想要找的人罢了”,她真未必能想到自己被人冒充了!

    满月撇了下嘴,问道:“南宫郅的人?”

    “不是,那是一只狐妖。”

    满月一惊,“花锦之的手下?花锦之什么时候与南宫郅混到一处去了?”

    出去花锦之卸她右臂那次,她与花锦之的接触其实很少,但她有知觉告诉她花锦之与南宫郅绝非同路人。

    公子寻摇头,“大概只是某种交易吧,花锦之是绝不会听命于南宫郅的。”

    满月想想还是觉得奇怪,“那这只狐妖是怎么骗过连隐他们的?”

    “花锦之封了她周身的妖气,再加上玄门的符纸……”

    满月觉得更加奇怪,“那你是怎么看破她的?”

    公子寻的视线扫过她,“那日你离开时的决绝我看在眼里,若非这次巧合你我殊途同归,你是绝不会主动回到南楼的!”其实最初听到“满月回来了”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也不能确定是她真的回来了还是南宫郅的阴谋,可见到那狐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不是她,她眼中的骄傲是旁人永远学不来的。

    又来了,那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又来了!

    满月有些别扭地转过身不去看他,依旧在问:“所以你现在让连隐杀了那狐妖是为了让南宫郅已经容不下满月了?”

    公子寻不答反问:“只有这样你才能更放的开手脚,不是吗?”

    满月闻言,猛然偏头望向他,他的脸上是那种了然的笑容,原来他已经猜到了。

    她继而问:“连青音都要瞒着?”

    她还是对他方才让她戴上面具很是在意,青音先时一直跟在他身边,她没想到他对他身边的人戒心竟也如此之重。

    公子寻听出了她话背后的意思,解释道:“南楼出了内鬼,自你到来后我的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

    “内鬼?”

    公子寻点头,“你离开那日只有你我二人在场,南宫郅又怎么会知道你离开了南楼?”

    被公子寻这样一点,满月醒悟过来,却依旧疑惑,“可青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如果他背叛你那南宫郅岂不已经找来了?”

    “可如果他不是背叛我,只是出卖了我呢?”

    满月一怔,在她的眼中背叛与出卖从来都是同样十恶不赦的罪过,又那里有什么分别?

    公子寻负手于身后继续解释道:“这个内鬼很有可能只是用某些消息去与南宫郅做了交易,并非是忠于南宫郅的人。”

    满月懂了,却又忽然一笑,“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个内鬼不是我?”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微扬眉看向她道:“哦?”

    满月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语气已近乎逼问:“我才是最后加入的,方才你还亲耳听到墨成说我与南宫郅牵扯不清,你此刻心里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怀疑吗?”

    公子寻却依旧是笑着的,“那你是吗?”

    他那副早已料定的神情让满月不由起了逆反心,不仅看着他反问道:“万一呢?”

    雨后,两只麻雀自天上飞过落在了一旁的树枝上,他们扑了扑翅膀,抖掉自己身上的雨水,带着树枝也在颤着。

    空气似乎一时凝滞,公子寻偏了头,望向那树枝处的动静,目光却已飘远,就在满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忽然出声,平静而坚决,“你不会”,顿了顿,又继续说:“我若怀疑你,方才就不会吃你递过来的东西了。”

    满月低头,他说的没错。

    南宫寻继续道:“你甚至不明白背叛与出卖的差别,在你眼中这两个词大概没什么区别,都是同样该死吧?”

    满月坦然的点头。

    “这样的你又怎么会是那个内鬼?”南宫寻轻叹。

    听到墨成说那句“殿下对姑娘的情谊是真的”的时候,他的确对她起过杀意,可现在早已被打消了,对待别人的时候她未免显得太过简单、纯粹,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她连什么叫背叛都不是真正懂得……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现在是这南楼之中你唯一信任的……魅?”

    公子寻回望了她一眼,抿唇轻笑着摇头。

    他于她,不过是暂时并不怀疑,“信任”二字未免太早。

    满月早料到会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失落,耸了下肩,适时地换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江城?只一毕竟只是一个统领,到了江城有那赵将军在,只一又怎么控制的场面?”

    那赵将军是南宫郅的势力,先前南宫寻将队伍分为水陆两路,到了江城两路人回合,南宫寻不在了,南宫郅又在来江城的路上,那将军能听只一的指挥才怪!

    “只一控制不住赵志甄的,我也从未想让只一控制住他。”

    满月恍然明白,“你要除掉他!”只一传的是南宫寻的令,南宫寻是这次赈灾的全权负责,赵志甄不听只一的话就是违背军令,南宫寻是要在南宫郅到江城之前对只一动手!

    “南宫郅一定和父皇说我被山贼劫去了,父皇若是信了,南宫郅这一次来就是要替代我的,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上奏赵志甄违抗军令的奏折已经上路了!”

    南宫寻的奏折甚至早于赵志甄的行动,为的是要避免这遥远的路途误事,他要拿到皇上的旨意证明他在江城依旧有实权。

    步步算计,每一步都有可能决定最后的结局。

    满月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相识不算长的时间里,他们以许多种不同的身份相处过,可唯有这一次他们能平心静气的交谈这么久,在这个荒山野岭,他们终于开始了他们的“合作”。

    她终于开口,却只是说:“你的脸色不太好。”

    她从刚刚就开始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近乎苍白。

    南宫寻微扯了下唇角,看也不看她,“这一天很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满月看着他,略有些迟疑,可转念一想公子寻的身体他自己大概再清楚不过,又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

    她索性转了头,不再多问,径自回了山洞。

    身后,公子寻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他咬紧了牙关,他的手抓向了胸口,手上青筋暴起,力气之大,前胸的衣服已被他整片抓起团在了一起。

    又是阴雨天。

    他幼时曾受过重伤,阴寒之毒不去,后来虽然师父竭力帮他,却还是除不尽病根,他最怕的便是这样阴冷交织的天气,这病终于还是发作了。

    这是他最虚弱时的样子,见过他这副样子的人早都已不在人世,这就是他将满月支走的原因。

    初次相见之时她那强烈的恨意让他几乎“惊艳”,与她而言,所要找的不过是一个强大的同盟助她完成她的复仇计划,至于其他的,她没必要也没资格知道。

    风乍起,南宫寻掩口轻咳,许久。

    旷野上。

    “墨成到现在还是没消息吗?”急行军,中途间休,南宫郅问身边人道。

    “回殿下,还没有,江城据此路途遥远,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吧!”

    南宫郅蹙眉,已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他交给墨成的传信鸟是经过玄门特殊训练过的,即使路途遥远此刻也不该连影也没有。

    这一次去江城,他抄的是最近的近路,江城局势瞬息万变,他不容有失。

    “狐妖那里怎么样了?消息带给南公子寻吗?”

    “回殿下,狐妖已经见过连隐了,不出意外的话消息应该已经传给公子寻了。”

    南宫郅这才点了点头,“南楼做事总是与我们过不去,这一次江城之行为求速度我带的人不多,必须要把公子寻的视线转移到花锦之身上去才行,免得他再出来搅局!”

    “殿下英明。”

    “要你们找那个真满月你们找到了吗?”

    那些人的面色有些难看,“回主子,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查不出任何线索!”

    “一群废物!”南宫郅厉喝一声,“十五天后,我要你们提头来见,要么她的,要么你的,自己看着办吧!”

    在山洞待了许久,满月无聊的自己掰树枝玩,直到外面又下起雨也没能看到南宫寻回来,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想起她离开前他的面色更是觉得很是不安,可公子寻毕竟并非寻常人物,她想来想去只能劝自己不要瞎操心。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满月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冲出了山洞,冒着雨直奔向方才的地方。

    雨雾很大,人在这雨雾中看不十分清楚,她仔细地搜寻过去,终于,一眼惊住。

    那靠着树晕了过去的白衣男子不是公子寻是谁?

    南宫寻的病并不全是装的!

    她赶忙过去将他扶起,在他耳畔大叫他的名字,掐他人中、连拍了他脸许多下,他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眼见着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满月扶住他,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山洞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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