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雨水在哗哗落下来,两帮人枪口相互对着。梅月堇一步步走了过来,手轻轻压在郑国振的枪管上,说道:“收枪,九哥让你们收枪。听到没有,让你们收枪。”
众人不动。梅月堇继续大喝道:“收枪!”
郑国振等人终于收起了枪。
小野也终于说道:“希望九爷好好养病,不当市长没有关系,可以当其他的。”说完,挥了一下手,顾自向前走去,池田紧紧跟上。当他们走到大门边的时候,日本兵才全部撤枪,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郑国振蹲下身子,抱起了泡在雨水中的扫把。
日式餐馆内,小野和池田跪坐在餐桌边,歌舞伎在旁边表演日本歌舞。
门被推开,穿黑色西装的屠先生走了进来,一进来即弯下腰行日本礼。
屠先生在小野和池田对面跪坐后,两名女伎一左一右坐到了他的身边,对他搔首弄姿。
小野笑了笑说:“屠先生,这里的美食美女,你尽情享用。咱们边吃边谈,上海滩已经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这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日本味道。屠先生一向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不知道屠先生对整个上海滩有没有兴趣啊。”
屠先生试探问:“小野将军说的是……”
小野说:“上海市市长这个位置,王九洲不干,屠先生意下如何?”
屠先生笑了,说:“这个位置虽然不好坐,坐上去可能就要掉脑袋,但是我屠某人甘愿效劳。”
小野笑道:“屠先生真是爽快人,来,我们先喝三杯日本清酒,再喝三杯中国绍兴的花雕,看看中日的气氛能不能调和,大东亚能不能共荣。”
宋家祠堂天井里,一口棺材还没有盖上棺盖,扫把安静地躺在棺材里。
孟惜之等人均在,还有十多名劳工会馆的帮徒一身素衣,都围在棺材边上。
王九洲沉着脸,叼着烟斗手扶棺材:“扫把小兄弟,今天大家都为你送行了。”
梅月堇穿着素色的旗袍,从大门口进来,手里捧着一束带露的野花。梅月堇将野花放在了扫把的胸前,郑国振和余业辉忙上前,将棺盖盖在了棺材上。
王九洲掏出皮酒壶,猛灌了一口酒,拍着棺材的板壁大声地吼:“扫把小兄弟,从现在起,咱们劳工会馆没有了,但是兄弟还是那帮兄弟。咱们改名了,叫抗日锄奸团,杀两种人,一种是日本人,一种是汉奸。天在上,我王九洲没让扫把小兄弟过好日子,如果连仇也不能替你报,那王九洲就白活了。你在下面等着,王九洲每开一次枪,都是在向你报信,又杀日本人了。”
随后,抗日锄奸团开始了疯狂的锄奸行动,他们将汉奸杀死后一般都会留下一张黄纸,上面写着“杀人者:抗日锄奸团”。他们也将杀死的汉奸的血肉模糊的人头挂到天线上,人头下面一张沾着血的黄纸,上面也有字:“卖国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杀人者:抗日锄奸团。”
王九洲有时也戴着礼帽,叼着烟斗,挤在人群中看热闹。
小野办公室,新上任的伪市长屠先生站在小野的面前,小野正为屠先生庆祝走马上任。此时一名日本军人匆匆进来,在小野的耳边低语,报告了抗日锄奸团最近的谋杀活动,小野脸色顿时变了,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在地上,说道:“八嘎!走,我们去看看。”
一辆黑色的车子在前后两辆日军军用吉普的保护下,在大街上疾驶。一会儿,三辆车子停下。屠先生和小野、池田从车上下来,走向了电线杆。
小野抬头望着电线杆上的六颗人头,阳光很刺眼,从上至下扑打下来。一旁的屠先生看到六名汉奸的人头,不由得打起了冷颤。
小野眯起眼,冷冷地问屠先生:“屠市长,你是怕人头落地呢,还是怕冷?”
屠先生双腿一挺,说道:“小野将军,屠某说了,效忠天皇陛下,万死不辞。”
小野咬牙切齿,说:“好,抗日锄奸团,给我挖地三尺,一个个找出来。你挂我顺民的人头,我把你捣成肉泥喂狗。池田君,命令宪兵部队全城缉拿抗日锄奸团。”
而重庆蒋介石办公室,蒋介石一身军装,反背双手在岱春风面前踱步。
蒋介石吩咐:“这一次让你回去,先和王九洲接上头。如果王九洲的抗日锄奸团不动手,我们照样得回上海锄奸。现在借他之力,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震慑那些卖国的汉奸,正合我意。你给王九洲带一万大洋过去,算是他近期的活动经费。如果不够,到时候再说。”
岱春风说:“是。委座,您还有别的吩咐吧。委座不会单单让我送大洋过去,肯定另有重要任务。如果光送大洋,这任务太简单了,如果春风说错,委座不要见怪。”
蒋介石笑了,说道:“春风啊,你说对了,上海市的伪市长,那个姓屠的马上就要上任了。他一上任,就是汉奸,就一定是王九洲诛杀的对象。你这次去,主要任务是把这个姓屠的除掉,给所有甘愿当日本人走狗的汉奸一记闷棍。”
上海那边也立刻接到了岱春风来上海的消息。
梅月堇说道:“岱队长要来上海。”
阿庆问:“哦?这么说,要有重大行动了?”
梅月堇说:“姓屠的投敌,准备就任上海伪市长,我估计岱队长这次来,是要姓屠的脑袋!”
阿庆有些忧虑地说:“姓屠的马上就是市长了,日本鬼子专门派特工守卫,戒备很严,要杀他太难了。”
梅月堇安排说:“再难也得杀。阿庆,你先去摸摸姓屠的家里的情况,等岱队长到了,我们一起研究除掉他的计划。”
醉红楼春华居内,王九洲和郑国振等人在喝酒,喝的左右摇晃,满脸通红,直喘粗气。
王九洲拍着桌子上的那张申报,说道:“姓屠的真是混账,老子都不敢接的差使他接下来了,那他就差不多要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了。”
余业辉问道:“九哥,你要杀姓屠的?”
王九洲说:“这姓屠的虽然跟我们干过几仗,但他是江湖中人,当初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他也算帮过我。”
郑国振也说:“九哥跟姓屠的打打杀杀,但九哥念旧情,不忍看他当汉奸。”
王九洲摆摆手说道:“我不除他,我看蒋介石也饶不了他。”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了,穿长衫戴墨镜的岱春风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女扮男装的梅月堇,还有穿便衣的刘和尚。
岱春风走进屋内,与王九洲等人打过招呼。接着,将一沓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是委座让我带给你的酒钱,五千大洋,估计够你在醉红楼喝上一阵子。”
王九洲拿起银票,看了看递给孟惜之说:“哈哈,又送钱来,这个我喜欢。惜之,把银票放好了,这钱专门用来醉红楼喝酒,可别混起来了。来,月堇,兄弟们都坐下,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等梅月堇和刘和尚、顺子、大春都坐了下来后,王九洲接着问:“春风,你说吧,蒋介石这个精明的生意人想让我们干什么?”
岱春风说:“九哥,委座的意思让我来上海主持锄奸行动,最主要的是锄杀姓屠的,越快越好。”
王九洲叹道:“蒋介石果然精明啊,不过我还是喝我的酒去。哈哈,我卖命,你升官,看来春风越来越像生意人。”
岱春风说:“九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为了抗日。再说,我的人也会参与的。我跟九哥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同生共死命运才对。”
王九洲有些气道:“你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这话等于放屁,我不爱听。”
岱春风继续规劝:“九哥,现在全民抗日,这样的汉奸就算我不去除掉,恐怕你自己都会花心思去宰了他。又有赏银又可以玩杀人,九哥,这是好事呀。”
王九洲退一步说:“这姓屠的跟我是有仇,可他也曾经在我刚来上海的时候有恩于我,再说,他是江湖中人,手下有一大帮兄弟,我希望先去劝劝他,让他和日本人走远点。如果他仍然抱着日本人的大腿不放,到时候我再杀他不迟。”
梅月堇听到这,皱皱眉头问:“九哥,姓屠的我们跟他拼杀过不止一两次了,他是什么人,九哥劝得动吗?”
王九洲说:“我是可惜他手下的那些兄弟,都是江湖上混的,把姓屠的杀了,这些兄弟群龙无首,说不定全去当汉奸,我不忍心啊!”
岱春风笑了笑说:“行,听九哥的,那就这么定了。”又搂过王九洲的肩,看了眼梅月堇,压低声音,亲切地说:“九哥,还有一事想和你说,你在上海滩有大批门徒,到时候借我用用。我有一批货从外地发到上海,到了上海需要有人保驾护航。事成之后,我当重谢。”
王九洲一愣,问:“你在走私吧?蒋介石给你的薪水还不够花呀,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岱春风说:“走私太难听了,也就是经点商。我要养老母,娶老婆,生儿子,买房子,生病送礼,都得花钱。我的门开得比你大,用钱的地方也比你多。所以,不想点儿出路怎么办?”
王九洲说:“行,我会借给你人,但是你得给我的兄弟们分红,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你要是欺侮他们,九哥我不答应。”
顺发赌馆,王九洲戴着礼帽叼着烟斗出现在门口,他身边跟着梅月堇、余业辉等五人。
王九洲介绍着情况:“月堇,这就是屠先生开得赌馆,是上海滩的吸金大窟窿。”
梅月堇问:“九哥,你想和他赌一把是吧?赌什么?”
王九洲说:“他不替日本人做事,赌我一条命。实际上是我在给他一条活路。”
梅月堇急道:“你下的赌注和上次一样大,你是个疯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赌法?”
王九洲说:“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一场最大的赌了。人生就是赌注。”说完,向大门内走去。梅月堇等人紧紧跟上。
一会儿,门口停下了一辆篷布大卡车,副驾驶室理,坐着的赫然就是岱春风。
赌场内乌烟瘴气,喧闹之声一片。王九洲大摇大摆地带人进来。一张大赌桌的正中,坐着屠先生,他的身边站着清一色八名保镖,全部反背双手跨立,其中一名是六子。
屠先生看到了王九洲,笑了笑说:“九爷,难得你能来顺发捧场,恰好我在这儿做庄,你要不要玩一把。”说完丢了一个眼色,六子忙上前替王九洲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屠先生的对面。
王九洲笑了,说道:“谢谢屠爷,今天我也刚好有点儿手痒,想和屠爷玩几把。屠爷,怎么赌?”
屠先生不停地吹着水烟,一边说:“你是客人,你说了算。”
王九洲开始说明来意了:“屠爷真客气,那王九洲就从命了。我想那我这条命,赌屠爷不当汉奸,不知道屠爷赌不赌?”
屠先生楞了一下,沉下脸说:“果然是有备而来啊,你赌得起吗?”
王九洲说:“我赌得起,愿赌服输。上海滩上的汉奸,正在一个个少下去,为什么?因为老百姓人人都恨之入骨。我王九洲是个粗人,应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如果屠爷还是江湖上的大佬屠爷,我王九洲永远敬重大哥,如果屠爷公开做日本人的狗腿子,王九洲只愿以命相谏,看看手气怎么样,赌输了王九洲马上自裁。”说完,拔出刀子,插在了桌子上。
屠先生心里一愣,顺便问道:“九爷啊,大名远扬的抗日锄奸团,是不是也是你打出的名号?”
王九洲笑了,说:“抗日锄奸团是老百姓的本意,不一定是哪一个人打出的名号,说不定有好几个抗日锄奸团在找汉奸的麻烦。”
屠先生接着说:“九爷这一次来,带着一股霸气,那我只好奉陪了。”
众人都窃窃私语,把赌桌给围了起来。赌台上的一名发牌师开始发牌。
王九洲叼着烟斗,微笑地看着牌桌上的牌。等发完了牌,王九洲将牌拢在了手里。
屠先生摸着牌笑了,他有一副梅花顺子,加三只老A。
王九洲也慢慢地将牌转了过来,竟然是黑桃2到老A,一张不少。
王九洲说:“屠爷承让,王九洲侥幸赢了一把。明天九洲就备下薄酒,向屠爷请罪。还望屠爷自重,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洗得干干净净,开赌场开烟馆,大把赚钱天天玩女人,王九洲都为屠爷叫好。”
屠先生大笑起来,说道:“有人服软,有人服硬,可是我姓屠的软硬不吃,你赌命也好,不赌命也好,我都不会上你的圈套。如果你还想玩,我奉陪,但你别再提什么日本人,我和人本人玩不玩,那是我的事。”
梅月堇插话:“可日本人在中国无法无天,那就是每个中国人的事。再说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出尔反尔不是屠爷的个性,要真是输了不认账,以后屠爷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啊。”
屠先生的脸沉了下来,将杯盖重重地仍在杯子上,骂道:“哪儿来的母狗,敢在这儿撒野,给我拖出去!”
几个保镖就要上前,六子有点焦急,看着屠先生,不知该不该上前。
王九洲猛地站起,一脚踩在凳子上,说:“慢着。这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动。谁动一动,死路一条。”数名保镖都停了下来。王九洲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既然我劝不动屠爷,那我王九洲就带着我的女人和兄弟告退了。”
屠先生突然发话:“慢着。”身后的几名保镖纷纷举起了枪,六子迟疑了很久以后,不得不也举起了枪。
王九洲身后的余业辉、郑国振、洪十八等人也纷纷举枪,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边上的看客纷纷闪开,乱成一片。
屠先生的手中转着两个铁球,慢慢地走到了王九洲面前,得意地哈哈笑着,说道:“九洲兄弟,在上海只有两种人,一种顺我者,我让他生;一种逆我者,我让他亡。你是想当顺我者,还是想当逆我者。”
王九洲也大笑起来,突然脸一沉,说道:“我连蒋介石都敢逆,屠爷你说我是顺你还是逆你?”
屠先生说:“好,那你们就全留下吧,兄弟们,招呼九爷和那几个兄弟。”
屠先生手下的保镖都向前一步,只有六子慢了半拍,大喊:“九爷,你别顶我们屠爷了。”
屠先生看了六子一眼,说:“噢,六子还是个讲情义的人,还惦着九洲兄弟对他的的好。六子啊,可惜你的九爷不识时务啊。”
王九洲问道:“屠爷是不想让我们走了?”
屠先生说:“谁走出门槛半步,我就让谁立马倒在地上。”
突然传来三声枪响,枪枪击在木门槛上,岱春风带着刘和尚和顺子、大春走进了赌馆。顺子和大春手里,竟然提着两根铁杆。
岱春风面向屠先生说道:“屠爷,在下是九哥下面的一个小人物,听说谁迈出门槛半步,谁就得立马倒在地上。那好,我把这门檄给拆了,免得有人倒在地上。屠爷要是不满意,我可以把你的赌馆也拆了。”
屠先生冷笑一声,说道:“来了自不量力的三棵葱,我连根把你们统统拔了。”
岱春风说:“慢!统统拔了不容易啊,外面还有几十棵葱,全部德国装备的武器。要拔那么多葱,你这儿人手够不够呀?”
屠先生恨恨地说:“姓岱的,你别以为我不认得你!”
岱春风说:“认得我最好,重庆方面对你也有话说,趁早回头是岸!”
正说着,屋外传来三声枪响。一名赌馆小喽罗匆匆进来,在屠先生耳边耳语。屠先生神色变了。王九洲哈哈笑起来:“屠爷,我是来劝你的,没想到你想要让我立马倒下。不让我走可以,在这儿谁也占不了便宜,两败俱伤,全都倒下。血流成河,明天申报的记者就有得忙了。”
屠先生静默了一会儿,大笑起来,说:“都是自己人,何必呢?你王九洲驳了我的面子,你理亏在先,但是我可以不为难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来人,帮我送这帮贵客出门。”
六子上前,做“请”的手势。王九洲等人顺水推舟,快步走出了赌馆。
宋家祠堂,孟惜之、郑国振正在天井里一张桌边下棋,王九洲叼起烟斗点烟,抬头望了望天。
孟惜之说道:“九哥,我早上起来去外面转了一圈,发现祠堂外头有好多陌生人。我怀疑日本人在盯着咱们。”
郑国振接着说:“姓屠的那个混蛋跟九哥谈崩了,肯定转过身来对付我们。”
王九洲说:“行啊,他要来监视我,那我就在祠堂里唱大戏,天天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看他有多大耐心。惜之,你马上去一趟丹桂戏院,把余姑娘他们的戏班子请到祠堂里来,连唱三天三夜大戏。让这附近一片棚户区里的穷兄弟穷姐妹,都来凑热闹。”
宋家祠堂天井里果真搭起了戏台,余小婉也在上面唱着《苏三起解》等戏。台下挤满了劳工兄弟,以及附近居民,还有追逐的小孩。祠堂内是一片热闹非凡。
而王九洲房间内,王九洲和梅月堇等人聚在一起,商议怎么来对付屠先生。
岱春风问道:“九哥,你劝过姓屠的了,死猪是不怕开水烫的。接下来九哥你想怎么对付这头死猪。是远避?还是和我合作,除掉他。”
王九洲笑了,说:“什么叫抗日锄奸?他既是铁杆的汉奸,我为什么不锄?”
岱春风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子上,介绍说:“九哥你来看,这是屠公馆的平面图,这幢小楼分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杂物间等,楼上基本上是住房。姓屠的保镖也住在一楼,每天轮番有人巡逻。”
岱春风的手指头按住了图片中的一个阳台,继续介绍:“这是姓屠的卧房外的阳台,有时候他会在这儿哼曲,喝茶。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更近距离地接近这个姓屠的。”
郑国振说:“九哥已经和姓屠的彻底闹翻了,再想接近他那是难上加难。”
梅月堇想了想,说道:“杀姓屠的只有一个办法,必须是他身边的人。”
王九洲寻思道:“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倒是有一个,是姓屠的贴身保镖。六子,他不光讲情义,枪法也好,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所以姓屠的把他放在身边。”
岱春风说:“那就是他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多花点钱,不怕他不答应。”
王九洲摆摆手说:“六子不是贪财的人,这种事,给他再多的钱他也未必肯干。不过,我跟他谈谈。还是有机会的。”
岱春风热切地说:“那九哥,你赶紧找六子谈。”
王九洲摆摆手,说:“现在不成,昨天我们去见姓屠的,六子就在旁边,他有意护我,姓屠的早看出来了。”
孟惜之问:“姓屠的会不会找六子麻烦?”
王九洲沉吟着,说道:“姓屠的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六子对我的那点情义,他心里必定不舒服,春风你们几个后来大闹了一场,姓屠的必定怀恨在心,我估计,我这会儿去找六子,让姓屠的知道了,可能会要他的命。我有一个办法,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六子过来。”
王九洲的手指头在桌面上不停地敲击着,突然停住说:“明天早上先去屠公馆附近看看。”
门口的人影一闪,刘和尚从腰间拔出刀来就要往外冲,被王九洲伸手拦住。
王九洲说:“不要动,外面的人不是小野,就是姓屠的派来的。三天以后我们撤离宋家祠堂。这三天就让祠堂热热闹闹的,算给大伙过个小年。”
“咣”地一下,门被推开,余小婉穿着戏装走了进来。王九洲见了,说道:“小婉,你既然来了,倒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余小婉问道:“除了唱戏,我还能帮什么?”
王九洲说:“这亊儿得业辉兄弟也点头,明天吧,明天我再跟你说。”
屠公馆对面小酒馆,王九洲和岱春风、梅月堇三人坐在里面喝酒吃饭。过了一会儿,屠公馆大铁门打开了,先开出来一辆吉普,里面坐着数名日本兵,接着一辆黑色的小车开出,小车背后又是一辆黑车。
梅月堇说:“看到了吧,中间那辆车或者后面那辆车里,就坐着姓屠的。我们很难近身,如果有个风吹草动,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岱春风催促说:“九哥既然有办法,九哥你说。”
王九洲说:“六子贪酒,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应该有空就来这儿喝酒。”接着转身招了招手,小二过来问有什么吩咐。
王九洲问起小酒馆情况来。小二介绍说,小二老板都是他一个人,酒馆小,生意难做,再要雇人那自己生意就很难维持。
王九洲让小二开个价,想把店盘下来,小二开价三十个大洋,王九洲给了五十个大洋,小二接过了钱,收拾了下,立马就走,说是回嘉定老家去。
小酒馆内,余小婉俨然就是小酒馆的老板娘,店内无人,她和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六子正喝着酒,桌面上放着酒壶、花生米、牛肉。
六子显然喝多了,大着舌头说:“余姑娘,我给人做了一辈子的保镖,没什么嗜好,就是离不得酒。”
余小婉说:“以后你每天来我这儿喝酒,我请你。”
六子笑了说:“不用你请,我六子不缺钱,就缺跟我谈得拢的人。”
余小婉眼波流转说:“那六子兄弟这么看得起我,我给六子兄弟唱个小曲解闷。”
六子眉开眼笑起来,连说:“好啊,好啊。”
余小婉边用眼神勾六子边唱:“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旁……”
六子已经喝醉,红着一张酒脸摇头晃脑地说:“你说你年轻轻的,老公在外头跑单帮,那以后我六子就照顾你吧……至少是,照顾你小酒馆的生意……唱得好听,真好听……”说完,一下子趴在桌上睡着了。
余小婉停止了唱歌,不屑地望着六子。
一会儿,屠公馆的铁门开了,一辆军用吉普和两辆黑色的车子从门里开铁了出去。
余小婉目送车队远去,又打量了一眼六子,六子还在沉睡。余小婉笑了一笑,便出门在门口挂了只篮子。
街边茶馆,孟惜之伸头看见了小酒店门口挂出来的篮子,王九洲等人开始离开茶馆来到小酒馆。
六子躺在躺椅上歪着头,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所有的影物从模糊到清晰。六子看到屋子里坐着一个拿着皮酒壶喝酒的男子王九洲和孟惜之、郑国振,六子忙坐直了身子,猛地站起,问道:“九爷,怎么是你!”
王九洲说:“我是特意来会会六子兄弟你的。六子,从今天起,你不一定要当姓屠的保镖,你可以成为抗日锄奸团的一员。抗日锄奸,人人有责。姓屠的现在是上海滩的第一号汉奸,我希望你杀了他,你干不干?”
六子惊慌道:“九爷,我欠你一条命,你要我的命,我随时还你,可屠先生对我有恩,我不能杀他,那是恩将仇报。”
王九洲语速很快地打断了他,说道:“这不是恩将仇报,这是为中国人除害。如果你不干,你就觉得良心上很安稳了吗?”说完,猛地拉开了桌子的袖屉,抽屉里放着一沓钱和一把刀,那刀闪着寒光,不由让六子闭了一下眼睛。
王九洲说道:“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抽屉里藏着两条路,你要走出这门,只能选一条路。”
六子开始大汗淋漓,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王九洲掏出烟斗点起了烟,说道:“我给你一杆烟的时间,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考虑清楚吧。”
余业辉上前一把拎住六子的耳朵,说道:“听见没有,九爷和你说话。”
六子口干舌燥,不停地擦着汗,说:“听见了,我听见了。”
王九洲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很快烟抽完了,王九洲把烟斗倒过来,一言不发地重重地在桌面上磕着烟灰。
余业辉蹲下身,拍着六子麻木的脸笑了,说道:“喝酒时候的兴奋劲到哪儿去了,该到你决定的时候了。”
六子仍然抹着冷汗。此时一言不发的余小婉却突然站起来,说道:“六子,痛快点,像个男人样,让我们看看人的血是不是热的?你缩头缩脑像乌龟一样一辈子替姓屠的当跟班,还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你就不能换—种活法吗?九哥说了,你干和不干都说句痛快话。”
六子怔怔地听完余小婉的一番快语,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了抽屉里。
余小婉抓起钱,塞给六子,说道:“六子兄弟,你选对了,拿去吧。”
六子却把手缩回去说:“我不要钱,我欠了九爷的—条命,我不知道该怎么还。”
王九洲说:“那就听我九爷的,六子。”
六子还是下不了决心,说:“九爷,你让我再想想……”
王九洲说:“你可以不用枪,我给你样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了姓屠的。”说着,一把搂住六子的肩,塞在他手心里一小纸包药粉,说:“这个毒药无色无味,沾上牙齿就完。”六子看看王九洲,又看看那包毒药,身子不由打了个颤。
屠公馆厨房内,厨师在做菜,一个老妈子在不远的地方洗菜。
六子手心里汗津津的,捏着那包毒药,躲躲闪闪地过来。厨师把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端起来送往餐厅。
六子偷眼看厨师出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洗菜的老妈子,闪进了厨房。
六子紧张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糊住了双眼。他拿起毒药要往锅里撒,却又觉得不妥,便拿起了盐罐子,准备将毒药撒进盐里面。
这时有人喊道,“六子,你跑到厨房里干什么?”原来是老妈子转过身看到六子。
六子忙把毒药收回,战战兢兢地喘着气说:“没……没什么”厨师也回来了,六子吓得赶紧溜走。
六子因为喝酒误事,被屠先生吊在院子里的—棵树上鞭打。六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屠先生也怀疑六子可能是找王九洲喝酒去了。六子解释是自个儿喝。屠先生还是对六子与王九洲之间的交情感觉不爽,狠狠地抽打着六子,认为他丢了屠先生的脸。六子最终被打得耷拉着脑袋,昏了过去。
小酒店内,王九洲带着梅月堇等人在议论着事情。听说六子被毒打后,梅月堇紧张地问:“姓屠的肯定嗅到了什么气味,九哥,他会杀六子吗?”王九洲说:“那就看六子的命大不大,姓屠的是个很实际的人,六子枪法好,他要用他,就不至于杀了他。”
岱春风急了:“九哥,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去找六子。”
众人来到棚户区六子家。蓬头垢面的六子妻子正在脸盆里洗六子的血衣,她背上的襁褓里,背着一个睡熟的孩子。
两个脏兮兮的孩子在地上玩。见过六子妻子后,众人来到屋内。浑身是伤的六子正躺在床上,看到王九洲等人进来,忙挣扎着要爬起来。
王九洲奔过去,一把按住了他:“六子,你有伤,别起来。”
六子解释道:“九哥,我想下手,可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门口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岱春风过来,肃然地说:“六子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要是你去动手了,老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九哥都替你想好了,在你动手以前,把你老婆孩子先送走,给你准备好一笔钱,让你们全家衣食无忧。”
六子却摇摇头,断然地说:“我六子很穷,但钱买不了我。”
王九洲握住六子的手,赞叹道:“好!六子兄弟,你是好样的,咱做人,不讲钱,但得讲良心。现在屠先生的良心让狗吃了,当了日本人的走狗,有多少同胞被他残杀啊。你六子兄弟对他忠心耿耿,却落到这样的下场!”
六子恨恨地说:“我算看清楚了,姓屠的对我不仁,我也对他不义。”
王九洲继续说:“对,咱不能跟这样的人讲义气,要讲就讲民族大义,这样的人不除,上海就没有太平日子。”
六子沉吟了一下,犹豫着说:“可他毕竟是我大哥……”
王九洲劝道:“我王九洲也是你大哥,六子兄弟,你听大哥—句,姓屠的对你已经怀恨在心,以他的心胸,将来你在他身边凶多吉少啊!”
六子还在犹豫,梅月堇过来,及时插上一句:“六子兄弟,你就是不想干,我们今天上门来找你,让姓屠的发觉了,你同样是个死!”
“六子兄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换啊!”王九洲补充道。
六子真的被王九洲说动了,咬咬牙答应道:“那……我听九爷你的,这一次我豁出去了。”
“六子兄弟,那我王九洲要替全上海的老百姓谢你了。”王九洲大喜道。
六子接着问:“九爷你说吧,我怎么动手?”
王九洲深思熟虑之后,说道:“你枪法好,指哪打哪,找机会瞅准姓屠的没防备,一枪结果了他。”
六子也说:“九爷这办法成,只要给我一个和姓屠的面对面的机会,哪怕一秒钟,我就能一枪命中他的要害。”
王九洲说:“好,那咱们就尽快了,今天晚上我就把你老婆和孩子先送出去。”
六子妻在旁边一直咬着嘴唇,最终也点了点头,她突然拉住了梅月堇叮嘱道:“小姐,你们一定要尽力,尽力把这个天杀的给救出来。姓屠的是多狠毒的角色,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啊。”
梅月堇的眼圈也红了,说道:“姐姐,你放心吧。杀死一个姓屠的,等于杀死一百个汉奸,咱们中国人,都会痛快。六子他是英维,他替全国人民锄了奸。”
六子妻无话,只是抽泣着。王九洲说道:“六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在外面接应你。”
屠公馆二楼书房,小野穿着休闲便装,正在欣赏着一块奇石。
屠威作陪,屠先生在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小野将军,这寿山奇石雕工一流,是清朝乾隆年间的宝贝,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一直都藏在床底下。这一次我把这奇石献给您了,谢谢您在上海滩给我的关照啊。”
六子和数名保镖在楼下院子内,保镖们在私语,谈笑。六子不时抬头望着屠先生书房的窗口,在想着如何引出屠先生。突然他一咬牙,对着面前的小胡子保镖说道:“你烦不烦哪,你怎么就那么多话呀,你口干不干?你要不要喝水呀?”
小胡子愣了片刻,用手去摸六子的额头,回敬道:“六子,你鬼附身啊?”
六子一把将小胡子的手打开,斥道:“別碰我,把你猪蹄子拿开,越看你越不顺眼,猪,垃圾,混蛋。”
小胡子恼了,指着六子的鼻尖喊:“你再骂一句?你再骂—句试试?”
屠先生忽然听到了争吵声,和小野对视了一眼。
能听见六子的声音:“我就骂你了怎么着,我骂你祖宗十八代。”
屠先生头探出去恼怒地大喝道:“混蛋,吵什么吵,养着你们一群猪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看家呢。”
电光石火间,六子一把推开小胡子,拔枪,出枪,扣动扳机,一气呵成,“砰”的一声枪响,只见屠先生大张着嘴,愣愣的,脑门上增加了一个红色的小洞,接着仰天倒了下去。
所有保镖都呆呆地看着六子,六子拔腿就往门口跑。
保镖们反应过来,立即拔枪射击,子弹在六子身边乱飞。六子纵身一扑,扑出门外。门外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般过来,车门迅速打开,余业辉一把将地上的六子拉上车。
车门合上,汽车并没有停,迅速地往前冲。
坐在副驾驶室的王九洲回转身,拉开一颗手榴弹的扣环,扔向了屠公馆门口。保镖们刚好冲出来,手榴弹爆炸,震塌了门台。几个保镖从烟尘中冲出,向小汽车开枪,可是小汽车已经远去。
汽车在疾行,王九洲返转身,把一张票和一张纸、一沓钱塞在六子的手中。
“六子兄弟,这是船票,船马上就要开了。你到了重庆以后,按纸上的地址找你的老婆和孩子。这些钱是给你在路上用的,到了重庆以后,会专门有人给你送钱来。放心吧,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六子眼圈红了,说道:“九哥,怎么谢你大恩大德。”
王九洲说道:“胡说,你是我好兄弟,你是抗日锄奸的英雄。到了重庆先避风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你再出来和老子合伙杀日本鬼子。”
六子含泪坚定地点点头。
屠公馆二楼书房,屠先生的尸体已盖上白布,屠威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小野面目凶悍问:“六子是屠先生的贴身保镖,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主人?啊?”
池田报告说:“我已经査过了,六子常到对门的小酒店喝酒,杀屠先生的幕后主使人,跟这小酒店有关。”
小野一凛,问道:“这小酒店是什么人开的?”
池田说:“可能是王九洲那伙人……”
小野大惊,一下子全明白了,狂怒道:“八嘎!王九洲大大的狡猾!他故意在宋家祠堂里唱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暗地里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勾结六子,杀了屠先生。”
接着小野下令:“传我的命令,马上包围宋家祠堂,捉拿王九洲!”
宋家祠堂门口,两条狼狗对着大门狂叫。大门洞开,许多日本兵在祠堂内进进出出。
小野就站在祠堂的门口,指挥刀拄地,身边站着池田。一个军官从祠堂内走出来报告:“报告将军,祠堂内空无一人。”
小野喊道:“全城搜捕,缉拿王九洲。”上海街头,日军的摩托车和吉普车日夜疾驰,警笛轰鸣。
重庆蒋介石官邸,蒋介石面前站着正在记录的译电员,梅默庵站在一边。
蒋介石口述道:“通令嘉奖:密查队队长岱春风,在上海带领行动队联络民间力量锄奸有功,锄杀汉奸三十六人,日本军官四人,通令嘉奖,各军、部门、单位应以岱春风为楷模,在非常时期忍辱负重,与倭寇顽敌作坚决斗争……”
旁边的梅默庵表情复杂,内心充满恨意。
口述完毕,蒋介石对梅默庵说道:“梅主任,春风在上海的工作开展得很好,他和月堇的配合也很不错。月堇在上海的情报工作,非常有起色。最重要的是他们把王九洲调动起来了,王九洲的能量大啊。”
“是,但听说王九洲谁都不服。”
“岱春风不是让他服了吗?不服他能为岱春风卖命?”
“那是岱春风花大价钱买的。”
蒋介石笑了,说道:“我只要结果。就如同打仗,不管是怎么个打法,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让日本人兵败如山倒。你在军中多年,知书达礼,断文识字,是军中的儒将。但是,有的地方还是得向春风学学啊。”
当晚,梅默庵回到重庆的办公室,和冷铁峰、王成虎坐在沙发上。
梅默庵说道:“岱春风把委座给糊弄得团团转,他算什么英雄人物?就算他擦了再多的香水,我也能闻出他的人渣味。”
冷铁峰和王成虎笑了起来。
梅默庵气道:“笑什么?这没什么好笑的!岱春风在上海风生水起,以前他要杀王九洲,现在利用王九洲来为他升官发财铺路。岱春风果然精明,从来都没有吃亏的时候。我仔仔细细想过了,现在的重庆是后方,我们的老窝上海才是前方。你们两个给我潜回上海,发展特务组织,和岱春风一决高下。到时候我会让月堇帮我们,再不建功立业,我怕委座会把我叫什么名字都忘掉。”
冷铁峰和王成虎又要笑。
梅默庵更加生气:“别笑,我以后就上海、重庆两头跑。你们两个在上海坐镇指挥,明白没有?”
冷铁峰和王成虎同声说道:“明白了!”
上海梅公馆书房,梅月堇拉着刚从重庆回来的梅默庵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问道:“爸,你来上海是有什么任务吧?”
“我是自己给自己找任务,冷铁峰和王成虎也来了,岱春风在上海干得热火朝天,我可不能屈居其后啊。”
“爸,你这是要跟岱春风抢风头?”梅月堇有些不满。
梅默庵脸色沉重起来,说道:“月堇,重庆方面的情况你不知道,岱春风仗着在上海干的这几件事,在委座面前越发风光了,他正乘机扩充他的实力,在全国建立网络,打压我的调查处,咄咄逼人啊,我一不小心都会被岱春风吃掉。”
“爸,你怎么尽想着跟岱春风斗?大敌当前,你就计较这些个人得失?”
“你给我住嘴。王九洲锄杀汉奸的功劳,都记到了岱春风的账上。你为什么不把王九洲拉到我的阵营里来?你就怕你爸建功立业?你宁愿让别人去抢功劳。”梅默庵气得发抖,接着激动地对着墙上亡妻的画像说,“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女儿。我在世上苦苦挣扎为了谁?我创下的家业,生没有带来,难道死了会带走?”
“爸,我发现咱们越来越远了,我发现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告诉我做人的道义。但是当我长大了,才发现爸说的跟做的不一样。”梅月堇失望地说。
“你长大了,却越来越不懂事。”
“你和岱春风,都和王九洲不一样。你们根本不如他有气度,有胆魄,你们只知道往上爬。”
“行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站到爸的这边来,爸都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岱春风那么猖狂,我决定要——扳倒他。我已经抓到了他的小辫子,这次来主是要找到他的证据。”
“什么小辫子?什么证据?”梅月堇有些急迫。
“我有情报,他利用密查队的特务,和王九洲联合走私。”梅默庵有些阴险地笑着说。
“岱春风跟王九洲联合走私?有这种事?”梅月堇明显大吃一惊。
“岱春风胆子也大了,国难当头,他却大发国难财,要是委座知道了,够他受的。所以月堇你一定要帮我,如果你肯帮,岱春风一定能扳倒。”
梅月堇却摇摇头,说道:“爸,我不想趟你们的这个浑水。”
梅默庵急了,说:“月堇,你是不是怕牵连到王九洲?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目标只针对岱春风。我需要你帮我找到证据。”
“谁抗日谁锄奸我就帮谁,别的我谁也不帮。”梅月堇站起来,冷冷地说。
大春在街上闲逛,吹着口哨,一路晃荡,经过一家“一品香茶楼”的时候,梅默庵站在茶楼里向他招了招手。
大春不由得愣了一下,一转头,却看到身后站着冷铁峰和王成虎。
大春抓抓头皮,无奈地走进茶楼。
茶楼包厢内,大春拿着一杯茶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梅默庵、冷铁峰、王成虎坐在桌边盯着他看。
大春冷笑了一声,说道:“梅主任,你就不怕委座震怒,岱队长发飙吗?”
梅默庵喝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委座怎么会有空来关心到你呢?岱队长想要发飙,尽管冲着我来。如果不是有点儿底气,知道点儿底细,我就不会抄他这个底。给句痛快话,说不说。说了我会替你保密,你仍然回岱队长那儿效命,还有钱拿。不说,你就不明不白地死吧,明天会在苏州河的某一段浮上来。”
冷铁峰亮出一把刀,重重地钉在了桌子上。刀峰震颤,大春打了一个冷战,怕了,说道:“梅主任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梅默庵说:“你前脚一出门,我梅默庵就把你的名字给忘了。”
“委座给王九洲的赏银,两次分别是五万和一万,但是岱队长只给王九洲一万和五千。”
“还有呢?”
“岱队长利用密查队车辆人马走私,有时候说是因公,有时候付少量的辛苦费给兄弟们。有两名兄弟还在走私的时候被人枪杀了。”
“还有呢?”
“梅主任,岱队长的意思,上海滩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不是你就是他。”
梅默庵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那我倒要看看,姜到底是嫩的辣还是老的辣。我明天就回重庆,铁峰成虎,你们继续留在上海,听我命令。”
重庆蒋介石官邸会客室里坐着蒋介石,梅默庵垂首站着。
蒋介石翻着一大叠卷宗,翻完了将卷宗一扔,问道:“默庵,你弄了堆岱春风的资料过来,是什么意思?”
梅默庵说道:“委座不要误会,这是我党务调查处职责所在,当初是委座亲手定下的规矩。默庵的意思并不是想拉岱春风下马,而是觉得国难当头大发国难财,如果不严加惩戒,将对党国带来极大危害。”
蒋介石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清廉很重要,关系到军心民心,不杀一儆百,何来良好风气?”
梅默庵暗喜,试探问道:“那委座的意思……”
蒋介石站起来,说道:“调查核实岱春风所犯之事,由梅月堇来完成。默庵,你不要再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多想想怎么样做出大动作来才对。”
梅默庵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说:“是,委座还有什么指令?”
“江南的新四军一直是心腹大患,跟我们摩擦不断,我看该到时候了,彻底除掉这个后患。”
梅默庵心领神会,说道:“默庵明白,这方面的情报工作我已经着手准备。”
蒋介石接着叮嘱:“共产党的势力越来越大,默庵你记住,绝不可养虎为患!”
1941年1月,日益消极抗日的蒋介石为遏制新四军力量在江南的发展,悍然发动皖南事变。
王九洲在房间内抽着烟斗,一脸愤慨。孟惜之正在高声读着报纸上周恩来写的诗:“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为江南死国难者致哀!”
“蒋介石混蛋!混蛋!实在是大混蛋!”王九洲愤怒地一拍桌子。
孟惜叹息道:“蒋介石抗了几年战,眼看共产党壮大了,又腾出手来剿灭共产党了,卑鄙啊!”
“蒋介石这个人,我早就看透了,眼下这个局面,他要保存实力,把主要的目标对准共产党了。”王九洲有些愤然。
重庆蒋介石官邸办公室内,梅默庵站在蒋介石的面前。
蒋介石说道:“皖南这一仗打得好,新四军几乎全军覆没,除掉新四军这个后患,共产党是不会罢休的,他们必定在江南一带加紧活动。默庵,我在考虑,让你回上海,和岱春风紧密配合,紧紧抓牢王九洲,摧毁共产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
蒋介石接着说道:“月堇已经把调查岱春风的资料给我了,做得很详细,但党国正是用人之际,岱春风对上海的情况了如指掌,连黄浦江里有几条鱼都清清楚楚。所以这件事先至此为止吧。我要你回上海后,和岱春风精诚团结,以大局为重。”
“是,默庵即刻动身。”
“我听说你已派冷铁峰和王成虎在上海展开工作了,是有先见之明呢,还是想和岱春风抢功啊。”
梅默庵脑门上有了细汗,解释道:“委座,默庵没有先见之明,也不想和岱队长抢功。默庵只是觉得无论对付共产党,还是对付小日本,调查处都应该在上海有自己的力量。默庵以党国大业为重,绝无半点私心。”
“现在不是讨论有没有私心的时候。回到上海后,你和岱春风工作上的分工协调,我会指令梅月堇,由她跟你们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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