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引论-初步的研究及其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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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们认识到神经病患者的一些症状是有意义的。这一发现就是精神分析疗法的基础。患者在接受治疗时,要谈论症状,有时也说起梦。于是,我们认为或许梦也是有意义的。

    我们的讲演当然不能循着这样的历史顺序,而要把这一顺序颠倒着进行,先来谈关于梦。梦的研究是研究精神病的最好的准备,并且梦的本身就构成了精神病的一种症状;同时健康的人们也都会做梦,因此更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诸多便利。坦言之,假使人人都健康并且都做梦,我们分析其梦境获得的知识,几乎与精神病研究给予的同样多了。

    于是,梦被作为精神分析的研究对象。梦与过失相同,健康人同样都会有,又易于被大众所忽视,被认为是没有实际价值的;而研究梦更容易受人嘲笑。过失不过是被大众和科学家们忽视罢了,研究过失并不会失了身份。有人说不谈过失,还有更加重要的现象当然正确,而研究过失并非一无所获。然而,梦的研究不但可能徒劳无益,并且被视为绝对可耻;认为它既不符合科学,还兼有倾向于神秘主义之嫌。更何况在神经病学及精神病学的领域,诸多更重要的问题,如心理的肿疡症、慢性出血炎症等要解决,医生岂能分心于梦的研究?因为梦的确是太琐碎、太没有价值了,难以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

    还有一个因素使得梦根本不应该作实际的研究,即研究梦,它的对象很难确定。即便妄想尚有较为鲜明的轮廓,患者尚能清楚宣称:“我是中国的皇帝!”但是梦呢?大都没有可能来叙述。有谁能保证一个人所述的梦正确与否?是否有删改?是否因为记忆的模糊而不得不有所增补?大部分的梦,排除了一些小片段,都是记不起的。这样的材料,可以作为一个科学的心理学或治疗方法依据吗?

    不公平的批判,即能引发质疑。否认梦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的观点,显然是有些极端了。我们研究过失,有人认为它太不起眼,我们的解释是“由小可以见大”。如果你说梦是模糊的,这不过是它的特色而已,事物的特色是不受我们支配的;况且并非所有的梦都是模糊的。就拿精神病学的研究来讲,也有一些对象是模糊的,就像梦一样,比如强迫症的症状,也被许多有名誉有地位的科学家讨论研究过。曾记得我治疗过的一个病例。患者是位妇人,她自述病情道:“我感觉自己以前好像伤害过什么,也可能是曾经想伤害,可能是个孩子,不,可能是一条狗,好像我曾经把它从桥上推下去,也许是类似的事情。”我们说梦难以有确切的记忆,其实只要把做梦者说出来的内容当做梦的内容就可以了,不必理会他在回忆梦境时所忘记或进行的改编。再者,一个人如此武断地忽视梦的价值非常不应该。我们从经验中可知,梦中的情绪可留置终日;而且根据医生的观察,梦可能是精神错乱及妄想症的根源之一,一些历史人物也由于梦的激发而想要做一番事业。那么,科学家们轻视梦的价值究竟是何种原因呢?我认为,这源于古时过于重视梦的相反性。你们知道,想描述过去的情形本就不易,但我们可以进行推测。原谅我开句玩笑!在三千多年前,古人们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做梦了。正如我们了解的那样,古人们都从梦里寻找未来的征兆,他们认为梦都有着重大的意义和实际的价值。

    在现代的战争中侦察员刺探敌情必不可少,而古代希腊人或其他东方民族出征时定有解梦者随行。亚历山大大帝的出征大军里集中了所有的最著名的解梦者。那时泰尔城还在岛上,防御工程很坚固,亚历山大几乎要放弃攻城了。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中有一个人首羊身的神仙欢快舞蹈。随后,解梦者认为这是吉兆,预示着胜利。于是,大帝发出攻城令,强力攻克了泰尔城。尽管伊特拉斯坎人和古罗马人还会用其他方式占卜未来,实际上,在希腊和罗马时代解梦术最为盛行,也最受世人推崇。据说,在哈德里安帝时期,达尔狄斯的阿耳弥多鲁斯写过一本解梦的书流传下来。后来解梦之术如何退化,如今世人又为何如此轻视梦,我都无可奉告。解梦术的退化定然不是科学进步所致,在黑暗的中世纪,比解梦术更加荒唐的事物都被慎重保存。事实是,关于梦的兴趣渐渐降级到了迷信的行列,又在那些未受教育的人群中长期保留。今天,解梦术日益退化,沦为了只为从梦中求得彩券的中奖号码。而另一方面,今天的高端研究常把梦作为其研究对象,其目的只用以阐述生理学这一点上。医生们认为梦只是物理的刺激在心理上的反映,自然就不是一种心理过程。1876年,宾兹认为:“梦是一种物理过程,是病态的,又无价值,它与灵魂不朽等理论简直毫无联系。”莫里认为梦就好比舞蹈狂热者的乱跳,与正常人的协调运动截然相反。古人也有一个梦的比喻:如果一个音乐盲人的十个指头在钢琴的键盘上乱动,它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梦的内容。

    揭开事物背后所隐匿的意义称之为“解释”,而古人解梦,从未谈及这些。我们来看近代的哲学理论,如冯特、乔德尔等的著作,他们都止步于罗列梦境与醒时思想的差异,以此贬低梦的价值,其所论述的重点却是联想缺少联络,批判能力失去效力,知识的衰退及其他功能衰减的特征等。人在睡眠时,物理刺激对于梦的内容的影响,是精密科学对梦的知识的仅有的一点贡献。最近辞世的挪威作家伏尔德,有两部关于讨论梦的实验的研究的德文版书籍于1910年和1912年面世。然而,其内容竟然几乎都有关于手足变换位置的结果。这样的内容可算是我们对梦的实验的模范。几乎想象不到,纯粹的科学得知我们将研究梦的意义,该如何来评头论足呢?批判已经有了,尽管我们不会因此后退。如果过失存在着潜藏的意义,那么梦也存在同样的意义:纯粹的科学已来不及研究过失在各类情境中的多种含义。因此,让我们以古人和普通大众的理论为鉴,循着古时解梦者的脚步前行吧。

    我们首先要对梦的范围作一概述,明确这项研究的方向。梦究竟是什么?想要用一句话来定义它的确不易。梦是大家都熟悉的,不必深究定义。不过指出梦的要点则是必要的。怎样去发现这些特点呢?梦的范围太大了,梦与梦之间又相差甚远。因此,如果我们找到了一切梦的共性特点,可能这就是梦的要点。

    既然如此,所有的梦其第一共性是睡眠。梦自然是睡眠中的心理过程,而与醒时的生活既相类似,同时又大有区别。这便是亚里士多德关于梦的定义。或许梦与睡眠的关系更加紧密。我们常常做梦,可以被梦惊醒,可以自然地醒来,也可以勉强地从睡眠中醒来。梦就好像一种情境连接着睡眠和苏醒。于是,我们可重点关注睡眠,那么如何定义睡眠呢?

    它是生理学的问题还是生物学的问题,目前仍有很大争议。我们不能奢望明确的答复,然而我认为我们能够指出睡眠的一个心理特征。睡眠就是既不愿意与外界有交流,也不愿意对外界有兴趣。想要与外界隔离以避开那些外界的刺激,我去睡眠。同样的,如果厌倦了外面的世界,我也可去睡眠。在入睡前,我能对外界说:“安静吧,我要睡了!”孩子们恰恰常说相反的话:“我不想睡,我还不累,我还想再看看。”因此蛰伏似乎就是睡眠的生物学目的,而心理学的目的好像仅止于对外界的兴趣。入世本不是我们所愿意,因此,与入世的关系时有隔断才能忍受。于是,我们按时地回归到未入世前的日子,或者“子宫内的生活”,想要再找到相似的情境:温暖、黑暗以及隔绝刺激。在我们之中,有些人还蜷曲着身子形成个球形,与子宫内的位置何其相似。因此说,成人属于现世的似乎仅占三分之二,三分之一尚未入世。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刻都仿若新生。在说到“觉醒”时,其实我们常说这么一句话:“我好像是重生了。”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平常对新生儿的一般见解或许全都是错的;或对婴儿的感觉不太舒服。在谈到出生的时候,我们就会说“初见天日”。

    假设这就是睡眠的特性,则梦就必然不属于睡眠,相反它似乎是睡眠所不欢迎的补充物。事实上,我们相信没有做梦是最好、最安适的睡眠。睡眠时心理的活动必须隐退,如果仍然存在着这些活动,则无法达到真正的睡眠前完全安静的情境,就难免有心理活动的残余,而这些心理活动的残余的代表就是梦。于是,梦似乎不必有意义。而过失与此不同,至少过失是醒时表现的活动,而假如我睡着了,除去一些不能为我们所支配的残余之外,心理活动完全停止,因此梦不必有意义。事实上,当心灵的其他部分停止时,梦即使有意义,我们也不可能去利用它。其实,梦只是不规则反应的一种产物,或者说物理性刺激引发的心理现象。梦必然是在醒时的心理活动残余,它干扰了睡眠。由于这个问题不足以促进精神分析的目的,所以我们要下决心把它抛弃了。

    尽管梦是无用的,然而不可否认它们确实存在,所以我们不妨对它们的存在作一解释。心理活动为何不随着入眠而完全停止呢?或许是某些意念不愿意让心灵安静,这些刺激仍然对心灵发生作用,而心灵不得不对这些刺激作出反应。因此,梦就是心理对于睡眠中的刺激的反应。由此可知我们也许可以解释梦。我们可以研究各种不同的梦,找到究竟是何种刺激影响了睡眠并形成梦的反应。这样,或许我们能获知一切梦的第一个共性。

    梦还有别的共同特性吗?对,它还有一种不容怀疑的特性,但描述和理解起来比较难。睡眠时与清醒时的心理过程其性质大有区别。在梦里,我们会经历很多事情,而且我们完全相信,我们实际上所经历的可能只是一个干扰的刺激。大多数梦中的经历为视像,尽管也有思想、感情或其他感觉,视像总会是主要部分。把这些意象变换成语言是说梦的难点之所在。做梦者常表示自己可以把梦画出来,而要把梦说出来却无从着手。梦的生活与醒的生活的区别本不在于精神能力高低,就像智障与天才一样。这实际上有一种质的区别,但是我们还不用明确指出这一区别究竟是什么。费希纳认为,梦在心中表演的舞台不同于醒时的观念生活。我们并不能理解他想要表达何种意义,但它的确可以表示出诸多梦境给予我们的奇幻印象。以梦的动作与不懂音乐者的演奏相比拟,几乎也难以成立。因为纵然是键盘的乱动,而钢琴却总以同样的音调做出反应,只不过难成曲调而已。尽管我们不能确定梦的第二特性,仍然必须留心。

    梦还有其他共性存在吗?不管从哪一种角度考量,我所看到的都是其种种的不同:如梦的长短,明确的程度,感情的多少,记忆的时限等。在任何一种无意义的乱动中我们都不奢望看到这一切。拿梦的长短来说,有很短的梦,只有一个意象或几个,思想单一,或者只有一个字;有些梦则内容丰富,演绎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经历的时间似乎也很长久。有些梦条理清晰就像在现实中,醒来后还不知道是在做梦;有些梦却是极其模糊的,很难记起;即便同一个梦,也是有些记得清,有些部分则是稍纵即逝,不甚明了。有些梦情节连贯没有冲突,堪称机智巧妙,有些梦则是杂乱的、愚蠢的、荒谬和怪诞的。有些梦让我们心灵平静,有的则让我们痛苦落泪,甚至恐惧惊醒,或喜或惧,难以述说。梦大都是醒后即忘的,而有些梦境却是数日不忘,后来随着记忆的模糊而不完全;儿童时的一些梦非常生动,以致三十年后仍然清楚记得,就好像那些事情是真的并且就是昨天发生的。梦也和人们一样,或者只此一面永不复返,或者可能多次出现,有时会稍稍不同,有时其形式则完全不变。总之,睡眠时的心理活动其内容有诸多材料可以支配,可将白天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一一创新改编,而梦境是永远不会与实际相同的。

    关于梦的诸多差异,或许我们可以假设与睡眠的深浅程度以及醒睡之间的不同状态相应。如果这一解释是成立的,则心灵越接近醒觉状态,梦的内容、价值及清晰的程度就越高,并且做梦者也越明确他是在梦中,绝不至于有些合理明了的成分,又有混乱模糊的成分,再继续梦到清楚有条理的其他事情。如此迅速地改变睡眠的深浅度是不可能的。因此这一解释也没什么帮助;实际上,要解释这个问题我们是没有捷径的。

    现在我们暂且抛开梦的意义,尝试着从梦的共同特性着手,希望可以更为深切地了解梦的性质。我们知道梦与睡眠相关,从而推断梦是对干扰睡眠的刺激的反应。实验心理学为我们提供了帮助,梦中可以表现睡眠时受到的刺激这一点已经为精密的实验心理学所证实。关于这方面曾经做过很多实验,特别是伏尔德的实验首屈一指。有时候我们也可通过观察证明他们的实验结果。在这里我要和你们讲讲早期的一些实验。莫里曾经对自身做过这类的实验:他让自己闻着科隆的香水入梦,接着他就梦见自己到了开罗,出现在法林娜店内,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冒险经历;再有一个人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捻,于是他梦到在颈上敷药,还有一个在童年时给他看诊的医生;又有一个人在其额上滴几滴水,他立刻梦到自己在意大利,喝着奥维托酒,流了很多汗。

    一组被称为“刺激”的梦,或许更能解释某些“因实验而产生梦”的特点。以下的三个梦都是关于闹钟的反应,出自一位敏锐的观测者希尔布朗特的记载。

    “一个春天的清晨我去散步,我穿过绿色渐浓的田野,一直到了邻村,看到众多的村民衣着干净,手持赞美诗走向教堂。当然今天是礼拜日,他们将进行晨祷。于是我也来参加,但由于热得头晕,便在教堂的空地上乘凉。正读着墓碑上的铭文时,突然看到敲钟者走进一座很高的阁楼,楼内有一口小小的钟,钟响就预示着祈祷开始了。那钟停了一会儿方开始摆动,声音嘹亮而尖利,扰了我的睡眠。醒来才知道是闹钟的声音。”

    第二组梦的意象是这样的:“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我约好了乘雪橇去冒险,等了很久才被告知雪橇被放在了门外。于是我来到车前,先打开皮毡,取出暖脚包,坐上了雪橇。此时马儿正等着出发的信号,于是拉起钟索,小钟猛烈地摆动,开始发出一种熟悉的声音,然而这过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清梦。原来这尖锐的声音是闹钟发出的。”

    接下来是第三个例子:“我的一个厨房女仆捧着几打高高摞起的盘子,走向餐厅。我看见她手中金字塔式的瓷盘摇摇晃晃,非常危险。‘小心!你的瓷盘会摔到地上的。’我警告她。她当然说‘没问题,我们已经习惯了’等等。我当然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跟随其后,大为焦虑。我脑子里总是担心,紧接着她撞上了门槛,瓷盘落地摔成碎片。然而,那有规律的钟声,让我马上知道那不是盘子摔碎的声音。梦醒后才发现这个钟声原来是闹钟在响。”

    这些梦都和寻常的梦不尽相同,其前后连贯,内容精巧又容易理解。这一点,我们自然不会有疑问。这三个梦的共性是,由一种声音引发了每一实例的梦境,梦者醒来,发现这声音源于闹钟。因此我知道梦是如何产生的,而我们所知道的并非仅此而已。做梦时梦者本没有对闹钟的认识,梦里也没有闹钟的出现,代之而起的是另外一种声音。惊扰睡眠的刺激,在每一实例中其解释各不相同。其原因究竟是什么?没有答案,似是任意而为。但是想要对梦有所解释,我们就必然要弄清在诸多声音之中,却单独选取了这一种来代表闹钟所引发的刺激是何原因?以此我们可对莫里的实验提出抗议,干扰睡眠者的刺激尽管出现在梦里,他的实验却无法解释它为什么恰恰以这种方式呈现,这似乎不能用干扰睡眠的刺激的性质来说明。在莫里的实验里,还有许多别的梦境,同样是那个刺激直接引发的后果,比如那个科隆香水梦里荒唐的冒险,我们同样无法解释。

    或许你们会认为如果梦可以唤醒睡眠者,就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外界干扰地影响了。然而对诸多其他实例来讲,却并非易事。因为我们并不是每梦即醒,假设是在早晨想起昨夜的梦境,那么我们要如何才知道是哪个干扰刺激所致的呢?我曾经在一次梦醒后,推定出某种声音的刺激,自然我也是受到了某种特殊情形的暗示。在一个早晨,在蒂洛勒斯山里,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梦到了教皇的逝世。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梦境,后来,妻子问我是否在黎明时听到了教堂传来的可怕的钟声?由于睡得太熟,我没有听到,幸好妻子告诉了我。现在我可以解释我的梦了。有时候,睡者由于受到了某种刺激而做梦,醒来后不明所以,这情形究竟是不是普遍性的呢?普遍与否皆有可能。如果没有人告知那些干扰,我们是绝对相信的。除此之外,我们知道了这些刺激只能解释梦的片段,而无法解释整个的梦的反应,我们也将不去考量外界干扰睡眠地刺激了。

    当然,我们大可不必因此即完全放弃这一理论:我们仍能从另一方面进行推理。睡眠者究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的侵扰而进入梦境已无关紧要。假设这并非总是外界的刺激侵扰到某个感官,或许是源于体内器官的刺激,即所说的“身体的刺激”。这一假说比较接近一般的关于梦的起源的解释,甚至是一致的,有一个普遍的说法乃是“梦起源于胃”。很遗憾,夜间侵扰睡眠的躯体刺激在梦醒后立即隐退,无法证实。但我们不能忽视了“梦起源于躯体的刺激”这个说法,诸多可信度很高的经验都可以证明它。总之,体内器官影响梦境无可置疑。许多的梦境都与膀胱的膨胀或生殖器的兴奋相关,这情形人人皆知。除了这些很显然的例子之外外,尚有一些梦,从内容上看,至少可以推测它肯定受到了类似的躯体刺激,在梦里我们能看到这些刺激的类化,代表或者替身。1861年,施尔纳也曾力主梦源自躯体的刺激,并列举实例加以证明。比如,他在梦里看到两排孩子,容貌清秀,发美肤洁,怒目相向。开始,两排孩子相互对峙,后又放手,接着又如前相对峙。他把这两排孩子解释为两排牙齿勉强可以,做梦者醒后“拔出了一个大牙”,更加证明了其解释的可靠性。再如,狭长的曲径我们可以解释为小肠的刺激,施尔纳主张梦总是用类似的物品代替引起刺激的器官,似乎可以彼此印证。

    因此,我们认为必须承认在梦里体内刺激和体外刺激地位相当。很遗憾,对于这一因素的考量也有同样的缺点。拿大多数例子来讲,梦能不能归因于躯体的刺激无法证实,只有少数的梦能让我们怀疑由于体内的刺激侵扰而致,大多数的梦都未必如此;因此说体内的刺激和体外的感官刺激相等,而梦境都只是对刺激的直接反应。至此,梦的大部分内容其起源依然朦胧不清。

    现在,让我们把焦点集中到梦的生活的另一特点之上,它在我们研究这些刺激的作用时被发现。即梦可重现刺激,亦可将刺激化简为繁,义外生义,使之合乎梦境,代之以他物。这是“梦的运行”的一种,我们必然对此发生兴趣,或者我们会由此获知梦的真实性质。一个人做梦不会被梦的近因限制。英王统一英伦三岛,莎士比亚为此写剧《麦克白》以之庆贺,然而这一历史能诠释戏剧的全部内容吗?能阐述剧本的伟大和奥秘吗?同理,睡者受到体内的或体外的刺激只是梦的起源,若以此解释梦的真实性质尚未足够。

    梦的心理活动是其第二个共性,这一方面既领悟困难,其他方面又不足以指导我们进一步的研究。所有的梦的经验大都是视觉印象,可以用刺激来解释它们吗?我们所经历的真的就只有那些刺激吗?假设的确是刺激,那么视觉器官受到的刺激甚少,而为何梦的经验视像如此多呢?再如梦到演讲,真的有会话或者类似会话的声音侵入我们睡眠中的耳朵吗?我将毫不犹豫地否认掉其可能性。

    既然以梦的共性作为出发点,不能增进我们对于梦的认识,那么我们不如来讨论其差异性。梦经常是无意义的、混乱的、荒唐的,然而也有一些较合理又好懂的梦。下面我要告诉你们我最近听到的一个合理的梦,做梦者是位年轻人。梦境是:“我在康尼斯特拉散步,与某君相遇,与之同行,后来我进了一家餐馆。看到一男两女一同进来,坐在我的旁边。开始对此我很是厌烦,无视他们,后来扫视她们一眼,却感到她们貌美异常。”那年轻人说他前一晚上在康尼斯特拉散步是真的,也曾在路上邂逅某君。而其他的梦境却不是直接的回忆,只是与曾经的某些情形相类似。再如,一位女士的梦也容易理解。“丈夫问这位女士:‘你不认为我们的钢琴需要调试吗?’女士回答:‘恐怕不用了,琴槌需配新皮。’”这个梦复述了她与丈夫在白天所讲的话,且完全相同。通过这两个显而易见的梦我们获得了什么呢?只是这样一个事实:日常生活及相关事件都可以出现在梦里。如果一切梦都是这样,则这一点无一例外地意义重大。然而事实不可能如此;这样的梦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梦与前一天的事件毫无关联,因此我们不可能以此推测无意义的或荒唐的梦境。换言之,我们又遇见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要知道梦的内容,假设是刚才的例子,显然内容很清楚,还要能知道那些在梦中重现的新近事实,究竟基于什么原因,又有什么用意。

    如果再继续企求对梦的了解,不仅我自己厌倦,甚至连你们也会厌倦了。可知,如果我们找不到一个问题的解决之道,即便全世界都对此感兴趣,也无济于事。至今我们尚未求得解决之道。实验心理学在“梦是刺激的反应”上贡献不多却很有价值;哲学只是对我们的课题讥笑讽刺,此外毫无助益;而玄学我们又不愿去借鉴;说到历史和大众,他们认为梦有丰富的意义以预示未来,当然不可全信,又无从证实。因此,我们的一番努力可说是徒劳无功。

    然而,在一个不曾注意的地方,我们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研究的线索。那便是普通大众的俗语。俗语的确不是偶然产生的,它是古代知识的沉淀物,自然我们不必太过重视,很奇怪在俗语中有“白日梦”的说法。白日梦当然是幻想的产物,这种现象很平常,健康者和病人都会有白日梦,做白日梦的人自己研究起来也较容易。这类的幻想被称为“白日梦”,却没有梦的共同特性,显然十分奇怪。白日梦与睡眠无关联,对第二个共性来说,也没有经验或幻觉,只有一些想象罢了;做白日梦的人本身也承认是幻想,目无所见,心有所想。白日梦多出现在儿童期之末、青春期之前,并且持续到成年,然后,或者不再有白日梦,或者持续一生。这些幻想其内容很显然被一些动机所控制。白日梦中的情形或事件,有的用于满足做梦者的野心或权欲,有的满足其情欲。年轻男子野心幻想占多数,而年轻女子则集中于爱情的胜利,情欲幻想的居多。然而有一点是男子幻想的背后常隐藏有情欲的野心,他们事业和权位的胜利,都只是想赢得女子的赞美、爱慕和崇拜。论及其他,白日梦是各不相同的,它们的命运差别也很大。有些白日梦在短期内即为另一种野心所取代,有的则形成长篇巨著,且随时间、随生活的变化而改变。很多文学作品便以此作为题材,文学家将自己的白日梦在改造、装扮或删减后写进小说或戏剧中。最常见的白日梦主角即是做梦者,有时直接出现,有时以他人作为自身的写照。

    白日梦被称为梦,或是由于它与现实的关系与梦差不多,内容也与梦境同样虚幻。但白日梦之所以称为梦,或者也由于它有梦的心理特征,关于这些特征,我们仍在研究之中,目前尚无所知。反过来说,我们所谓的“名同则实同”的说法或许完全是错误的。究竟如何,且等以后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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