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歌-第七章 旧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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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寻最终是被浓浓的草药味熏醒的,不大的山洞中,充满了这种味道。

    他刚刚……是病发昏了过去吗?

    这个山上并不适合他呆,阴潮气过重,再加上连日跋涉的劳累,许久未犯的病今日又被逼了出来。

    他勉强睁开眼望过去,只看到了她的侧影,她用手不停地扇着些什么,不时地抬头看向他一眼,见他醒了,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脸上的神色似是喜悦,却也是转瞬即逝,“你的病根太深,我勉强从这山上寻了些草药起不了什么作用,你能醒算你的福分!”

    南宫寻用手臂撑着自己起身,看向那边的女子,眉头不由蹙紧,满月……

    他没有理她,满月倒也不恼,轻哼了一声道:“你发病时的样子被我看到了,你现在一定在想要不要杀了我吧?”

    南宫寻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

    “我劝你再等等”,她抬眼瞥向他,“因为你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我!”

    她说着,站起了身来,拍了拍手对他道:“这个山洞阴寒气太重,不宜久留,既然你醒了,我们先去江城再作打算。”

    满月说着就要去扶他,却被公子寻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制止,“不行,不能让人看到我出现在江城!”

    满月看着这个人,面色苍白,可手上的力气却很大,她不由轻笑一声摇头叹道:“还真是执着的人。”

    她自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南宫寻一怔抬起头询问般地看向她,她启唇,至两个字:“墨成。”

    他的眉依旧蹙着,不明所以。

    “墨成消失这么久没有消息,南宫郅那边也该急了,以他的脸进江城,南宫郅必定以为你与墨成一战墨成完成了任务,他之所以消失这么久只是因为身受重伤,这样一切就都解释通了,不仅没有耽误你的计划反而让这个谎更圆了些。”满月说着,自己也换了一张人皮面具带上,墨成身边的人她熟悉的很。

    南宫寻靠在洞壁上仰起头看向她,失了血色泛着白的唇微弯,眼中有说不清的光华闪烁,满月被他这么看着难免有些别扭,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扬眉看着她道:“其实你也并不是完全不会骗人啊……”满月正向再瞪他一眼,却听他继续道:“不过你觉得以你的体型冒充墨成身边的人会有人信吗?”

    满月:“……”

    满月虽然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南宫寻说的没错,逼不得已,只好在衣服里塞满了稻草,因为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只能凭着感觉乱塞,怎么塞都觉得不对劲,她看着南宫寻从先时的努力忍着笑到最后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顿时火冒三丈,将手里稻草甩到了他的身上。

    见她真的生气了,南宫寻难得软了语气道:“你这样不行,我帮你弄!”

    她当然知道这样不行,可让他帮她?满月偏了头不理他。

    南宫寻敛了笑意,“天快黑了。”

    满月望了望外面,夕阳似火,的确,再不走他们就只能在这过夜了,只得咬了牙走到他的身边。

    他的动作很轻很仔细,神情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动作,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满月低头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他虽然面色苍白、手脚冰凉,可呼出的气息仍是温热的,而她已没有这样的气息,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也不知怎么了,她忽然想起了诗玄,那个保住了南宫寻性命的女人,不由开口问道:“你的师父对你一定很好吧。”

    许是她的问话太过突兀,他的手不由一顿,目光扫过她脸上的表情,片刻后,才又似没事人一般轻应了一声道:“恩。”

    她听出他并不想多说,也就不自讨无趣再问什么,他将她揽在怀中,手自她腰间而过,明明是暧昧不清的动作,他的那份坦荡让人半分绮思也无。

    他的动作之间一根稻草无意中自她的手上轻划而过,微痒,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不知为何,原本一片冰凉的胸口处竟隐隐起了些许暖意。

    她离他最近的时候,她听到他还带着笑意的嗓音道:“我不会杀你的。”

    满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发出了一个简单的单音节,“啊?”

    南宫寻的声音清冷:“南宫郅在派人四处找你,你现在可是我最大的胜算之一。”

    那刚刚沾染上的暖意在这一瞬间消退的无影无踪,满月的神情微怔,可随即勾唇,带着道不尽的涩意,这才是真正的公子寻。

    满月开口:“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因为你亦是我复仇最大的胜算之一……”

    就是这样。

    他们初见之时,他只识得她满腔的恨意,他想要的人要有强大的意志,至于她是谁、叫什么与他而言并无分别。

    他们初见之时,她只想借他的手还她完整之身,至于这里是南楼还是北楼于她看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今他是人而她是魅,人与魅殊途,能够再次相聚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当今太子,南宫郅,除了这三个字,他们之间再不该有什么其他。

    这一刻,他很清醒,而她亦然。

    若说有什么被掩藏的,或许唯有风知道。

    ……

    时间自这样的静谧中划过,他也终于替她把稻草都塞好,她伸手要扶起他,却被他推开,他扶着洞壁自己向外走去。

    满月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嘲的一笑。

    她不是他的依靠,最起码现在,她还远不够资格。

    山洞外是她在他昏迷时备好的一匹马,南宫寻看到,似也有几分吃惊,“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

    她走上前去摸了摸马头,“在你昏迷的时候去官道上抢的。”

    这马一眼看去就知是匹宝马,官道上寻常而过的商队怎么可能买得起?

    看着南宫寻的眉似要拧到一起去一般,满月才笑道:“这是我方才在林子里寻到的墨成的马。”

    这马是大宛的贡马,当年她前去为暗羽骑选马时一眼便看中了它,险些被她自己扣下,如今算是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踩上脚蹬,翻身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南宫寻。

    方才她想要帮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既然她还不够资格,她倒要看看以他现在的虚弱程度要如何上马。

    南宫寻已然猜出她此刻心中所想,未等他动作,已不禁咳嗽起来。

    满月看着,依旧是沉默,却见他以手撑住马,翻身一跃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后,自她手中夺过了缰绳,催马前行。

    她低估了他。

    即使毒发,他也不会让旁人看他狼狈的样子。

    何必呢?

    何必,可她又何尝不是?

    由于江岭距江城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南宫寻纵马跑得飞快,一路颠簸,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江城虽是遭了水灾,但城东边却还算安然,南宫寻勒马停在了一家客栈外,明明人已近乎虚脱,唇上血色褪尽,却还是强撑着自行下了马进了客栈。

    “老板,两间房。”

    客栈里的老板不耐烦地道:“住满了住满了,去别家吧!”

    南宫寻伸手将一锭金子拍在了柜台上,那老板的眼睛登时睁大,态度也变好了许多,“这位老板,小店确实人满,只能勉强为老板腾出一间房来……”

    紧跟进来的满月强行伸手扶住满额虚汗的南宫寻,厉声对那老板道:“马上去腾出来。”

    “是,是……”那老板连声应道,“两位老板稍候。”

    大堂中还有在喝酒没有离去的客人,见他二人一人身负重伤出手阔绰、一人面相凶恶,不由带着惊异望向他们,被满月一眼凶狠地瞪了回去。

    他们二人明显是外来人,与这江城格格不入,不消多时南宫郅大概就会知道“墨成”出现了吧。

    南宫寻先时还在试图推开她,可到了后来整个人已经有些坚持不住。

    高热。

    这毒的厉害许久未尝他还真是有些忘了,若非被早年师父用功力封住,他怕已撑不到此刻。

    满月察觉到他此刻已近乎强撑着,这样对自己的损耗只会更大,她低叹了一声,道:“何必呢,你放心,我还要靠你才能报仇,不会害死你的!”

    南宫寻没有理会她,依旧强撑着,直至进了房间,合了门,他才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满月这会儿倒有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人皮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面色,但她可以想象到此刻一定血色尽褪,“还真是固执啊……”

    将南宫寻扶到榻上,满月又把了一遍他的脉象,不由震惊的睁大了眼。

    这毒的毒性远超出她的想像,所幸南宫寻体内有一股阳气相护,这毒并未能侵蚀了他的内脏。

    只是这毒这么多年在南宫寻体内,连诗玄都无法为他根除,想来只怕是毒圣的手笔!

    推算下来南宫寻中毒时还不过是个孩童,他竟然也下的去手!

    满月的拳不由攥紧,她被关在玄门地牢时南宫郅用来毁她容颜的毒就是毒圣独孤亲手调的,她始终记得逃出地牢后她的手第一次碰到自己的脸时的样子,凹凸不平,骇人的很,这么多年来独孤助纣为虐,这笔帐她迟早要找他讨回来!

    可眼下满月的医术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工夫,只在碰到外伤时仗着自己手能看到肌理的异能能简单做些处理,南宫寻这样的情况已不是她能应对的,江城本地的郎中她又怎么信得过?这可如何是好……

    思前想后,满月想到先前行军队伍中跟着一名太医,满月心一横,索性去找他!

    将南宫寻在榻上安置好,她封了他的几大经脉,避免毒气冲破了诗玄设下的屏障侵入腑脏,满月将自己身上的稻草全部清出,吹了灯轻装出了房间。

    时辰已晚,店小二正要将门上门栓,见她要出去,打着哈欠道:“客官这么晚了还出去……”打哈欠的嘴还长的大大的,他的话却被满月凶狠的一瞪眼给噎了回来,直到满月的身影隐在了夜色中,那小二才回过神来,睡意去了大半,他不由嘟囔道:“这人真是有病……”

    店外,夜晚的天空上,乌云之后,一轮满月初现。

    客栈走廊的拐角处,有一个脑袋探出望向满月和南宫寻房间的方向,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不由得意地一笑,对身后的人道:“走了。”

    他身后的人有几分迟疑,“那人的穿着只是普通的将官模样,你确定没看错,刚刚真的是他们掏出了一锭金子?”

    “没看错,刚刚全大堂的人都看到了!”

    那人沉吟了一声,想到一锭金子,眼中的光也变了,一横心道:“我们走!”

    轻手轻脚走到满月刚刚离开的房间前,他们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拿出刀插入门缝想要挑开门闩,可刀锋上扬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们没上锁!

    这二人不禁一喜。

    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小个的那人猫着腰走进,在黑暗中接着朦胧月色观察了一下房间,没人。

    他刚松了口气,一转身却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不由一惊,又见他沉睡着,似没有察觉。

    他向外面的同伴招手让他进来,正要开始翻找金子,却突然发现床上的南宫寻似动了一下,他一惊,慌乱之中,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手中的刀,想着那锭金子,他一狠心,举着刀走了过去。

    夜幕笼罩,因为乌云还未散尽,天上连一颗星也见不到。

    满月一路疾行出城去,因队伍行军速度较慢,此时还在江城外驻扎,她直奔目标而去,在一顶顶深绿色的大帐间穿行。

    军中火把不时“噼啪”地爆起火星,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起来南宫寻离开后只一按南宫寻的布置暂且控制住了局面。

    她平素与那太医没打过什么交道,也并没怎么注意过那太医所在的位置,此刻找起来并不容易,正觉得山穷水尽之时,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的声音传来:“胡兄弟的病就是长途跋涉的劳累与水土不服所致,我已经给他开了几服药,按时煎服就好。”

    “谢谢玉大人了!”

    满月循声望去,那男子一身蓝色衣袍,手中还提着一个药箱,与这军中其他人都不同,素面玉冠,少年风华,不是她要找的那名太医玉明是谁?

    她自身后悄悄接近,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到了一旁无人暗影处。

    确定到了较安全的地方,她才在他耳畔小声道:“我是张成,王爷吩咐有重要的人让你去诊治。”

    玉明停下了挣扎,满月试着松了捂在他口上的手,就见他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她焦急问道:“王爷果然不在马车里?”

    满月一怔,她并不知南宫寻是怎样吩咐只一的,亦不知道这玉明在太医院中是谁的势力,太医院与后宫牵扯不清,她只怕与南宫寻穿了帮,让眼前的少年告诉给了不该告诉的人。

    那少年倒似并不知她这番考量般,只一心一意关心南宫寻的消息,“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一说你以身护主已经死了,王爷受了伤在马车中不便出来,一切命令都由只一代为传达,我想要去查看下王爷的伤势他也不许,我就觉得不对,果然……”

    玉明的反应之强烈让满月一时有些摸不准情况,这玉明不是皇宫中太医院的一名御医吗?为什么她觉得他与久居皇宫外的南宫寻之间像是熟识一般?

    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满月带着玉明向江城赶回,由于城门已经关闭,她只得背着玉明翻城墙而入。

    玉明很轻,比南宫寻要轻许多,满月背他并不费劲。

    因为江城离外藩很近,江城的守卫一直很严,现在又遭遇天灾,朝廷派来的驻军更多,以防外藩趁机而入。

    原本以满月的轻功入城而不惊动守卫并不成问题,却被想到半空之中,她背上的少年手一滑,药箱直接掉了下去,满月只听玉明大叫“糟糕”,随后就是重重的“咚”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突兀。

    满月一惊,回首望去,心知不好,连忙飞身下了城楼。

    同样被惊的还有守城的士兵,士兵循声望来便见夜色中有一黑色的人影闪过,他指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大喊道:“有人闯城!在那边在那边!”

    很快,城楼上的士兵就被集体动员起来,一排排火把点亮江城的夜空。

    城楼角落中,玉明见势不妙,忙问满月道:“怎么办?”

    满月抬眼望向城楼,那些火把先是只在城楼上,现在已渐渐向周围扩散开,满月蹙眉对玉明道:“抱紧我!”

    那些士兵的速度与她其实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只是有玉明在身上,满月原本并不打算露自己真正的身手,可此番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疾行向前,耳畔风声呼啸,周围的景物都已模糊淡去。

    确定不会再被那些士兵抓住以后满月停了下来,她将身上的玉明放了下来,后者似乎还没从方才的疾行中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恍惚,随后突然还了魂一般扶着墙拼命干呕了起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玉明才缓过神来,不由伸手指着满月道:“你、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卫!”这样的身手,即使是皇上身边的大内高手也远不能及!

    满月面色不变,“你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太医!”

    这下倒是玉明神色警惕戒备了起来,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就这么跟着这人离开了军营,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张成,以这人的身手,他今晚非得葬身于此不可!

    满月也不多说,索性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束发,散下了头发。

    “啊!你……”这着实出乎了玉明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背着自己的人竟是名女子!

    他仔细地盯着满月看了半晌,最后竟轻笑了出来,夜幕之下,她的眼眸似星光狡黠,她亦伸手取下了自己的束发玉冠,“真是无趣,竟被你看破了!”

    玉明其实是一名女子!

    这姑娘细白的肤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小姐,满月看着她不由蹙眉道:“你为什么要扮作男子入宫做一名太医?”

    这姑娘被满月凶巴巴的样子吓得不由撇了下嘴,“为了我喜欢的人啊……”

    她喜欢的人……

    满月忽然就想起方才这姑娘听说南宫寻找她去治病时那紧张的神情……

    南宫寻虽然身在皇宫之外,可他其实时刻留意着皇宫中的动向,如果需要这样一个人在太医院倒也说的过去……

    满月正有些恍神,却听玉明继续道:“哎,别说我了,南宫寻在哪儿呢?我们快去找他啊!”

    满月轻应一声,敛了神思,带着她向那客栈而去。

    那客栈在她出来时就已打烊了,满月伸手敲了敲门,门里的小二不耐地道:“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满月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的玉明先她一步开口道:“小二哥,人命关天拜托你开一下门吧!”女孩子的声音很是娇弱,在门外苦苦哀求,没想到那小二竟真的开了门,玉明连道了声谢,拉着满月就进了客栈,顺手借过了小二手中的蜡烛。

    “那个房间啊?”玉明抬头看着这偌大的客栈问道。

    满月不语,只是带着她快步上了楼,找到房间,她正要推门,却忽然发现门有些向内开,并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心中一紧,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身后玉明举着蜡烛紧跟着进了来,烛光摇曳,映出地板上一滩黑红色液体……

    “啊!”玉明不由一声惊叫,这地上的……是血!

    满月的心微沉,连忙望向榻上,榻上的被子被人翻起,人已经不在!

    不好!

    该不是有人闯了进来……

    满月正想着,忽然察觉身后有男子的脚步声响起,她猛地转过头去,却见南宫寻好端端的站在她们面前。

    其实也算不上好端端的,但总归满月仔细看下来人身上没有受伤,这血不是他的,确定了这点,满月才放下心来。

    南宫寻简单地解释道:“方才进来两个毛贼,没什么。”

    他的面色比她出去时还要更苍白几分,但人已经醒了过来,玉明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由惊呼了一声:“六哥!”

    看到眼前的女子,南宫寻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明玉?”

    原来她叫明玉,原来他们真的是熟识!这就是满月的第一反应。

    明玉也顾不上叙旧,赶忙扶着他坐下就要给他把脉,却被南宫寻抓住了手臂制止了她的动作,他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话音落不由又咳嗽了起来。

    “我……”明玉眼见着南宫寻要动怒,想起这次出发前他的嘱咐,一时支吾起来。

    也不等她说什么,南宫寻索性直接质问满月:“谁让你把她拖进来的?”口气之重是满月从未见过的。

    满月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有些摸不着头脑,毫不退缩地冲着他吼了回去:“你毒发我去给你找太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毒发?”这一来,倒是明玉被吓了一跳,“六哥,什么毒发?”

    “没什么,我没事……”南宫寻低头对明玉说话时明显压制了自己的怒意,再抬头看向满月时却已没了这般耐心,只给了她四个字:“多管闲事。”

    满月终于忍无可忍,这一晚上的奔忙只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城楼之高、城郊之远没有拦的住她,可这一刻,满月忽然后悔了。

    “是,我就应该看着你毒发身死!”她狠狠地撂下这一句话转身就出了房间。

    满月站在离房间不远的地方,隐隐还能听到房中的声音传来:“六哥,你不该怪张姐姐的,张姐姐人很好啊,为了你一夜奔劳,而且是我自己想来的!”

    “你想来?如果不是她多事你都不知道我在哪儿!这一路我就担心你万一有个闪失,她却还把你拖来这里!”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若不来你怎么办?”

    “别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南宫寻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明玉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已有几分着急,“你就逞强吧!”

    ……

    满月渐渐走远,那对话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南宫寻,明玉。

    满月想起那女子狡黠的目光与温柔的嗓音,明玉果然不负明玉之名,干净纯粹不染世俗,是个被人疼惜出来也值得人疼惜的好姑娘。

    而她……

    满月出了客栈,身后还响着小二不耐地叫骂声:“大晚上的有病啊,来回折腾什么啊!”

    是啊,她有病。

    她或许永远也做不到像明玉那样,同样是叫门,她永远只会落一句“有病”的骂名,可明玉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生怜悯与惋惜。

    想她刚出军营时还曾担心万一这玉明是别人的势力,她就一定立刻动手杀了他,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原来对于南宫寻而言,其实明玉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对小二的叫骂,满月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只专心地向前走,她奔忙了一个下午加一整晚,到了现在疲惫之感终于浮现,是道不尽倦意,夜风吹来,她只觉得胸口处空空的,没着没落的感觉。

    却又不由自嘲一笑,可不是,她的胸口处可不就是空的?

    这一路只顾着向前,满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抬头一看四周街上空无一人,仔细望去只见黑风肆虐。

    天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飞闪而过,满月猛地抬起头,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妖气,她想起之前在江岭上青衣的话:“花锦之派了西巷的妖在江城。”

    那时她只以为这是南宫郅为了转移公子寻的视线而编出来的,却没想到这里竟真的有妖!

    满月飞身追着那道身影而去,那是一只道行较高的狐狸精,逃起来速度却并不是满月的对手,眼见着满月就要追上它,它忽然一个转弯钻进了一个洞里。

    满月站定,望向四周才惊觉自己中计了,有人利用这狐妖特意将她引至此。

    她转身,果然见到身后的人,花锦之。

    他身上依旧是那一身如火红衣,“九姑娘,许久不见!”

    那一日左相府的血腥与剧痛在看到花锦之的那一刻全部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被血浸透的衣裙、断臂残肢……

    恨意自心底而起,满月不自觉的攥紧了拳。

    花锦之这个人她看不透。

    她记得年幼的时候,母亲曾告诫她:“看不透的人就远远避开。”

    可避开,谈何容易!

    满月看着花锦之警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锦之的折扇轻摇,面上的笑妖冶邪肆,“我不在那里。”

    他不在……

    满月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你的妖术?”那也就是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是花锦之的幻象,并非他本人,他应该无法对她做什么。

    花锦之狭长的眼眸瞥向她,“这明明是法术,你还真是不招人待见!”

    满月毫不犹豫地拱手向他,“慢走,不送。”

    满月说着,自己转身就要离开,却忽然感觉到肩膀处被人抓了住,她的脚步也因此停了下来。

    就是这样,那日在左相府花锦之也曾将手抓在她的肩膀上,而后……

    她缓缓阖了眼。

    明明只是用妖术出现她面前的幻象,却能抓住她的肩膀,花锦之,他就似谜,层层云雾后见不到谜底。

    她背对着他试探地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帮南宫郅?可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花锦之冷笑一声,“那几位小皇子的皇位之争我没兴趣,相比之下,我对你到比较感兴趣。”

    他轻佻的语气让满月不由恼了,她索性挑开问:“花锦之,你到底要如何?”

    回答她的声音还带着盈盈笑意,“那么紧张做什么,这次我可是好心专程来送你一件礼物的!”

    好心?满月嘲讽地冷笑一声,“左相的礼物我哪里敢收,上次东宫宫宴,左相的礼物可真是‘夺人眼目’!”

    花锦之摇着折扇的手忽然一顿,“九姑娘果然聪慧!”

    他这样说,却叫满月不由一怔,她之前只不过是随口提起,难道说……

    面前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紧接着,满月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光灭,花锦之俯身抱起她,夜风中,青丝缠绕,烈火衣袂翻飞。

    清晨。

    鸟鸣声入耳,清风入室,榻上的人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

    “六哥,六哥快来看,张姐姐醒了!”

    隐约好像听到了明玉激动的声音,满月只觉得头好沉,这里……是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满月艰难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就见到明玉的脸放大了出现在她眼前。

    见她终于睁开了眼,明月不由高兴道:“太好了,张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你都不知道,可吓死我和六哥了!”

    她昏迷了整整三天?

    满月不由一惊,想起那晚,只模糊记得一道白光……

    花锦之!

    她猛然惊醒,连忙从榻上坐起身来,一旁的明玉见状赶忙伸手扶住她,一边道:“张姐姐你慢点……”

    明玉顺势也坐到了她的塌边,伸手替她再把一遍脉,这才放心道:“这回是真的无恙了。”

    满月的思绪却还在那晚花锦之的身上,她记得昏迷之前花锦之说要送她礼物……

    右臂……

    她抬起右臂,仔细地看着,手臂、手背,似乎并没什么不同……

    她想着,翻过了手,在这一瞬间不由惊住,守宫砂!

    她右臂上的守宫砂竟然回来了!

    或许不止是守宫砂,她伸手摸向一旁的被子,没错,她的右手又能“看”到东西了!

    花锦之把她的右臂还给了她!

    欣喜之余,满月重新冷静了下来,花锦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能这么准确地知道她的位置?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不透,依旧看不透!

    一旁的明玉看着满月的举动不由奇怪道:“张姐姐,你怎么了?”

    满月摇头,只是问:“你们在哪儿找到我的?”

    “那晚你走后我就和六哥说想要出去找你,可六哥不放心我,就只好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还没等我们去找你,你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人是昏迷着的。”

    应该是花锦之将她送回来的没错!

    满月偏头看向一旁的明玉,勉强地勾唇道:“谢谢。”

    明玉回她以笑容,明眸如皓月,唇红齿白,烂漫似山中的茶花,不染俗尘,“既然张姐姐醒了,我也该回队伍去了!”

    明玉不知她名字,只以为她叫张成,便一直叫她张姐姐,而满月本与张姓无关,一时不习惯,总是需要反应一下才知道她是在叫自己,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想告诉明玉她叫满月,因为这两个字是她与公子寻初见之时公子寻为她取的,那个怪她多管闲事的人!

    “等下我送你回去!”

    明玉连忙制止道:“姐姐你刚醒,还是好好休息吧,队伍已经进了江城,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只说是先进城购置了些草药就好。”她略顿了一下,随后又道:“张姐姐,那晚的事六哥已经知道他错了,他只是为我好,不想让我牵扯进来,姐姐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这明明才是她们见的第二面,她们并不熟,也没有那么深情谊可言,可也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说“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几个字,满月竟讨厌不起来,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就是这样的一名女子,如明玉,简单美好的让人不忍拒绝,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公子寻那样的魅影之主生出保护之意。

    满月没有说话,算是应了。

    明玉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公子寻打断:“明玉,你该走了!”

    明玉“哦”了一声,不满地背对着南宫寻做了个鬼脸,却也只得听话地起身离开。

    南宫寻将明玉送出了客栈,满月自窗户能看到明玉在楼下冲他们回首,唇畔在不自觉间染上了些许笑意。

    南宫寻很快回了来,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许多,面色不再似之前苍白,满月因而也就心安理得地占了这张床榻,看着他走到桌边坐下。

    两个人共处一室,却满是沉默与尴尬,满月径自阖了眼,不去理会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他开口道:“那晚我的确不该那样说你……”

    满月似笑非笑,启唇道:“公子言重了,总归公子与我不过是互惠互利,既然公子无恙,满月也可以安心了,只是以后,满月必定分清分内分外,定不会再多管闲事给公子增添麻烦!”

    明明是赌气的话,她却说得异常平静,就似真的已这样决定,再也不会改变。

    南宫寻拿着茶盏的手一顿,蹙眉望向她,许久才开口,却是说:“你若真的这样想,那自是极好的。”

    那自是极好的……

    满月嗤笑一声,“公子放心,满月自当记得教训。”

    连夜奔忙、千难万险,最终却落得他“多管闲事”四个字盖棺定论,就像那么多年她为了南宫郅做尽一切,却最终被他引上绝路。

    再不会了,再不会这么辜负自己,公子寻你大可以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若你真有下次毒发,我必只远远看着,你不死便是!

    满月这样说,南宫寻反倒坦然了许多,转而质问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先说说为何我们发现你时你的身上会沾满了妖气吧!”

    妖气?花锦之养的都是妖,她见过花锦之后又怎么可能没有妖气?

    满月的语气很是讽刺,“公子想知道原因直接问就是了,又何必为难自己向我道歉?”

    那晚她与花锦之的事与南楼无关,她右臂的事对南宫寻更是无从开口,算是她的私事,她并不打算与南宫寻解释什么。

    南宫寻其实知道自己那晚的话的确有些过了,可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又何曾向谁道过歉,此番他不仅开了这个口,还两次被她噎回,心中的不快自是可想而知,索性随她说去,冷了声音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说清原因?”

    满月斜眼睨向他,眼中的倨傲展露无遗,“这与你无关,还请公子不要多管闲事才是!”

    公子寻,我在黑风之中独身一人面对花锦之时你在哪里?

    公子寻,我旧日的噩梦重演,绝望灭顶之时你在哪里?

    总归这条路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一人在走,你与我不过只是顺路的路人,你说的没错,是我多管闲事,你我之间不过是被南宫郅这一个人牵连到一起,除此之外,你是你、我是我,还是分清楚些最好!

    “你!”公子寻动了怒,手上一用力,手中的杯子霎那间化为一把白灰。

    满月坐了起来,面上却仍旧是笑着的,“看样子公子恢复的不错,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总归就算不放心也轮不到她。

    她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住,半回过身子来,她对公子寻道:“哦,作为盟友,我提醒公子一句,这江城中确实有妖,公子多个小心。”

    其实就算有妖又如何,那些小妖公子寻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她说完,也不等公子寻回应,她迈步出了房间。

    还未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琴瑟之声,琴音幽远,凄凄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酒楼中的卖艺女,如今江城遭灾,却不想城西零落,城东却还有此番景象。

    正想着,那琴曲却忽然走了音,满月望去,只见那女子举起的指肚上已被磨破出了血。

    离那女子不远处一名面相凶恶的男子正喝着酒,听琴音停了,登时狠狠地一拍桌子凶道:“谁让你停的?”

    那女子颤抖着手想要重新抚琴,手指的血染红了琴弦,乐也因此走了音,终于还是无力为继,女子一旁的老伯弓着腰,卑微地讨好道:“官人行行好,小女真的弹不出来也唱不出来了啊……”

    可那面相凶恶的男子却半分也未动容,又一拍桌子狠声道:“拿了我的钱还想不干活,弹不了?行啊,把钱给我退回来!”

    那老伯连连鞠躬,颤着声音道:“求官人莫为难小人了……”

    大堂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旁边的人却只是看着,没人上前去帮那女子与老伯一把,满月看着不禁蹙眉,正巧旁边一名小二经过,满月拉住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回眼瞥了楼下一眼,不以为意道:“嗨,城里遭灾,能跑的都跑了,剩下这些都来城东避难,住进这客栈里,那老伯和他家女儿就靠在这客栈里卖艺为生,那官人是前两天住进这店里的,给了那女子两个铜板硬要包下那姑娘三天,不让歇。”

    满月斜眼看着那小二,“你们就看着也没人管?”

    “管?”那小二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怎么管?这世道只有拳头和银子最硬,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勉强讨口饭吃罢了,你还没见城那头饿死街头的人呢,哪里管得过来?”

    “朝廷不是派人来赈灾了吗?”

    “朝廷?”那小二冷笑了一声,“朝廷派来的人只管这江城城楼牢不牢固、苍玄的边疆安不安稳,谁又会在乎你一个小人物的身家性命?”

    南宫寻跟在满月身后出了来,听到这番话,神情不由凝重。

    满月回身望了他一眼,又看向楼下,那男子竟动起了手来,拉着卖艺女不放,“既然弹琴弹不了了,那总还能干点别的吧!”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一旁的人见了,就都不约而同的偏过了头去。

    满月踏上楼梯的护栏,直接翻下了楼,她用力扼住那男子的手腕,不出多时,那男子的手就支持不住颤抖着松了开。

    抬头见满月身形瘦弱那男子不由又来了底气,瞪着眼质问满月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多管什么闲事?”

    满月不以为意地一声冷笑,“我这人就爱管闲事,人家姑娘不想弹不弹就是了,你又何必强求?”

    那人的眼瞪得溜圆,“她拿了我的钱!”

    “两个铜板?”满月说着,画中嘲讽之意毕现。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轻笑,那男子恼羞成怒,“那又怎么样?”

    满月抿唇,也不急,示意那女子让开,她坐到琴前,抬手抚上琴,道:“既然官人想听曲儿,在下不才,原替姑娘来上一曲。”

    形势在突然之间急转直变,众人不由惊讶地望向此刻坐于琴前的男子,瘦瘦小小的身形,一身将官衣服,貌不惊人,手指纤长架于琴弦之上,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弹琴吗?

    手指轻勾,弦音清越,只几个音,大堂中已然安静了下来,原本燥热的天似也清凉了些许,他们摒住了呼吸,仔细得听着每一个音。

    抹复挑,琴音不尽似清泉流水,缠绵悠长。

    店外行人纷纷,店内时光仿若静止,就连忙碌的小二也停下了,呆呆地望着弹琴的人,仿若走进了世外桃源,微风拂面,说不出的慵懒惬意。

    有笛音在间歇处加入,满月偏头,果然见到南宫寻横笛站在那里。

    琴音、笛音相互交织,似吴侬软语,道不尽相思缠绵。

    屋外柳叶随风摇摆,绿意盎然,屋内琴笛合声悠扬不尽。

    两个看上去完全不搭的男子,一个平庸、一个凶恶,搭在一起竟能出如此乐音,一曲毕,众人莫不呆了,静默许久,没有人动一下,似谁也不愿从方才那乐曲的意境中走出。

    满月站起身来,先与公子寻对了一下视线,随后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来交给了那卖艺女,对她道:“去吧,把手指养好!”

    女子与那老伯连声道谢,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开,走到客栈门口时却又没出去,满月正想问怎么了,却见自门外闯入一队士兵,他们粗鲁地推开正站在门口的老伯,蛮横地进了来,一手扶着刀昂首阔步,指着店里的人道:“三天前的夜里有人闯城,现接到人报说当晚见到闯城的人进了这客栈,如果是你们其中的谁,现在赶紧自觉站出来,有人吗?有人吗?”

    满月回首与公子寻对视一眼,没有动作,随后就见那为首的士兵拿出了一个箱子,满月起初并没有在意,可定睛一看却又不由呆住。

    那是明玉掉下去的药箱,因为由高空坠落依然残破,可依然能认得出来!

    糟糕!若是他们拿着这药箱去军中询问被人认出来,明玉岂不在劫难逃?

    满月抬头,正对上南宫寻的目光,他眼中的话再清楚不过:若是连累了明玉,一定不会放过你!

    满月不知为何,只觉得好笑,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竟真的笑了出来,这一声轻笑也引来了官兵的注意,他们转头见满月一身军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你是士兵?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满月脸了表情,弯腰拱手道:“回大人,我是刚来江城的。”

    那人继续追问道:“那你是赈灾队伍的了?你不在军中在这做什么?”

    满月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那人又追加了一句:“难不成……你是逃兵?”

    逃兵?

    在苍玄做逃兵可是大罪,重罚,寻常人能不能出大牢都另说!

    店中众人不由望向满月,面色未惊,方才强抢民女那大汉被满月折了面子,正愁没机会“回敬”她,见状,忙凑上去对那官兵说:“官爷,她刚刚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可阔绰了!”

    身份不清还出手阔绰?

    被他这样一说,满月只会更招人疑心,那官兵看着她露牙一笑,“说得清说不清啊?说不清的话跟我们走吧!”

    那官兵只想着若满月真的有钱,即使无罪带他走着一遭于自己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发笔横财!

    满月蹙眉,拳已攥了起来,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她只身逃出后撕掉面具换身衣服也没人能识得出她,正想着,她身后先时一直沉默的南宫寻却忽然开口道:“把你们的将军叫来。”

    那官兵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番,“就凭你也想叫我们将军?”

    满月忽然明白了什么,南宫寻此刻用的是墨成的脸,以墨成暗羽骑首领的身份摆平此事并不困难。

    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连忙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藏在手中自身后递给了南宫寻,还好她处理墨成尸体的时候记得把令牌取了下来,没想到竟真的会派上用场!

    南宫寻没有说话,眼风凌厉扫向那官兵,硬生生叫那士兵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强撑着气势瞪了南宫寻,最终只结巴着说了一句:“看、看什么看,看也没用!”

    南宫寻面无表情,只抬手将手中的令牌向他扔了过去,“把这个给你们将军看,来不来他自己看着办!”

    南宫寻的语气淡漠至极,那气势叫在场之人莫不侧目。

    暗羽骑首领、太子南宫郅身旁的红人墨成将军至此,守城的将军又怎么敢不来?只怕见到这令牌那一刻人已被吓傻了!

    果然,不出多时,那将军便匆匆而至,直奔南宫寻面前,俯身拱手施礼道:“不知墨将军至此,还请将军海涵,不知殿下有何命令?”他说着,捧上了墨成的令牌。

    南宫寻的语气倨傲至极:“将军客气了,殿下的命令不便与将军说,只是这次来江城还请将军多多关照!”

    那将军略有些尴尬,“好说好说”,随后转过身去质问先前那名官兵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那官兵只觉得委屈,“回将军,那小子是个逃兵……”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守城将军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守城将军怒道:“那是墨将军的部下,怎么能是逃兵?你个废物!还不快给大人道歉!”他说着,又狠狠地踹了那官兵一脚。

    那官兵不服,“这小子一定有问题,他如果真的是太子身边的人他早就说了,他刚才的样子一定有鬼!”

    “你还敢顶嘴!”守城将军照着那官兵脑袋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满月看在眼里,没有出声,就见那官兵斜眼瞥了守城将军一眼,才不情不愿地低着头委委屈屈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场面一时有些僵,南宫寻适时出面道:“好了,将军也不必动怒,他也只是例行公事,可以理解。”

    守城将军听到这句话才算放下了心,“墨将军果然大人有大量,在下佩服,若能请得将军与在下共饮一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南宫寻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了拳,开口,声音中透着寒意,“江城百姓不得温饱,你一名堂堂的守城将军却还能喝的下酒?”

    那守城的将军没想到事态会像这样发展,仿若被谁当街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他听说太子身边的大将墨成原是个死牢囚徒,嗜酒贪生,因而才想要以此法拉拢,却没想到被如此义正言辞的驳了回来,当着这么多人,守城的将军只觉得没面子透了!

    却也只能忍了,“墨将军说的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还请墨将军不要见怪!”

    守城将军说着,心里却也不免生出了一丝疑问,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墨成吗?

    他虽从未见过墨成,却也听说过墨成的一些传闻,暗羽骑骁勇善战,但名声却并不太好,首领墨成更不似这般大义凛然之人,可这人怎么……

    难道是传言有误?或者还是说这墨成只是当着这么多人做做样子?

    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墨成”又发下话来:“现在城内正值当灾之际,你身为朝廷命官更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守好这座城才是!”

    南宫寻声色俱厉,听的守城将军连连点头,“墨将军教训的极是!”

    南宫寻最终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眼见着那群官兵气焰嚣张地进来,灰溜溜地出去,大堂内的人对南宫寻报以热烈的掌声,“将军才是我苍玄国的栋梁之材!”

    随后全堂附和,南宫寻伸手示意大家停下,“大家在江城多年来也为苍玄的边关稳定献力,这次江城遭灾,朝廷不会坐视不管,赈灾队伍已经入城,必会给百姓一个交代,大家大可放心!”

    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句:“我们信将军的!”

    随后满堂高呼:“我们信将军的!”

    ……

    出了客栈,满月跟在南宫寻身边,抬眼看着他沉静的面庞,不由摇头笑着轻叹道:“可惜六王爷第一次出现在百姓面前,却为太子那党赚了个好形象!”

    南宫寻倒是不甚在意,“不管他们信的是我还是墨成,总归他们是信的朝廷的,今早那小二的话你忘了吗?现在百姓都不敢相信朝廷,我先时在京城总觉得无论如何朝廷的威信都在,却没想到……”

    满月抿唇而笑,却又不由继续叹道:“我当然知道你有你的胸怀与抱负,不会在乎这些虚名,只是就怕日后百姓们拜错了人,求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岂不是害了他们?”

    南宫寻的脚步微顿,偏头望向她,只沉思了片刻,又继而道:“来日方长。”

    他自有他的规划,她又何必多言?

    索性换了话题,满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得到简单的三个字回答:“回军中!”

    “不用再等等南宫郅吗?”

    南宫寻轻嗤了一声,“不用,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机关算尽,他终究把自己算了进去!

    南宫寻转过身迈步向前走去,满月自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他如何说她,但作为向顶峰这条路上的路友,他的胸怀与眼界让她确定他的确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微风起,春暖如阳。

    去往江城的路上。

    “殿下,江城的探子来报,说在城内发现墨将军了,他似乎受了伤,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终于等到了确切的消息,原本闭目养神中的南宫郅一下睁开眼,蹙眉确认道:“墨成还活着?”

    “回殿下,按探子所说应该是的。”

    南宫郅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继而问道:“他就看见墨成一人?”

    “回殿下,他说墨将军身边还有一个身形瘦小的将官。”

    “身形瘦小的将官?”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南宫郅察觉到了不对,墨成身边的应该都是暗羽骑的人,暗羽骑又哪有身形瘦小的将官?

    “是,探子还说墨成将军在客栈中的一席话为国为民,博得了满堂喝彩,为殿下赢得威名!”

    “为国为民?”南宫郅重复着这四个字,紧接着冷笑了一声,先前那种不好的预感终于被证实,他仰头望天摇头叹道:“墨成死了……”

    南宫郅周边的人听到这四个字,莫不呆怔在原地。

    “殿下何出此言?”

    南宫郅的表情很冷,“为国为民?他墨成最大的志向莫不过是活着,又哪里能有这样的胸怀?”

    他先时还抱了些侥幸,可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明白了,这一仗墨成输了、他输了!

    可现在就下结论也未免太早,南宫郅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探子有没有说那个‘墨成’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回殿下,应该是站着的吧……”

    南宫郅的眼眸蓦然睁大,一抹精光划过,他狠声道:“去,传我的命令,告诉那探子就是死也要给我查清南宫寻到底在不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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