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人极力掩饰痕迹,但南宫寻回到帐中后还是一眼看了就出来,其中原因并不难猜,一定是冲着南宫寻在河床处发现的东西去的。
只是不知道是哪方的人要费这般周折急于拿到这证据,南宫郅为了去皇上那里请功,的确有嫌疑这样做,但同样有嫌疑的还有苗疆人。
对于那东西满月倒是并不担心,南宫寻又哪里会让他们那么轻易找到?只是这来南宫寻帐中动手的人留着实在是个祸患。
满月想起刚来江城不久自城西带回来后又莫名消失的那名老妇人,想起那日前来与他们汇报的士兵,她的眉不由蹙紧,从现在来看,这人的嫌疑极大,这个人近一个多月在军营中无声无息,让人险些忘记了他的存在,现在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我去找人盯住他!”
南宫寻亦想到了这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满月所指是谁?却伸手拦下了她,“现在动他未免太早,他这次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必定还会回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再做些什么!”
正说着,却有人在这时掀帘而入,南宫寻与满月同时回过头去,只见连隐一脸焦急走了进来,他这样,南宫寻与满月只怕是明玉真的出了什么事,面色都已变得沉重,目光紧盯在连隐身上。
“苦夏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怕惊动了别人,把它引去一旁的荒林里了。”
不是明玉,苦夏的老毛病?
满月不明所以地看向南宫寻,只见他紧锁眉头,“明玉呢?”
“明玉没事,已经醒了。”
南宫寻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已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们走。”
满月跟着他们一同出了军营,三个人就像三道风影,很快到了苦夏所在的荒林里。
这片林子里就像是个迷宫,很容易让人找不到方向,但刚一进林子,满月就听到了苦夏的大叫声,循着声音走去,满月看到了发狂的苦夏。
满月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苦夏的老毛病了,苦夏发狂了!
“公子,你最近刚刚寒毒发作过一次,现在……”
连隐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提及了南宫寻的寒毒让满月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苦夏躁狂与南宫寻的寒毒有什么关系?
苦夏的目光凶恶,被连隐用一条很重的铁链锁住,即使看到了南宫寻也没有任何状态缓和。
“苦夏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难道说老楼主……”连隐欲言又止,他看向南宫寻,后者蹙着眉,看着苦夏不发一言。
老楼主离开前对公子留下了两个字:“等我……”
就是这样的两个字,让公子寻当初守在老楼主灵前数百个时辰怎么也不愿就怎么承认老楼主已经去了,可明明他比谁都知道老楼主连魂魄都被散尽,该是再也回不来了。
过了这么久,苦夏却开始频繁发作,它是老楼主的坐骑,是神兽,能看到、听到他们看不到的世界,一般的事情影响不了苦夏,唯有老楼主……
南宫寻看着发狂的苦夏,人是沉默的。
连隐见他没了反应,不由出声道:“公子……”
南宫寻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命令道:“你们向后退。”
满月看了连隐一眼,想要问他些什么,却被连隐用眼神示意不要开口,紧接着,满月就见公子寻祭出了一个通体白色的玉石,周身还散着白色的寒雾,满月在这一瞬明白了连隐为什么会提到南宫寻的寒毒。
能震的住神兽苦夏的必定是千年老寒玉,别说是连隐,就是满月也不有担心起南宫寻来。
一道极强的白光袭来,满月不由闭了眼,再睁开眼之时,只见苦夏已经爬倒在了地上,连隐急忙过去似是想要扶住公子寻,却被他推了开,“我没事。”
从公子寻的脸色来看,他的确是没事,可他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轻松的感觉,像是陷入了巨大的迷雾中,满月只当他是在想他师父的事,并没有当回事。
连隐前去解了苦夏的链子,仔细的检查着苦夏的身上,它发狂的时候难免误伤自己,果然,爪子上被树枝扎了伤。
满月亦走近,帮连隐仔细检查着苦夏,用手看清苦夏的伤情,满月将扎进去的树枝拔了出来。
满月正想着要给苦夏上些什么药,一转头就见青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正在那里与南宫寻说着什么。
他们的声音很小,满月听不清,不知道为什么,满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南宫寻向他们走了过来,面无表情,满月举起苦夏的爪子对南宫寻道:“我需要伤药。”
南宫寻的声音很冷,他对一旁的连隐道:“你同青音去拿。”
不过是拿点伤药而已,南宫寻让连隐与青音同去未免太过多余,他这样……
是要支开其他人!
连隐并没有多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就离开了,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满月也站起身来,而几乎就是在同时,南宫寻的剑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明玉突然昏迷,我现在就要你拿出楠木珠,听说那珠子总共九颗,其中四颗是真正的宝物,我要这四颗珠子,一颗也不能少!”他的语气异常严厉,仿佛下一刻,他的剑就会划过她的脖颈。
满月低头看了一眼那剑,冷笑了一声,开口依旧是那四个字:“我做不到。”
“你该知道此刻拒绝我的下场!”
“死?”满月说着,轻蔑地一笑,“公子要杀便杀,总归我已经是死了一次的魅了。”
南宫寻直视这她的目光逼问:“你做不到是因为你不想做还是说你已经根本拿不出来了?”
满月依旧平静,“这与公子无关!”
“与我无关?”南宫寻冷笑了一声,“我让青音去那日地宫后的山坡上寻过了,他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满月蹙眉,表情间讥讽之意显露无疑,这楠木珠焚烧过后哪里会留下什么痕迹?
她的这一反应并没有逃过公子寻的眼,“你在蹙眉!”
“是啊,因为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些什么。”
“不,你知道,你在嘲笑我所说的荒谬可笑,你很清楚那里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公子寻说着,突然放下了软剑,“那一日我毒发,你把楠木珠给我了对不对?”
所以他那次毒发痊愈才会那么快、所以他会觉得那次毒发后他的身体状况反而比从前更好了些、所以今日取出寒玉他才能安然无恙!
他猜出来了、他方才在诈她!
满月偏了头,不想去看他,“那又怎么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希望我知道你有楠木珠还是觉得我不会相信你的?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一颗珠子而已,不过既然公子说起,公子无需感激什么,只需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是了……”满月的表情忽然一凝,她的动作极快,自袖口中抽出了软剑架在了公子寻的脖颈上,“还有,不要随意把剑架在我脖子上。”
这不是感激,这是纵容,敢把剑架在他脖颈上的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满月收回剑,又恢复如常问道:“明玉怎么样了?”虽然是问,可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多半是公子寻用来试探她的一个借口。
果然,公子寻只答了三个字:“她没事。”
“如果公子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满月说着就要离开,经过公子寻身边的时候公子寻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她,满月略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他。
“留下来……片刻就好……”
满月看着他,一怔。
城西的军营。
独孤做事一向随性,时到晌午才刚刚睡醒,他走出帐篷,就见南宫郅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大概是听到了他出来的声音,南宫郅问道:“舅舅昨晚去了哪里?”
这话中的质问之意再明显不过,独孤不甚以为意地答道:“梦里,怎么,我的小侄子也想与我同去?”
南宫郅冷哼了一声,“是吗,本宫还以为舅舅昨晚去了去了城东的军营为那名太医解毒去了……”
话已至此,独孤倒也懒得抵赖,“是又如何?”
南宫郅转过身来,满面怒意,“是又如何?舅舅可知我母妃是被谁害死的?”
“萧贵妃?这又与那太医何干?”
“这太医曾经多次帮过萧贵妃!”
独孤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帮萧贵妃做什么?对付皇后?他与大姊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你想置他于死地不过是因为他会帮萧贵妃,挡了你通向权势的路罢了!南宫郅,你真不像我大姊的孩子!”
“母妃就是因为良善才会被萧贵妃害死,想要在这宫中存活下来,就只有变得更强、更狠!”
独孤比南宫郅更要坚决,“你从前要做什么,我从没有阻拦过你,只是这一次,不行!”
“你阻拦不了我,只要他继续留在宫里,在萧贵妃的身边,死是早晚的事!”
独孤看着南宫郅,良久,终只是狠了声音道:“那么很好,我也陪着你变的更狠一次,如果你敢动他,我自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风起,落叶卷过地面,沙尘起。
独孤决绝地转身,只留下一道绛紫色的背影。
亲离。
南宫郅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阖了眼,罢了,既然早晚要走,不如就此别过。
为苦夏涂过了伤药,神兽的自愈能力果然不一般,没一会儿苦夏又欢蹦乱跳了。
此时回军营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可做,南宫寻想要借这个机会再回苗疆人的地宫一探究竟。
满月跟着南宫寻、带着苦夏一起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去。
山洞依然在那里,满月抬头看了南宫寻一眼,随后同南宫寻一起进了山洞。
就在他们进去不久,他们就听到身后传来石头间的摩擦声,转头望去,只见从洞口上方落下一石门,“咚”的一声落地,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
黑暗之中,南宫寻自旁边的灯架上取下一根蜡烛,点燃,有微弱的烛光引路,他提醒满月道:“这里面必有他们备下的机关暗器,小心!”
满月轻应了一声,两人小心地向前走着,苦夏跟在他们的身后,二人一犬走的很是仔细。
这一条洞道走到头,随后便是地宫,地宫中一片漆黑,并不似有人的样子,苗疆人已经走了,大概是料到他们必会再回来一探究竟,所以为他们备下了些“礼物”!
正想着,南宫寻只听有流剑破空的声音,不只是哪里的机关被启动,蜡烛昏黄的光芒中,只见数不清的箭矢向他们逼近。
想要向后退避开这阵流剑,可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一张铁网,封了他们的退路,满月与南宫寻同时拔剑,箭矢纷来,而他们斩下那些流箭,眼见着这阵箭雨越来越密,苦夏自他们背后蹿出,一跃到了向下的斜坡上为他们探路,可很快,苦夏又蹿了回来,不断大声叫喊着。
下面到底有什么?
南宫寻一个眼神,示意满月撤离这里向下看看。
满月预算到这下面必定没有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这下面被苗疆人改成了一个毒蛇聚集的深渊,满是黑色扭曲盘旋的毒蛇。
满月正欲告诉南宫寻,一转头却见自南宫寻的头上方落下一道铁网,如果被困在铁网后就会被困死在里面进退不得,可如果向前……
向前是这个满是毒蛇的深渊,一旦下去,必定万劫不复!
眼见着南宫寻纵身似要跃下,满月不由一急,大喊一声:“不要!”
只见那白色的身影自空中轻盈的一个转身,伸手抓在了铁网上,并没有掉落下去,只是将蜡烛抛向了下面,火光明亮的那一瞬,南宫寻看到低下蠢蠢欲动的毒蛇们。
“回上次那个通道!”
公子寻话音落,二人同时飞身向那方向而去,而苦夏沿着侧壁疾奔而至,重新站稳在地上,南宫寻自怀中抬出一个火折子,点亮,因为担心这里还有什么机关,南宫寻与满月都警惕的望向四周,可一路向前,这条路平静的似乎有些异乎寻常,满月抬头向两旁看着,而南宫寻一个不经意间忽然注意到地上好像有着什么东西,他蹲下身,借着火光仔细地看着。
是一个玉佩,白玉温润,是上好的料子,最重要的是南宫寻看着这玉佩觉得有些眼熟。
注意到南宫寻的举动,满月也蹲下了身来,只一眼,她就确定了,“这是南宫郅的东西!”
是了,怪不得他觉得眼熟,这该是南宫郅母妃留给南宫郅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南宫郅也来过这里?对于苗疆人的要求,南宫郅又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公子寻取出一张帕子将这东西包住,收了起来,他有感觉,这东西在日后一定会有用途。
这一次地宫之行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根据记忆找到上次离开时的那扇门,南宫寻推开门,突然凝住了眉,里面的女子一身蓝衣,那夸张的妆容与上一次死在这里的那名女子如此相似!
见他开了门,女子妖娆笑道:“六王爷总算来了!”
上一次那女子必死无疑,这一定不是她!
南宫寻很快冷静下来,“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在下蓝姑,在这里等王爷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们的太子殿下想要王爷在江河河床上发现的东西,我们便帮他来找王爷要而已。”
这女子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南宫郅已经答应与他们合作!
“我若不给呢?”
蓝姑笑了笑,自她的袖口处钻出了一条黑色的毒蛇,“王爷大可试试!”
她想要与南宫寻交手已经等了很久了,她想给自己的妹妹报仇,可王子却并不许她这样做,可此刻是这王爷自讨无趣,交手难免会有失手,如果这王爷就这么死在这里,她也算是有个交代。
却在这时,南宫寻身后的满月忽然走了出来,满月的目光自蓝姑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个毒妇罢了,哪里需要王爷亲自动手?”
那蓝姑不屑地看了一眼满月,只觉得满月真是自不量力,二话不说,一抬手,袖口中的蛇就向满月扑了出来,满月向一旁飞快的躲闪开,随后抓住了蓝姑的一只手,她拔出一把匕首,扬手就要砍下蛇头,刀尖刺入了蛇身,却终究是偏了半寸,只划破了蛇身,那蛇受了惊,张大了嘴,蓝姑手上稍一用力,那条蛇似一条长鞭甩了过来!
眼见着那蛇一口就要咬在满月的身上,满月却更快一步,抓住蓝姑的手臂,一个手刀劈下,蓝姑惨叫一声,手上已没了力气,被迫松了手,那条黑蛇落地蹿走,被南宫寻一剑劈了。
满月也扔下匕首,近身空手搏斗,她运掌成风,一手正要向蓝姑胸前袭去,余光却瞥见蓝姑放在下面的那只手上抓着一只蛇头,蓝姑要暗算她!
果然是毒妇,用毒蛇做武器也便罢了,连手段也如此恶毒!
你有你的恶毒,我自有我的狠毒!
满月隔开蓝姑伸来的手,随后扼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掰过,使蛇头对向了蓝姑自己。
蓝姑自知失算,见事态不妙,自腰间抽出一只笛子,魔音入耳,满月心知这必是召蛇的曲音,他们不知这洞中到底有多少条蛇,再缠斗下去于他们不利。
满月只一个分神的时间,蓝姑向后退了几步,脚下踩动一个机关,旁边墙上的一道石门缓缓转了过来,蓝姑再向后几步退了出去,满月见情形不好,赶忙向前想要拦住她,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脚腕被狠狠地扭了一下,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这样的变故饶是南宫寻也一惊,眼见着那石门留下的空隙越来越小,他来不及想那么许多,抱起满月一个闪身蹭着洞壁转过了石门。
他们终究还是迟了片刻,蓝姑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手上受了伤,应该不会再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南宫寻一个眼神示意,苦夏循着蓝姑留下的气味就跑了出去。
这就是南宫寻这次带苦夏来的一层目的所在,这些苗疆人搬离了这里必定要有新的安身之所,他们一日不离开苍玄苍玄就一日不得安稳,南宫寻要找到他们新的地宫,才能彻底铲除他们。
满月这一下脚崴的着实狠了点,南宫寻自怀中放下满月时,她的脚一触地,很快就又抬了起来,他放她坐在地上,想要脱下她脚上的鞋看看她的伤势如何,却被满月制止。
她依然嘴硬,“我没事。”说着就要扶着墙站起来。
南宫寻也不点破,只看着她逞强,然后看着她因为脚疼单脚站着伤脚不敢碰地。
南宫寻走上前去蹲在了她的面前,那含义再明显不过,满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趴在了南宫寻的背上。
他的肩膀很宽,她靠在上面莫名地觉得很踏实。
他装瘸的时候她背过他,上一次来这个山洞的时候他抱过她,可这一次她在他的背上两个人离的这么近满月依旧觉得很紧张,又哪里说不出的不自然。
她微偏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浓黑的眉、墨黑的眸、高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唇,这个男人是当朝的六王爷、南楼的楼主、她的主子也是她没拜过堂的“夫君”。
“喂,我沉吗?”
南宫寻没有丝毫犹豫,“很沉。”
心中却是一声轻笑,这丫头轻的感觉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就像个游魂……
游魂……
他心中的那份笑意渐渐收敛,从某个角度上说,她可不就是个游魂?
满月倒也不生气,只是轻哼了一声道:“再沉也没你沉!”
是啊,再沉也没他沉,细想来,这么轻的她当初竟能背动她,这个姑娘到底是有多能扛?
最初的时候满月的身上还是很僵,她并不习惯像一个包袱似的被人背在身上,那时在东宫伴在南宫郅的身边,南宫郅从不会像这样背着他,她明白他身上的负担已经足够大,他不需要一个包袱在身边,所以她一直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到了最后,她依然忘了被人背起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
可在南宫寻背上趴着趴着,满月渐渐放松了下来,被人背在背上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她一直觉着的那么难受。
最后通向外界的通道也被苗疆人做了些手脚加了机关,依旧是流箭,箭头上被涂了毒,南宫寻背着她,身形如飞,时而左躲右闪,却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满月趴在他的背上,即使身在箭雨之中却依然觉得安心而无畏,她相信他,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一定能保她安然。
纷飞的箭矢中,那道白色的身影和他背上的人一路向前无所畏惧。
这一条路不长也不短,眼睛眨了又眨,便也就到了头,外面依旧是水,南宫寻放下满月,问她道:“你还能游上岸吗?”
满月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问道:“如果我说不能你也会把我好好的带上岸的对吗?”
“是。”
满月忽然笑了,那样欣然的笑容,“不能。”
南宫寻没有任何犹豫地伸手拦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下了水,他单手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不断地划着水。
自满月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那样的坚定让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南宫寻的水性很好,满月只觉得似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便已上了岸。
依然是被南宫寻背在背上,一路回到了军营,各自回了各自的帐篷,南宫寻换了衣服因为不放心满月的脚伤又去了满月的帐篷中找她。
那时满月身上还是湿的,刚脱下鞋来想要查看一下伤情,却被人毫不顾忌地扣住了脚腕抬起了脚来。
她一惊,就想要挣脱,口中质问着:“你干吗?”
南宫寻蹙眉,“别动!我看下你的伤势!”
满月的脚上已经肿了起来,青青紫紫一大块,满月自幼习武,这点伤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她不甚在意,倒是南宫寻托起她的脚各个方向轻轻地动着,不断地问她:“疼吗?”
满月看着他比自己寒毒发作时还要紧张的样子,不由轻笑了一声道:“你放心,会好的,不会总让你背着的!”
“你若能老实点总让我背着倒也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速还很快,满月隐约只听了个大概,不由一愣,“啊?”
南宫寻并没有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话的打算,确定满月的脚并没有伤到骨头,南宫寻自怀中掏出一瓶上好的伤药,以食指和中指在满月的脚踝处轻轻涂匀,药膏凉凉的,他的手法很轻柔,也不知为什么,满月只觉得心里有些发痒,好像有一根羽毛不断地在那里撩拨,可她明明已经没有心了。
“这药每日三次,要按时敷上。”南宫寻说着……
他把要药回了自己怀里?
满月看着南宫寻不由讶然,一时想不明白他的话与动作之间的逻辑是什么。
眼见着满月愣愣地望着自己,南宫寻面容平静,“我会按时亲自来给你上药的!”
满月原想笑,可看到南宫寻认真的表情,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是认真的!
察觉到这一层以后,满月看着南宫寻不由抿了下唇,“我不值得……”
耳畔仿佛还回想着那日南宫郅嘲讽的话语:“不知道我那六弟得知你就是玄门九姑娘以后还会作何反应?”
她帮南宫郅杀他的九弟,如果让南宫寻知道了……
她不敢再多想。
她避开了目光,可南宫寻却强硬地扣上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四目相对,他的声音轻而认真,“我觉得你值得。”
外面的喧哗声惊扰不到帐中的二人,四目相对,满月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影子,还有他眸子里那点点光华,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南宫寻看了看她还湿漉漉的身上,问她道:“你的衣服放哪儿了?”
满月下意识地一指,南宫寻顺着方向就找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她的包裹,他很自然地打开,满月却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连忙阻止道:“别、别动!”
可已经晚了,从南宫寻微僵的身形上,满月就知道已经迟了。
完蛋,里面还有她的内衣……
满月想要一掌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倒是难为了南宫寻还能强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将衣服递给她,只是脸颊处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的眼里是笑着的,那样的笑意让满月只恨不得破口骂道:笑你个鬼啊笑!
南宫寻正要说“我先走了你换衣服吧”,却在这时,帐外有士兵来报:“副统领,太子殿下率军就在营前说要见王爷,可我们找不到王爷在哪里!”
南宫郅率军前来?
满月与南宫寻莫不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南宫郅率军前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南宫寻现在没坐在轮椅上,而她的衣服湿漉漉的,脚还受了伤,谁都不能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外面的人大概少不了,南宫寻现在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可她要换衣服!
混蛋!
满月试图支走外面的人,“你们先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王爷。”
“回副统领,兄弟们已经去了,卑职是专门来找副统领前去的!”
不见到她出去不死心?
满月没有办法,只得说:“那你先在外面候着。”
南宫寻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一摊手表示这是天意,然后在满月发怒之前自觉地转过了身去。
虽然知道南宫寻绝非那种小人,但换衣服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在怎么样都是不自在的,满月警惕地看了看南宫寻、又看了看南宫寻,确定他不会转过来之后终于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帐外的喧哗声不断,而帐内,这二人安静的有几分异常。
满月动作飞快,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因为帐外有人,怕被人察觉到这里有两个人,满月不能开口唤他,索性捞起换下来的脏衣服向他砸去,第一件,没砸着,第二件,还是没砸着,但衣服落在周围的声音已经足够让南宫寻注意到她,所以,当她扔出第三件衣服的时候正赶上南宫寻转过头来,于是,英俊潇洒的南楼楼主就被这件迎面而来的脏衣服盖住了脑袋……
如果以南宫寻日常的身手,不过是一件衣服又怎么会躲不开?偏偏赶上他心神不宁,走了神,落得这样的狼狈。
满月也没有料到会成这样,顿时想笑,只觉得神清气爽了。
她用口型对南宫寻道:“我先出去把人清走你再离开!”
南宫寻的目光落在她受了伤的脚上,有几分担忧,满月倒是不甚以为意,扶着帐篷壁,单脚蹦着向外走到了算是灵便,出了帐篷吩咐外面的士兵道:“你去替我找个轮椅来!”
满月将外面的人都支了走,自己也坐在轮椅上离开了,南宫寻这才从帐篷中出来。
南宫郅要见他……
他可不想见南宫郅!
“禀殿下,我们王爷说军营中瘟疫蔓延,怕殿下染病,不便请殿下进入。”
白驹之上,南宫郅的面色变得难看至极。
南宫寻这是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他率军自城西至城东,要的就是两军合并,南宫寻的军中染病者甚多,此时两军合在一起,自然要由他南宫郅说了算,可南宫寻居然敢给他闭门羹!
“你们王爷呢?”
“我们王爷在帐中与统领们商议要事,不便……殿、殿下!”
士兵的话还被说完,就见南宫郅扬鞭催马一路扬尘而去,直接闯了进去。
这马到了南宫寻的帐前才堪堪停下,南宫郅直接掀帘而入,就见帐中南宫寻高坐中央,两边分坐着两排人。
见他进来,南宫寻似有几分惊讶,“皇兄怎么在这里?”却并没有半分要等他回答的意思,南宫寻厉声道:“来人,今日谁守营,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棍!”
这打的不是那守营人,而是南宫郅的脸。
南宫郅冷笑一声道:“皇弟这是什么意思?”
“皇兄不要误会,只是本王之前曾下过令,今日与众位将领们闭门议事,谁也不见,此刻闯进来的是皇兄倒也无妨,可若是闯进来了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他们的失职岂不重大?”
这句话看起来是南宫寻对南宫郅的信任,可话中带刺,说的却是南宫郅居心叵测。
南宫郅心中冷哼了一声,好你个南宫寻,什么话倒都叫你说了去!
话到此处已有些冷场,南宫寻这才想起了什么一般问南宫郅道:“哦,倒是忘了,皇兄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南宫郅敛了怒意,他来这里有更重要的目的!
“江城赈灾已到了最后关头,当集合两军之力共同收好这个尾,因而本宫特地率部前来与皇弟商议此事!”
南宫寻的眸中划过一道冷光,率部前来,南宫郅所有的官兵都在这军营之外,说这是来商议,好一个商议,这分明就是逼宫!
面上却仍是笑的,南宫寻开口道:“皇兄所提甚好,只是我军中人有的染上了瘟疫,若着急将两军合在一起,只怕瘟疫蔓延。”
“本宫来此就是为了与皇弟商议此事,皇弟军中瘟疫时间已经不短也未见情形有所好转,依本宫的意见,为保江城平安,这些染病之人,不该再呆在军中。”
不该再呆在军中,南宫郅果真心狠,他的意思不过是一个字:杀!
帐中之人的面色莫不一变,“殿下,这样做不好吧……”
南宫郅倒似不甚在意,“本宫只是提个建议,具体还需皇弟抉择才可以,只是军中粮草本就不多,再养这么多废人,若耽误了正事,父皇怪罪下来……”
满月的拳不由攥紧。
南宫郅的算盘打的倒好,此一来一则削弱了南宫寻军中的实力,二则让南宫寻下次命令落下一个残暴不仁之名!
“粮草之事皇兄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办法。”
“那皇弟的意思是要拒绝本宫的提议了?”南宫郅冷笑了一声道,“照顾那些人会让健康的士兵染病,只怕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件事,皇弟对此可也有办法?”
南宫郅这分明就是来故意刁难与找茬的!
可无可否认,这样的风险每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去承担,如果没有人愿意去照顾那些病人,那么……
这帐内一时安静,南宫郅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个问题说到了他们的痛处,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却在这时,一旁,有一个轻灵的声音响起:“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愿意照顾他们,他们就不必死,对吗?”
说话的人面庞清俊,平静而淡然,南宫郅蹙眉,“对。”
满月笑,“那么,我愿意去照顾他们。”
我愿意去照顾他们,八个字,不大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所有的人都吃惊的望向这个各自不够高大、身材也不够威武的将领,他说他愿意,他愿意去送死吗?
满月虽是魅不会死,但身体同样会染上瘟疫,这实在是太过冒险!
南宫寻眉心突起,严厉了语气,“不行,你还有别的任务,病人那边我会安排别人去的。”
“都是人肉身、人肉心,谁去都一样,王爷不如准了卑职吧,这些病倒的弟兄们一路跋山涉水将赈灾的两款带到,卑职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没有任何过错就这样被人放弃。”
满月的语气坚定,话锋间冷笑连连,皆是冲着南宫郅去的。
都是人肉身、人肉心,你有什么资格就那么抛弃了别人,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南宫郅,你不配!
“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满月不以为意道:“被传染?卑职命大,不怕。”
这世上最痛苦的她都经历过了,南宫郅所有的手段她都体验过了,而今天她还坐在这里,最狠不过南宫郅的那颗心,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多做阻拦无益,南宫寻索性应了,“既然如此,这几天先由你来负责吧。”
南宫郅提出的难题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在座的将领一面为请命的满月捏了把汗,一面又放下了心,总归事情圆满了,去冒险的也不是自己,算是个欢喜大结局。
只是对六王爷南宫寻稍微熟悉一些的人都男人能够看的出,六王爷生气了。
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或举动,只是那种感觉,让人感觉他好像是块寒冰,周身还冒着冷气。
“皇兄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六王爷在对太子下逐客令!
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南宫郅想合营?随他去,只是这军营原有的布置南宫寻不会改变半分。
分明已经动了怒,但南宫郅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南宫寻,来日方长,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几日!
所有人都散了,只剩下了南宫寻和满月两个人留在帐中,他们都坐在那里,谁都没有开口,似乎有太多想问,可对方的答案在自己开口前似乎就已被自己猜到。
等了许久,还是南宫寻先开口:“你脚上有伤,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么能去照顾别人?”
“我是王爷身边的人,我去照顾他们就代表着王爷去照顾他们,听南宫郅话中的意思,车前子似乎并不能治好他们的病,为防军心动摇让南宫郅有了可乘之机,这一次我非去不可!”
“我本来可以让刚才坐在你旁边的那些人去的!”
方才如果不是她贸然开口,他必定会点将,他只是不想让她冒这个险。
满月摇了摇头,“这次南宫郅在这里时候想要合并军营你必定比我明白其中的利害,那些人不过跟了你几十天,与他们而言谁做在你现在的这个位子上并没什么区别。”
“可你不同?”
“可我不同。”
如果不是她去,那么他就必须要去,他是人,而她是魅,她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满月认真地保证道:“我会好好地回来的。”
“我能相信你吗?”
满月笑,“你一直是相信我的,不是吗?”
所以他的计划中最关键的步骤里总是有她陪在他的身边、所以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会站在她的身前。
南宫寻曾说过,她不会骗人,他真正顾虑的从不是她说出来的那些,他在意的是她没有说出来的那些。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说她是玄门九姑娘、她不能说那日拿着剑站在南宫熙面前的是她。
她其实也想借这个机会自南宫寻的身边离开一段时间,她只是觉得他们之间靠的太近了,而且越来越近,她越来越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小动作所代表的含义,她会因为他蹙起的眉而担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满月,你该记清楚你们之间的距离,你是魅,他是人!
南宫寻并没有多想,只是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满月召来了一名士兵将她推离这里,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中,很乱,她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又一个人在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切。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