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堇也低声地与:“我知道,蒋介石派出的人马已潜入上海,梅默庵的调查处和岱春风的密查队将联合行动,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陈云秋一把捉住梅月堇的手,与:“月堇,我想和王九洲见一次。”
梅月堇忙把自己的手从陈云秋手心里抽出来,说道:“你想把他拉到共产党的阵营?你对他了解几分,你就不顾自己暴露的危险吗?”
“可是如果他和岱春风联手,这力量太可怕了。他们联合抗日锄奸的时候,抗日锄奸团的名头威震上海滩,杀了多少汉奸啊。”陈云秋有些失望。
“那不一样,王九洲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共产党的。”
“但我们不得不防。”
梅月堇想了想,与:“其实我也想见他,那这样吧,等吃完了饭,咱们一起去找他。”
余业辉家,梅月堇穿着旗袍,和陈云秋站在众人面前。陈云秋的手里抱着两小坛做工精致的花雕酒,酒坛上和彩泥堆塑的图案。
陈云秋脸上盛开着笑,说道:“九哥,这是我从绍兴给您带来的,十年陈花雕,您尝尝。”陈云秋把酒放在桌子上。
王九洲大笑起来,说道:“好你个四眼佬,知道我喜欢酒,好,这酒我收下了,不过不是让我尝尝,是让大伙儿尝尝。你大老远给我带酒来,是不是有事想求我?”
陈云秋想了想,说道:“蒋介石围剿新四军,外患未除,内乱又起,局势动荡啊!虽然共产党遭此大挫折,但抗日的决心不会变。八路军在敌后开展反攻,新四军也将重新组建。所以说,真正坚持抗日的是共产党。”
余业辉突然插话,说道:“你口口声声共产党,你先说你是不是共产党。如果你也不是共产党,你怎么说服大家。”
陈云秋和梅月堇对视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吧,杀头不过头点地,说是还是不是有什么难的。”王九洲一边也催促。
王玉英出来打圆场:“行了,你们不要逼人家。人家好心给你们送酒。你们死揪着他不放。”
梅月堇盯着陈云秋,陈云秋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各位兄弟,那我实说了吧,我就是共产党,我是来争取大家加入到我们阵营。刚才惜之兄弟要给我算命,告诉大家吧,这命我已经给自己算好了。为了劳苦大众,为了赶走日本人,为了新政权,我没有想过自己能活多久。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活着看到中国真正的有了自己的主人,当然,我更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在我之前,已经有一批又一批的共产党倒下了,他们倒在战场,倒在日本人枪下,也倒在国民党的枪下,倒在国民党的刑场或者刑讯室。但是,共产党人是杀不完的,共产党人是韭菜,割掉的是一茬,长出来的必定还是一茬。”
众人都愣愣地听着陈云秋的话。梅月堇的眼圈竟然红了,孟惜之鼓掌站了起来,说:“云秋,原来你深藏不露,你刚才那话,就像强心针一样,扎了我好几下。”
王九洲笑了,说:“今天咱们说的话,说的就当没说过,听的就当没听见,业辉,上酒……”
岱春风房间内,灯光昏暗,岱春风和刘和尚的两颗头碰在一起。
茶几上放着一张照片。岱春风说道:“老白,共党地下交通站负责人,住复兴里371号。这是我们眼线刚刚掌握的情报,明天清晨六点,我们围捕老白。带十来个人足够了,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上次让你查的内鬼,有没有线索。”
早上,刘和尚和顺子、大春等人走到371号门前,岱春风尾随其后。刘和尚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声音。
刘和尚朝大春使了个眼色,众人都亮出了枪,大春一脚踢开房门。众人冲了进行去,岱春风晃荡着跟进。
屋内空空如也,刘和尚及众特工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岱春风看到一尊观世音前,香炉里有燃尽的香。
岱春风手指头抹了一下香灰,说道:“这香灰还是新鲜的,一两天前应该还在这儿。走,去隔壁看看。”
刘和尚带着众人从371号冲出来,隔壁门口刚好站着一名中年妇人,手里拎着一蓝子菜,好奇地望着刘和尚等人。
听中年妇女介绍,老白的老婆雅芬喜欢穿旗袍,有时候会去老苏州旗袍行做旗袍。老苏州旗袍行在丹士林路和丁山路的交叉口,门面不大,朝南……
还没等中年妇女说完,岱春风转身就走,奔向远远停着的那辆车。大春一直望着岱春风远去的背景。
到了老苏州旗袍行,通过威逼旗袍行老板,岱春风知道了明天下午三点钟老白的妻子雅芬来取旗袍。
岱春风说完,当作漫不经心地看了顺子、大春等人一眼。大春背过身去点烟。
而梅默庵也得知这一消息,他对冷铁峰和王成虎说道:“你们记住,岱春风的人明天也会埋伏在老苏州旗袍行附近,千万不能让他们认出来,找到老白的住处后,下手要快。”
老苏州旗袍行门口,冷铁峰戴着帽子,嘴唇上粘着胡子,穿着三轮车夫的服装,坐在座位上假装打盹,不时地拿眼瞄路上的行人。
不远处的一辆车里,坐着戴着墨镜的岱春风,旗袍行门口的马路对面,三三两两,有的装作在看海报,刘和尚、顺子和大春装作在闲聊,全都是密查队的人。
一会儿,一辆黄包车载着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女子出现。
黄包车在老苏州旗袍行门口停了下来,雅芬下车。冷铁峰远远地看着雅芬进了老苏州旗袍行,起身踩起了黄包车,慢慢地向旗袍行门口过去。
一会儿,雅芬走出了旗袍行,刚好冷铁峰踩着黄包三轮车过来,雅芬上了车,不远处闲聊的刘和尚,大春、顺了等人丢掉了烟蒂。上了自行车。
雅芬吩咐道:“去三元路。”
冷铁峰踩起了三轮,而从不同地方闪出来四辆三轮黄包车,车夫和车上的客人都是党务调查处的人,其中就有王成虎。
王成虎压低声音说道:“不能靠得太近,跟上去。”
四辆黄包车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岱春风的车子发动了,远远地跟着。
一民居内,老白收起了电台,将电台藏在墙洞里,再用一只箱子挡住墙洞。老白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他惊呆了,他看到窗外雅芬正拎着一只袋子坐着黄包车向这边过来,而形迹可疑的三轮车,自行车的人,正慢慢向雅芬靠拢。
老白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飞快地折回身,拉开抽屉,拿出了手枪,一拉枪栓,子弹上膛。
老白将枪插在了腰间,迅速地在一堆文件中翻找着,将一份文件塞在怀中。
老白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窗帘,屋内火光一闪,浓烟滚起。做完这一切,他打开门冲出门外。
所以特工没有注意到老白,只知前行。没想到雅芬看到了老白的背景,叫了起来:“老白,老白。”
老白没有理会雅芬,继续向前大步走去,他甚至开始奔跑起来。而与此同时,边上的几辆黄包车开始争奔,车上的那些特工拉动了枪栓。
几辆自行车迅速地包抄上去。岱春风的车子也发动了,加大马力鸣着笛向前冲去。
坐在黄包车上的雅芬被边上突然发生的不寻常情况吓了一跳。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冷铁峰疯狂地踩起了三轮,向前冲去,冲向了弄堂。前面老白在奔跑着。
老白站定,举起枪要射冷铁峰,冷铁峰从车上跃下。老白看到坐在三轮黄包车上竟然是雅芬,忙又收起枪。
冷铁峰的身后,跟上了四辆三轮车,车上特工纷纷跃了下来,持枪狂追。
而弄堂的另一头,岱春风带着人冲了过去。他的身后是几辆自行车。老白被围在了中间,他想举枪对准自己的脑门。
岱春风手快,抓起地上一块断砖扔了过去。断砖飞出,击中老白胳膊,手枪落地。与此同时,冷铁峰纵身一跃,将老白扑倒在地。随即,手枪顶在了老白的脑门。
雅芬从车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向老白,说道:“老白,我把你害了!”
老白凄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成虎等数名特工一拥而上,冷铁峰一把托起了老白的下巴,问道:“你就是老白?”
老白没有吱声。
“共党地下交通站负责人老白,我是国民党党务调查处冷铁峰。希望你能配合,那样的话我会和你交个朋友。”
老白没有吱声。冷铁峰留意到老白的左手少了一个小手指。
冷铁峰沉下脸来,说道:“来人,把老白和他老婆带走。”
王成虎等特工上来,立刻架住老白和雅芬。
“慢着,冷队长。”岱春风走到冷铁峰跟前,“这是梅主任一手策划的吧?从我这里抢人?”
“怎么了?委座命令我们在上海执行相同的任务,摧毁共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调查处抓共党,没抓错吧?”
“冷队长误会了。其实我的意思是,今天梅主任怎么不来?这样的好戏,少不了他这个导演啊!”
“什么意思?”
岱春风微笑道:“梅主任不太懂生意规矩啊,我岱春风看好的一块肉,你当然也是可以买的。但是像今天这样,你属于强买,基本上和抢差不多。”
“那就算是我们强买,又怎么样?”冷铁峰口气有些强硬。
“梅主任是我前辈,又是我的师长。长幼有序,上下有别,梅主任要的人,冷队长尽管绑走。对于党国而言,你们抓到共党和我抓到共党是一样的。”
冷铁峰笑了,说道:“既然岱队长这样说,那我冷铁峰先谢了,把老白给我带走。”
“别急,天色尚早,冷队长,你我也算是老交情,今天我就请你当一回老娘舅。我们密查队里出了奸细,我岱春风平时最恨的就是这种当奸细的人。自己没有本事,又想立功往上爬的人最容易当奸细。为什么,因为他的心理不平衡。”岱春风说完,回转身,目光在刘和尚、顺子、大春及手下的特工脸上一一掠过。
大春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又故意当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个可恶之人,挖了我的老底,把我的老底用来卖钱。不光卖我老底,还把我们缉捕共党分子的行动泄密。第一条是我私事,也就算了。可是这第二条是死罪,冷队长是我们同道中人,一定知道该如何斩了这样的内贼吧。”
“岱队长,你们内部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冷铁峰冷淡地说。
岱春风的枪突然指向了刘和尚,问道:“刘和尚,你有没有出卖我。”
“大哥,我没有出卖你。如果我出卖你,你愿意自裁。”
岱春风的枪又突然指向了顺子:“顺子,你有没有出卖我。”
“顺子如果出卖队长,也愿意自裁。”
此时的大春神情慌乱。岱春风的手一挥,厉声道:“大春,那你有没有出卖我。”
大春的神情不自然,但仍然大声地说:“大春没有。”
“你发誓。”
“我发誓,如果我有……如果我出卖了队长,我,我也自裁。”
岱春风厉声喝道:“那你自裁吧。”
大春一下子愕然,说道:“队,队长,你不会是……是认为我出卖了你吧。”
“就是你出卖了我。我在这儿不方便说你向谁出卖了我。”岱春风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着冷铁峰一眼。“别的不说了,单说你打的那个电话吧。你家附近所有公用电话亭里,管电话的老头老太全是我岱春风花高价买通的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队……队长,你饶我一条狗命吧。”大春一下子瘫了。
“如果你是一条狗命,我可以饶你。可我觉得你连狗都不如。冷队长,今天请你当老娘舅,那就请你帮我们执行家法。”
“我说了,这是你们密查队的事,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内鬼不内鬼,我只是奉命行事。”
岱春风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冷队长不知情,未必连梅主任也不知情吧?他就没向你透露半句?”
“岱队长,这你自己去问梅主任,我说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岱春风又冷笑一声,说:“好,好,那看样子,只有我自己来执行家法了!”
大春在地上猛地磕头,头撞地面咚咚直响,额头上顿时一片血水,而他的眼泪鼻涕也全下来了。“队长,给我一条命,我就是你的狗,是你的马……”
岱春风根本不看大春,而是冷冷地看着冷铁峰。
大春眼珠一转,突然跃起,从一名特工腰间拔出了手枪。
与此同时,岱春风突然出枪连发三枪,枪枪击中大春的心房。
大春嘴角沁出血来,瞪大眼睛。“队……队长……你好狠……”大春还没说完,就闭上眼睛一命呜呼。
岱春风大喝一声:“各位给我听好了,大春在缉捕共党要犯的时候,英勇就义。”
“岱队长事情办完了,我们告辞。”冷铁峰一挥手,王成虎等人押着老白和雅芬正要走,却被岱春风拦住。
“站住,现在你们要带人走,晚了!”
“岱队长,你是想要抢人吗?”冷铁峰沉着脸。
岱春风大喝一声:“咱们密查队从来不会抢人,只会押走自己抓获的人。”
“如果我不交呢?”
岱春风大喝:“不交?有种你就不交,我一定把你调查处荡平。你以为我岱春风是被你们训练出来的反共精英?错了!岱春风反的不仅仅是共,岱春风反的是所有不讲道义的人。冷队长要是不交人,就是不讲道义。兄弟们,给我亮武器。”
岱春风手下纷纷亮出武器,屋顶突然出现了十多名佩德国武器的密查队特工,枪栓拉得哗哗响。
冷铁峰一凛道:“看来岱队长要动真格了。”
岱春风一言不发。一步步向冷铁峰走去。他身边的大量特工,像水一样涌过来一步步跟进。
王成虎有点慌了,压低声音对冷铁峰说道:“冷队长,交给他们,不如把这个老白给立马毙了。”
“废话,主任要的是活口。”
岱春风微微举起一根手指头,他身边所有的特工都举枪对准了冷铁峰,王成虎等人。
冷铁峰眼看这样下去要吃亏,脸上慢慢堆起了僵硬的笑容,说道:“岱队长,你这又何必呢?委座曾经说过,让我们两家精诚团结,以党国大业为重,在上海滩建功立业。既然都是兄弟,这人,你带走吧。”
岱春风的脸上也浮起了笑意,说道:“既然如此,冷队长,谢谢你识大体,请你转告梅主任一声,岱春风得罪了!”说完,一挥手,带着众人,押着老白向弄堂另一方向走去。
冷铁峰呆呆地望着岱春风等人的背景,说道:“岱春风,你还真爬到我们主任的头上了。咱们走着瞧!”
梅月堇从梅默庵处知道了老白左手只有四个手指,且担心这个老白不知能否抗住大刑,就赶紧来找陈云秋。
“这个老白很有可能就是方其民同志。我听老李说过,方其民年轻的时候为了戒赌,把自己小指给砍掉了。”陈云秋顿了顿。神情紧张地看着梅月堇。“我必须告诉你,方其民同志是新调来的上海地下党负责人,老白应该是他临时用的化名。”
“原来他不是交通站负责人,而是整个上海地区的负责人?云秋,这……”梅月堇也惊呆了。
陈云秋紧张至极,说道:“这件事太大了,我都觉得要垮下来了。因为方其民同志他几乎掌握我们在上海的大部分情况,包括机关所在地和几个领导人的住址。”
“这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梅月堇太急。
陈云秋当机立断地说:“先不要想这个万一,我马上赶去向老李汇报,月堇,你要设法摸清方其民同志的下落,他是不是扛得住,我们有没有营救的可能,这关系到整个上海地下党的安危。”
“好,我马上回去,现在我爸跟岱春风矛盾很深,我可以利用他们。”
陈云秋拿起笔,从书上撕了张纸,快速写了一行字,说道:“情况紧急的话,你上这个地方直接找老李。”
梅月堇把字条抓在手里,说道:“我会分秒必争。”
梅月堇回到秘密据点,站在父亲跟前,擦着脸上的汗,说道:“我去摸了下情况,这个老白可能是上海地下党的重要头目。”
“是吗?这么说,他是条大鱼?”梅默庵吃了一惊。
“可惜这条大鱼落在岱春风手里了。”
“我不能就这样算了,如果我今天落败,以后我在上海滩怎么混?”
“爸,关键是以后你在委座面前就永远低岱春风一头,而且,岱春风如果把这次功劳抢走了,你和他的距离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他一定会把你踩在脚底下。”梅月堇激道。
梅默庵摆摆手说:“这种道理爸比你懂得多,不过今天你能站在爸的立场上考虑,我还是很欣慰,难得啊,父女要联手了。”
“那爸你还等什么?给岱春风点颜色看看。”
“硬拼不行,岱春风在上海的实力比我要强。”梅默庵沉吟着,又摆摆手。
梅月堇有点失望地说:“爸,你就这样在岱春风面前认输了?”
梅默庵一笑,说道:“认输?认输我还是梅默庵吗?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不能闹大,得另想一个计策。你是特派员,负责在上海的联络协调工作,我想借你这个特派员的名声一用。既然抓到了一个共党的重要头目。为什么不可以由你这个特派员出面,让我和岱春风双方一起来审?”
“爸,你是说让我强行插手,假借委座的命令……”梅月堇恍然大悟。
梅默庵冷静地说:“我这不是假借委座的命令,是事情太过重大,特派员有权临机专断,召集双方一起处置。”
冷铁峰也有些惊喜道:“对啊,这样一来就名正言顺了,如果老白招了,我们也可以抓几个共党分子,至少不会让岱春风把天大的功劳给独吞了。”
这是肥皂厂的旧厂房某室,被岱春风当成了刑房。
岱春风站在血肉模糊的老白面前,老白的嘴里含着血泡,他被高高吊起,只有脚尖勉强够得着地面。刘和尚和顺子站在一边。
“死是容易的,活着那才叫难呢。有的人扛得住死。有的人扛得住活,可是都扛不住不生不死。半死不活,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岱春风审问道。
“岱春风,恐怕你要失望了。”老白的喉咙里翻了几个滚,吐出一口血水。
岱春风笑了,说道:“都说共产党人是铁打的,啥都能扛得住,我就是不信。来人哪。”
铁门打开了,一名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举手投足竟有些女态。
岱春风皱了皱眉,说道:“小苏,你尽管用功。”
小苏把一只精巧的盒子放在一张凳子上,打开,里面排着整排的大小不一的刀子。小苏伸出了纤纤手指头了,拿起一把最小的刀。
“老白,这位小苏是学雕刻的,雕刻学得不怎么样,却学会了在人身上下刀子。你已经少一根手指头了,小苏就再让你少一根脚趾头吧。不过,这不会一刀下去这么痛快。光割这根脚趾头就得十刀。所以,要把你整个人身上肉卸下来,没有千刀万刀是办不到的。”岱春风说道。
老白血肉模糊的脸露出恐惧的表情。
岱春风敏锐地捕捉到了,诡秘地一笑说:“到时候,你上半身还活着,下半身却变成了碎肉,密密麻麻地散落在你的脚边。然后你还能看到黑压压的蚂蚁,嘿咻嘿咻地扛着这些碎肉回家。”
老白痛苦地低嚎了一声。
就在这时,刘和尚过来报告:“队长,梅主任和特派员来了。”
“妈的,他们怎么找来的?”岱春风一愣,骂道,接着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说我不在。”
“恐怕不行,队长,特派员说是奉了重庆方面的密令,要梅主任和你共同处置此事。”
岱春风想了一想,说:“现在梅月堇厉害啊,拿重庆来压我了。行,请他们进来吧。”
刘和尚转身而去,一会儿,带着梅默庵和梅月堇过一米。
“岱队长,此案关系重大,我请示重庆方面……”梅月堇说道。
岱春风摆摆手,说:“不必多说,特派员、梅主任是想插一手,那就请吧。”
梅默庵冷笑一声,在旁边坐下,梅月堇也跟着坐下,打量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老白。
“小苏,动手吧。”岱春风对站在一边的小苏说。
小苏走到了老白面前,小刀子对着他的脚趾头伸了过去,用刀尖剔了一点极小的肉,伸到老白的面前。老白吐了小苏一脸的血水。
小苏没有发怒,说道:“岱队长,应该换一个顺序,我先把他那命根子分三十刀拿下来。”
“好。擒贼先擒王,他命根子没了,就做不成男人了。割!”
老白大声地嚎叫挣扎着,破口大骂,“岱春风你不得好死,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我掘你祖坟,烧你祖宅。”
岱春风大笑,说道:“骂得好,骂得痛快,我就喜欢这样的硬汉。小苏还等什么,下刀子啊!”
小苏一把按住老白的裤裆,闪亮的刀子伸了过去。
老白终于崩溃了,汗如雨下,说:“停,停!”
“你说了就会停,说不说?”
“我……我说,我说。我的真名叫方其民,是新调来的上海地下党负责人。”老白浑身都在哆嗦。
接着他一口气招供:“李天富,大家都叫他老李,是分站站长,住许昌路35号。陈云秋,分站交通员,曾经在中学教书,后来还打入一家晨光通讯社,他是李天富的手下,和一名打入国民党高层的激进分子有联系……”
梅月堇一听这话,如遭雷击一般,身子微微一晃,她马上镇定,掏出烟来点上,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岱春风俯身向老白,目光闪动问道:“激进分子?谁?”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还不是地下党,是陈云秋发展的线人。据说获取过你们高层的大量情报。”
岱春风脸色突变,说道:“好一个激进分子,他真是个铁扇公主啊,钻到孙悟空的肚子里来了。”
梅月堇又微微一凛,烟灰被抖动了一下,掉在地上。
老白继续招供道:“还有,刘大江,住闸北区龙江路72号,和他住在一起的刘翠花是他的假妻子,实际上是他的顶头上司。陈品楠……”
岱春风向老白做了个住嘴的手势,突然直起身,向刘和尚招招手说:“把他弄起来。”
刘和尚等人把老白架了起来。
“你别说了,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写。”岱春风抓过一垒纸,还有一支笔。
“两位,对不起得很,这场好戏演到这儿该歇一歇了。”岱春风转过来对着梅月堇和梅默庵。“特派员带来的指令是要你我一起审这名共党分子,刚才你们都看到了,他招了,审讯到此结束。”
“岱春风,你是不许我插手这个案子吧?接下来的事呢?抓捕共党分子。就你一个人包办?”梅默庵火了。
“不是我一个人包办,是密查队包办了。”
“岱队长,你这样做是把重庆的指令置之不顾。”梅月堇说道。
“特派员,那好啊,你可以再向重庆去请求,不过,这一次,我要委座的手谕,见不到手谕,对不起,你说什么都没用。”
梅默庵大怒,一指岱春风说道:“岱春风,你——”
梅月堇见情况危急,当机立断,忙上去拉住梅默庵说:“爸,别跟岱队长争了,既然他有把握把共党分子一网打尽,那就让他去干吧。”
“还是特派员识大体,梅主任,你放心,这个案子办成了,我会向委座报请你的功劳,我岱春风不会一个人私吞。”岱春风笑了。
梅默庵还想说什么,梅月堇又拉了他一下,梅默庵终于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两人回去的黑色小车里,梅默庵在生着气。
梅月堇说道:“爸,看样子岱春风今天晚上会采取行动,这件事我看还来得及。”
梅默庵摆摆手说:“晚了,老白在岱春风手里,他招供的名单也会在岱春风手里,这个天大的立功机会,我是抢不到了。而且,为了这件事,真跟岱春风火并,委座也饶不了我。”“我看可以联合王九洲,只有他肯帮忙,如果他出手,岱春风奈何他不得,委座那里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王九洲出马把水搞混?我们乘机把老白给抢走?这个办法好,王九洲就是个趟浑水的人。”
“你抢得走抢不走老白不重要,要是抢到王九洲手里,对我们也是个胜利。”
梅默庵突然哈哈大笑:“我高兴啊,我的女儿终于成器了,有手腕有谋略了,岱春风他完了!”
“爸,你别高兴得太早上,九哥肯不肯出马还不一定。”
“那你快去找他,铁峰,停车。”
冷铁峰把车停下。梅月堇打开车门下车。
“去吧,我这边集合所有人马,傍晚赶回到肥皂厂,你让王九洲也在傍晚赶到我那儿。”梅默庵说道。梅月堇点点头,甩上车门,急步而去。
梅月堇来见老李和陈云秋,一脸焦急地说:“对不起,情况危急,我是不得已才找到这里。方其民已经叛变了。”
老李震惊之中当机立断说道:“所有同志都必须马上转移,越快越好!”
陈云秋说:“我马上去通知,但涉及的人员太多了,恐怕来不及……”
“我估计,岱春风应该是在晚上采取统一的抓捕行动,现在还有时间。”梅月堇补充道。
老李看了看表,急得团团转,说道:“月堇同志,你不知道,我们要转移的是从机关到各交通站所有方其民知道的同志,就这么几个小时,要分头去通知,还要安全转移出去,实在是人手不够。”
梅月堇想了一想,说:我有个办法。我认为可以请王九洲帮忙,他手下人马众多,可以配合我们。
老李摆摆手说:“可他不是我们的人,万一……”
“对九哥的为人,我可以担保,皖南事变以后,他是同情共产党的。”
“情况危急,只能这样了。”老李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似的。
梅月堇正要急匆匆离开,老李喊:“等等。”梅月堇又站住。老李接着说:“方其民叛变,后果极其严重,我估计,就算我们的机关和同志们能避过眼下的大搜捕,也很难确保以后的安全,因为方其民对我们组织的情况太了解了。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是处决这个叛徒,把危险降到最小。”
梅月堇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出面直接去做,但我已经挑动我爸跟岱春风抢夺这个方其民,先制造混乱,如果九哥肯帮忙,也许可以在这场混乱中干掉方其民。”
宋家祠堂,王九洲半躺半坐在椅子上,身上软软地赖着,哼着小曲。桌子上堆着一堆书,翻得十分凌乱,门外传来梅月堇的声音,王玉英忙把门打开。梅月堇闪身而入,说道:“九哥,玉英姐,我有急事找你。九哥,这次你得帮我一个大忙。”
王九洲仍半躺着,手却伸过去在桌面上摸索,摸到了皮酒壶,灌下了一口,然后再支撑着坐直了身子说:“天又不会塌下来,慢慢说。”
“有一个叫老白的地下党负责人,被岱春风截获,现已招供,上海的地下组织将会被彻底摧毁。”梅月堇说道。
“我对共产党没兴趣,我对国民党也没兴趣,但我对走私赚钱和杀日本人有兴趣。”
梅月堇抓起桌上的书,狠狠地砸在桌面上,那几本书是《共产党宣言》《论持久战》等,激动地说:“你对共产党没兴趣?你看这些书干什么?”
“那些书不是我看的,是惜之在看。是他读给我听,我没看!”
“读给你听和你自己看有什么两样,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还在这儿磨洋工。你愿意看着岱春风为了加官晋爵,把共产党全给灭了吗?”
王九洲又伸手去抓皮酒壶,被梅月堇一把抢过,扔在另一把椅子上,把王玉英看得目瞪口呆。
梅月堇咬着嘴唇说:“你口口声声杀日本人杀汉奸,现在蒋介石对共产党下手了,你这个时候不帮他们一把,难道眼看着蒋介石不去抗日,先打内战,把真正抗日的共产党全灭了吗?你要是还有一点儿中国人的良心,你马上给我站起来。”
王九洲站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疯了,你在跟谁说话,我王九洲面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过话,你要是再发你的小姐脾气,老子把你扔出去。”
梅月堇的眼圈红了,咬着牙说:“我看错你了,王九洲,你个窝囊废!”说完转身就走。
王玉英上前去劝:“月堇,你别急,你慢慢说,你们两个炮仗脾气,唉。”梅月堇一挥手,挣脱了王玉英向外走去。
王九洲则在背后大声嚷着:“让她走。缺她一个人,天不会塌下来。”
梅月堇走到了门边。王九洲又大喝道:“虽然天不会塌下来,但是她要是好好求老子,老子这个小忙当然是会帮的。”
走到门边的梅月堇止住了脚步,破涕为笑,一抹眼泪,转过身走到王九洲身边狠狠地在王九洲肩膀上打了一拳,娇嗔、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一宅院院子,冷铁峰和王成虎带着一批特工,每个人都在验枪,并迅速收起来插入腰间。一些便衣特工陆续赶到,冷铁峰低声向他们吩咐着什么。
肥皂厂旧厂院内,岱春风走到记录员的身边,撕下了那张记录地下党地址姓名的纸。岱春风得意地笑了,弹了弹那张纸,说道:“我以为把共产党一窝端很难,没想到容易得很。梅默庵,看来你不能再在上海滩混下去了,这上海滩命中注定,只能是我岱春风一个人的天下。和尚。”接着他安排刘和尚:“集中所有力量,分成几个小组,晚上同一时间行动。谁让共产分子漏网,我要谁的性命。”
宋家祠堂天井里,孟惜之等人均在,还有一批四面八方聚拢来的穿着黄色车夫等不同工装的工人。
郑国振大声喝道:“九哥有事麻烦诸位兄弟,马上将一张重要纸条送到各处,别问这问那,就当啥事也没发生,把今天的事烂在肚皮里,跟谁都别提。要是有人把这事儿捅出去,别怪我郑国振跟你们祖宗十八代都没完。”
余业辉手里拿着那沓黄色纸条,说道:“这些纸条背后有地址,拿到纸条后马上出发。”
众人都上前,从余业辉手上拿过了地址,又迅速地散开,向祠堂大门涌去。
一宅院院子,梅默庵的手下全都围在梅默庵跟前,人人手里握着枪。
梅默庵正在安排:“该说的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岱春风的新据点在新沪肥皂厂漕河路上的旧厂房里,一会儿把厂房围住,不交出老白,就这么一直围下去。明白了没有?”
众人齐声答:“明白。”
梅默庵无声地挥了挥手,党务调查处的特工们在冷铁峰和王成虎的带领下都涌向了弄堂口,一会儿在弄堂口四下散开,只剩下梅默庵一个人。
梅默庵慢慢地踱向了光亮的弄堂口,走向一辆停着的汽车。
肥皂厂旧厂房,所有的特工都已经集合,每组五人。分成八组,笔直地站立着。
小门打开,岱春风身后跟着刘和尚和顺子走了出来。
两名特工扶着一瘸一瘸的老白,紧随其后。
岱春风喊话道:“兄弟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干,每个都能晋级。人家十年二十年也碰不到这样的好机会,咱们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这一次都不好好吃一口,那就一辈子靠边,别吃了。”
刘和尚上前,轻声道:“队长,所有队员已经分成八组,每组五人。”
岱春风喊道:“好,兄弟们,现在出发,我岱春风在鸿福酒楼备好酒席。专等你们回来喝酒吃肉。”众特工都向门口走去。正当此时,大门被推开,冷铁峰和王成虎带着一大帮党务调查处的特工,手持武器站在门口。
带头的几名密查队特工忙举起枪来,而冷铁峰一挥手。这边的特工纷纷拉动枪栓,两帮人马剑拔弩张。
密查队为首特工大喝一声:“岱队长,调查处的人挡着咱们的道了。”
岱春风带着刘和尚和顺子推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两名特工扶着老白也到了人前。
这边党务调查处的队伍里,闪出一条道,梅默庵走到了最前面。
岱春风和梅默庵对视着。
“江山代有英雄出啊,我刚入行那会儿,你还是一个小屁孩子。没几年工夫,你在上海滩风生水起。我梅默庵只能是自认垂垂老矣,不过,老归老,怎么说咱们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避雨。所以,规矩还要要讲的。”
岱春风看了一下表说道:“你直说吧,用不着吞吞吐吐,什么规矩,爽快点说。”
“把调查处抓到的人还给调查处,不是还给我。”
“调查处抓到的?调查处能抓到共产党的?谁能证明这个老白是调查处抓到的。”
“岱春风,你不要给我耍无赖!”
“梅主任先别激动,这样吧,我们让老白说了算。老白,你是谁抓到的。”
“我……我……”老白迟疑着。
岱春风急问:“老白,你可要想清楚啊,到底是谁抓到的。”
“我是岱队长抓到的。”
梅默庵冷笑了一声,说道:“老白啊,不管你承不承认,今天我一定要带走你。”
“只要梅主任有本事,尽管把老白带走,我岱春风免费送给你,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挡道不好狗。梅主任,你要带人赶紧带,你不带人就给我让道。”岱春风说道。
“老白,你给我过来”梅默庵喊。
“老白,有人让你过去,你是过去呢,还是不过去。”
“老白,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到时候你别怪我下手太重。”
岱春风看了看表,说道:“梅主任,你要是再想闹下去,私放共党的罪名不知道你扛不扛得牢。本来现在这会儿,我已经在上海抓人啦。”
“抓人你能抓,我也能抓。”
“那你是不让道了。”
“你不闪人,我当然不会让道。”
岱春风慢慢走向了梅默庵,他在梅默庵面前站定,盯着梅默庵的脸说道:“梅主任,你就不怕在委座面前吃不了兜着走吗?”
“如果怕,我就不会在这儿抢人了。”
“你也承认这是抢人啊。”
“那也是被你逼的。”
岱春风突然抽枪,连开两枪,调查处有两人随即倒下。
岱春风的枪架在了梅默庵的额头上,质问道:“梅主任,别怪我不客气,你再不走,下一颗子弹送给你。”
冷铁峰猛地举枪。同样架在了岱春风的额头上,喊道:“如果你敢开枪,我一定会同时开枪。既然大家都活够了,大不了这儿变成一个死人堆。”
就在此时,余业辉和郑国振用竹杆抬着王九洲过来。孟惜之等人均跟在竹杆后面。
余光辉和郑国振把竹杆停下,王九洲走到了梅默庵和岱春风的面前,说道:“哟,拍电影啊?搞得跟真的一模一样,都把枪给我。”
王九洲又打了一个酒嗝。岱春风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好路过,撞上了你们两在这儿打架。看,多好的枪啊,你们要是都不想要了,我要。”王九洲左右伸手,“你们两个,要不就一枪打死我,要不就松手把枪给我。”
冷铁峰恼了,说道:“王九洲,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开枪。”
郑国振突然出手,甩出一刀,刚好扎中冷铁峰的手臂。手枪落地,王九洲脚一勾,手枪飞了起来,落在自己手中。
王九洲把手枪递给冷铁峰,说:“既然你想开枪,那你开一枪让我听听这子弹有没有受潮?”
冷铁峰左手紧挂着右手,刀子还扎在右手臂上,衣袖上全是血迹,脸色铁青地说:“王九洲,算你狠。”
“不是算我狠,是我本来就狠。岱春风,把枪给我。”
岱春风仍用枪瞄着梅默庵,好久以后才收起枪,把枪塞在了王九洲的手中。
王九洲将两支手枪里的子弹全部卸落在地面上,王九洲又把枪塞还给了岱春风和冷铁峰,接着说:“我来当个和事佬,做一回老娘舅,你们抢什么?”
“九哥,我们抓了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一个头目,现在我们要去抓捕他的同党,姓梅的突然来这儿想要抢功,说人是他抓到的。”岱春风说道。
王九洲认出了老白,走到了他面前,说道:“你说你一个共产党,在这儿软不拉叽的像啥?你连是被谁抓的都没能搞清,你在这儿猪鼻子插大葱扮什么大象?你招了?”
“他招了。”岱春风说。
“春风啊,招了他就没用了,你想要抓人,你尽管去,谁也不拦你。只是这老白,你们把他交给我。岱春风、梅默庵,你们服不服?”
“九哥你想怎么处置?”
“你个软骨头,给共产党丢脸了。脸都不要,这命也就别要了。”王九洲突然叭叭两枪,击中了老白的膝盖,老白随即跪了下去。
老白痛苦呻吟着,岱春风大惊,拦住王九洲。
王九洲笑了,说道:“春风啊,老白既然已经都招了,那留着岂不是个累赘,到时候还要浪费赏银,我做主,把老白给解决了,两边谁也不给了,满不满意?”
岱春风断然道:“不行,留着老白我还有用,不能杀。”
王九洲冷冷地转向梅默庵,盯着他说:“那你呢?”
梅默庵故意激王九洲道:“哪儿来的野部队?什么番号?我和岱队长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不需要你来插一杠。”
“这么说,你也不买我的账?”
“我赁什么要买你的账?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
“今天梅老板太不给王某面子了,要不是你是月堇他爹,我一定给你点颜色瞧瞧。”王九洲笑着说道。
梅默庵也冷冷一笑,针锋相对地说:“王老板,我们之间早上就较量过了,你那点颜色我清楚。”
王九洲怒极大笑起来,接着竖竖大拇指说:“厉害,真是厉害!梅主任和岱队长都不卖我的账,我今天是自讨没趣了。”
梅默庵说:“王九洲,委座敬你是条汉子,我也敬你是条汉子,杀日本人,杀汉奸有你一份,逮共党分子,你还是闪一边去。”
岱春风也是劝阻道:“九哥,这浑水你别趟了,要趟你就帮我把人一起带走。”
王九洲看看岱春风,又看看梅默庵,脸色突然一变,变得很凶悍,只听他说道:“好,好,既然你们都不答应,不把我王九洲当回事,那老子也对不住了。”说着,突然扬手,枪响了,子弹迅捷地穿过了老白的脑门。老白仰天倒下。
梅默庵、岱春风和众人都愣了。
王九洲蛮横地把手枪往腰间一插,说道:“这样的祸根还留着干吗?啊?老子把他毙了,你们争个鸟!”
岱春风看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的老白,吼道:“王九洲你无法无天。”
王九洲也吼:“我就是法,我就是天。你给我闭嘴,不然我让人用针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众人都鸦雀无声,岱春风心里恨极,但见老白已死,只得把怒火强压下去。
王九洲接着说:“都给我散了吧,节约点儿子弹换成钱,可以多去醉红楼几次,各位都该干吗干吗去,岱春风抓你的人去,梅老板养你的老去。”
梅默庵见老白死了,有些不甘心地说:“王九洲,你不要逍遥得太早。你妨碍公务,到时候会有人给你治罪的。”
王九洲冷笑一声说道:“就算蒋介石,老子也不怕。还有谁敢给我治罪?”
郑国振上前,“啪啪”两枪射向天空,喊道:“咱们家九爷说了,都给我散开,该干吗干吗去。”
岱春风笑了,轻声道:“九爷,你给我解围了,只要这老白没落到梅默庵手里就行,死活咱就不管他了。我要带人去执行任务,等到我大功告成,我摆上一桌,一定要把九哥请出来。”
王九洲一笑,对着梅默庵道:“梅老爷子,你也请。”
梅默庵冷冷地说:“王九洲,后会有期!”
梅默庵转身就走,冷铁峰等人跟着他,快速离开。
岱春风看着梅默庵的背景冷笑道:“哼,今天的事太蹊跷了,九哥别跟姓梅的穿一条裤子了吧?”
“岱春风,你太小看我了,我王九洲从来不跟别人穿一条裤子。”说着,一挥手,带着孟惜之、余业辉、郑国振等人扬长而去。
岱春风咬牙切齿的道:“王九洲,你一定会后悔,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鸿福酒楼内,五张桌子边上,有四张坐满特工,叽叽喳喳地聊着。岱春风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立即都站了起来,齐声吆喝:“欢迎岱队长。”
岱春风沉着脸,盯着每个人都看了一样,说道:“人呢,让你们抓的人呢?”
众人随即鸦雀无声,酒楼内安静下来。岱春风突然将一张椅子举起,狠狠地砸向了人群,特工们连连闪避。椅子落地,随即碎了。
“我在问你们人呢?共党分子都跑到哪儿去了?都回老家了吗?”
众人低头不答,目光躲闪。岱春风疲惫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说:“梅默庵、王九洲,都是你们搅了老子的局,老子告你们一个私通共党!”
梅公馆书房内,梅默庵和梅月堇坐在书桌的边上。
梅默庵说道:“我还是觉得王九洲突然把老白给毙了有点过火,月堇,当初我是希望他把水搅浑,我来带走老白。你是不是这样跟王九洲交代的。”
梅月堇避重就轻地说:“爸,九哥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火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也是,这一次好歹跟岱春风打了个平手,也算没坍台。”梅默庵沉吟着,“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岱春风为什么没抓到人,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
梅默庵顾自沉吟着,说道:“我有预感,共党可能得到什么消息跑了,这样看来,我们内部是有共党的奸细。”
岱春风办公室内,岱春风说道:“这一次缉捕行动,我有三个疑问。第一,为什么梅默庵和梅月堇被我们赶走了,这个梅默庵又杀了个回马枪,在我们将要抓捕共党分子的时候挡住我们。”
刘和尚点头也说:“是啊,按理说梅默庵在我们这里不得便宜,他再来同样是自讨没趣。他还来,这里面就有什么秘密了。”
“第二,为什么王九洲恰恰在那个时候赶来,而且莫名其妙硬要出头,打死了老白,还让我无话可说。”
顺子抓抓头皮,也建议问道:“这个,队长,我看会不会王九洲和梅默庵是暗中串通,一唱一和?演戏给咱们看?”
刘和尚则摆摆手说:“这个我看不像,王九洲不是共产党,梅默庵更是共党的死敌,他不过是想立功,杀共党的叛徒干什么?”
岱春风冷笑一声,说道:“他是嫉妒,人都嫉妒得要疯了,所以,他得不到的功劳,也不让我得到。”
“队长,那第三呢?”
“第三,老白招供,有一名共党分子叫陈云秋,陈云秋在联络一个渗透到我们高层的激进分子,这个神秘的人是谁?他进入的是哪一个核心部门?”
刘和尚和顺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说:“不知道。”
岱春风接着说:“这个人才是最大的威胁,我估计,就是他在背后活动,导致我们这次行动失败。这个神秘的人物,我想来想去,可能就在我们的身边。”
“我们身边的人,谁?”顺子问道。
“还有谁?梅月堇,梅特派员!”
刘和尚和顺子大吃一惊。刘和尚说:“她?她可是特派员,总统那边派来的,他会是共党?”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共党,但我知道,只有她才请得动王九洲。”岱春风说道。
顺子兴奋起来,说道:“队长,那我们是不是马上把这个女人给抓起来?把她送到重庆去审问?”
岱春风摆摆手说:“不行,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没有证据,要是梅月堇根本就不认账,被动的反而是我们,再说了,她的后台很硬,手里恐怕还有我们的把柄,这事要是闹到重庆,吃亏的可能是我们,所以不能这样冒险。”
岱春风沉吟了一下,诡秘地一笑,接着安排道:“这个神秘人物的联络人不是陈云秋吗?”那我们就从这个陈云秋身上下手,刘和尚,你亲自带人马,暗中侦查陈云秋的下落,一旦发现,马上拘捕。还有,再派几个面孔生疏点的兄弟,暗中盯着梅月堇,看看他会不会跟陈云秋接头。
“队长放心,这件事我和顺子一起去办。”
岱春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好,我得去一趟重庆,当面向委座报告这件事。”
“对对,不能让梅默庵恶人先告状。”
岱春风冷冷地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那个打入我们内部高层的神秘人物,他是个定时炸弹,搞不好,把我们全炸个人仰马翻。还有,王九洲横插的这一杠子,我怀疑,他在替共党做事。委座要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哼哼……”
岱春风不说了,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意味深长,让人不寒而栗。
重庆蒋介石官邸,岱春风正向蒋介石密报上海方面的情况:“我特意赶回重庆向委座报告这些情况,是因为关系重大……”
蒋介石摆摆手,皱着眉头沉思,神情严厉。
岱春风恭恭敬敬等着蒋介石发话,终于,蒋介石开口了:“按你所说的情报,王九洲可能替共产党做事,那真太可怕了。”
“委座对他这么宽宏大量,他还是跟我们作对,你看是无药可救了。”
“他数次刺杀我,我都可以宽恕他,但他要是跟共党跑,那就绝不能手软了。”
“委座的意思……”
蒋介石语重心长地说:“春风啊,抗战已到关键时刻,如果不出所料,日本人战败那是指日可待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共产党,他们在敌后拼命扩展地盘,壮大实力,日后,真正的对手还是我们这个老冤家啊!”
“我明白,不剿灭共党,他们会跟我们争天下。”
“所以,万万不可让王九洲投奔共产党,哪怕现在只有一点点苗头,你立马要把他掐灭掉。这种人,你用好了,他是你家一条狗;用不好,他就是别人家的一条狼。”
岱春风:“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王九洲,他一死,他那帮门徒也就完了。”
蒋介石迟疑了一下,看着岱春风,说道:“他是你结义兄弟,你下手应该有很多机会,关键问题是你的手够不够硬。”
“不管手软手硬,一切以党国大业为重。不要说结义兄弟,就算是亲兄弟,亲父母,若有悖于党国大业,春风绝不手软。”
蒋介石微微点头说:“就这么办吧,在他没有正式变成共党之前,送他去见阎王,一了百了。”
“是,岱春风领命。”岱春风一个立正。
“至于你跟梅默庵的矛盾,我希望到此为止,梅默庵那里,我会跟他谈的。”
岱春风恭恭敬敬地说:“我听委座的。其实我对梅主任还是很尊敬的,他除了立功心切,肚子里没什么阴谋。”
蒋介石笑了,欣赏地说:“难得你在我面前夸默庵啊,春风,你是个有胸襟的人,我更放心了。”
“可是委座,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得到你的批准。”
“说吧。”
“据共党上海地下组织头目老白招供,有一个神秘人物打入到我方高层,这个人……”
蒋介石摆摆手说:“这样的事,你去办就是。”
“委座,这个人物很可能牵涉到我们内部的重要人物,甚至委座身边的人。”
蒋介石笑了。说道:“春风啊,你不要有这个担心,不管是谁,如果有共党嫌疑,你一律依党纪国法严惩,我授予你临机专断之权。行了吧?”
“谢委座!”岱春风大喜,一个立正。
街上人头攒动,梅月堇从一家商号出来,挥手拦下一辆黄包车。上了车一会儿,电线杆后面闪出两个人,是顺子和一名特工。顺子一挥手,一辆三轮黄包车迅捷地过来。
梅月堇从黄包车上下来,匆匆走进行了梦巴黎咖啡馆。又一辆黄包三轮车过来,顺子和特工匆匆下车,也进行了咖啡馆。
不一会儿,陈云秋从咖啡馆出来,拦了一辆三轮黄包车,顺子和特工从咖啡馆出来,也挥了一下手,又一辆黄包车进过来。
一弄堂口,陈云秋下车,走进了弄堂。顺子和特工乘坐的黄包车也在弄堂口下车,两人拐进弄堂,弄堂内空无一人。两个人慢慢向前走着,只见到处是一扇扇的门,两人无所适从。这时一处民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陈先生,你回来了。”
陈云秋的声音也传来:“是啊,回来了,哦,房东太太,有没有我的信?”
女人的声音:“有好几封信,我去给你拿来。”
顺子和特工对视一眼笑了,抬头看了看门上的门牌,老银行弄19号,随即两人回去报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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