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英挎着一只竹篮从屋子里出来,对众人说:“各位弟兄,我连夜烙了一些饼,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们带在路上吃。”
门打开了,王九洲从屋里走了出来,穿着风衣,戴着皮礼帽,一摇一晃地走向众人。他打着哈欠说:“很香,玉英你的饼,以后取个名叫香飘万里。我们出发了,等我回来吃你的红烧肉。”
王玉英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烧一锅满满的红烧肉等你们。”
王九洲看看岱春风,问道:“春风,咱娘的腰病好些了吧?”
岱春风回答:“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见效。”
王九洲笑了笑,说:“看来我还得替娘找偏方啊。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
众人大声说准备好了。王九洲大喊一声:“走,上南京吃板鸭去。”众人向大门口走去。王玉英一直目送着王九洲离开。
王九洲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月堇呢?”
王玉英回答说:“不知道,没见她过来。”
余小婉看着岱春风,岱春风将头扭了过去。
余小婉的目光落在王九洲身上,王九洲咧开嘴笑了,说道:“余姑娘唱得不错,等我有空了陪你唱一段。谁要是唱不下去,或者一口气没能接下来,谁罚酒。要是有机会,我还会让你在上海滩弄个明星当当,赚钱了,平分。”说完,不羁地转身,带着众兄弟走出了大门。
余小婉向王玉英靠了过来,说:“玉英姐,像九哥这样的男人才像个男人,有味。”
王玉英却根本没有扭头看她,只是冷冷说道:“你看上了吧。”
余小婉幽幽地回答说:“我早看上了,可惜他不是我的,他是你的。他如果是我的,我天天把他锁家里不让他出门。”
众人上了火车,各自落座。
王九洲身边坐着一个戴礼帽的年轻人,正在入神地翻看着一本书。王九洲掏出了皮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将皮酒壶放到了茶几上。
没想到年轻人拿起皮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又放回了茶几上。
一边的陈利星看到随即愣了,瞠目结舌地说:“喂,你……”
王九洲摆手制止。年轻人尽管帽子低垂,但是脖子上有一些碎发,这一切他早看在眼里。
王九洲轻声地说:“没在车站见到你,我还觉得奇怪,原来已经到这儿了。我早就说了,你不是一个会睡懒觉的人。”
年轻人笑了,摘掉帽子,头发披散下来,露出了真面目。是梅月堇。
岱春风看在眼里,然后扭头看着窗外。窗外是一闪而过的风景,而他的内心,则是风起云涌。
一路无话。他们到达南京后,住进了鸡鸣巷的一家小宅院。王九洲、岱春风、孟惜之、孙奋明、郑国振、陈利星等人围着一张黄纸地图商议。
王九洲指着地图说:“这里就是蒋介石的官邸,附近有几条大路,你们看,这儿,还有这儿,道路四通八达,便于我们活动。只是这官邸戒备森严,有卫兵层层把手。我们不可能进入,也不可能找到任何线人提供蒋介石的线索。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机会。”
岱春风不禁有些焦急和丧气,“这样等,要等到几时?”
梅月堇对岱春风表示赞同,她说:“春风说得有道理,既然咱们已经孤注一掷了,去车行租辆车来,里面装上炸药,真不行的话就直接撞他的汽车,同归于尽。”
于是王九洲开始安排任务:“利星、奋明、国振、业辉、惜之,你们所有人都化装成黄包车夫,只有黄包车夫是可以在街上到处跑的,全都集中到官邸门口拉黄包车。春风去车行租一辆卡车,并且准备好足够的炸药。这一次孤注一掷,在南京弄出点动静来。”
蒋介石官邸门口,两排士兵笔直地荷枪站着。王九洲敞着怀蹬着一辆三轮车黄包车向门口靠近。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一边蹬车一边吃。三轮车头上有一只纸风车在不停转着。
街面上有许多行人走过。王九洲扯着嗓子喊:“黄包车,黄包车,要不要黄包车……小姐,唉唉,小姐,黄包车要伐?”
一辆盖着篷布的大卡车从大街上驶过,开车人是沉着脸的岱春风。余业辉和陈利星坐在车斗里。
梅月堇穿着旗袍,坐上了王九洲的三轮黄包车上,她心情愉快,轻轻地哼着歌。王九洲蹬着三轮黄包车,并且不时地在车上站直身姿,奋力蹬踏。梅月堇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上去:“喂,擦把汗。”
刚好岱春风开着大卡车在前面转了个弯回头,和王九洲擦肩而过。岱春风看到眼前的一切,脸色阴沉,猛地按下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音。
岱春风阴沉着脸开着车,不时地胡按喇叭。他顺着原路转回,再次经过官邸门口。一辆黑色的小车从远处驶来,梅默庵在两名特工的护卫下走下车子。
梅默庵听到不时长按的喇叭,抬头张望,看到了开车的岱春风,立即警觉起来,他想了想,快步走进蒋介石官邸大门。
鸡鸣巷小宅院小屋内,王九洲和梅月堇、孙奋明、陈利星、孟惜之、郑国振、余业辉等人围在一起。他们正在听刚回来的岱春风的汇报,岱春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对众人说:“我从报纸上看来,蒋介石这几天要去军用码头视察。”
王九洲点了点头,“唔,有这样一条消息,我看不错了,至少说明我们不会在蒋介石官邸门口白等。”
梅月堇急切地问:“九哥的意思是,我们在码头那儿动手。”
王九洲回答说:“对,这几天我们候在蒋介石官邸门口,见他的车队进进出出,但无法动手,因为这是在大街上,一开仗会伤及无辜,我们也很难撤离。这个军用码头就不同了,地方比较偏,旁边没有什么人家,地势开阔,便于我们行动。”
孙奋明却提出了疑惑:“但是军用码头也有不利的地方,码头有驻军,随时会奔出来包围我们。”
王九洲反而不以为虑:“越是这样的地方,蒋介石会觉得越安全,所以防备上可能会松懈,关键是我们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孟惜之高兴地赞同说:“到底是九哥想得周到,这一仗,我们就在码头那儿干!”
王九洲站了起来,慷慨说道:“好啊,从明天开始,咱们弟兄又要拼死搏杀了,今天晚上,大家出去好好喝一顿,啊?”
一行人来到街边小吃摊喝酒吃夜宵,正吃着,孙奋明兴致大发,开始起哄:“咱们光喝酒不行,得让月堇为咱们唱一段,月堇,给弟兄们唱一曲。”
“唱就唱,咱们在南京,我就唱江苏民歌《茉莉花》。”梅月堇站了起来,用竹筷敲碗做伴奏唱了起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王九洲拎着酒瓶摇晃着站了起来,和着梅月堇的歌也唱了起来。他走到梅月堇身边时,一个站立不稳,撞到了桌子上,差点摔倒。
岱春风冷冷地看着王九洲,王九洲却摇摇晃晃地推开了前去扶他的小安庆。
这时一伙人也走到了小吃摊前,原来是张副官带着参加梅默庵会议的卫队的几名班长,他们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一坐下,他们就喊道:“老板,赶紧来一只板鸭,一盘花生,一盘青菜,一盘牛肉,三斤酒,快。”
正在灶前忙碌的老板应了一声:“马上来。”
老板把一盘菜端到了岱春风面前。张副官桌上的一个班长大喝:“喂喂,把那盘菜端过来,那么久都没烧一碗菜出来,这碗先给老子们吃,老子们饿了。”老板无奈地看了看阴沉着脸的岱春风,端着菜向张副官等人走去。
岱春风看到梅月堇为王九洲端上了茶水,殷勤地伺候着。而王九洲不知说着什么醉话。众人都大笑起来。连张副官和手下几名班长也笑。梅月堇自己也笑出了声。
老板又端了一盘青菜向张副官等人走去,一直沉着脸的岱春风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对着店老板叫道:“老板,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刚才你把我们的菜往那边送,我睁一眼闭一眼。可你不能老这样啊,太欺侮人了吧。”
老板为难地端着一盘青菜站在原地,看看张副官,看看岱春风,进退两难。
那个班长又轻蔑地招了招手说:“老板,让你端过来你就端过来。”老板迈步向班长走去,情势一下子变得有点儿剑拔弩张。
岱春风抄起一只盘子就朝店老板扔了过去,盘子旋转着刚好打在老板的膝盖上,老板痛得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端的青菜也随即摔在地上,盘子摔破发出脆响。
班长猛地站了起来,岱春风心中对王九洲和梅月堇有情绪,正无处发泄,便也猛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向对方走去。
梅月堇喊道:“春风,你不要胡闹。”
岱春风苦笑,话里有话地说:“胡闹?你觉得我是在胡闹吗?”
其他的卫兵看到岱春风越走越近,都抽出枪来,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梅月堇忙走到对方众人面前,陪着笑脸说:“几位兵哥,我兄弟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能见谅。我替他给您赔不是。”
那个班长说道:“赔不是?没那么简单?我已经拔出枪来了,要收回去就有点儿困难,你得有所表示,要不站在咱们长官面前唱一个小曲,你刚才不是唱得挺好吗。三条路横在你面前,你自己选。”
岱春风却厉声骂道:“选?选个屁!选个鸟!啥也不选!”
班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梅月堇看。
梅月堇说:“我选陪各位兵爷喝一碗。”
班长甲收起手枪,迅速地平放了几只大碗,然后拿起酒坛就往酒碗里倒酒,一边倒酒一边说:“你要是有胆量跟咱们长官走一个,咱们这兄弟几个随后也走一个。看到没?就是坐着的那位。”
梅月堇拿起酒碗,一步步走向了张副官,“长官,我敬你一碗酒。”
梅月堇说完,将一碗酒灌入喉咙,然后一抹嘴巴,将碗扔在了桌子上。班长们也将酒碗端起,一饮而尽,然后都将碗重重地顿在桌子上。
张副官站起身来说:“姑娘豪气,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一定海涵。”
梅月堇没说话,拱了拱手。然后转过身,对孙奋明等人说:“马上扛着你们的九爷回家,别再在这儿发疯。”
孙奋明二话不说,和郑国振一起,架起王九洲就往黄包车上丢。
梅月堇来到岱春风面前,望着岱春风,问道:“你还想喝到天亮?”
岱春风说道:“我想和他们拼了,我想灭灭他们的威风。”
梅月堇说:“你要是不回家,这辈子我再也不理你了。”
岱春风冷笑着说:“你理我和不理我,根本就差不多。你什么时候好好地理过我一次,你只会在墙上画一个饼让我看看,告诉我这个饼是我的,从来都说话不算话。”
“你还在计较那件事?”梅月堇压低声音,内心深感无奈。
众人回到鸡鸣巷小宅院。大家都去睡了,只有岱春风一个人坐在天井的一把椅子中发呆。
他依稀听到梅月堇和孙奋明的对话。“奋明,九哥就交给你了,这酒壶你先藏起来,这样喝下去,他会把自己喝死的。”
“月堇你放心,九哥又不是第一次醉,明天一早就好了。”
“他年纪不小了,再这样下去,真让人担心。”
岱春风轻轻地冷笑起来,他冷笑的声音渐渐响起来,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狂笑,在暗夜中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孟惜之揉着眼睛朝他走过来,问道:“春风,怎么还不睡?”
岱春风回答说:“睡不着。”
孟惜之说:“睡不着你也别发出这种声音啊,你以前从不发出这种声音。”
岱春风叹了口气说:“惜之,你快去睡吧,我不吵你了。”
孟惜之转过身去,感慨万千地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唉……”
蒋介石官邸门口,有卫兵笔直地持枪站岗,王九洲蹬着三轮黄包车,缓慢地从附近经过。接着孙奋明的三轮车也跟着经过。不远处,小安庆蹬着另一辆车,车上坐着女扮男装的梅月堇。
院子内,三辆黑色小车一字停着。不一会儿,三辆车子启动,往大门开去。梅默庵坐在其中一辆车上,他的车后还跟着一辆军用吉普和一辆大卡车。张副官坐在军用吉普副驾驶座上。大卡车上,站满了总统府卫队的两个班的士兵,士兵军容整洁,统一戴钢盔,清一色挎着德国冲锋枪。车队缓缓地驶离总统府门口。
大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黄包车和小汽车穿梭如流,偶尔还有摇铃的垃圾车经过。王九洲看到了车队正在朝自己的方向而来,他四下张望着,看到后面不远处跟着的孙奋明和小安庆,还有坐在小安庆的黄包车上女扮男装的梅月堇。
他也看到了一辆大卡车跟在车队后面,缓缓地驶了过来。开车的是岱春风,余业辉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斗里,坐着戴墨镜、算命先生打扮的孟惜之,以及郑国振、陈利星等人。
岱春风沉着地开着车,边开边说:“业辉兄,我眼皮直跳,特别想我老娘。”
余业辉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搓圆了,点上,怅惘地说:“想老娘好啊,我连老娘也想不到,我没有一个亲人。不过做光棍也好,一人吃饭,全家不饿。”
岱春风岔开了这个话题说:“看这架势,蒋介石就在中间那辆车上。今天少不了恶战一场。”
余业辉说:“那当然,他这么多卫兵,我们不一定能赢。不过,到时候你可以把车给我,我拿这装着炸药的车子去撞他的车子,大不了都炸死了。能拉着蒋介石一起死,那我是赚大了。”
车队从王九洲身边开过。王九洲蹬着三轮面包车,迅速地瞟了一眼中间那辆黑色小车,他看见了一个很像蒋介石的侧影。
王九洲迅速转过身去,对着孙奋明和小安庆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掉转三轮车,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
女扮男装的梅月堇坐在小安庆的黄包车里,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抓着一支小手枪。
梅默庵坐在车里,一双阴郁的眼睛观望着车窗外。突然,他看到一辆黄包车里仿佛坐着一个很像梅月堇的年轻人,随后又看不见了。他顿时一惊,再转脸去细看,黄包车早已消失在弄堂里。
王九洲、孙奋明、小安庆骑着三轮车回到了鸡鸣巷小宅院天井。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小货车,几人跑到小货车上,王九洲坐上驾驶室,梅月堇坐在副驾驶座上,孙奋明和小安庆爬进车厢,小货车急速开出天井,他们抄近路赶往军用码头。
马路上,蒋介石的车队在前行。车队后面不远处,岱春风驾着大卡车若即若离地跟着。
另一条小路,王九洲开着小货车摇摇晃晃而来。他使劲踩着油门,拍着方向盘,急躁地骂着车子:“快啊,快啊,你他妈的给爷爷快点。”
梅月堇在一边安抚说:“九哥,这老爷车,你再骂也没用。”
王九洲焦急地说:“我们要是不能提前赶到,在半路上截住蒋介石的车队,进入军用码头就麻烦了。”
梅月堇安慰道:“九哥你别急,我想,春风他们见你没赶到,是不会跟着车队进码头的。”
王九洲说:“春风这个人,这几天像是吃了火药似的,就想找人拼命。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弃,肯定要冒险。”
梅月堇一凛,问道:“怎么办?进了码头,那等于是去送死啊!”
王九洲叹了口气说:“就看天意了。妈的,你快点。”接着又恶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一踩油门,小货车跳了一跳,吃力地向前奔驰。
军用码头,哨楼上插着青天白日旗,里面笔直地站着几个哨兵,入口处驾着木制的升降杆,还有游动哨。卫队的一个班长正在入口处的空地上徘徊。班长看到远远驶来一支军队,转过身对两列士兵下令说:“来了,做好战斗准备。”
跟在车队后面的岱春风看见了远处的码头入口处,气急败坏地说:“糟了,码头都到了,九哥他们怎么还没赶来?”
余业辉也非常不放心地说:“别是出了什么意外吧?我们本来是要在进入码头前拦截的,九哥的车子和我们的车子前后夹击,蒋介石就跑不了了。”
岱春风说:“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今天看样子是要进码头闯一闯了。”
余业辉大吃一惊,说:“春风兄弟,我们这样进去,必死无疑啊!军用码头里到处是他们的人。”
岱春风沉稳地开着车,对余业辉说:“业辉兄,我怎么觉得我的血像烧起来一样。每一次杀人,我都很兴奋。”
余业辉更加惶恐了,问道:“春风?你真的要硬闯?”
“九哥不是说了吗?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跟着车队进去,乘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动手。”
“这太危险了,春风,我们是不是再等等九哥?”
岱春风恼了,厉声说道:“再等九哥,就没机会了。蒋介石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就这样放过他,是天下第一号孬种!”
余业辉咬了咬牙,心一横说:“好吧,春风兄弟,我听你的。”
岱春风一踩油门,大叫道:“妈的,老子来了!”大卡车的速度踢起来,很快跟上了蒋介石的车队。
车队到了军用码头入口处,一名士兵用旗语示意车子停下来。黑色的车子停了下来,冷铁峰从车上下来。
冷铁峰将一张纸递给哨兵班长,班长看了看,又走到一辆车边检查了一下。车窗徐徐摇下,露出的是梅默庵的脸。梅默庵跟班长轻声低语了几句,升降杆升了起来,一队车子徐徐驶入。
岱春风驾的车在车队最后,却被班长拦了下来。班长走过来猛敲岱春风的窗:“通行证。”
岱春风转头对余业辉说:“业辉兄,通行证。”
余业辉一边装作掏证,一边探出脑袋对班长说:“嘿嘿,兄弟,我们是跟前面车队一块的。”
班长故意问道:“你知道前面是谁的车队吗?”
岱春风笑着回答说:“总统府车队啊,你要是不信,把前面那位梅主任叫来,问问他。”
班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你原来是梅主任的人,行,进去吧。”
升降杆竖起来,岱春风一踩油门,大卡车开进了码头,在停车场边停了下来。但他们发现前面的三辆黑色的小车、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军用卡车也都停在军用码头空旷的停车场。
余业辉顿感有异。“不对,春风兄弟,不对劲啊。”他的话音未落,就有许多卫队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端枪瞄准岱春风开的车。
与此同时,最前面一辆车上的冷铁峰和王成虎、吉普车上的张副官都飞快下了车。张副官一挥手,军用卡车上的士兵纷纷跳下,也把枪对准了岱春风的大卡车。
这辆大卡车一下子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岱春风和余业辉都愣了,车斗里,孟惜之、郑国振、陈利星等人也全都一时呆若木鸡。
梅默庵从第三辆黑色的车子上下来,极为优雅地笑了笑,对着岱春风的车子说:“都下来吧,蒋委员长在车里等着你们呢。”
中间那辆黑色的车,车窗果然露出蒋介石的一个侧影。
岱春风呆坐在驾驶座里,看看蒋介石的侧影,又看看得意异常的梅默庵,恨得咬牙切齿,骂道:“妈的,中计了,梅默庵你好狠啊!”
梅默庵一笑,仍然是那么风度翩翩。“不是我狠,是你们太不自量力了。你们在委座官邸门前敢装成蹬三轮车的,我没有把你们怎么着,你们是不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今天你们连军用码头都敢进,那我就不客气了。统统把枪扔下来,用手抱头,给我下车。”
所有士兵的枪都瞄准了岱春风等人,岱春风等人一动不动,情势一触即发。
忽然,入口处枪声大作,一辆小货车直奔而来。王九洲他们终于赶来了。
梅默庵大吃一惊,更令他吃惊的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副驾驶座里的女扮男装的梅月堇。
梅默庵恨恨地喃喃自语:“你怎么还要瞎掺和,是想做我一辈子的对头吗?”
梅默庵硬起心肠,下了决定,命令道:“快,拦住这辆车!”
但冷铁峰等人还没上去,王九洲的枪先响了,子弹飞向冷铁峰等人,冷铁峰身边的特工被击中倒地。
与此同时,副驾驶座上的梅月堇和车斗里的孙奋明、小安庆也都开始射击,好几个卫队士兵和特工中枪。
岱春风见情况突变,大喝:“九哥来了,弟兄们开火啊!”
余业辉和车斗里的孟惜之、郑国振、陈利星等人纷纷向卫队士兵和特工开枪。
卫队士兵和特工们马上还击,顿时,枪声响成一片,子弹横飞。
小货车的玻璃被击碎,王九洲一把将梅月堇按在座椅上,迎着飞来的子弹,直往阻拦他的冷铁峰等人撞去。
冷铁峰打了个滚,及时闪开,他身边的两个特工却都死于车轮之下。
小货车失控一般,轰隆一声响,撞上了吉普车,停住了。
梅默庵和卫兵们朝王九洲射击,王九洲打开车门,翻滚到地上,梅月堇也打开车门,翻下车去。车斗里的孙奋明和小安庆都跳下车,朝梅默庵等人还击。
梅默庵躲到他那辆黑色车子后面,寻找着王九洲,但王九洲却不见了踪影。
双方你来我往,战势如火如荼。梅月堇、孙奋明、小安庆都借着车子的掩护开枪射击。岱春风和余业辉还在大卡车的驾驶座里,孟惜之等人在大卡车的车厢,所有人都在射击。
梅默庵躲在车后,但是他十分机警,借着反光镜,发现了王九洲躲在吉普车的屁股后面,偷偷地摸向中间那辆蒋介石的座车。
梅默庵悄悄潜过去,借着反光镜的指引,把枪口对向了王九洲。
突然,砰一声响,反光镜被一颗子弹击中,粉碎。梅默庵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梅默庵一凛,探头一看,却是梅月堇开的枪。梅月堇居然得意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梅默庵又气又急,一个打滚,飞快冲到吉普车后面,举枪要射,王九洲却早不见了。
原来,王九洲上了岱春风的大卡车车斗,他对着驾驶室大喊:“春风,蒋介石在中间那辆车子上,干掉他!”
岱春风听见王九洲的喊声,猛地一踩油门,大卡车轰鸣作响。
岱春风梗着脖子大叫:“兄弟们,赶紧跳车!”
王九洲打着了打火机,点燃了车上炸药的导火索。导火索吱吱响着。枪林弹雨中,王九洲和孟惜之、郑国振、陈利星等人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余业辉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室跳下车来。
车上只剩下岱春风一人,岱春风加大马力,涨红着脸大吼:“九哥,月堇,要是我回不来,替我照看老娘。岱春风先走一步,来世再做兄弟。”
岱春风的车子迅速撞向了最中间那辆黑车,两车撞在一起,轰隆一声巨响,爆炸掀起一片火光。
王九洲撕心裂肺地大吼:“春风!春风兄弟!”
张副官的手下卫兵和冷铁峰的手下特工们全都扑了上来,向王九洲等人射击。
梅默庵专门瞄准王九洲射击,王九洲打了几个滚,迅速接近梅默庵跟前的那辆吉普车,躲到了车子的尾部。
梅默庵向车子尾部射击,尾部的车玻璃全被打烂。
王九洲已灵巧地躲到了车子底下,他紧紧地抓着吉普车的底盘,像壁虎一样贴在车底,同时将枪瞄向了梅默庵。
梅默庵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纵身一跃,躲到了小货车的后面。
王九洲死死贴住车子底盘,不让自己掉下来。梅默庵打光了子弹,冲卫兵大喊:“他在车子底下,灭了他!”
两个特工奔来,往车子底下开枪,王九洲终于扣动扳机,两声枪响,两个特工全被击毙。
梅默庵大怒,换上子弹后,瞄准车子底部连连射击。
王九洲终于被打得掉到地上,梅默庵的子弹又在他身边激起一缕缕的尘土。
梅月堇大惊,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九哥——”
王九洲竟然没有被击中,他又滚动了几下,滚出了车子底部。
但梅默庵比他更快,身子一闪,直冲到王九洲跟前,手枪对准了王九洲。梅默庵恨恨地说:“王九洲,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天完了!”
梅默庵正要开枪,突然响起一个凄厉的声音:“不——”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奋不顾身地挡在了梅默庵的枪口前——是梅月堇。梅默庵愣了一愣,这一瞬间,他的脸上掠过失望、难过、痛苦、愤怒……但不等他作出决定要不要开枪,梅月堇恨恨地闭上了眼睛,射击,子弹射向梅默庵的胳膊。梅默庵胳膊中枪,手枪随即跌落在地,他晃了一晃,身子摔倒在车旁。
此时,余业辉迅速地跑到卫队的那辆大卡车边,打开车门,飞身上车。
余业辉发动了车子,孟惜之、陈利星、郑国振、孙奋明等人都边开枪边爬上了车。
大卡车向前行驶,王九洲趴在地上向卫队和特工们射击,掩护车子离开。
梅月堇和小安庆也在爬车,孙奋明一把将梅月堇拉上了车。小安庆的后背却连中数弹,他的双手抓着大卡车的扶栏,嘴角沁出一股股的血水。梅月堇扑过去想要拉住小安庆抓在大卡车护栏上的手,小安庆的手却徐徐滑下,倒在了车下。
卡车向王九洲冲去,余业辉边开车边将副驾驶室车门打开。车子开到王九洲的身边。王九洲纵身上车,然后将车门猛地合上。大卡车撞翻了几个卫队的士兵,疾驰而去。
梅默庵捂着受伤的胳膊,挣扎着站起来。
冷铁峰跑到梅默庵身边,说:“主任,他们跑不了,我们用小钢炮摧毁这车。”
梅默庵突然一凛,问道:“小钢炮?”
冷铁峰补充道:“抓不到活口,就让他们通通完蛋,要不,我们交不了差!”
梅默庵抬眼看看歪歪扭扭远去的大卡车,一咬牙说道:“好,开炮!”
冷铁峰冲向停车场边上停着的一辆摩托车,跨上去,发动摩托车,往入口处飞驰而去。
突然,岱春风从一堆烟雾里钻了出来,他衣衫不整,满脸血污,头发乱成一团。他红着一双眼睛便开枪边大喊:“我不懂王八蛋,敢拿小钢炮轰我的兄弟,我先送你们上黄泉路。”
岱春风连开三枪,三名士兵随即翻倒在地。
王成虎上来,举手一枪,击中岱春风左腿,岱春风摔倒。
王成虎欲再举枪,梅默庵喝止:“留活口。”
王成虎挥了一下手,有五六个特工迅速向岱春风冲去。没想到岱春风将手中空枪狠狠地砸在一名特工的脸上,那人负痛惨叫,鼻血长流。
与此同时,岱春风高高跃起,扑倒了一名卫兵,拔出那名卫兵挂在腰间的枪刺,对准自己的胸口,高举枪刺就要刺下。他对梅默庵说:“姓梅的,你想留活口,老子偏不让你留。”
梅默庵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举起枪,一枪击中了岱春风的肩膀,岱春风手中的枪刺落地。梅默庵青着一张脸,下令道:“绑起来。”
两名卫队士兵将岱春风扑倒在地,岱春风竟然在肩膀和腿受伤的情况下将两名士兵掀翻在地。
梅默庵:“果然是勇士,可惜走错了路。”
蒋介石办公室内,蒋介石坐在办公桌前,梅默庵吊着受伤的胳膊,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蒋介石说:“默庵,你辛苦了。”
梅默庵回答:“为委座效力,默庵万死不辞。”
蒋介石微微一笑,点点头说:“我已下令对你予以褒奖,默庵,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
梅默庵说:“谢委座,我有个请求,对战死的弟兄,抚恤优待,尤其那名被炸死的替身,对其家眷子女……”
蒋介石摆摆手说:“你不必向我请示了,这些事你全权处理吧。”
梅默庵一个立正,感激地说道:“谢委座。”
蒋介石在房间里踱起步来,问道:“默庵啊,你对王九洲怎么看?”
梅默庵回答说:“王九洲实在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不可理喻。他不光拒绝委座对他好意,竟然恩将仇报,继续刺杀委座,对这样死不改悔的危险分子,杀无赦!”
蒋介石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不,杀了王九洲,那太可惜了。王九洲是个不世奇才啊,我说过,这样的人为我所用,天下哪个我们想要的脑袋拿不下来,啊?”
蒋介石顿了一顿,又意味深长接着说:“还有,对付日本人,王九洲也是一张号牌。所以,默庵,我们要把心胸放大一点,王九洲他三番五次来刺杀我,但我反而对他网开一面,我相信,以他的江湖脾气,他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为我们效力。”
梅默庵佩服地赞叹说:“委座有这样的胸襟,何愁收服不了王九洲?默庵今天大长见识了。”
梅默庵说:“委座刚才的一番话,还是要争取王九洲为我们所用,既然如此,对这个姓岱的,我看还是用点手腕。”
蒋介石来了兴趣:“唔,说下去。”
梅默庵接着说:“这个岱春风是王九洲的结义兄弟,年纪轻轻,也是亡命之徒,而且骨头很硬。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此人绝不是打打杀杀这么简单,实在是有勇有谋,日后必将是一个厉害角色。”
蒋介石沉吟着,自言自语地连说三个好:“好!好!好!”
梅默庵心领神会,继续说道:“他既然是王九洲的左膀右臂,如果先把他争取过来,对我们掌控王九洲极为有利。退一步说,王九洲还是死硬到底,有岱春风替我们效力,对王九洲的那帮人马也可起到分化瓦解的作用。”
蒋介石点点头夸奖道:“默庵啊,你想得很周到,现在内忧未除,外患又起,我们急需对付共产党和日本人的奇才,这个岱春风一定要尽力争取。”
梅默庵说:“是,委座。不过我粗粗学过看相之术,此人后脑有一块反骨,恐怕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人。此人要是用好了,就是良材。用不好,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蒋介石说:“默庵,我要良材。党国正是用人之际,明白我的意思吗?”
梅默庵点点头说:“默庵明白,但是现在我打算把他关在水牢。我要先磨磨他的锐气,告诉他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蒋介石表示同意:“好,就按你说的办。必要的时候,让我见见这个长着反骨的青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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