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歌-四重歌 第十一章 性命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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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半个月,整个军营都在赶着去挖引流的河道,南宫寻日日亲自坐镇监督,全军上下不敢有丝毫懈怠,眼见着河道就要完工了,却在这时,变故横生。

    瘟疫来了。

    尽管明玉一直想尽各种办法预防瘟疫,可这瘟疫终于还是来了,而且这次爆发传播速度很快,连南宫寻的军营也未能幸免。

    明玉心急,只恨不得日夜守着病人,可南宫寻哪里许,只怕明玉有个什么意外,不准她再接手瘟疫的事。

    明玉情急之下找到满月,拉着满月的手焦急道:“张姐姐你快帮我劝劝我六哥。”

    满月抬头看了一眼南宫寻的面色,也只好对明玉道:“你六哥说的没错,你的确不该以身犯险,你若有什么事心疼的是你六哥!”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南宫寻的眼风不轻不重地扫过她,不知怎么,满月只觉得莫名的心虚,低了头。

    由于这次瘟疫爆发主要在人多的城东,城西南宫郅的军营并未出现什么异样,时逢河道最后的收尾阶段,南宫郅以怕瘟疫扩散为由要求南宫寻率军退出,河畔,南宫郅的表情无辜之极,“六皇弟,这是天意。”

    南宫寻的双眼微眯,透出危险的光芒,面上却依旧是笑着的,“皇兄说的没错,天意不可违。”

    南宫寻在最后阶段退出,就相当于将所有的功劳拱手相让,白白便宜了南宫郅!

    满月扮作普通随从的样子跟在南宫寻的身后,手不由紧握成拳。

    这次瘟疫爆发绝不单纯!

    她看向南宫郅得意的笑容,再看向他的身后……

    等等,那个人……

    独孤!

    毒圣独孤被南宫郅叫了过来!

    独孤一身绛紫色的衣袍,黑冠束发,那样孤傲的人,视线不过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便已不屑地转开。

    这就是独孤,几乎是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独孤。

    难得那日地牢之中他竟还饶有兴趣对她道:“南宫郅让我毁了你的这张脸,啧啧,苍都第一美人,我要配的药可也得配的上你这‘第一’的称号才行啊……”

    他从不知什么是“不忍”,于他而言,相比于人命,他更关心自己制出的毒够不够极致。

    他说:“我要让你的脸上开满牡丹花,然后……”

    然后……

    满月想起,不禁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

    独孤,好久不见。

    回军营,满月背着南宫寻去找了明玉,她不能确定这次瘟疫与独孤会有多大的关系,可她只能孤注一掷,如果这真的是独孤的手笔,在这里的怕只有明玉有可能解得了,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绝不能就这样让南宫郅得逞!

    将明玉包裹好,满月带着明玉去见了一个刚染上瘟疫的士兵,明玉把脉许久,离开了那帐篷,终于摇头叹了一句:“不应该啊,我明明用药防治了啊,怎么会……”

    这一句话,满月已然了然,明玉虽然下了防治的方子,却也抵不住独孤暗地下手。

    细想下来,这也的确像是南宫郅的作风。

    可这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独孤把药下在了哪里?

    满月正想着,却听身后传来南宫寻的声音,阴沉沉的,“你们去了哪里?”

    满月一怔,再看向身旁的明玉,心知这问题已经不用回答,明玉身上被包裹的这般严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南宫寻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满月身上,开口却是对明玉说的:“明玉,你先回去。”

    明玉见南宫寻的模样心知不好,连忙道:“六哥,这事不怪张姐姐,是我非要去的……”

    可满月却也是异常平静,她轻拍了拍明玉,让她放松,然后道:“明玉,你先回去。”

    明玉不放心地看了看满月,又看了看南宫寻,也只得低了头回去了。

    她碰了他的底线,满月很清楚,明玉就是他的底线。

    她已经做好准备看着南宫寻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他却向前走了几步,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停住,“这里是我的军营,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服从军令的话,现在从这里给我离开!”他说完,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迈步就要离开。

    “我知道明玉对你很重要,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与独孤有关……”

    “独孤?”南宫寻一顿,“我只知道若是这样,更不可以把明玉牵扯到这件事中。”

    满月忽然觉得很累。

    南宫寻决不允许明玉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一点危险都不行,在他的心中或许明玉或许都已超过这天下在他心中的分量。

    “南宫寻,我以为你恨独孤入骨。”

    他的寒毒正是独孤的手笔,当年满月还在东宫之时,曾有一次无意之中路过南宫郅的书房,听到他正在和谁说着什么,她听到南宫郅问:“都办妥了?”

    “回殿下,都办妥了,独孤先生的作品自是天下无解,永乐宫那边该是已经有动静了。”

    “没被人发现吧?”

    “殿下放心,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八皇子和贵妃的丧事上,谁又还记得那个失了势的六皇子?”

    那时满月并不明白南宫郅所说的是什么,可现在回想起来,个中关系已不难理解。

    南宫寻只知这毒是独孤的手笔,却未必知道找来独孤的是南宫郅,独孤性子孤傲,一向不与朝野中人为伍,可独独对这南宫郅独孤曾几次帮他,这正是满月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南宫寻应该并未曾与独孤谋面,因而并不识得独孤,也只是从自己中的毒来判断出的是独孤的手笔。

    说到底,南宫寻还是不信明玉,毕竟独孤毒圣之名并非空来,只怕明玉救不了大家反害了自己。

    “我不会恨任何人入骨,因为那样,只会脏了我的骨血。”

    南宫寻的声音不重,却字字落在她心上。

    南宫寻会恨,却永远也不会讲恨放在那样重要的位置上,因为曾经伤害过他的那些人、那些事不配在他的生命中占到那样重要的位置,可是她不同,她不惜为魅只因为那份恨意。

    “这件事就这样吧,无论是你还是明玉都不许再插手,我自会想办法,早点去休息吧,明日江河分流,你随我同去看。”

    这已经是南宫寻能坐出的最大让步,满月没有选择只得应了,可她却并不太信南宫寻能想出什么办法。

    和南宫寻分开,满月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却突然自身后伸来一只手,满月警觉的回头,只见明玉小心地四处张望着,食指放在嘴前让她不要出声。

    满月跟着她走到一顶帐篷后面,就听明玉小声道:“张姐姐,你方才与六哥说的那个独孤可是毒圣独孤?”

    满月没想到方才明玉竟能瞒过她与南宫寻两个人躲在一旁偷听,先是一惊,随后含糊地应了一声:“恩。”

    明玉抓住满月的手臂坚决道:“带我去找他!”

    满月看着明玉这般态度,不由一怔,“你说什么?”

    “带我去找他!”

    满月难以置信道:“你疯了?”

    “为了不让南宫郅得逞,疯点又如何?”

    “你……”

    满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触及明玉明澈而坚决的目光时她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同你疯这一次。”

    “太好了,张姐姐,那我们明天……”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满月打断了,“不行,明天不行,你这几天先好好在军中呆着,有消息我会来通知你。”

    明玉蹙眉,虽还有些不甘心,只好点头应了。

    目送着明玉离开,满月站在原地,任凭夜风吹过,终于缓缓而笑。

    南宫寻、明玉……

    他们两个人在这一件事上各有各的执着,可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因为对方可以放弃自己的功名、因为对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

    这两个人啊……

    满月想起那夜在军营外与南宫寻醉酒,那个时候她还以为……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终究不过是个无意闯入他们之间的过客。

    第二日清早。

    南宫寻很早就将满月叫起,带着她去了城外的河道。

    南宫郅的动作很快,完全没有和南宫寻这边打招呼,他已然将河道竣工,并且已经开始将江河的水引流至澜江。

    浩大的工程终于接近尾声,饶是满月跟在南宫郅身边那么久这次也不由想感叹一句:“他这次还真是下了狠心了!”

    若没有南宫寻,以南宫郅的性子,到当真不至于这样重视这次赈灾,如今这般倒真是步步紧逼不想给南宫寻任何翻身的机会。

    南宫寻到没有半分吃惊,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只怕他给皇上的请功折子都已递上去了。”

    “那……”

    满月迟疑着,南宫寻先一步替她说出心中的顾忌:“你怕这便宜被他白占了去?”

    满月笑了下,摇了摇头,“方才担心,可现在不了。”

    她自南宫寻的表情上已经寻到了答案,他必已有了破解之法,至于是什么,她不必多问,只需要静候结果就是。

    江河先前的河道水位已渐渐降了下来,士兵开始向新改建的接口处填土,暂且先拦住江河的水不再向下面流,才能修补原先的河道。

    南宫寻就带着满月一直沿着原先的河道边走着,像是在找着些什么,满月正要问他,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大概就是这附近,我们等等就是。”

    满月抬头环视四周,仔细琢磨下来,明白这里该是根据江城人的描述最初决堤的地方,南宫寻要查清这次洪灾的原因,只等江河的水自原先的河道中尽了就可以了。

    满月跟着南宫寻在河两边的山坡上坐了下来,这里鲜有人至,又因为是清晨,更显得格外清幽,偶有鸟鸣声传来,两个人相对无言,倒也不觉得很尴尬。

    这个季节露水有些重,山上略显阴冷潮湿,满月有些担心南宫寻的寒毒,偏头望向南宫寻,不由问道:“你还好吗?”

    南宫寻又怎么会不知道满月这样问他的原因是什么,说来也是巧了,自师父帮他压制下这寒毒后,这么多年他寒毒发作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段时间发作这两次偏偏全让她看到了,不过是稍微湿重些的露水,她这样问他,倒真觉得他弱不禁风了吗?

    摇了摇头,南宫寻道:“对了,还没有问过你,上次你一个人是怎么做到上岸的?”

    其实不过是想要换个话题而已,南宫寻并不想让别人了解太多他的事情,之前那个她醉酒的夜晚大概只是个意外,他并不想让她过多嵌入他的生活。

    而她亦然。

    满月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大概是天赋吧。”

    话到此,再说一句都多,两个人又恢复了先前沉默的状态。

    江河水尽。

    也忘记了是一个什么样的典故,在苍玄传开,那以后所有苍玄家家都记得那样一句话:“除非江河水尽……”

    除非江河水尽,妾不归。

    而现在,她与南宫寻就在等,等这江河水尽。

    也说不清为什么,满月觉得脑海里有点乱,看着那渐渐落下的水位,她明明已经空了的胸口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一般。

    “南宫寻,我们……”她本来想说“我们先走吧”,却在这时,南宫寻忽然站了起来走向河边,满月再仔细看去,就见连隐也到了。

    连隐的身后跟着一只很大型的狼犬,灰白色的皮毛,大大的耳朵,那狼犬原本有些暴躁,但见到南宫寻不知道为什么竟忽然安静了下来,还颇为欢喜地跑到南宫寻的身边去蹭了一蹭。

    连隐在一旁看着,不由摇头笑道:“这苦夏真是忘恩负义,每每见到你就忘了是谁天天陪着它了!”

    南宫寻伸手揉了揉苦夏的脑袋,随后自怀中掏出了一样物什,满月认的这东西,是苗疆人山洞中的东西,南宫寻是要让这狼犬去替他查清这次水灾到底与苗疆人有没有关系!

    这样的想法的确大胆,可的确有这个可能,如果真的让南宫寻找到了什么,那么之前的那些也就不算了什么,南宫郅,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南宫寻永远有更长远的眼光,相比之下,南宫郅拥有的是更狠绝的手段,因而这二人至今未分胜负。

    苦夏在江河的河床上仔仔细细的寻觅了一番,河床上软泥很多,以苦夏的重量踩一脚必定一个坑,它以一副嫌弃的表情寻摸了一阵,每一步走的都那样懒洋洋的,见它不情不愿地样子,南宫寻俯下身揉了揉苦夏的脑袋,在它耳旁道:“回去给你抓一只野兔吃。”

    苦夏毛茸茸的脸上满是不屑,大有一副“富贵不能淫”的架势,南宫寻挑眉,轻启唇道:“两只?”

    苦夏用眼睛瞄了瞄他,随后又别过了脑袋。

    连隐在一旁“哈哈”笑着,像满月介绍道:“苦夏是楼主从前的坐骑,也是只活了几百年的神兽。”略作停顿,又继续道:“这才有点神兽的样子啊!”

    南宫寻略一沉吟思考了一下,再开口,直接对苦夏道:“五只!”

    苦夏转了头,欢天喜地地找东西去了。

    满月偏头看了眼连隐,“……”

    连隐:“……”

    苦夏诚然是只神兽,自从受到五只野兔的鼓舞后,脚下也腾起了云架起了雾,不再被陷在软泥之中,动作很是敏捷,满月看着不由惊奇了,她问一旁的南宫寻道:“原来求神兽办事也要给它贿赂的啊……”

    南宫寻一脸严肃地道:“这叫供奉,不叫贿赂。”

    满月看了看这头格外“高大威猛”的神兽,默默地闭紧了嘴。

    正说着,满月就见苦夏忽然顿下了动作,从云头上跳了下来,它用爪子在泥里抛了抛、又抛了抛,满月仔细望去,就见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

    他们走过去,南宫寻弯腰自地上捡起那东西,是一支短笛,短笛上刻着苗疆的字符,怕是苗疆人掉在这里的,而后江河决堤,没有被水冲走,而是被埋在了土里……

    满月一惊,“河堤是被炸开的!”

    南宫寻没有说话,径自沿着这条河床边走着,低头仔细地留心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凝了眉,满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找到了,就是这里,被炸开的痕迹。

    南宫寻回身对身后的人道:“连隐,让苦夏过来找找吧。”

    满月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既然是被炸开的,那么一定能找到火药残留下来的痕迹,真的是苗疆人,苗疆人狼子野心,不顾及这城中数十万人性命,炸开了江河河道!

    这个结论太过大胆,必须要有铁证才能让人信服,也必须要有铁证才能有足够的理由让苗疆付出代价!

    不远处的河岸上,南宫郅站在断崖前看着南宫寻一行的身影,面色微冷,他身后,独孤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了一声道:“原来他真的是公子寻!”

    南宫郅沉了声音道:“现在你总算该承认自己八年前失手了吧?”

    独孤的眼风扫向南宫郅,语气并不强硬,却让人明显感受到了那种压迫感,“这可不是对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

    长辈?南宫郅在心中不屑地冷笑,这独孤论辈分是的确比他大,可其实岁数却只比南宫郅大两岁而已!

    南宫郅冷哼了一声道:“无论如何这次不能再有任何意外,绝不能让南宫寻就这么回苍都!”

    就算南宫寻不是残废,就算南宫寻就是公子寻,他南宫郅也不会给南宫寻任何机会让他威胁到自己。

    苏九歌,你以为南宫寻就是公子寻所以你就有了胜算吗?

    苏九歌,你做梦!

    独孤的目光看过断崖下的南宫寻,“陪他玩这一次倒也未尝不可。”

    他的双眼微眯,像是发现了猎物一般,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傍晚。

    江城中一个因主人匆忙逃难而被废弃了的药房里,男子举着蜡烛,细细地在药柜上寻着什么。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身后传来女子笃定的声音,男子听着,唇畔竟染上了一抹邪肆的笑意,他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女子似秋水清明的眸子正紧锁在他身上。

    “我与小姐可曾相识?”

    满月知道独孤的规矩,他所有的毒不会经第二人之手,就是原料也全都是自己来找,这附近山上多是荒坡,能找着草药的地方不过是城中的药房罢了,满月根据猜测找了过来,果然见到了他!

    就算从前在南宫郅身边时,她与独孤也算不上相熟,他自然不可能像南宫郅一般认出她。

    满月勾唇,“自是不识。”

    独孤挑眉,“哦?若是不识,小姐寻我作何?”

    “若是不识,先生害我军中将士、伤我江城百姓又是作何?”

    独孤答的倒也干脆,没有丝毫为难之意,“我愿意。”

    还未等满月开口,自满月的身后窜出一名姑娘,她听到这话已然有些急了,可开口,说的却不是“你凭什么这样无情”之类的话,而是问:“听闻毒圣做毒一向讲求独一无二,毒方从不让第二人知晓,可今日若是我说出你所用何药配的毒你当如何?”

    独孤看了一眼明玉,不过是个公子打扮的白脸书生,乳臭未干,口气倒是不小,竟妄想能看破毒圣的手法!

    独孤表情不变,只是问:“这位公子想要如何?”

    明玉坚决地说道:“告诉我解药是什么!”

    独孤笑,“好,一言为定”,却又问,“若你没说出来呢?”

    这就是独孤,只会置人于死地的独孤。

    不等明玉说话,满月抢先一步道:“若说不出只能证明毒圣并非浪得虚名,也是正常的。”

    独孤蹙眉,似是极不满意一般,“那也未免太过无趣。”

    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满月将明玉带出,只是想要抓着那仅存的机会搏这一次,虽然早就料到独孤绝非善类,可就算是有危险,她也不能让明玉承受半分,别说南宫寻会想生吞活剥了她,就是满月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正要再说什么,明玉却抢先一步开口道:“如果说不出,我自吞下先生的毒药,先生不必救我。”

    “不行!”满月坚决地阻拦。

    明玉却是心意已决,“张姐姐,你相信我!”

    独孤没有说话,只是伸手递给了明玉一小包药,明玉接过,将外面包的纸打开,里面是一小堆白色的粉末,就是这些东西害的数百名将士、数万名百姓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明玉先是把这药粉放在鼻前仔细地闻了闻,不愧是毒圣的杰作,没有任何特殊的味道,明玉见识过有人能够做到将草药本身的气味除去,却没有一人能做到像独孤这样,让她完全没有踪迹可循!

    满月替明玉寻来一杯水,明玉将部分粉末化了水,没用,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独孤的毒无色无味,这样根本什么都看不出!

    再抬头看向独孤之时,他的脸上是邪肆的笑,似早已料定他不会有任何办法寻出任何破绽,只等着他放弃。

    明玉眼见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蹙紧眉,终于还是用手沾着这粉末送到了舌尖。

    满月看出了她的意图,“不……”不可以啊,明玉!

    中计了!

    独孤故意引着她走到了这一步,以身试毒,若不成……

    满月不敢再想下去。

    可阻拦终究是晚了,也只能寄希望于明玉能够做到,不只是救大家,最重要的是要救她自己!

    就在满月思量的这片刻,独孤动作极快,向外放了一枚信号弹,他要通知南宫郅!

    无论明玉能不能做到分辨出这毒,因为他们是南宫寻的人,独孤都不会放她们走的!

    满月的手摸向袖口中的软剑,牙关已咬紧,独孤,你的算盘打的倒好!

    却在这时,一旁的明玉额上一开始冒虚汗,人已开始发虚,满月连忙扶住她,就听明月道:“草参、田黄、七味草、断肠草,还有……”

    独孤的眉猛然蹙紧,满月一面护着明玉,却并没有错过他这个表情变化,看起来明玉所说没错!

    还差一点,明玉,还有什么,你一定要撑住!

    明玉的额上汗珠密布,她的面色变得苍白,血色越来越少,满月察觉到不对,立即质问独孤道:“你这毒不对!”那些士兵的反应绝没有明玉这样强烈!

    独孤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这药本就是让人虚弱无力渐渐衰弱用的,这包药是我做了一些改良的,她这般算是替我试过药效了。”

    满月气结,“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明玉忽然开口继续道:“豆蔻、当归……”明明已经虚弱到不行,却还是强撑着等着独孤道:“我说中了是不是?”

    独孤看着明玉,眸色难辨,只是沉默,算是默认了。

    明玉艰难地抬起手来,伸到独孤的面前,“既然如此,按照约定,解药!”

    “我只答应了你告诉你解药是什么”,他稍一顿,看了一眼满月和靠着她的明玉,独孤继续道:“解药就是,我从不做解药。”

    “你言而无信!”

    独孤倒是不甚在意,“言而有信是君子才会苛求的字样,总归我在你们心里也不是什么君子。”

    “你!”满月的手上握住软剑正要向独孤刺去,却听独孤不急不缓开口道:“你就是南宫郅一直很在意的那个南宫寻身边的人吧?”

    满月的眉骤然蹙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独孤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南宫郅就要到了,再不走就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落,身后却传来另一男子似还含笑的声音:“舅舅提醒的晚了些,已经来不及了。”

    是南宫郅,他到了。

    “我的好九儿,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面了。”

    南宫郅伸出手来,似要扣上她的下巴好好打量她一番,满月眼风向下,再瞥向南宫郅之时眸中满是嫌恶和嘲弄,那样凌厉的眼风让南宫郅的手上不由一顿,却也只是一瞬的事,他随后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笑道:“可惜了从前那张如花的脸了……”

    满月冷笑一声,嘲讽道:“这就要多谢殿下和毒圣大人了,九儿的脸上曾绽开过牡丹花,可惜啊,现在败了,殿下那是未曾看到真是遗憾!”

    南宫郅命独孤为她制毒,可她毒发之时,他却连来看的勇气都没有,南宫郅,你是不屑呢还是怕看了以后日日夜夜睡不着恶鬼入梦啊?

    她的目光犀利而直接,南宫郅竟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是啊,真遗憾……”

    那声音略显沧桑悠远,却又突然哂笑一声,“不过今日能看到你是如何死的也不枉我走这一趟了。”

    “南宫郅,你我的事单说,只是玉明是无辜的,让独孤履行承诺把解药给他,当他走!”

    南宫郅的目光在明玉身上扫过,随后不以为然道:“这是总帮萧贵妃做事的那位玉大人吧?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满月并不知道明玉与萧贵妃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可此时她却知道如果明月与萧贵妃有这样一层关系,那么她今日真的算是撞在南宫郅手上了!

    心里正焦灼着不知进退,却在这时,自她的身后也就是门口处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皇兄这是在说谁别走了?”

    南宫寻也到了。

    那一枚信号弹在夜空中并不知南宫郅看到了,南宫寻亦看到了,他本想找满月一同前来看看情况如何,可去到满月的帐篷中却见灯虽然是亮着的,可人却已经不见,他当即察觉到不对,又赶到明玉的帐篷中,两个人的情况如出一辙,他就知这二人必定没听他的话,以身犯险了!

    他走近,及至满月的身边时一偏头,似有几分惊讶般道:“这不是本王的人吗?”随即严厉了语调,“你们未经允许擅闯出营,回去以后必当重罚!”

    南宫郅倒是面含笑意,“皇弟莫急,只是皇弟不如先看看玉大人可还回得去?玉大人医者仁心,用自己试毒,啧啧,可惜了这么年轻……”他说着,摇头叹息着,可眼中却没有半分惋惜之意。

    南宫寻先前并非没有看到明玉虚弱的样子,却总还是抱着一份侥幸,希望她只是受了伤,可现在心中最不愿承认的那个假设被人证实是真,他的眉几乎快要凝在一起。

    他自满月手中接过明玉,满月对南宫寻道:“明玉与独孤约定,只要她说出这毒的成份,独孤就告诉她解药是什么,明玉做到了,可独孤只是个小人,事到临头却推诿抵赖!”

    南宫郅忽然走近,笑道:“姑娘这般说可就不对了,毒圣不配解药的规矩该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姑娘向毒圣要解药本就是一大错啊。”

    南宫寻的面上是冷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哦?那照皇兄这样说,这解药该去找谁要呢?”

    南宫郅的眸光微偏,满月心知不好,果然,南宫郅开口对南宫寻道:“你身边的这人盗走了我们玄门的至宝楠木珠,那几颗珠子能做什么,皇弟不会不知吧?”

    她盗走了楠木珠……

    好一个南宫郅,他不会当众承认她是玄门九姑娘,因为如果这样就相当于他承认了自己之前撒了谎,九姑娘未死,他玄门掌门之位也就不会稳,所以他说她偷走了楠木珠。

    她与南宫郅相处那么多年,自然明白南宫郅此刻提到楠木珠绝不会是真想要告诉南宫寻还有办法可以救明玉,南宫郅不过是想要借此试探她这楠木珠到底在不在她手里,就算花锦之说把东西给了她,可花锦之的话,南宫郅自然不会轻信。

    如果她此刻真的把东西拿出来救明玉,那么南宫郅一定会在此出手夺回楠木珠,毫无疑问!

    南宫寻突然回头望向满月,那目光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他问她:“是真的吗?”

    满月忽然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南宫郅来当面质问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才不知道楠木珠的下落,无论他如何追问她都绝不会让他看出丝毫破绽,可现在,面对南宫寻和他怀中的明玉,她忽然说不出话来,莫名其妙的语塞。

    她的这一沉默落在旁人眼中就是默认,南宫郅终于确信了,这楠木珠就在她手中。

    南宫寻的面色更冷了半分,一丝寻到解决之方的欣喜也无,“若我让你救明玉呢?”

    满月的手微微蜷起,开口却是那般坚决:“我做不到。”

    只如此简单的四个字,我做不到。

    她偏移了目光,不想去看南宫寻和明玉的表情。

    明玉中的这毒是独孤特制的,明玉自身几乎没有任何武功底子,身子本就比较娇弱,并不似那日南宫寻那般,只一颗珠子焚尽便是,明玉需要的是完整的、全部的封藏了祖师功力的四颗珠子,可她为了南宫寻已经烧了一颗了,又哪里去找全这四颗珠子?

    她做不到,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做不到。

    南宫寻看向满月,目光中不知是失望还是绝望,却突然,他身前的明玉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襟,明玉虚弱着声音道:“解药……车前子……”

    她的声音很微弱,却在这近乎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一旁,独孤的眸蓦然睁大,看着明玉的眼中满是震惊。

    南宫寻听清这五个字,看也不再看满月一眼,立即打横将明玉抱起就向外走去。

    满月终于松了半口气,她没有盲目赌错,今日带明玉来果真是对的,无论如何她的目的达到了,他们知道解药是什么了。

    眼见着南宫寻就要离开,没有半分要管他身后的满月的意思,南宫郅微牵唇角,手已攥紧成拳,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让南宫寻对满月心生间隙,然后在这样的时刻对满月下手……

    他正要抬手向注意力全在离开的那两人身上的满月袭去,却在这时,门口却传来南宫寻的声音:“我的人皇兄最好不要动。”

    那声音清清冷冷,和着明月清风,月光下,南宫寻的背影透着清冷,那样睥睨一切的傲气。

    “本宫若执意要动呢?”

    自得知南宫寻并非残废一日起,南宫郅就在等着这日,南宫寻,你这八年瞒天过海,可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有几分能耐!

    南宫寻放下明玉,让明玉倚墙而站,他开口,声音微沉:“那就要看皇兄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南宫寻冷下了一声,转过身来。

    他回来了,放下了明玉,因为她还在这里。

    满月知道其实这大概只是这个男人的骄傲在作怪,他不会让南宫郅轻易得逞,可他终究还是为了她回来了,她觉得感激。

    她曾万般信赖的人对她下手不留丝毫情面,没想到这个男人却为她而回来。

    南宫寻与南宫郅的目光相接,在这寂静清冷的夜里,满月竟似能听到火星爆开的声音,不知是谁先动了第一步,软剑自袖中抽出,在这不大的药店中,剑风凌厉,剑影叠叠。

    南宫郅的身手很快,可南宫寻是魅影之主,身手更快,白色的衣袍似闪电划过这夜幕,软剑向南宫郅刺去,被后者一个偏身躲开,那软剑就直刺入了木制的药柜,扬起一阵药末。

    这二人谁也并非好欺之人,攻守的变化只在眨眼之间。

    南宫郅右手持剑,左手暗自运掌成风,抓住南宫寻不备的机会就向他的胸口袭去,满月在一旁看的分明,心中不由一紧,却见南宫寻的手更快,先行抓住了南宫郅的手臂。

    南宫寻抬头看向南宫郅,语气中满是讽刺:“皇兄这般可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所为!”

    南宫郅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皇弟在轮椅上一坐八年,让多少人替你担心,这就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所为?”

    南宫郅的身后,先前一直只在一旁观战的独孤看准时机,手中抓了些许药粉,扬手就要向南宫寻撒去。

    他手上细小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满月的眼睛,满月先一步过了去,自他身后抓住他的手臂,独孤不会武功,只能寄希望于强行挣脱,满月原想让他松手,可转念之间,却又改了注意,她猛地抬起他的手,点了他的穴位,他被迫张开了手,手中的药粉悉数被洒向了他自己,而满月则飞快地闪身躲了开。

    她自一旁冷冷的出声道:“毒圣大人从不配解药,这番是要让大人为难了呢!”

    满月不知道独孤用的是什么毒,可这回就应了那一句话,你有什么心去害别人,最终你就会被什么所害!

    先前缠斗在一起的二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南宫郅见独孤出事,不得不收了手赶到独孤身边,南宫寻也没心思久留,眼风扫过满月,随即转身抱起明玉离开。

    屋里最终只剩下了她与南宫郅还有一旁的独孤,满月看着南宫郅,忽而嘲讽地冷笑了一声道:“南宫郅,没有完成我的誓言之前,我不会与你动手的!”

    出南楼之日,她在苍都城前立誓,定要将他已得到的、想得到的,一点一点亲手毁掉!

    她这人天性不长记性,经常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偏偏这一次,这个人,她永世难忘,每见到他一次,就好像自己受过的伤又被人更深的刻在了骨髓里。

    她与南宫寻不同,她曾喜欢南宫郅那时是相思入骨,而如今她恨他便是恨他入骨,不留任何余地。

    “誓言?”南宫郅扬唇讥讽地一笑,“你难道不知道所有的誓言都是谎言吗?”

    满月扬眉,“就像你?”

    南宫郅承认的坦然,“是,就像我,就像所有人。”

    “我不会”,满月决绝道,“总有一日,我会找到同你不一样的人!”

    她的青丝被夜风吹起,南宫郅看着她,许久,缓缓笑开,“我等着。”

    没有嘲讽、没有假装,这个笑容就只是一个笑容,简单的似外面的月光。

    回军营的路上,满月先去了城东一家的药店去找明玉口中的车前子,她料想南宫寻必定着急带明玉回去休息。

    到了军营直接寻去明玉的帐篷,不出所料,他们果然在这里,她进去的时候南宫寻就守在明玉的榻前,寒着面色下令道:“去给本王找车前子!”

    满月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士兵道:“去拿砂锅把这药煎了。”

    南宫寻回头看了她一眼,倒似也不甚意外,并没有理她,而又回过头去照料着明玉。

    那士兵接过东西就出去了,不大的帐篷中只剩下了她、南宫寻还有榻上的明玉三人,可这空间似乎都已不足够容下他们。

    满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明玉。”

    南宫寻头也不回,“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满月明白,南宫寻就算不提,可对今日之事毕竟是生气的,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他觉得连对她说的必要都没了。

    可他们终究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南宫寻关于楠木珠的事情,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这个时候说这些,无论如何都像是为了澄清自己的……谎言。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面对一个人为了一句话为难。

    她试着开口:“南宫寻,楠木珠的事……”我可以给你解释。

    可南宫寻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你与南宫郅还有玄门之间的是非我并不感兴趣,方才你说你做不到我多少有些意外,可细想之下却又没什么意外的,你回去吧,我不会怪你,因为怪你只会耗费我自己的心力。”

    他自然知道楠木珠是一件宝物,有人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只是没有想到,在满月的心中这物件也远比人重要。

    她曾在南宫郅派人来追杀他的时候选择留下,也曾在苗疆人的山洞中与他并肩,他还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可没想到,没想到啊,她原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满月所有的话就在嘴边,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南宫郅的声音还在继续:“从今往后,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的主子,你同这南楼中所有的魅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上一次你叛逃我没有动你是你运气好,可下一次,我并不保证自己还有这样的胸襟。”

    他要她记住规矩,告诉她不能越矩,是,是她自以为是,何必不惜赌上一切要带明玉走这一趟?

    病榻上,明玉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南宫寻的袖子,她的声音很虚弱,却还是强撑着开口道:“六哥,是你当初说张姐姐人心干净的,她这样做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呢?”

    满月心中原已凉的彻底,听到这话时却不由抬眼望向南宫寻,原来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南宫寻没有出声,只是替明玉擦着额上的汗,他其实是想要给满月这个机会说话,可满月却也在等着他开口,等来等去,一场空。

    终究还是低了头,满月转身离开了帐篷。

    “六哥,这次是我逼着张姐姐带我去找独孤的,你知道如果不是我愿意,她也绝不会这样做,你又何必气她?”

    明玉一副不同他理论出个道理就不罢休的样子,南宫寻看着她执拗的目光,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满月的心是干净的,可她的人却总像是裹着层层迷雾,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在我身边太近。”

    明玉看着他态度坚决,一时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他手下的人将煎好药拿了进来,南宫寻喂明玉吃下后让她自己休息,他离开了帐篷。

    满月……

    “她将是你最大的变数,不留,就杀!”

    南宫寻不由苦笑一声,师父,这个迷雾层层的女子留不得,却也杀不得啊!

    城西,夜深。

    南宫郅孤身立于山崖前,面色略显凝重。

    江城的洪水分流殆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修补河道,这之后不久他们就要离开了,他的婚期拖得太久,父皇已经派人来催他回去,他单方面将婚期拖得太久,右相苏振远的脸上会挂不住。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在此之前,他必须想办法解决南宫寻,否则就只会养虎为患。

    南宫寻……

    手中握着的是苗疆人留下的那只短笛,南宫郅看着上面那个特殊的字符,这一定是什么暗示!

    上次那人说通过这只短笛可以找到他们,那么这字符暗示的难道是什么旋律?

    南宫郅对音律还算精通,他定睛细细看了那字符半晌,忽然似是看破了什么般,弯唇而笑。

    静谧的夜空下,短笛声悠扬而起。

    不知自哪里吹来一阵风,周围的树林里也瑟瑟作响起来,有什么东西蹭着地面的“沙沙”的声音传入耳中,南宫郅只觉后背一凉,他猛然转过身来,借着月光隐隐看到从林子深处爬出几条黑蛇来,它们吐着芯子,耀武扬威的样子让南宫郅不由攥紧了拳。

    耳边又响起了一阵短笛声,那声音似近似远,南宫郅的目光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忽然间,自树林中出来了一道暗影,落在他的面前,是那日随男子来他帐中的那名女子,借着朦胧的月光,南宫郅隐约能看到女子夸张的蓝色装饰,还有那一身露脐的暗蓝色衣裙,微冷的夜里,她就赤脚站在地上。

    女子笑的千娇百媚,“苍玄国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南宫郅蹙眉,“你是谁?”

    “在下蓝姑,是我们王子的右护法。”女子的声音娇柔,身子拐着三道弯,妖娆地站在那里。

    “蓝姑?”南宫郅上下打量着她,而后哂笑了一声道:“叫你们王子来。”

    “王子殿下已经歇息了,殿下若有什么事跟我说就是了。”

    南宫郅挑眉,“你?不够资格!”

    女子的脸色不变,可眼中已渐渐聚集了怒意,她举起手中的笛子,那些毒蛇也随之立起身来,南宫寻亦变了脸色,时刻准备自袖中抽出软剑,却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铃铛声,在这静寂的夜中清脆作响。

    幽黑的林子里,再次走出两个人,为首的就是那位黑衣王子,他的面上带着笑,走近南宫郅道:“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实在是我的失礼。”虽是这样说的,却没有半分歉意。

    而他的身后,就跟着一名白衣女子,面容姣好,白色的纱衣白色的纱裤,赤脚站在地上,脚踝处还系着一串小铃铛,随她的动作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南宫郅看了一眼那王子,眼风扫过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毒蛇,随后冷笑道:“苗疆人有用毒蛇欢迎客人的习惯吗?”

    那王子也不直接回答,只是说:“蛇在苗疆是圣物,用蛇欢迎太子殿下是在表示对太子殿下的尊敬之意啊!”

    南宫郅依旧是冷笑,“那本宫是不是还要谢谢王子的看重?”

    那苗疆人倒也不推拒,坦然道:“太子殿下不必客气,不知今日太子殿下找我们来此做什么?”

    南宫郅瞥了他一眼,“记得上次你们说愿意谈一笔交易?”

    那苗疆王子笑着、客气的开口:“殿下可是想通了?”

    “你们的口气未免过大,想要让本宫相信你们,眼下倒有一个机会可以一试。”

    “哦?殿下的意思是?”

    “城东的军营现在因瘟疫损失惨重,多余的话就不用本宫多说了吧?”

    苗疆王子闻言一笑,“这事倒不难办,只是不知这是若成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客气了那么长时间,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南宫郅负手于身后,不屑地一笑,“他的手里拿着你们炸开江河的证据,他若平安回到苍都,只怕不久,苍玄的大军就会踏平苗疆的土地。”

    苗疆王子的面色微变,却依旧是笑着的,“在下明白了,多谢殿下提醒。”

    “三日之后我看结果,若不成,这合作也就无需再谈。”

    南宫郅说完,再不多看他们一眼,径自离开。

    眼见着南宫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那王子的目光终于变得凶恶起来,一旁,蓝姑捋着自己的发问他道:“殿下为何要对他再三忍让?”

    苗疆王子扬唇讥笑,“他是我们进入苍都的一道门,现在的忍让是为日后的不忍做铺垫。”

    “那我们现在就去城东……”

    苗疆王子举起右手制止道:“本王知道你着急为妹妹报仇,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刻的这名女子蓝姑正是蓝姬的同胞大姊,蓝姬去世后就由她陪伴在王子左右。

    “可刚刚殿下不是说……”

    “南宫郅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南宫寻,解决他自己的心腹大患,若我们真如他所愿,那么日后就没有能牵制他的人,只怕南宫郅会立即倒戈相向!”

    蓝姑蹙眉,“那殿下的意思是?”

    “这南宫寻暂时还不能杀,不过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回苍都,我们在他军营中的线人呢?”

    “一直在军营里。”

    “告诉他仔细瞧着点南宫寻找到的证据都放哪儿了。”

    蓝姑忽然明白了什么,会意地一笑,“然后……”

    苗疆王子笑容之中阴险毒辣毕现,“杀蛊不能用,用媚情蛊就好。”

    城东,月圆。

    南宫寻彻夜无眠,不知为何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夜半起身,思来想去还是要去明玉帐中看看。

    离着还远,就见那帐中还亮着灯光,在这军营之中格外显眼,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掀帘,只见明玉的塌边坐着一个人,正是满月。

    一转头见他来了,满月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看了一眼并不清醒的明玉,轻手轻脚地跟他出了帐篷,走得远了些,才敢开口说话。

    南宫寻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对明玉这里有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结果刚到就听到明玉在呻吟,我探了探她的额头,高热,这车前子似乎并没有解了她的毒。”

    南宫寻的眉蹙的更紧,“难道解药不是车前子?”

    满月摇头,“在药店的时候我看独孤的表情,这解药应该就是车前子没错,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车前子……”

    “等到天亮吧,如果等到天亮明玉再不见好转,那……”南宫寻的眼中有一道狠戾的光划过。

    他们的身后,有一道绛紫色的身影闪过,抓住这个机会飞快闪身进了明玉的帐篷。

    这人正是已经为自己解了毒的独孤,独孤不会武功,却有极好的轻功,也正是因此毒圣才得以畅游天下。

    他站在明玉的塌边,也不知怎么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他伸手解开了明玉头上的束发……

    果然是名女子!

    明玉的额上敷着湿手巾,面上血色褪尽,被高热折磨着,似还有些噩梦缠身的模样。

    独孤伸手,向明玉的口中喂了一枚黑色的药丸。

    这是他第一次破例,为别人做了解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游历江湖那么久,第一次遇到能说出他制出的毒与相对应的解药的主要成分的人,若让她就这么死了岂不无趣?

    他想起之前南宫寻身边那女子唤她作“明玉”。

    玉明,明玉……

    “如果说不出,我自会吞下先生的毒药,先生不必救我。”

    他记得她说这话那时眼中闪着点点亮光,似黑曜石般,吞下他的解药,这般自信而坚决,其实不过只是一个毛丫头,好一个明玉!

    独孤伸手抚上她的发,青丝入手,有隐香传来,他重新为她束发,而后,唇角不由微勾。

    遇到她,这一次来江城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于失眠的人而言,夜无疑是漫长的,可再漫长也有尽头。

    第一声鸡鸣破晓,天渐渐亮了,满月与南宫寻守在明玉的塌边一晚,焦急的等待着结果,及至这时伸手去触明玉的额头,出乎意料的,热退了。

    明玉睡的似乎正香,虽然这热退的有些诡异,但满月与南宫寻对视了一眼,也算是放下了心。

    满月同南宫寻一起出了帐篷,留明玉在这里休息。

    明玉的好转似乎证明了车前子就是解药,南宫寻下令搜寻城中剩余的车前子煎药用于军中士兵和城中百姓的解毒。

    因为独孤的毒是使人虚弱的作用,许多人在中毒之后很快就染上了瘟疫,这么多日下来,军中军心已有些涣散,南宫寻要去军中巡视一圈。

    南宫寻虽然与南宫郅挑明了,但在外人眼中他始终还是一个残废王爷,满月推着他的轮椅,略有些迟疑。

    军心的确重要没错,可瘟疫之灾还没有解除,南宫寻是人肉身,如果此刻染上瘟疫着实划不来。

    南宫寻却异常坚决,这并非他的盲目自大,而是他对自己有足够的把握,说来也奇怪,自那日从苗疆人地宫出来后寒毒发作,醒来后不禁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反而觉得体内似乎有一股润泽之气一直在那里。

    满月原想再说些什么,可想起昨晚南宫寻对她说的话,终于还是选择了缄默。

    “从今往后,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的主子,你同这南楼中所有的魅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那便是告诉她,从今往后,对于他的话,她只需要记得服从。

    自这军营中绕了一圈下来,无论是病了的还是没病的见到王爷亲自前来慰问,似有有了斗志,南宫寻告知他们已经为他们寻得了解药,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饶是满月也不由被这振奋的军士之气鼓舞,虽然内心忧虑尚未解除,明玉的毒解得有些蹊跷,而且明玉的毒与这些人并不完全一样,满月只怕会有变数。

    满月想到的南宫寻又怎么会不知,只是他要的是军营的安稳与士气,有了希望才能有士气,就像此刻。

    无论车前子能不能完全解了他们的毒,南宫寻无论如何也会让他们安好地回去。

    陪同站岗的士兵一起站了本日的岗,王爷虽然是残废却能亲近手下之人至此,军中上下莫不倍受鼓舞。

    不远处,有人看着满月和南宫寻的背影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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