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思量了许久,依然觉得今日之事如果南宫寻真的看到了她可以做出给苏晚秋看的与南宫郅之间的暧昧,若此刻不点破,只怕再没机会解释。
她踌躇了一下措辞,随后开口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南宫寻忽然睁开了眼,饶是满月也没有料到南宫寻会是如此反应,不由一怔,就在她愣怔的片刻,南宫寻忽然探过了身来。
她先时为了与他解释时方便,特意比平日离他坐的近了些,南宫寻这一突然凑过来,他们的鼻尖险些碰到,他侧脸靠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脸颊。
这样暧昧的举动于她与南宫寻之间并非第一次,可以苏九歌的身份,这样的姿势着实太过突然而且奇怪。
满月心知不对,心不由悬了起来,可是耳后被他气息拂过的地方却一寸一寸变热了起来,仿佛被烧过一般,她想自己此刻一定脸红了。
真是不争气!
她在心中暗自责怪着自己,同时赶忙微微后仰了身子,想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可身子抵在了马车壁上,她却怎么也无法避开他,而他温热的唇甚至还若有似无的撩过她的脸颊……
南宫寻,你到底要做什么?
却忽然,只听他冷笑一声,带着嘲讽之意,“本王还以为这是王妃一贯与人打招呼的方式!”
这样的奚落,似一把无形的刀子,正刺向人的要害。
这就是南宫寻,这就是南宫寻想要做的,他想要的是她的羞辱!
如此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满月先前准备好的那些借口与说辞统统无法开口了。
又有什么好骗人的呢?彼此目光直望向对方眼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眼看穿。
忽而,一声轻笑,南宫郅启唇,那般薄凉的声音:“对了,本王倒是记得新婚那日,王妃曾唤起一位‘三哥”啊……”
满月闻言不由一惊,大婚那日她可真的唤过这两个字?
那日南宫寻让她回酒,她一贯没有酒量,记忆也只到被迫不断灌自己酒的时候,后来的事她一点印象也没了。
三哥……
怪不得回苏府省亲的时候南宫寻会突然对她说:“为了苏晚秋放弃你,南宫郅真是没有眼光!”
她与南宫郅几番牵扯不清,南宫寻必定早就料定她与南宫郅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这段时间南宫寻对她一直未加理睬,其实就是在等着看她会做些什么,如果她真的是南宫郅送到六王府的内应,只怕他不会让她活着离开六王府!
虽然他从没有威胁过她什么,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南宫寻虽不似南宫郅那般心狠手辣,但在这种事情上也绝不会手软,南宫寻其实有的是手段,只是一般的人与事他连耍手段的心思都懒得费,因为不值得,这就是南宫寻的傲气。
这样近的距离,满月只觉得自己所思所想似也被南宫寻所压制着一般,连撒谎都是困难的。
否认于南宫寻的面前没有任何意义,满月故作平静的应声道:“是吗?”
南宫寻没有说话,只等着听她如何解释,满月自然明白他在等她开口,她倒也不急,挑了一下眉开口道:“臣妾从前有一个丫鬟唤作‘三哥’,臣妾身边的大事小情都有她来操办,大约是唤成了习惯吧。”
有一个丫鬟唤作“三哥”……
南宫寻自心底冷笑了一声,不知道该笑他们“默契”还是该笑这世间竟真有这种巧合,那日婚宴之上,他分明也是以丫鬟之名圆的场面!
南宫寻听罢只是略一扬唇,也不点破也不多问,只是目光直视着满月启唇道:“原来是这样,本王还以为苏大人什么时候有了三位公子。”
他的话满月听的分明,依然面不改色道:“‘三哥’是名孤儿,被父亲领养回府,父亲膝下无子,便将这领养回来的孩子起名‘三哥’。”
她说的流畅,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并不似编出的谎话,南宫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看不出什么破绽,索性收回了目光,向她探过来的身子也要后移回去,却在这时,满月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南宫寻下意识地蹙了眉,泄露了他轻微的不耐与厌恶。
这一点并没有躲过满月的眼,她却依旧是笑着的,“王爷问过臣妾了,臣妾也有些话想要问问王爷。”
南宫寻的眉蹙的愈紧。
“臣妾先前从未听说过有关王爷表姊的事情,看表姊的发式似尚未出嫁,不知可有意中人了?若有,王爷不妨做主,早日为表姊寻得归宿才是啊!”
满月说这话的面上是大方得体的笑,她看着南宫寻,手却不由蜷紧,她觉得有些紧张。
之所以会问这话,就是为了试探南宫寻,她看得出诗玄对南宫寻有特别的情愫,那南宫寻呢?她虽与诗玄没什么接触,可诗玄消失多年化归人身的原因她却也能猜出一二,总逃不脱为了跨越与南宫寻之间的人与魅影之隔。
那南宫寻呢?面对现在的诗玄,他又是如何打算?
之前是明玉,现在还有诗玄,关于他的一切她都知之甚少。
她提及诗玄,南宫寻的声音一下变得冰冷异常,他伸手将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强行掰开,满月不肯,用了礼,他就比满月还用力,半分怜香惜玉之情也没有,“这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地住在迟月苑就足够了,其余的一概与你无关!”
南宫寻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不过是要她做一个安静的摆设,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要开口。
满月又怎么会不明白南宫寻是怎么想的,她却像存心与南宫寻做对一般,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臣妾再怎么说也算是这王府中的女主人,本该为王爷分忧解难的,素未听闻王爷表姊的消息,臣妾只是怕这表姊若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冒充的就不好了……”
南宫寻的面色愈冷,“这就不劳王妃费心了”,他忽而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王妃或觉得表姊出现的有些突然,可出现的突然可不一定是冒充的吧,就像大婚那日王妃突然出现在花轿前,苍都之人又有谁事先想到?王妃说可是这个道理?”
言语间,南宫寻的威胁之意毕露,果然是南宫寻,滴水不漏的说辞!
满月冷哼了一声,“王爷既三番两次说这王府中的事与臣妾无关,那不若臣妾索性离开王府,将这女主人之位让贤如何?”
满月似一时赌气说下此番话语,她瞪着眼睛看着南宫寻,后者听她这样说倒也不急,很快平静的回应道:“随王妃所愿。”
南宫寻一副绝不会阻拦的样子,满月被逼到这步似已经无可选择,她大声的向外面驾车的只一喊道:“停车!”
“吁——”
马车停的突然,周围的行人赶忙慌张的避开,就见马车帘被人撩了起来,周围的人莫不好奇地看向这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车帘掀开了一半,隐约可见一佳人身形,却突然,车帘又落了下去。
马车内,满月转头怒盯着拉住他的南宫寻,就听他吩咐道:“只一,去右相府。”
他并非想阻止她,而是因为此时天色已晚,他必定不可能放她独自走回右相府,不只是为她的安全,也为免得落人笑柄。
马车一路疾驰,停在了右相府前,只一先一步跳下马车,叩响了右相府的大门,随后将凳子摆在了马车下。
右相府的大门被打开,满月亦下了车,那看门人见自家大小姐回来了原本极重的睡意一下去了大半。
满月对看门人吩咐道:“去告诉爹我回来了!”
将她平安送至相府,南宫寻半刻也不多停留,命只一驾车离去。
眼见着那马车渐渐走远,直至化作了一个黑点,满月不由叹了一口气。
去东宫之前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回右相府一趟,自他们从江城回来南宫郅将苗疆人的野心上禀朝廷以后,皇上一直在准备着攻打苗疆,今日南宫郅大婚,就趁这个南宫郅脱不开身的机会让她爹苏振远趋向皇上提议由同样刚从江城回来的南宫寻率军前去边疆是最好的机会。
苏振远是刚完婚的太子妃苏晚秋的父亲,他去向皇上提议,皇上必定会考虑到他爱女之心,大女儿苏九歌新婚两日六王爷南宫寻就离开了,这次太子也刚成婚,皇上不能让南宫郅也如此,而现在朝中熟悉江城情况的除了南宫郅就是南宫寻,衡量之下,皇上还会动用南宫寻,这会是南宫寻新的机会。
可她在南宫寻眼中怕是一举一动都要防备着,如果她直接说要回右相府,南宫寻未必会同意,也只能出此下策才能免得南宫寻疑心。
满月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进了相府。
右相府与六王府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在苍都绕了半圈,南宫寻回到了六王府,方进府就听家仆来报:“王爷,方才左相来了。”
花锦之?
南宫寻闻言不由蹙眉,方在南宫郅的婚礼上见过,花锦之为什么要专程来一趟六王府?
“他还在吗?”
“回王爷,左相见王爷不在,说您很快就会来了,要进府等您,奴才没拦住,他在府里等了一会儿见您没回来就有走了。”
南宫寻的眉蹙的愈发紧,“他进府了?”
家仆点了一下头,“是啊,奴才一直看着,他只在大堂处转了转,没做什么……”他说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哦,对了,他还和表小姐说了两句话。”
表小姐……
诗玄!
花锦之见过诗玄了!
什么等他回来全是借口,花锦之大概是听说了什么,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探清诗玄到底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如果平常他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偏偏今日苏九歌闹着要回右相府就让他钻了空子,南宫寻的拳不由攥紧。
怎么会这么巧……
东宫太子、西巷左丞、南楼公子寻,花锦之绝非泛泛之辈,虽然直到现在也未真正探到花锦之的底,可他一定有他的目的所在。
南楼与西巷并无旧仇,花锦之与诗玄更鲜少打交道,诗玄进六王府这半个月,没想到花锦之会是第一个来一探虚实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花锦之在这件事上甚至比南宫郅还要心急?
他还和表小姐说了两句话……
南宫寻的眉蹙的愈紧,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去问问诗玄,花锦之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想到这里,南宫寻让只一推着他快速进了府。
诗玄就坐在大堂里,她侧首,双眼凝眸望着烛灯,似已有些出神,连南宫寻回来都没有注意到。
这并不似平常的她,南宫寻已经有所猜想,他轻咳了一声,诗玄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见南宫寻进了来,她还想勉强地牵起一个笑,可唇上很干,她的嘴角一动,嘴唇上就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有殷红的血渐渐渗了出来,诗选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只忙着给南宫寻倒茶。
南宫寻走到她面前站定,伸手用拇指拭过她的唇,将血渍擦去。
诗玄先是一惊,下意识想要后躲,而后意识到了他在做些什么,心里不由微热。
是啊,她也有心了,过了这么几百年,险些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而今又有这样一颗温热的东西在自己的胸膛里跳跃,虽然已经有些不太习惯,可诗玄想,一切都值得了。
她像是被内心里什么不知名的力量驱动着,忽然开口问道:“阿寻,你信这事上有天命吗?”
天命,说起来多虚无缥缈的两个字,诗玄原以为南宫寻会蹙眉沉思一阵,却没想到南宫寻没有丝毫犹豫答道:“我信”,他一顿,又继续道:“我信这世上一切我所能争取到的,皆是天命使然。”
诗玄没有立即答话,只是低眉思索,就听南宫寻问道:“花锦之到底同你说了些什么?”
花锦之……
诗玄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
那时她就在院中等着南宫寻回来,她等了许久,终于察觉有人进府,她原是满怀欣喜地起身循着声音而去,可没想到迎面走来的却是一身红衣的花锦之。
花锦之,九尾白狐族,妖界最年轻的帝君,她与妖界一贯没什么往来,可这一次诗玄冒险散了魂魄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无意中闯入了另一番天地,她并不知她去的是哪里,却隐约记得见过他的身影,为了重新化归人身,由死至生,逆天命而为,她险些万劫不复,黑暗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却在这时,一道妖冶的红光乍现,生生将她自黑暗中拉出。
他并未出面见过她,可她不傻,是花锦之救了她。
看着花锦之在她面前站定,诗玄开口道:“阿寻他不在,左相改日再来吧。”她说完,转头就要离开,却被花锦之拦下。
月光下,男子白皙的面容上存着一抹妖冶的笑,目光自她身上转过,随后轻笑了一声道:“看来你真的成功了。”
诗玄冷笑了一声道:“原来妖帝是特意来看我的,诗玄真是不胜惶恐。”
“可我怎么半分也没看出来?”
他的目光略有些轻佻,扫过她的脸上,诗玄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不知左相今日专程前来有何要事?”
“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花锦之一眼望进她眸中,语气中冷嘲之意毕现,“看看你现在可后悔了。”
明明是在人间已成了传说的魅影,几百年的功力,可一直存在于世间,可她偏偏选择冒险回归人身,九死一生不说,最终只换得堪堪十年寿命,人间十年,于神妖的眼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诗玄只有十年寿命之事只怕南宫寻此刻还并不知情,诗玄这般,不过是为了南宫寻,可她却不知道南宫寻的心。
可后悔了,诗玄?
所做的一切,现在可还觉得值得?
诗玄的面容平静,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左相不必多虑,诗玄从不会后悔。”
花锦之似是满意一般,轻笑了一声道:“很好,既然如此,望你早日达成所愿。”
达成所愿……
这四个字出来,诗玄听着,竟觉得是刺骨般的疼,真奇怪,连她散尽魂魄之时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的声音很冷,一直冷到了心里,“是妖帝所愿吧?这就是你救我一次的原因?”
“我救你是因为那时你所做的一切是在逆天,我欣赏你的勇气,而我们其实是同道中人,不是吗?”
诗玄蹙眉质疑道:“你敢说你救我时就完全没想过要让阿寻因为我而为难?”
花锦之倒是坦然,“为不为难是他的事,我有如何控制得了?只是这样说来,你还是后悔了?”
许多事情她先前并不了解,这条路走的的确冒险,可她活的已经太长,厌倦了这世间百态,而今终于有人可以让她位置一搏,后悔?不能的。
诗玄阖了眼,却依旧是坚定的,“不悔。”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我救你是为了什么?今日看你完璧地站在这里取得这十年阳寿,个中辛酸你自知,既你不悔,我只等看你如愿的那天!”
花锦之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诗玄在原地发呆。
夜风很凉,她如今归为人身更加畏寒,因而回了大堂,可神思依旧还在刚才的对话中,花锦之此来,分明就是为了看她是否真的活着回来了,而后看她是否还有之前的决心。
她只有十年的时间,她还有十年的时间。
那个人,真真的占了她全部的心思,她觉得值得。
她不惧生死,可自她听过那些传闻后,却还是开始畏惧,她怕的是天命。
花锦之不惧,敢以妖帝之身做赌注,而她此刻什么都没有,却开始畏惧。
阿寻,你信天命吗?
我为你逆天,由魅影又化归人身,在最危急的时刻被花锦之救过,而后又独自捱过漫长的恢复期,我始终不敢去想是我战胜了天意,只觉得或许这就是上苍原本的安排,我不似花锦之那般无畏,当在南楼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什么叫做天意。
连隐与我说你的种种,他说你为了一名女子不惜屡次破了规矩,我听罢却只是淡然一笑,并未惊奇。
要么杀、要么留,你不杀,而是一留到底。
这的确不像是你一向的行事风格,连隐说的没错,你的确违背了你的原则,可同时我怕看清了你的选择,看清楚了你的心。
你的心,笃定而坚决。
可现在就说结局或许还是太早,从做出决定的那天起,我早已决定,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都要跟着心走这一次,还有十年,有你的时候觉得十年只似一瞬间,可若没有你,多一天都是浪费的。
几百年来近十万个日夜,浮云过眼,漫漫浮世,早已忘了什么叫做期待、什么叫做紧张、什么叫做在意,可现在,我有所期待、紧张、在意。
因为有你,我变的不一样。
诗玄抬头,看向南宫寻,牵了下唇角道:“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她的面上是若无其事的笑,可南宫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样的目光似要洞穿她的内心,只是诗玄毕竟是诗玄,她只是淡淡一笑,像是忽然有发现些什么,向南宫寻身后望去,“咦,王妃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诗玄不想说,南宫寻自然不会强迫,只是轻应了一句道:“她回右相府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南宫寻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诗玄叫住:“阿寻!”
南宫寻微微偏回身,“什么?”
朦胧月光下,诗玄看着他的侧脸,那轮廓明朗而刚毅,夜月影影绰绰的光照在上面,柔和了弧度。
诗玄瞧着、看着,原本微凝起的愁眉终又舒展开,她莞尔,摇头道:“没事。”
夜风起,青丝与白色的衣袂飞起,黑色的发似夜幕的延伸,白色的衣像要与月光相融,脉脉柔情。
此情此景,似画似仙。
诗玄笑,那是一种满足,还好,阿寻,我回来了。
是夜,东宫。
所有的热闹终是散去,苏晚秋坐在东宫鸾榻边,等待着南宫郅从莲花台归来。
六王爷和苏九歌走后她就被南宫郅面无表情地谴回了寝宫,让她回来候着,她知道大婚之日她的所为有失风度,的确过分,可她只是想不通。
她与苏九歌同是相府小姐,她之所以能见到南宫郅不过是因为几次宫宴爹爹将她带进了宫,可那几次宫宴,苏九歌不是说身体不适就是刚好不在府中,一次也未入过宫,也就不该见过南宫郅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南宫郅与苏九歌看起来那么熟的样子?
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也不知为什么,苏晚秋忽然间想起了南宫郅入府提亲的那日那个冒充苏九歌的女子,那个女子似乎认的南宫郅,那日她唤了一声什么来着?
哦,对了,三哥!
三哥……
“这世上‘三哥’何其多,随她叫去吧!”
那日南宫郅的话似乎还回响在耳畔,他似乎并不认的那女子,若按常理论,太子与养在深闺的丞相嫡女又怎么会有什么关系?可那日那女子竟似想让南宫郅证明她的关系!
后来那女子向南宫郅扔了一枚令牌,南宫郅说那是……
“这是师妹的令牌没错,可师妹她已经去了,承蒙姑娘挂心。”
师妹……
江湖上的事她很少有了解,可对于南宫郅唯一的师妹、玄门九姑娘她多少也有所听闻,那几乎是一个在传说中的女子,有些时候,苏晚秋很希望自己能变成她,活在传奇之中,可更多的时候,想到传说中九姑娘所做的,苏晚秋感到恐惧。
传说中她曾以桃枝为剑,拦住了十个壮汉的铁骑;传说中她以区区女子之身让死囚俯首;传说中这女子面容姣好,可江湖上没有人能描绘出她的模样,因为江湖上见过她的人都已经被她亲手处决!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与那日相府门前的乞丐还有苏九歌扯上关系的?
她该是南宫郅与苏九歌之间唯一的关联,可为什么苏九歌似乎比她与南宫郅还要熟稔?
想起方才在后院中的情景,苏晚秋的眉不由蹙紧,眼中闪过一抹狠绝之意。
苏九歌,为什么所有东西你都要与我抢?
心里千百般念头划过,就在这时,寝宫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南宫郅回来了。
苏晚秋不由变得紧张起来,手不由蜷起攥在了自己的嫁衣上。
隔着金色的珠帘,苏晚秋看到面无表情的南宫郅,他的脚步停在她的前方。
下一刻,她头上的珠冠就已被人摘下,“太子妃,我们就寝吧。”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南宫郅,苏晚秋不由垂首,脸颊处也染上了两抹红晕,可听到南宫郅的话,苏晚秋先是一怔,而后不由抬起了头痴痴地望着南宫郅道:“殿下,还有合谨酒没喝……”
南宫郅蹙眉,偏头往向了那边的桌子,桌子上红烛高燃昭示着今夜的不同,还有一只青花酒壶,旁边摆着两只酒杯。
合巹酒……
有多讨厌这三个字,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这一世,你要喝的只有合巹酒。”
年少时他曾这样对那个人承诺,可后来,他才明白这样的承诺是他承受不起的代价。
走到桌旁,南宫郅拿起酒杯将酒倒进了酒杯中,走回到榻边递给了苏晚秋。
苏晚秋随即喜笑颜开,伸出手臂来与南宫郅的相缠在一起,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南宫郅的异样,欣喜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可转过头来,却见南宫郅只是看着手中的酒杯,杯子里还是满的。
她不解,“殿下……”
南宫郅忽然抬起头来冲她一笑,他将手中的酒杯递向了她,语气温柔近乎哄骗般道:“乖,喝了。”
苏晚秋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可南宫郅忽然离她如此之近,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她的脸上发红发烫甚至已经到了耳后,又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
她听话地将酒饮下,南宫郅随手将杯子扔到了地上,“哗”的一声响,青花瓷的杯子碎在了地上。
他在心中不由冷笑了一声,合卺酒,管它什么合卺酒!
“早点歇着吧。”
南宫郅说完,推开门就出了房间。
次日,早朝。
金銮殿上,一众大臣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上,愁眉似一道阴云笼罩在脸上。
“众卿平身。”
“谢吾皇万岁。”
大公公曹运在一旁道:“众大臣有时启奏,无事退朝。”
“启禀皇上,臣听闻苍玄正在准备兵马出征苗疆,不知带兵之人可已定下?”
说话的是一位老臣,高座上的帝王听着,愁容愈盛。
朝臣的队伍中,又站出一名臣子,“启禀皇上,臣以为若论文韬武略,此次出征太子绝对是不二人选。”
今日南宫郅新婚燕尔,皇上特许他不必来早朝,此刻为他说话的,必定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
南宫轩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忽而扬唇道:“三皇兄方与苏相的二千金完婚,这个时候将让三皇兄去,不太合适吧?”
龙椅上面容中带着苍老却仍旧威严的帝王开口道:“那依老五意见,这次该让谁去才好?”
南宫轩与南宫寻对视了一眼,随后扬唇一笑道:“我。”
一个字,坚决异常,很快,一旁的朝臣站在原地待不住了,有人站了出来道:“臣以为五皇子此提议不妥,虽然五皇子确有文韬武略,可皇子并未曾去过江城,对江城的情况不了解,不利于此次出兵苗疆。”
南宫轩倒也不恼,只是道:“这么说来,大人也觉得对江城的情况了解一事很是重要?”
那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只得本能地答:“是。”
是,对江城的了解很重要,这就是南宫轩想要的结果。
因为对江城的了解很重要,那么此次的人选就只有在两个人中选择的可能,太子南宫郅固然是许多人心中的首选,但同时还有一个人同样符合条件:六王爷南宫寻!
南宫轩似是遗憾般道:“大人说的倒也是,看来这次领兵之人只有在三皇兄和六皇弟之中做选择了啊……”而后又摇了摇头,“三皇兄新婚,怕要委屈三皇嫂了!”
南宫轩顺势看了一眼右相苏振远,若是先后两位女儿出嫁遇此情形,怕是右相心中难免生出些芥蒂,这一句“委屈三皇嫂了”,南宫轩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皇上听的。
话已至此,宝座上的帝王眉心凸起,大概还在权衡着些什么,片刻后才开口道:“老六你觉着呢?”
这一句问话之中包藏了太多。
这一次出兵苗疆的兵权走向有多大的重量在场之人心中都清楚的很,如果南宫郅能得到这个机会,那么太子之位将会更加稳固,几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帝并未不知情,因而他要听清他的几个皇子所做的表达。
南宫寻坐在轮椅上,该是所有皇子中离这个皇位最远的人,可即使是这样,帝王对这个言语不多、眼神却格外深邃的皇子依旧不放心。
史上因为这个座位生出的乱事太多,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在本朝发生!
南宫寻听出皇帝话中的试探之意,面上却依旧平静,似是经过了极为认真而艰难的取舍,南宫寻开口道:“此次出兵苗疆是大事,儿臣初回朝堂,不便多言。”
帝王叹了口气,随后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其他建议?”
皇帝的面色并不太好,下面的朝臣相互看着,又不由望向了左相花锦之,见他似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大家终究只是识趣地摇了摇头,就听皇帝继续道:“既然如此,苏相随朕到御书房,散朝。”
皇上留下了右相苏振远!
忽然间,一直在一旁无声看着的花锦之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昨天晚上,苏九歌回了右相府……
好一个苏九歌!
“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起身离去,散朝,朝堂之中的人群散去,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
南宫寻坐在那里并没有动,而是看着右相苏振远,他的表情很是有些古怪,像是还在犹豫着些什么。
犹豫着些什么呢?
“王爷,我们走吧?”
问话的是只一,南宫寻自苏振远那里收回了视线,点了下头道:“走吧。”
自朝堂出来,只一推着南宫寻沿着一条小路轻车熟路地走着,只一的速度很慢,待到悄无人影处他们停了下来,而紧接着,南宫轩到了。
他们自不同的路而来,在这里汇合,像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南宫寻,南宫轩不由牵起了唇角道:“像你这样一天坐着,怕是好腿也要被坐坏了!”顿了下又道:“右相苏振远,你的岳丈大人,你觉得他有几成可能会帮你?”
按常理来论,没有可能。
现在来看,他与南宫郅相比,必定南宫郅登上大典的可能性要大的很多,得此机会就是如虎添翼,权衡其中利弊,苏振远必然明白其中利害所在。
更何况……
昨夜苏九歌回了右相府……
看南宫寻的表情南宫轩已经明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再搏一次。”
他看起来格外轻松,倒是南宫寻表情有些严肃,“父皇最近疑心愈发有些重,方才你贸然开口未免太过冒险!”
南宫轩倒是不甚在意,“不然你要等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想起同样去过江城的你才是最佳选择?”
“那也不该以父皇对你的疑心为代价!”
南宫寻紧蹙着眉,声音坚决,是真的生了气。
南宫轩看着他这样,忽而,弯唇一笑,皇家兄弟轻薄,可偏偏,却还有这样一人会因为这样的原因与他生气。
南宫轩微偏了头,看向南宫寻时蹙起了眉,人却是笑着的,“真奇怪,明明我是你的皇兄,怎么反倒被你教训了?”
相比于南宫轩的轻松,南宫寻的表情只是比方才的严肃稍缓和了些,“无论如何,这件事上你不要再出头了,可以看得出,父皇在这件事上戒心很重。”
出兵苗疆是为解外患,而带兵人选是皇室中的内忧,内忧外患之间,帝王必定慎之又慎。
“别担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万一哪天我反悔了,真的想要兵权了你该怎么办吧?”
南宫轩是说笑,南宫寻却平静异常,像是早已考虑好了答案,没有丝毫犹豫,“我会成为现在的你。”
拱手相让。
南宫轩不由一怔。
他并不是没有想到南宫寻会怎么回答,他所想到的也并没有错,只是他没有想到,南宫寻会如此坚决。
南宫轩还没有回过神来,南宫寻已经再次开口道:“对了,你的美人,我给你平安带回来了,下一次这种差事还是你自己去做吧!”
南宫寻说的是明玉,还好,平安归来,南宫轩一直想问而又不敢问,现在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自南宫寻后一句话中,南宫轩已然猜出,这一路必定发生了许多,可他不会问,他只怕一旦问了,自己就会心软后悔,已经走到这步,他绝不能再后悔,这一次南宫郅从江城回来解了皇后的围,他的母妃萧贵妃绝对不会甘心让皇后趁势东山再起,后宫这趟水只会越来越混,他绝对不能让明玉再参与到其中!
必须是南宫寻去江城,必须让南宫寻带着明玉离开这里,否则……
没有否则!
“阿寻,这件事除了你,没有人再能帮我!”
南宫轩的做法不仅决绝而且已经有些绝情,饶是南宫寻也不由多问一句道:“你就这么确定你不是明玉真正需要的那个人?明玉可是很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确定,我们注定过不了这道鸿沟!”
“不试试?”
“试过,现在不了。”
见南宫轩心意已决,南宫寻也不再多劝什么,只是道:“可我总觉得,鸿沟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跨过的,于我而言,我就不会怕。”
南宫轩似是听出了些什么,“哪怕生与死?”
南宫寻牵唇露出了他今日的第一个微笑,自信而从容,“哪怕生与死!”
无人的小路,今日却似乎格外热闹了许多,不远处,有一个明黄色绣纹的衣角露出,那人目光紧盯着这边,似很是吃惊眼前所见,却又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怪不得,南宫寻、南宫轩,当真是巧妙,先时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若不是今日偶然撞见,怕不知要被你们耍到什么时候去!
南宫寻,你竟能控制得了南宫轩,以前真是太过小瞧了你!
右相府。
男主人还没有回府,满月坐在厢房中,看着阳光自敞开的窗子照进屋里,她想起昨天晚上在书房与父亲的对话,父亲的面容中透着明显的迟疑。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先时只是看客,可苏晚秋成为太子妃后将他强行拖入了这场争端,这个敏感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他的每一个字必定慎之又慎,这次出兵苗疆的领军之人是个极重要的角色,皇帝已渐渐变得多疑了许多,苏振远位居丞相之位,丞相与皇子联合,只怕会犯了帝王的大忌!
于苏振远而言,苏九歌的主意多他一向明白,她没了母亲,许多话也没人说,对于她嫁入六王府之后的情况他并没有多问,却没想到苏九歌会回来与他说起出兵苗疆的领军之人一事。
对于自己的女儿,苏振远多少了解些,苏九歌并非在意权势之人,因而应该不会是为了六王府的荣光而开口,她嫁入六王府百余天,可实际与南宫寻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与南宫寻之间应该还没到情深意浓的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苏九歌专程自六王府回到右相府来与他说起此事?
他蹙眉,试探道:“这是南宫寻让你来问我的?”
父亲在朝为官多年,心思周密的很,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准会被察觉些什么。
南宫寻先前一直隐居府中,朝中人对他的了解不多,大多人并未把他当作威胁,若是暴露的太早只会对他不利,即使这是她生时的父亲,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此刻,她已经成了一个“冒充”相府千金、图谋不轨的人。
满月摇了摇头,“女儿此次来与父亲商量此事并不是为了六王爷,而是为了父亲、为了右相府。”
“为了我?”
满月坚定地点头,“二妹嫁与了太子成为了太子妃,朝中之人已然将父亲归为了太子一党,大臣在皇子之间站队是皇上最为忌讳的,这一次出兵苗疆的带兵人选皇上必定会以此试探父亲的态度,如果父亲选择太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会让皇上生出芥蒂之心,若是父亲选了其他人,皇上也未必会放心,如果理由不够充分,皇上只会认为是父亲的刻意之举,更让皇上对父亲生疑,但如果父亲选择的是六王爷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因为六王爷身有残疾,于皇上眼中他并不在争夺皇位的皇子之列,而他又刚从江城回来,对江城情况熟悉,父亲有充足的理由推荐他。”
满月的话到此停住,苏振远不愧是多年的老相,“你还有其他原因吧?”
满月一笑,“父亲果然厉害,小女只是觉得若是六王爷在此时机能够出头,日后也是殿下的帮手不是?”
苏振远闻言,蹙眉思索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满月面上笑着,见此情景,心里却不由一紧。
果然,父亲还是支持南宫郅的。
正想着,满月只听苏振远开口道:“难得你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对这世事想得倒也通透,若是你妹妹晚秋能有你这份心思,为父的也就不用替她担心了!”
皇宫又岂是好生存的地方?苏晚秋虽然在相府嚣张跋扈,可到了东宫却未必是那些人的对手!
满月心中清楚得很,却还是平静道:“父亲不必担心,妹妹天生聪慧,还有殿下的喜爱,必会逢危转安的!”
苏振远闻言,只是长叹了口气,“是啊,她还有太子的喜爱,只是不知这喜爱能过几日长……”
喜爱能过几日长……
满月在心中讥讽地冷笑了一声,她已经试过了,南宫郅喜爱没有几日长。
“若是入宫的是你,爹就能放心多了……”
苏九歌心思缜密,识得大体,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人轻易算计了去。
如果入宫的是她……
满月抿了下唇,她曾以为入宫的会是她,无关名利权势,只因为那个人是她的三哥,那曾是她最美好的梦境,可现在,她只想庆幸,还好,入宫的不是她。
宫中的女子,权利那条路,九死一生,为了南宫郅那样的人,不值得。
满月佯笑道:“爹爹说笑了,缘分天定,妹妹入宫与殿下共结连理乃是命中注定,其实旁人能有的福分?”
苏振远的表情并未因此有所舒缓,叹了口气道:“但愿是福分吧……”
如果她没有猜错,领兵之事不久就可以见分晓,也不知父亲那里……
正想着,满月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似是有人来了又或是谁回来了,满月以为是苏振远,不由起身出了房间,走到前院却发现站在那里的不是苏振远,而是……
左相花锦之!
花锦之来的着实蹊跷,他平素很少与朝中大臣私下有联系,满月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可在右相府看到已经出嫁的她,满月发现花锦之对此似乎毫不吃惊,他甚至对着她弯起了唇角,“六王妃,别来无恙。”
满月到的时候管家正在告诉花锦之老爷不在家,可那管家一抬头就发现花锦之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望向了他身后,管家回头,只见自家大小姐端立在那里。
“小姐。”
满月点了下头,走上前来,在花锦之的面前站定,随后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家父早朝未归,还请左相进大堂等等吧!”
同是去早朝,花锦之回来了苏振远却没有,这已经最好的证明,若不是路上遇到了意外,那么苏振远就一定是被皇上留在了宫中,原因必定与领军的人选有关,她专程回一趟右相府,并没有压错宝。
管家见满月接手了花锦之这个麻烦,与满月对视了一眼,得到许可后离开了,管家离去后,满月正要将花锦之引去大堂,可花锦之却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满月蹙眉看向他,依然明了他此来并非是要找她的父亲右相苏振远,而是要找她!
“你昨日是特意赶回右相府的对不对?”
第一次与眼前之人正面相对,他冷血地卸了她的右臂,第二次与眼前之人正式过招,他将她失去的右臂还给了她,她看不透这个人,她看不透这个叫花锦之的左相,可总不能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是?
满月笑,轻描淡写道:“左相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花锦之白皙的肌肤在红色衣袍的衬托下更透出一种别样的妖娆,听她这样说,他也不急于点破什么,只是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为了他,你还真是费尽心思!”
满月扬眉,“什么费尽心思?左相的话真是越来越高深了……”
“高深?”花锦之嘲讽地挑眉轻笑,“你动情了!”
四个字,花锦之说的斩钉截铁,满月不由一怔,就听花锦之继续道:“只可惜,是单相思,你们两个人,都还是老样子,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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