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真的。”巴克曼严厉地说。他翻到第三页,上面显示了杰森·塔夫纳的财务情况,包括他所有的收入来源和数额。“比我这个警察将军挣得还多,”巴克曼说,“比你和我加起来都多。”
“我们把他带到这儿来的时候,他身上有不少现金。他还给了凯西·纳尔逊好他妈一大笔钱。记得吗?”
“没错,凯西都告诉麦克纳尔蒂了。我记得麦克纳尔蒂的报告里提到过。”巴克曼陷入沉思。他不停地把施乐复印纸的角折起来,抹平,又折起来,再抹平。这动作很唐突。
“你在干吗?”赫伯问。
“这是施乐复印纸。数据中心的原始档案永远都调不出来,你只能拿到复印件。”
赫伯说:“但是总得先调出来才能复印。”
“前后不超过五秒钟。”巴克曼说。
“我不知道,”赫伯说,“不要让我解释这件事。我不知道这要花多长时间。”
“你当然知道。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看过不下百万次这样的复印。每时每刻都在进行。”
“那就是电脑出错了。”
巴克曼说:“好吧。他完全没有任何政治背景,清清白白。算他走运。”他继续往下翻。“和辛迪加企业有过一段瓜葛。有枪,但合法持有。两年前曾被一名观众告过,此人认为节目里的滑稽短剧有影射之嫌。这家伙住在得梅因,名叫阿蒂默斯·弗兰克斯。塔夫纳的辩护律师打赢了这场官司。”他漫无目的地看来看去,感到大为惊讶,“《无处无事不搞砸》,这张最新的大碟销量超过两百万张。你听说过吗?”
“我不确定。”赫伯说。
巴克曼瞅了他一眼。“我从没听说过。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迈米,你不确定,但我很确定。”
“你说得没错。”赫伯说,“不过我真的不确定。此时此刻,我感到很迷惑。更何况我还在想其他事情。别忘了我们还要处理艾丽斯的善后工作,包括验尸官的报告。我们必须尽快和他谈谈。他很可能还在你家。我去给他打电话,这样你就能——”
“塔夫纳,”巴克曼说,“在她死的时候和她在一起。”
“没错,我们知道这个,钱塞尔都报告了。是你决定不要追查。但我仍认为,即便是为了录口供,也得把他扯进来,和他谈谈,听听他怎么说。”
“艾丽斯会不会早就认识他了?”巴克曼心想,没错,她一向欣赏六型,特别是那些活跃在娱乐圈的,比如希瑟·哈特。她和这个哈特娘们在前年有过三个月的罗曼史。她俩瞒得很好,连我都差点被蒙在鼓里。那也是艾丽斯唯一一段没那么多废话的日子。
他很快便在杰森·塔夫纳的档案里发现了希瑟·哈特的身影。他盯着希瑟·哈特的名字,了解到她曾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是塔夫纳的情人。
“毕竟,”巴克曼说,“他俩都是六型。”
“塔夫纳和谁?”
“希瑟·哈特,那个歌手。这份档案的内容很新,最近一条记录显示,希瑟·哈特参加了本周的《杰森·塔夫纳秀》。作为特邀嘉宾。”他把档案扔到一边,在大衣口袋里摸香烟。
“这里。”赫伯把自己的烟盒递过去。
巴克曼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们把哈特也叫过来,和塔夫纳一起。”
“没问题。”赫伯点点头,在常用的袖珍便签簿上记下来。
“杰森·塔夫纳,”巴克曼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他杀了艾丽斯。因为发现了艾丽斯和希瑟·哈特之间的关系,他大为吃醋。”
赫伯眨了眨眼。
“难道不是这样吗?”巴克曼盯着赫伯·迈米,目不转睛。
“好吧。”过了一小会,赫伯说。
“动机。时机。目击证人:钱塞尔。他能证明塔夫纳曾担惊受怕地跑出屋子,想弄到艾丽斯的奎波钥匙。当钱塞尔觉得不对劲,进屋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时,塔夫纳逃跑了,飞快逃离了现场。钱塞尔曾向他开枪,警告他不许动。”
赫伯点点头,没出声。
“就这样了。”巴克曼说。
“你想马上拘留他吗?”
“越快越好。”
“我们将会通知所有的检查站,发布APB。要是他还在洛杉矶,我们就能通过安装在直升机上的脑电发射器定位到他。模式匹配,在纽约已经开始普及了。实际上,我们可以从纽约方面调一架直升机过来,专门协助此事。”
巴克曼说:“很好。”
“我们要不要说塔夫纳参与了她的纵欲狂欢?”
“没有什么纵欲。”巴克曼说。
“霍尔拜因和他那伙人会——”
“让他们找证据去。”巴克曼说,“在加州的任何一座法院,我们都有司法权。”
赫伯问:“为什么是塔夫纳?”
“总得是某个人。”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双手搭在那张巨大的古典橡木桌上,十指纠缠在一起,神经质般地用尽全力,手指之间相互挤压。“总得——”他说,“总得有某个人。而塔夫纳恰好是个人物,是她喜欢的类型。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他是她所青睐的名人类型。况且——”他抬眼看看——“有何不可呢?他会配合的。”没错,有何不可?他面无表情,搭在桌上的十指越捏越紧,越捏越紧。
二十六
杰森·塔夫纳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离玛丽·安妮的公寓越来越远。他心想,我的坏运气到头了,从我身边消失的所有东西,全都回归了。感谢上帝!
我现在是这个操蛋的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今天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一天。只有当你失去一切,当你睁开眼发现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会万分珍惜曾经所拥有的。我在过去两天里失去了一切,现在又全部还原如初,因此我会加倍珍惜。
他紧紧抱着装有玛丽·安妮手制陶器的盒子,快步走到大街旁,伸手招了辆出租车。
“去哪里,先生?”车门滑开的同时,出租车发出询问声。
他气喘吁吁地钻进车内,随手把门关紧。“诺登街803号,”他说,“贝弗利山。”希瑟·哈特的住址。他最后还是要回到她那儿,是真的回去了,而不是她在过去那可怕的两天里幻想的那样。
出租车快速升到空中。他舒适地向后靠去,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远比在玛丽·安妮家里时更累。经历了太多事情。他心想,艾丽斯·巴克曼现在如何了?我要给巴克曼将军再打个电话吗?但事到如今,他一定已经知道所发生的事了。我这时更应该明哲保身。作为电视明星和大歌星,我绝不能和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件有任何纠葛。他想起那些嗅觉灵敏的八卦小报。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非得炒到众人皆知的程度。
可我的确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他想,是她将警察们偷偷安在我身上的电子设备去除的。
话说回来,他们现在应该也不会找我麻烦了。我的身份已经复原,我是全球闻名的人,三千万观众都能证明我的存在,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在法律上。
我再也不用害怕什么随机检查站了。他边想着这些,边闭上眼小眯一会。
“我们到了,先生。”出租车突然说道。他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已经到了?他向窗外看去,眼前的公寓大楼,正是希瑟在西海岸的秘密住处。
“喔,没错。”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卷钞票,“谢谢。”付了钱,车门方打开让他出去。他的心情开始好转,说道:“我要是不付钱,你是不是就不开门?”
出租车没吭声,它显然没有预设过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但关心这鸟事作甚呢?他反正有的是钱。
他大步走上人行道,沿着红杉环绕的小路,走进那栋高档公寓的大厅。这座十层建筑悬浮在空中,离地面有好几英尺,全靠压缩空气喷射器托起它的重量。这种悬浮感给予住在里面的人一种幻觉,仿佛他们时时刻刻都躺在巨人母亲温柔的环抱中。这种浮空房在东部完全不流行,但在西海岸却是顶级人士爱享受的奢华时尚。
他按了门铃,右手托着花瓶的包装盒。我最好小心点,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把花瓶摔烂。但这次我才不会拿不住盒子,我的手现在很稳。
他决定把这件该死的花瓶送给希瑟,因为我对她极为挑剔的艺术品位十分了解,所以精心给她挑了这份礼物。
希瑟家门口的通话器显示屏亮了,浮现出一张脸,盯着他看,是苏希,希瑟的女佣。
“喔,塔夫纳先生。”苏希马上把门打开。这扇门是一个极为庞大和复杂的安全系统的一部分。“请进来,希瑟出门了,但她——”
“我等她。”他快步穿过门厅,走进电梯,按下向上的按钮,等着。很快,他就来到希瑟家的单元门口。苏希打开门,站在那里等他。她皮肤黝黑,身材娇小,很漂亮。她同以往一样跟他打招呼,非常热情,而且——熟稔。
“嗨。”杰森走进门。
“我刚跟你说过,”苏希说,“希瑟出门买东西了,她应该会在八点左右回来。她今天有不少空闲时间。她说得好好利用起来,因为过两天RCA[40]跟她有个很重要的录音。”
他坦率地说:“我不着急。”他走进卧室,将硬纸板盒放在屋子正中央的咖啡桌上,希瑟肯定一眼就能看到。“我要听点音乐,睡一会,”他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苏希说,“反正我要出门,我和牙医在四点十五有个约,得穿过整个好莱坞才能到那儿。”
他从身后抱住她,紧紧握住她坚挺的右乳。
“我们今天太放荡了。”她笑着说。
“那就放荡到底吧。”他说。
“你对我来说太高了。”苏希挣开他的手臂,去做事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是被门铃声打断前在做的事。
他把唱片机旁边的一摞唱片翻了翻,没有一张是他喜欢的。他弯下腰,开始翻看她的全部收藏,找出来好几张她的唱片和自己的唱片。他将这些都放进换片器,打开开关。拾音臂落下,音乐随之响起,是大碟《哈特的心》,他的最爱。歌声在巨大的客厅中回荡,客厅的窗帘优雅地放大了逼真的四声道非电音,乐声迷漫着整个房间。
他倒在沙发上,脱掉鞋,尽量放松。他几乎是在大声说,她录这张碟时的表现真他妈好。他意识到,我这辈子从没这么累过。都是墨斯卡灵捣的鬼。我现在能睡一个星期。也许我真的要睡那么久。耳边听着希瑟和我的歌声。我们怎么从没合作出过专辑?他心想,这是个好主意,销量应该不错。好吧。他闭上眼。销量翻倍,艾尔还能帮我们从RCA方面争取到市场支持。不过我现在签约的是重奏公司。无所谓,这个问题可以解决。需要花些功夫。任何事都是如此。但是,他想,这值得一试。
他闭着眼说道:“现在是杰森·塔夫纳的歌声。”换片器自动放入下一张碟。这么快?他坐了起来,看看表。《哈特的心》播放的时候他睡着了,几乎没听到什么内容。他又躺了下来,闭上眼,心想,在我的歌声中睡过去。吉他和其他弦乐形成两轨和声,与他的声音共鸣,增强了表现力。
黑暗。他睁开眼,坐了起来,意识到刚才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安静。换片器把整摞唱片都放完了,一定过去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几点钟?
他在黑暗里摸索,摸到一盏熟悉的台灯。他找到开关,打开灯。
他表上的时间是十点半。又冷又饿。希瑟人呢?他感到奇怪,笨手笨脚地在地上找鞋。我的脚又冷又湿,胃里空空如也,也许我能——
前门突然打开了。希瑟站在门前,身穿她的天使大衣,手里握着一份洛杉矶《时报》。她的脸阴沉沉的,僵硬得像是死人一样。
“怎么了?”他吓坏了。
希瑟走近他,把那份报纸递给他。没有说话。
他默默接过报纸。
电视明星卷入
警察将军妹妹谋杀案
“是你杀了艾丽斯·巴克曼?”希瑟刺耳地问道。
“不是。”他继续看那篇文章。
洛杉矶警方认为,电视明星杰森·塔夫纳和这场精心谋划、带有复仇性质的谋杀有很大关系。以上消息由警察学院方面今天早些时候公布。塔夫纳在每周固定时间主持一档时长一小时的晚间明星综艺节目。他现年四十二岁。
他停止阅读,狠狠揪住报纸,说:“狗屁。”他大口吸气,浑身上下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报道上说她的年龄是三十二,”希瑟说,“我敢肯定她是——曾是——三十四。”
“我目睹了这事,”杰森说,“当时我就在她的别墅里。”
希瑟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认识她。”
“我刚认识她,就在今天。”
“今天?今天刚认识?我不相信。”
“这是真的。巴克曼将军在学院大楼里审问过我,后来我正要离开时,遇到了艾丽斯。他们在我身上埋了一大堆电子设备,用来跟踪我的位置,包括——”
“他们只对学生做这些事。”希瑟说。
他把话说完:“艾丽斯把那些玩意全都挖了出来。然后她就邀请我去了他们的别墅。”
“然后她就死了。”
“是的。”他点点头,“我看见她的尸体了,完全是一堆枯骨,差点没把我吓死,妈的,一点也没错,吓得我魂飞魄散。我以最快的速度从那儿跑了出来。换成是你,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你为什么看到她的尸体是一副骨架?你们俩是不是吸毒了?她一直在吸毒,我猜你也吸了不少。”
“墨斯卡灵,”杰森说,“她告诉我的,但我不认为那真的是墨斯卡灵。”他心里说,我自己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恐惧感还会冻住心脏。我看见的景象,那骇人的骸骨,到底是不是幻觉?我真的活在这里吗,还是睡在那个廉价小旅馆的床上?他心想,老天爷啊,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最好去自首。”希瑟说。
“他们不能把这事钉在我身上。”他说。但他心里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在过去两天里,他充分认识到警察是如何统治这个社会的。第二次内战的遗产,他心想,从猪到警察,一步之遥。
“如果你真是清白的,他们才不会控告你。警察是公平的。又不是警卫队在找你麻烦。”
他把揉成一团的报纸摊开,继续读下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