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通往春天的雪路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大火

    王奎山

    一、赖孩

    赖孩三十岁了还没有寻上女人。赖孩想女人都快想疯了。一天傍晚,一个五十来岁的外乡男人领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来到了赖孩家。据五十来岁的男人讲,三十来岁的女人是他的闺女。由于丈夫不正混,赌博,把一个好端端的家糟蹋得没法过了,而丈夫又死活不肯离婚,这才逃出来另寻人家的。男人说,在村子里打听到赖孩还没有成家,才把闺女领来的。赖孩说,她那边还没有离婚,我哪敢要?男人说,离婚是早晚的事,反正俺闺女是坚决不跟他过了。赖孩说,那也得等她离了婚再说呀。男人说,你权当是学雷锋办好事,先把俺闺女留下来再说。赖孩说,那中,先留下来也中,反正吃的东西是不愁。男人见赖孩松了口,就提出家中的老伴得了肺癌,为了给老伴治病,家里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赖孩一听,爽快地拿出了两千元钱。然后,男人就急匆匆地走了。当天晚上,赖孩就和女人睡到了一起。当然,女人也反抗,不让赖孩挨她的身子。赖孩哪里肯依,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三下两下就把事情给办了。赖孩刚刚办完事,外面就有人大叫,北场面失火啦,快去救火呀!赖孩猛然想起,拉了一天的花生秧子正在场里垛着呢,那可是他一夏一秋的心血啊。想到这里,赖孩起身蹬上裤子,对女人说,我去场里看看。说罢,赖孩担起院子里的一副水桶,就朝外面跑去。

    二、天星

    不少人都被那救火的喊声惊醒了,这其中也包括天星。天星快要跑到玉兰家大门口的时候,发现玉兰的男人正担着一副水桶急匆匆地冲出大门朝北场那里奔去。天星发现这一点以后,突然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朝前看,玉兰的男人正跑得不见了踪影。朝后看,暂时还没有人赶上来。天星紧走几步,一扭身钻进了玉兰家的院子。天星轻轻地放下水桶,蹑手蹑脚地朝玉兰家堂屋里摸去。堂屋的门是虚掩着的,很显然是玉兰的男人走得匆忙的结果。天星又朝玉兰的卧室摸去。天星的脚步声惊动了玉兰。黑暗中,玉兰大声问,谁?天星听到玉兰的叫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玉兰压在身下,同时,将嘴巴对着玉兰的耳朵,小声说,姑奶奶,是我。玉兰听到是天星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任凭天星为所欲为。天星喘得如同一条一路狂奔的狗。玉兰说,天爷,你可真胆大。天星一边喘息,一边说,玉兰……想……想死我了。玉兰紧紧地搂着天星的腰,说,总这样,也不是个长法。天星说,等种了麦,咱往新疆去。天星在向玉兰发出狂风暴雨般的冲击的同时,紧紧地吸吮着玉兰的舌头。终于,天星听到了人世间最美的音乐,那是玉兰的含混不清的呻吟……

    三、长顺

    长顺也到北场面救火去了。着火的是赖孩的花生垛。长顺在挑了几桶水之后,看到火势已无法控制,就松懈了下来。长顺和一帮人站在一边看着噼啪燃烧的大火,听着赖孩的痛彻心扉的呼叫,心中生出了万端的感慨。之后,长顺就挑着水桶回家了。

    一进大门,长顺就发现羊圈的栅栏门开了。长顺探头往羊圈里一看,十多只羊一只也没有了。长顺冲进卧室,一把拉起酣睡中的女人,劈面就是一巴掌:狗日的睡得倒香,羊跑哪儿去了?女人被长顺打蒙了,一时怔在那里。长顺又问,羊跑哪儿去了?女人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和长顺一起往羊圈那里奔。羊圈里自然空空如也。可能是因为夜里天气凉,也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所惊吓,长顺的女人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树叶。好半天,才说,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关上大门?女人这样说,明摆着是把责任推给了长顺。长顺更加怒不可遏,一脚将女人踢倒在地上,说,败门子女人,今儿晚上这羊要是找不到,回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罢,长顺气冲冲地回屋拿上电筒,到外面找羊去了。找了半天,才在村南老白家的红薯地里找到了自己家的羊。长顺数了数,17只羊,一只也不少,长顺这才松了口气。长顺重新把羊赶进圈里,拴牢圈门,这才往卧室里走去。长顺掀开门帘,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电灯光下,女人用一根尼龙绳,把自己吊在了窗户上!

    四、尾声

    半夜时分,赖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里。赖孩推开家门,拉亮电灯,床上哪里还有女人的踪影……

    三个预言

    童树梅

    这天铁会军驾车到城西一处僻静的地方参加朋友聚会,正不急不慢地开着,忽然瞥见路旁立着一个布幔儿,上面写着一副对联:行善须及早,作恶立回头。横批四个字:测字神算。

    铁会军看看离聚会的时间尚早,左右无事,便停下车决定测字算命玩儿,也算消遣一下。

    那测字先生也不知从哪冒出的,衣着古朴,一脸的古怪清奇。他一摸下颌的一撮山羊胡子,让铁会军不用执意冥想,只管随意写下一个字来。铁会军当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也即他的姓:铁。

    测字先生并不急于下手测字,而是从腰包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个小小的瓷葫芦,葫芦口对着那张纸一倒,倒出一些粉末来。铁会军一肚子好奇地看着,过了片刻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睁大了,他看到自个写下的“铁”字竟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变成一个“失”字,左边的金字旁不见了,像是被粉末给吸走似的。

    测字先生沉吟着说:“不妙啊老板,你看,原本一个‘铁’字,现在金字旁没有了,所以最近你切切不可做生意,或者赌钱什么的,反正一切跟金钱有关的事都暂停一下,否则一定包输不赢。更危险的是,‘铁’字单单剩下一个‘失’字,这就意味着你还将失去一切……”

    铁会军一听心中大怒,因为自个就是做生意的,而且是特大生意,贩毒,这行当天天跟金钱打交道,一停下来那损失有多大?更何况现在赶去跟朋友们聚会就是耍钱的,救场如救火,答应了朋友的事怎好反悔?还有,不就是赌博嘛,至多输钱,还能失去什么?

    铁会军强压住怒火,心说我再写一个字,看你还能不能自圆其说,不能的话,立马掀了你的卦摊!当即口中冷冷叫道:“我写错了,不是这个字,重写一个字好不好?”

    测字先生一点头,正色说道:“但写无妨!”

    铁会军想也不想,提笔又写下一个字,即他名字里的第二个字:会。

    测字先生照例把他那宝贝瓷葫芦里的粉末往纸上一倒,一眨眼的工夫奇迹再次出现了:“会”字变成了“云”字。

    测字先生凝神片刻后一脸的郑重,说:“‘会’变成了‘云’,老板你说少了什么?少了一个‘人’,所以老板你一定要小心了……”

    铁会军厉声大叫:“不对不对,我又写错了,实际上我想测的是这个字,”说着抓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第三个字:军。

    测字先生轻叹一声摇摇头,说:“执迷不悟啊!”然后依旧一番操作后,纸上原本“军”字竟变成了“车”字,测字先生顿时大惊失色,连声说:“大不好了,老板,你会有车祸临头的,而且惨不忍睹,我劝你还是速速收手……”

    铁会军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正要爆发,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朋友打来的,朋友说怎么还没来啊,快些快些,就差你了。铁会军只得咽下这口恶气,咬牙一指测字先生骂道:“让你装神弄鬼地瞎嚼蛆,待会我掀了你的摊子,打断你的狗腿!”

    一场恶赌过后铁会军果然输了个精光,先前测字先生的话不禁在耳边回响起来,越想越害怕,难道那测字先生真有些手段?他的预言真的会灵验?

    不对不对,这次耍钱输了全是因为他的一番胡言乱语弄得自个心神不宁的缘故,再说了,打牌输钱那也算正常,哼,回头找他算账……

    就在这时手机爆响,却是手下一个马仔打来的:“老板,大事不好了,我们一个兄弟在出货时被条子盯上了,一番枪战过后那兄弟死了……”

    真的有人失去了!铁会军直跳起身来,测字先生的第二个预言又灵验了!

    铁会军至此再也无心恋赌,当即上车往回赶,必须立即赶回处理后事,一边开车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测字先生的第三个预言来,他说自己当心车祸,这么着得开慢点。

    正开着,前面是十字路口,正亮着绿灯,铁会军一踩油门直驶过去,当行到路中央时忽然发现不对劲,因为左右如潮水一样的车子直开过来,抬头再一看,天啦,是红灯,可刚才明明是绿灯的啊!

    他忙避让,来不及了,左侧一辆满装钢板的重载卡车直撞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了,那司机带着一副惊恐的表情猛地踩死刹车,在刺耳的刹车声里卡车倒是停住了,可卡车上的钢板因为巨大的惯性直往前飞,一下子铲过了铁会军的小车。就像切蛋糕一样,小车被平平削去了上半边,然后,人们吃惊地发现,铁会军的头颅不见了!

    “军”字变成“车”字,不就是因为车祸少了头部吗?三个测字预言都灵验了,可是,那测字先生到底是谁呢?

    一碗馄饨二十年

    宾炜

    这一天,酒楼里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两人在一张小桌坐下,服务员笑吟吟地送上来菜单。

    女的连看也不看一眼:“请给我们来碗馄饨就行了!”

    服务员怔了怔,哪有到白云酒楼吃馄饨的?男人看看服务员惊讶的眼光,很难为情地说:“好吧,请给我们来两碗馄饨。”

    “不不!”女人赶紧补充道,“只要一碗!”男人又一怔,一碗怎么吃?女人十分固执,坚持说就要一碗,看男人皱起了眉头,就说道:“你不是答应了,这一路上要全听我的吗?”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意,这个女人抠门抠到家了。她冲女人撇了撇嘴:“对不起,我们酒楼没有馄饨卖,两位想吃馄饨,还是到外面的大排档去吧!”

    女人感到很意外:“怎么会没有馄饨卖呢?你是嫌生意小不愿卖吧?”

    酒楼的老板恰好就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话,不动声色地冲服务员招招手。然后小声吩咐服务员:“他们不是要吃馄饨吗?你到外面买一碗回来就是了,记住,多少钱买回来,等会结账时就多收一倍!”说罢,他拉张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对奇怪的夫妻。

    服务员不高兴地领命而去了。过了一会,捧回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看到馄饨,女人的眼睛不由为之一亮。男人恨恨地说道:“真不懂你搞什么,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吃这碗馄饨?”

    女人抬头说道:“我喜欢!”

    男人一把拿起桌上的菜单:“你爱吃就吃吧,我饿了一天,得喝杯啤酒。”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一气点了七八个名贵的菜。

    女人不急不慢,等他点完了菜,这才淡淡地对服务员说道:“你可当心他吃霸王餐,最好先问问他有没有钱。”

    没等服务员反应过来,男人就气红了脸:“放屁!老子会吃霸王餐?老子会没钱?”一边说,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突然“咦”的一声,“我的钱包呢?”在怀里乱摸了一通,找不着钱包,索性站了起来,双手在身上又是拍又是捏,这一来不但钱包没找到,连手机也失踪了。他站着怔了半晌,最后将眼光投向对面的女人。

    女人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别瞎忙乎了,钱包和手机我昨晚扔河里了。你的手表和金链,还有我的戒指和项链,咱们这次带出来所有值钱的东西,我都扔河里了。我身上还有五块钱,只能买这碗馄饨了!”

    男人的脸刷地白了,一屁股坐下来:“你真是疯了,你真是疯了!咱们现在打个电话的钱都没有,我看你怎么回去?”

    女人却一脸平静,仍然不愠不火地说:“你急什么呢?再怎么着,我们还有两条腿吧?也不过一千多里远,半个月,走着走着就到家了。”

    男人不可理喻地哼一声。女人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咱们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不也同样回到家吗?那时候的天,比现在还冷哩!”

    男人听到这句,不由瞪直了眼:“你说、你说什么?”女人问,你真的不记得了?男人茫然地摇摇头。

    女人就叹了叹气:“看来,这些年身上有了几个钱,你就真的把什么都忘了。二十年前,咱们刚结婚就跑生意,我记得那是咱们第一次跑远门,没想到第一次就被人骗了,而且骗了个精光,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我们靠着身上最后的三块钱坐车来到这,你带我来到这里,要了一碗馄饨给我吃,我知道,那时你身上就只剩下五毛钱了……”

    男人听到这,身子不禁一震,四处惊诧地打量着:“这、这里……”女人说:“对,就是这里,我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那时它还是一间又小又烂的馄饨店。”

    男人默默地低下脑袋,女人却没有往下再说了,转头对一旁发愣的服务员道:“姑娘,请给我再拿只空碗来。”

    服务员很快拿来了一只空碗,女人就捧起面前的馄饨,划拨了一大半的馄饨到空碗里,轻轻推到男人面前:“吃吧,吃完了咱们一块走回家!”

    男人默默无语,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拿起了汤匙。不知什么原因,拿着汤匙的手发抖得厉害,舀了几次,馄饨都掉了下来。最后,他终于成功将一只汤匙送给了嘴巴,使劲一吞,囫囵吞枣似的吞到了肚子里。当他舀第二个馄饨的时候,眼里突然吧嗒吧嗒直往下掉眼泪。

    女人见他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也拿起汤匙开始吃。馄饨一进嘴,碗里同时滴下了眼泪,这对夫妻就这样和着泪把一碗馄饨分吃完了。

    放下汤匙,男人抬头问轻声问妻子:“饱了吗?”

    女人摇了摇头。男人似乎显得很着急,但却束手无策,猛地想起了什么,弯腰脱下一只皮鞋,拉出鞋垫,手往里面摸,伸出来时手上居然多了五块钱。他怔了怔,不敢相信地瞪着手里的钱。女人脸上挂着笑,说道:“二十年前,你骗我说只有五毛钱了,只能买一碗馄饨,其实呢?你还有最后的五毛钱,你把它藏在鞋底里,自己却挨饿不吃,我知道,你是想藏着那五毛钱,等我饿了的时候再拿出来。后来你被逼吃了一半馄饨,知道我吃不饱,只好把钱拿出来再买一碗!”

    男人把手中的钱递给服务员,轻声道:“请给我们再来一碗馄饨。”服务员没有接钱,却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捧回来满满一大碗馄饨。男人先往妻子碗里倒了一大半:“吃吧,趁热!”

    女人没有动,说道:“吃完了,咱们就得走着回家了,你可别怪我心狠,我只是想在分手前,再让咱们一块饿一回、苦一回!”

    男人一声不吭,低头大口大口吞咽着,连汤带水,喝得一滴不剩。他放下碗催女人道:“快吃吧,吃了好走回家!”

    女人又说道:“你放心,我说话算数,回去后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摁手印,钱我一分不要你的,你和哪个女人好,娶十个八个,我也不会管你了……”

    男人猛地大声喊了起来:“回去我就把那张狗屁离婚协议书烧了,还不行吗?”说完,他泪流满面,居然号啕大哭,“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良心让狗吃了,我脑袋抽筋了,还不行吗?”

    女人脸带笑容,平静地吃完了半碗馄饨,然后从身上拿出五块钱,男人就把两张五元票一起递给服务员:“姑娘,结账吧。”

    一直旁观着的老板猛然惊醒,快步走了过来,不但把男人的钱挡了回去,反而从身上摸出一沓百元大票递过去:“既然你们回去就把离婚协议书烧了,为什么还要走路回家呢?”

    男人和女人迟疑地看着他手中的钱。老板微笑道:“咱们是老熟人了,你们二十年前吃的馄饨,就是我卖的,当然,馄饨是我老婆亲手做的!”

    老板回到楼上的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那张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怔怔地看了半晌,喃喃自语说了一句:“看来,我脑袋也抽筋了……”

    掌声

    高军

    在教室门外,我听到,像往日一样,上课铃一响,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走进教室,就感到安静里好像潜伏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气氛。但我还是平静地走上讲台,师生相互问好,我还没开口讲课,就发现全班50多个学生都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的黑板。为了把学生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讲课中,我立即以平静的语调导入新课:

    “同学们,今天,我们上—”

    我一边说一边转身准备往黑板上板书。

    班上的女学生王娜娜边站边喊道:“报告老师,你看黑板上—”

    我一下子惊呆了,原来黑板上有一行清晰的粉笔字:“高老师是个—”后边还有一个不太清晰的“坏”字。

    这是我教学近10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过去我每次上语文课时,黑板总是擦得干干净净。

    这几个字,显然是我有什么得罪学生的地方,他们在公开向我挑战。

    我仔细一看,这字体像是我昨天刚批评过的李晓写的。

    我心里的火一下子蹿起老高,感到头皮都啪啪炸响。但是瞬间我就控制住了自己,并决定改变教学内容。

    我面带微笑地说道:“同学们,今天,我们上说话课,题目有些同学已经知道,并替我写在了黑板上,谢谢这位同学。”

    尽管我的话语里透着真诚,很多同学还是一脸不安的神色。

    我用粉笔把不太清晰的“坏”字重描了一下,并添上了“老师吗?”

    许多学生这才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课堂气氛已转入正常。

    我立即一口气说了下去:“我,就是你们的高老师,是个坏老师吗?今天,我愿意把一个真实的我向同学们介绍一下。”

    接着,我详细地介绍了我的生活和工作情况,也坦诚地承认了一些弱点和缺点。

    由于是说自己,我说得非常流畅,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口才比平时显得更好。

    我说完了,教室里一片沉静。我感到,同学们都被我的真诚感动了。果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全班同学都在热烈地鼓掌。连李晓也眼中有点晶莹,他的手也拍得非常起劲。

    上课是从来不兴鼓掌的,这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是第一次。

    我心中为自己即兴设计的教学方案陶醉了。

    我潇洒地在“高老师”和“坏老师”几个字底下画上了一道横线,擦掉了“高老师”和“坏老师”这几个字,将题目改成“____是个____吗?”,要求道:“请各位同学考虑一下,完善题目,并以这个题目说一段话。”

    李晓第一个举起了手,我让他站了起来。

    他说:“我的题目是《李晓是个写‘高老师是个坏’这几个字的学生吗?》。”

    我心中一惊,学生的眼光是多么犀利啊!尽管我自认为表现得很潇洒,但还是被学生一眼看穿了。

    李晓讲得也非常流畅,否定了黑板上的字是他写的。尽管我心中不相信他的话,但对他的说话艺术还是赞许的。学生们又鼓起掌来,这掌声似乎比给我的更热烈。

    掌声一落,女学生王娜娜举起了手,她说:“我说话的题目是《王娜娜是个坏学生吗?》。”

    王娜娜承认,那行字是她写的,主要是想看一下老师是否有雅量,到底有多大的雅量。她说她不是个坏学生,高老师也不是一个坏老师。今天,她感到老师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我非常惊奇,但还是为她的大胆活泼而高兴,更为她的说话水平而高兴。全班学生的掌声又一次热烈地响起来。

    此事过去已快10年了。如今,李晓已成为一个著名作家;王娜娜在法国留学,已获得博士学位,正在攻读博士后。这个班的学生见到我或者来信时,说最佩服的是我处理这节课的方式,这节课是他们印象中最深刻的一节语文课。

    其实,近10年来,这3次掌声也仍时时回响在我的耳边。

    自杀学校

    刘万里

    梦城有名的景点很多,但最有名的景点还是天堂桥。

    天堂桥有名,在于每年都有大批人从天堂桥上跳河自杀,像著名歌星凤萧吟、著名诗人梅弄影、著名演员虞美人他们都是从天堂桥上跳河自杀的。桥头有一块宽大的石碑,石碑像一面墙,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自杀者的名字。

    我慕名来到了天堂桥。

    也许是天上飘着小雨,刮着冷冷的风,桥上人寥寥无几。

    我徘徊在天堂桥上。

    最后我坐在桥上人们常常从那纵身一跳的地方,桥下是波涛汹涌的江水。

    一个白发老太太走了过来,她说,年轻人,回家吧。

    我说,没事,我想在这里坐坐。

    老太太说,我看你不像梦城人,从外地来的吧。

    我说,你怎知道我是外地人?

    老太太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说出来你不要多心。梦城是鱼米之乡,男男女女皮肤都很好,我看你皮肤又黑又干燥,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我说,没关系,我长得又黑又丑,我外号就叫愁风月。

    老太太说,老伴死后我一直很孤独和寂寞,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人,我们聊聊天吧。

    我说,好啊。

    老太太说,你看见那石碑没?上面写满了自杀者的名字,我想每一个自杀者背后都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年轻人,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说,我没故事。

    老太太说,你不想说没关系,入乡随俗,你知道梦城的自杀规矩吗?

    我说,自杀还有规矩?

    老太太说,是的,不是每个人想自杀就自杀,自杀前要写申请。

    我一笑,自杀要写申请,你开国际玩笑吧。

    老太太说,看来你真的不懂梦城的自杀规矩,梦城人都非常珍惜生命爱护生命,自杀前要向自杀委员会递交申请,要申述自杀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自杀委员会就会批准,最后你要交各种费用,如公证费、后事处理费等等。自杀委员会就会选定自杀日期,因为每天想自杀的人很多,就要错开,据说自杀者的日期都排得满满的。自杀这天很隆重,在公证人员的见证下,你要做最后的告别演讲,然后签名,你的签名将永远刻在这石碑上。做完这告别仪式后,自杀委员会的领导会敬你一杯酒,祝福你一路走好,在天堂幸福美满之类的话,然后激动人心的一刻就将来临,在倒计时三、二、一的呐喊声中,自杀者纵身一跃从天堂桥上跳下去……

    我说,看来梦城真是一个文明的城市。

    老太太说,是的,如果你不递交申请,随随便便就自杀,那将会被人耻笑。梦城人骂人最毒的一句话就是穷到自杀都杀不起了,有的人为了自杀,就要拼命赚钱,等赚到钱后好递交申请。我的邻居,老伴死后,儿女抛下他不管,他觉得活在世上没啥意思,就想自杀,他递交申请后,很快就被批准了,但老人没钱他交不出自杀费用,自杀一事就拖了下来。为了自杀,他就捡破烂,赚了不少钱,后来他却不想自杀了。如今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我说,好死不如赖活。

    老太太说,一个小时前,这里刚刚举行了一场自杀仪式,场面很壮观,还请了歌星来演唱、锣鼓队来表演,好多人都感慨,死得值。

    我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老太太说,其实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免要走些弯路,我年轻时失恋悲痛欲绝,几次都想自杀,后来我遇见了我的另一半,我找到了真爱。现在想想,当时我是多么的傻啊,好好生活才是硬道理。

    我说,是啊,好好生活才是硬道理。

    这时,桥头围满了人。

    老太太说,你知道就好,啥事想开点就好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我说,你以为我要自杀?

    老太太说,那你站在这里干吗?

    我说,看风景啊。

    老太太笑了笑,我相信你。你看现在多少人都在看着你,他们都在耻笑你,以为你没递交申请,穷到偷偷摸摸自杀,男人要自杀,就要正大光明地去自杀。我劝你回去先去赚钱,等赚到钱然后去申请自杀吧。

    我回头一看,桥头上围满了人,他们在对我指指点点。

    我生气了,我大声说,谁要自杀?你们都给我滚。

    那群人并没有走,相反围的人更多了。

    一个人说,想跳就跳,别让我们干等。

    又一个人说,没出息的东西,穷到偷偷摸摸自杀,人活到这样连尊严都没有了,连猪狗都不如,不如死了算了。

    我气昏了头,你们想看自杀的场面,我现在就给你们表演。

    我朝前走了一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老太太突然冲了上来,抱住了我的腿,年轻人,别做傻事。

    这时,突然出现两个警察,原来是老太太报的警。警察以违规自杀的理由刑拘了我。

    半个月后我从警察局出来了。

    出来后,我突发奇想,我要办一所自杀学校。

    说干就干,我选好校址,然后在媒体打招生广告和招聘教师启事,对教师我特别强调的是学历不限,有自杀经历者优先录用,对有多次自杀经历者,年龄适当放宽。

    我没想到的是,应聘者人山人海,经过挑选和考试,我录用的教师全都有自杀经历,甚至还有人有多次自杀经历。我对教师要求很严,而他们的工资和职称也是以自杀次数作为主要参考依据,自杀5次者才有资格评中级职称,自杀10次者才有资格评高级职称,相当于教授级别。

    自杀学校在锣鼓声中开业了,不过从我学校毕业的学生,走出社会后都非常珍惜生命,不会去选择自杀了。

    我的生源很好,财运自然滚滚,但自杀委员会那帮人却失业了,他们联名上访,有关部门以违规办学的理由查封了我的学校,我只好离开梦城,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鲜花盛开

    何一飞

    事情来的时候还是有征兆的。

    早上起床,小玉的肚子就有点隐隐的痛。昨天晚上吃的是爷爷前天带回来的剩菜,村里的长青爷爷走完了他的一生,前天出的殡,剩菜是小玉爷爷从长青爷爷的白喜宴上带回来的,有鱼有肉,爷爷舍不得吃,给小玉姐弟俩留着。小玉的父亲母亲都在广东打工,除了春节,一年难得回一次,家里就是爷爷和小玉姐弟俩三个人。

    小玉忍着痛把早饭做好,已是六点十分,这时弟弟小满也起来了,不过还惺忪着眼,似醒未醒。等到小满吃完饭,小玉早已把姐弟俩上学的东西准备好了。十三岁的小玉今年刚在镇中学读初一,小满则在镇中心校读书,两个人都是读住宿。今天是星期一,上学的东西就多了些,连米带菜加上书包还有日常生活用品,小玉用一根扁担挑了,一头是自己的,一头是小满的。临出门,小玉又把挑子放下了,先把放在煤炉上的高压锅端起,看看煤炉上的火,那火刚好能把高压锅里的饭菜热着,小玉就放心了,饭和菜是给一大早就上山做事的爷爷留的。接着,小玉进里屋找了一片诺氟沙星胶囊,吃了两粒,剩下的装进了书包里。

    今天上学的路,小玉觉得特别的漫长。

    事情发生在上午第三节的体育课上。

    今天的体育课是100米跑。轮到小玉跑的时候,她的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她本来想跟体育老师请个假,最终还是没请。小玉想,100米,咬咬牙就过去了。跑到一半的时候,小玉双手捂着肚子蹲下了,面色苍白,头上的冷汗一股接着一股地往外冒。

    “怎么啦?小玉。”体育老师问。

    “刘老师,我肚子里刀绞一样痛。”小玉的声音有点颤,甚至还夹杂着哭音,“可能是昨天晚上吃坏了肚子。”

    “你不要紧张,小玉,去校医室看看吧。”刘老师又转过身喊:“刘琼,伍兰英,你们俩扶小玉去校医室,有什么事立刻去告诉雷老师。”

    初一(三)班的班主任雷艳丽老师正在家里统计学生花名册,这是一个典型的留守学生班,全班五十三个学生,父母双双在外打工的就有四十二个。

    雷老师,雷老师。学生刘琼风一般地刮了进来,急促地说,小玉快死了,身上流了好多血。

    “出了什么事?”雷艳丽老师紧张起来,现在的学生金贵,父母又大多在广东,老师身上的担子更重,急着问道:“你把事情说清楚点,小玉现在在哪?”

    刘琼平静了一下,说:“雷老师,小玉上体育课的时候,肚子痛得不得了,说是昨晚吃坏了肚子。我和伍兰英送她去校医室的路上,小玉身上突然流出好多的血,把她的裤子都染红了。她身上就十块钱,不肯去校医室,现在在寝室里等着死呢?”

    还没等到刘琼说完,雷老师已经三步并两步、急匆匆地往女生寝室赶去。

    雷老师到寝室的时候,小玉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哭泣,陪伴的伍兰英六神无主。

    “小玉。”雷老师轻轻地喊了一声。

    “雷老师,我要死了。”看到雷老师,小玉就像看到了母亲,哇哇大哭起来。

    “傻孩子,怎么会死呢?”雷老师爱怜地摸了摸小玉的头,“把情况跟老师说说,老师我给你看看。”

    听了小玉的话和了解小玉的情况后,雷老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知道小玉是来初潮了,孩子还小,母亲又不在身边,不懂得这些事。

    “小玉,我要祝贺你。”雷老师拉着小玉的手说,“从今天起,你再不是小女孩了,而是变成小姑娘了。”

    小玉、刘琼、伍兰英三个人疑惑地望着雷老师,不说话。

    “只要是女孩都要过这一关的,刘琼、伍兰英以后也要过这一关,老师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生理学上把它叫做初潮。”雷老师又问:“你们知道什么是初潮吗?”三个女孩迷惑地摇摇头。

    “哦,你们都不知道。”又问:“小玉,还痛吗?”

    “现在好多了,只有一点点痛了。”小玉害羞地答道。

    “来吧,带上衣裤去老师家里洗个澡,老师那里有专门用的护垫。”

    下午第一节课本来是语文课,雷老师和教生理课的王老师却走进了教室。雷老师手捧着一盆玫瑰放在讲台上,说,同学们,这节课我临时调整了一下,请王老师来上,下面请王老师讲课,同学们鼓掌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过之后,王老师说,同学们,我讲课之前首先提一个问题,请你们踊跃回答。请问有谁知道什么叫初潮吗?

    课堂里沉寂了好一阵,都没有人回答。良久,小玉才羞答答地说,老师,上午我刚刚知道一点点。

    王老师点了点头,说,这就是我今天要给大家讲的课,我的讲课题目叫《鲜花盛开》。

    小玉和同学们抬头看看讲台上的玫瑰,一粒粒的花蕾含苞欲放。

    妄下的断言

    海棠依旧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金色秋天,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到一所山村中学任教。

    这是我上课的第一天,我站在讲台上,看到台下齐刷刷坐着的四十几名学生。我翻开课本,开始我神采飞扬的讲课。

    “报到”,随着一声喊,教室门口站着一位女同学。我转过身一看,这位女同学衣着朴素,甚至膝盖上还打了一个补丁。我走上前问她的名字,然后盘问她为什么会迟到,她说她叫刘春丽,因为中午出去卖冰棒,迟到了。

    我叫她在座位上坐下后,继续我的讲课。不一会,我发现刘春丽低着头在忙乎着。我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看到她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我伸出手,把她的书拿了过来。刘春丽显然被吓了一跳,身体抖动了一下。我看了书名,是钱老先生写的《围城》。我对刘春丽说:“上课要好好听课才对,咋看起课外书来了?这些书等回去的时候再看。”刘春丽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嗫嚅着说:“回去没时间看,马上要还了。”没想到她还会为自己辩解,我顿时气坏了,没收了她的书。

    原打算过几天就把书还给她的,没想到,接下来忙着搬家,把她的书弄丢了,当时也没在意。想着那本快被翻烂的书,我的心变得无所谓起来。

    早课上,有时轮到我值班,总能看到刘春丽迟到的身影。刚开始,我还对她好言相劝,看她屡教不改的样子,也懒得管她了。

    第一单元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我留意了刘春丽的成绩,虽然语文基础考得不是很理想,但作文却写得很流畅。我心想,这可能和她喜欢看书有关系。我当场把她叫到跟前,对她说:“语文基础知识要花时间去记,只有多记忆,才能考出好成绩。”刘春丽听了我的话,漠然地点了点头。

    一次作文课上,我要求学生写“20年后的今天”。作文本收上来后,我一看同学们一个个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写出了自己二十年后的身份。我再看刘春丽的作文本,只见她写道:“二十年后,我将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作家,并已经出版了自己的书籍……”看完刘春丽的作文,我不禁笑她的痴狂。

    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时候,我与几名老师交流对刘春丽的看法,大家的意见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懒散,拖拉,喜欢迟到,成绩不咋样,老是拖全班后腿。总之,没一位老师夸奖她的。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学校要求我们家访。我来到刘春丽家,她家的灯光很暗,以至于我差点踩到了在地板上走动的小鸭。刘春丽忙着带两个孩子,看得出是一对双胞胎。看到我进来,刘春丽把孩子放在床铺上,两个孩子一躺在床铺上,就哭得惊天动地,再看刘春丽,很腼腆地站在我面前。

    “作业写完了吗?”我叫刘春丽坐下,想对她的情况做些了解。刘春丽摇了摇头。“为什么不做呢?”我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不禁生气起来。“我娘叫我带弟弟。”刘春丽的头更低了。这时,我才知道,刘春丽的父亲和她母亲离婚了,这两个孩子是她后妈所生,两个大人把孩子扔在家里,出去打麻将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赌气地跟她说:“你这样的学习态度还想当作家,做梦吧。”说完,我生气地离开了她家。

    升到初二的时候,刘春丽辍学了。大家想到她很不理想的成绩,只是例行公事地上她家做了一下她父母的思想工作,就听她父亲说,刘春丽跟村里人出去打工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关心这件事了。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青春年少的我已成了中年人。这天,我接到当年初一班长的电话,说创建了一个QQ群,要我加入。二十多年来,我对这些学生的去向一无所知,也很少有学生给我打电话,正在我把自己的过去渐渐淡忘的时候,班长的邀请让我重回到以前的时光。看到群里那些似曾相识的名字,我记忆的闸门一下被拉开了。

    大家一看到我进群,都大声欢呼着,说,林老师来了,太好了。林老师,您知道吗?我们班出了个作家。我惊诧,忙问谁是作家,同学们告诉我,是刘春丽,已经是有名的作家了,出了好几本作品集。

    陆陆续续的,我才知道,刘春丽辍学后,开始了她颠簸的打工生涯。可是,她念念不忘她的文学梦,于是,边打工边写稿,发表了许多作品,终于圆了她的梦想。我正为自己有这样的学生而暗自高兴,看到刘春丽在群里说话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二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如今的我们,已经进入回忆阶段了。我还记得林老师那时没收了我的《围城》,那本书是向别人借的,这之后,我卖了多根冰棒才凑到买《围城》的五块钱,然后买了一本书还给对方,哈哈。”

    网线的一端,我的汗不自觉地冒了出来,因为自己青春时的过错,以及那曾经妄下的断言。

    我为自己感到汗颜。

    江湖侠侣

    孙玉亮

    郑华是在一所规模很小的学校读高中的,学校位于县城一角,高高的围墙内,孤零零地立着一幢三层高的教学楼,远远望去,校园很像一座城堡。可是,在郑华眼里它更像一个江湖,一群懵懂的男孩和女孩为了考试后的江湖排名,整天在里面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地拼杀。

    连续两次丢掉“武林盟主”的宝座后,班主任刘老师面色凝重地找郑华谈了话,谈话的内容再明确不过了,就是让郑华一定要把失去的“盟主”宝座夺回来。

    于是郑华愈加关注那个被称作“小龙女”的女生了。她叫陈小禾,长得很漂亮,总爱穿一身白色衣裙,她走起路来风姿绰约的样子,像极了屏幕上的小龙女。在郑华眼里,她还是一个白衣仙子。

    两人都读高三,陈小禾在二班,郑华在一班,两人都是各自班里的第一名。每次模拟考试完成,全校排名出来后,“盟主”无一例外都是在郑华和陈小禾之间产生。很显然,陈小禾是郑华唯一的竞争对手。可是,一直让郑华感到莫名其妙的是,每次陈小禾考取了全校第一时,失落之余,郑华总会为陈小禾感到几分欣喜。若是考第一的是郑华,兴奋过后,他常会为陈小禾感到一些遗憾。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在那次两人一同上台领奖后才有的。

    那是全市的一次联考,郑华和陈小禾意外地考取了全校并列第一。领奖台上只有郑华和陈小禾两个人,两人挨得很近,郑华几乎能听到苏小禾心跳的声音。当郑华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刚要离开时,陈小禾却忽然伸出了白晳的手,对郑华说:“祝贺你。”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突然,郑华没有丝毫准备,他愣了一下,尴尬地握住了面前那只柔软的手……

    自从那次一块儿登台领奖,郑华和陈小禾在校园里便有了“神雕侠侣”的美称,陈小禾被誉为“小龙女”,郑华也就成了“杨过”。

    那是一个春日的傍晚,郑华正和几个男生在球场上打篮球。这时,陈小禾捧着一本书,正从球场旁边经过。也不知是哪个调皮鬼,冷不丁喊了一声:“小龙女!杨过找你呢。”郑华的脸腾地红了,心想:这一下可麻烦了!没想到,陈小禾一点儿也没生气,她冲郑华笑了笑,还朝着那个调皮鬼摆摆手,然后飘然离去。郑华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陈小禾,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就是从那天开始,藏在郑华心里的那个愿望变得愈来愈强烈。那就是,能和陈小禾考入同一所大学,在另一个崭新的江湖里,两个人依然做“神雕侠侣”。那时候,郑华可以和陈小禾毫无顾忌地肩靠着肩,一起在大学校园里散步、聊天……

    高考日益临近。陈小禾想报考哪所大学呢?这个问题不断萦绕在郑华的脑海里。说来也可笑,郑华和陈小禾同校三年,可郑华却从没有主动跟陈小禾说过一次话。这并非是因为两人不在同班的缘故,而是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男女生之间不能私下交谈,违令者,逐出校门。这可是校长亲自制定的帮规,试想,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但郑华知道,每次周末放学回家,陈小禾都会骑着自行车,途经城东的一条僻静小巷,那是陈小禾回家的必经之路。当然,郑华也可以穿过小巷绕道回家。仔细想想,唯一能帮郑华实现愿望的,也只有那条小巷了。

    周末放学,两人一起经过那条幽静的小巷时,郑华眼睁睁地望着前面的陈小禾匆匆地骑车驶过小巷,然而他却没有勇气追上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盼:要是陈小禾能突然停下来该有多好啊?可是,每一次陈小禾都让郑华失望。

    下周就要高考了。陈小禾和郑华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拐进了小巷,郑华看着疾驰而去的陈小禾,心猛地揪到了嗓子眼:我到底该不该追上去呢?要知道,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郑华正在犹豫,奇迹忽然出现了,前面那辆自行车终于缓缓地停下来!

    郑华迫不及待地赶了上去,急忙停住自行车,问:“怎么了?”陈小禾撩了一下飘飘的秀发,一脸无奈地说:“车胎没气了。”郑华望了一眼那辆瘫软在地的海蓝色自行车,两手一用力,动作有些夸张地把自行车扛在了肩上,然后朝着巷口的“修车铺”走过去。那一刻,郑华仿佛成了一个真正的侠客……

    在宁静的小巷里,郑华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扭头看了陈小禾一眼,问:“你想报考哪所大学?”陈小禾笑了笑,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后,才答道:“南方大学,因为我喜欢南国的椰子树!”随后,陈小禾问郑华:“你呢?”郑华迟疑了起来,确切地说,郑华是想报考北方大学的,因为他更喜欢北方的皑皑白雪。可郑华却向陈小禾撒了谎,他说:“我也想报考南方大学,椰子树真的很美。”说完,郑华偷望了一眼陈小禾,陈小禾却是默默不语……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在回宿舍的路上,郑华遇到了陈小禾,让郑华颇感意外的是,陈小禾竟然送给他一本新版的《神雕侠侣》,她说:“那天多亏了你,谢谢。”说完,她转身走了。郑华怔怔地捧着书,目不转睛地望着陈小禾消失在校园的甬路上。

    让郑华始料未及的是,书里居然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每次拐进小巷,我都会看到不远处绽放着一朵美丽的玻璃花。我知道,只要车轮碰到那块玻璃,就会有充足的理由把自行车停下来,然后就可以打听到那个叫“杨过”的男孩想报考哪所大学了。可每次我都胆怯地绕开了玻璃。已是最后的机会了,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终于骑车朝那块锋利的玻璃冲过去……看完字条,郑华激动得胸口咚咚乱跳。

    填报志愿时,郑华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南方大学。

    一个月后,高校录取情况下来了。郑华兴冲冲地赶去了学校,一进校园郑华就听到同学们议论纷纷,说学校只有一名同学考入了南方大学。郑华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差点儿瘫坐在地上。那年高考郑华和陈小禾又是毫无疑问地包揽了全校前两名,可是陈小禾却比郑华多考了一分,这将意味着被南方大学录取的是陈小禾,而郑华却落榜了。那一刻,郑华再没有勇气去向刘老师询问自己的录取情况了,他淌着泪水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刚到家不久,电话铃忽然响了,电话是刘老师打来了。郑华木木地拿起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电话那端,是刘老师兴奋的声音:“郑华,祝贺你考入了南方大学。”郑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我考上了南方大学?陈小禾呢……”郑华有一些语无伦次。刘老师笑了:“这次报志愿,幸亏陈小禾没报南方大学,要不你可就惨了。当陈小禾知道你也想报考南方大学时,她改变了主意,毅然在志愿表的第一志愿上填上了北方大学。她说,高考竞争如此激烈,若是你俩报考相同的学校,太危险了……”郑华怔怔地拿着电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九月的黄昏,金色的阳光撒满城东那条小巷。郑华揣着南方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兀自徘徊在小巷里。此时此刻,他好想对陈小禾说,其实,小巷里的那块玻璃是一个叫“杨过”的男孩故意放上去的!这句话,本来是想在他和陈小禾一起踏上同一辆南去的列车时,再当面告诉陈小禾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小巷里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一辆海蓝色自行车向郑华驶来……望着缓缓而来的陈小禾,蓦地,郑华眼里淌下两行晶莹的泪珠,他知道,明日的列车将无情地载着昔日那对懵懂的“侠侣”各奔南北……

    祸起顺风车

    徐树建

    夏日的一天,林海龙驾车办事回来,正慢悠悠地开着,忽然发现路旁树下斜靠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浑身大汗头发凌乱,微闭着眼睛,神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林海龙一向是个热心肠,当即停下车,等他喂了老太太几口水后老太太睁开了眼睛,原来出来遛弯时不小心崴了脚,再加之天气太热体力透支过多,心里又急,结果瘫倒在树下。林海龙当即扶着老太太上了车,要送她回家。

    老太太感激地说:“好心人,我得给你钱,可我身上钱花光了,等到家了再给你。”

    林海龙笑了起来,说:“多大的事,我哪能要您的钱呢?”

    林海龙一边开着车一边和老太太闲聊着,前面是个拐弯,刚拐过去,忽然滚过来一只足球,随即一个小男孩旋风般直奔那足球而来!林海龙大吃一惊,猛打方向盘,小男孩是让过去了,车头却赫然出现一根电线杆,来不及躲了,“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林海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林海龙发现已身在医院内,妻子正坐在一旁垂泪,而自个头疼欲裂,妻子告诉他车祸相当严重,他的头颅轻微骨裂。

    林海龙稍一定神想起了那位老太太,妻子一问之下神色大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见林海龙真急了这才告诉他:老太太撞得更严重,大脑严重受伤,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说后果不妙,估计会成为植物人。

    林海龙一听又难过又内疚,自己虽说是好心,可毕竟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于心何安?

    一晃过去了两天,林海龙觉得有点精气神了,心想:得赶快看望老太太一下。谁知还没等他去看老太太,有人先来看他了。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四个,个个气势汹汹的样子,自我介绍说是老太太的子女亲戚,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老太太因坐你林海龙的车才出的车祸,所以你必须承担一切后果。然后报出一个数字:40万!那些人一五一十地解释说,他们并没有瞎讹诈,这其中包括老太太的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老太太成为植物人后若干年的护理费,等等。

    林海龙一听如雷轰顶,自个好心帮人竟然帮出这么个结果!

    那些人一听一脸的不相信,说:“你说你是无偿送我们家老太太回家?瞧你真会编,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好人?告诉你,我们家老太太出门时兜里是装着钱的,现在她兜里钱没了,难道飞了不成?”

    林海龙一听急得浑身直冒火星,还要辩解,头却像劈开似的疼,他忍不住呻吟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

    林海龙又病倒了,真可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妻子不服气地说:“反正我们没收老太太的钱,问心无愧,难道做好事反倒惹出祸来不成?”

    这时法院传票到了,原来那些人起诉到了法院,林海龙头疼走不得,只好让妻子去,不久妻子红着眼睛回来了,原来法院竟支持那些人的主张!法院裁定说:老太太给没给钱目前无法认定,可即使林海龙没收钱,老太太一旦上了车,林海龙就必须负责老太太的安全。

    林海龙这回彻底傻了,想不到做好事的结果是车毁人伤不谈,还得破大财!妻子恨得咬牙直骂林海龙多事,林海龙长叹一声,说:“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做了,唉,怎么会这样啊……”夫妻二人相对抹泪,正心如刀割地商量怎么凑钱赔偿,那边奇迹发生了,老太太醒了!

    一见老太太醒过来,子女们立即兴高采烈地说了打赢官司的事,老太太听完后发话了,她的第一句话是:“叫那开车的师傅过来!”

    林海龙在妻子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来到老太太的病床前,只见病床前围着老太太的子女们,还有帮他们打官司的律师。老太太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都给我听着,人家林师傅没有要我的钱,我出门时带的钱早花光了,没有他帮我,我现在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你们立即给我撤回官司,还得向人家道谢,听着,打官司咱们是赢了,可做人不能这样!”

    一言既出所有人全愣住了,包括林海龙两口子。见子女们还愣神,老太太急得直擂床,叫道:“你们还不谢恩人?要不,我来!”

    老太太说着挣扎着要下床,早被子女们扶住了,个个说:“我们撤回官司还不行吗?我们这就感谢恩人还不行吗?”

    林海龙和妻子早就抢步上前,双双扶着老太太,哽咽着说:“老太太,说实话,原本我们都对这世道失望了,是您又把我们拉了回来,要说谢的话,该谢您啊!”

    黄叶纷飞

    贾淑玲

    小楠看到街头那个坐在手摇三轮车上的残疾男人,就有说不出的厌恶。

    那个街头,是个小市场,穿过那条街拐个弯,就是小楠的家。那条街是小楠出入的必经之路,出入就会看到那个残疾男人,这让她每天都有片刻的不愉快。

    残疾男人,每天摇着他的三轮车出现在街头,他的三轮车后面,竖起一块大木板,板子上挂满了气球、跳绳、充气玩偶、漫画纸卡等一些廉价的玩具。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因为瘦,颧骨显得越发的突起,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灰黑色的脸。仿佛永远没换过的黑色裤子,风一吹,膝盖下面两条空了的裤管随风一荡一荡的。

    离街头三百米,是小楠任教的小学校。残疾男人曾经堵在校门口守着放学的孩子,被校长赶走了,说是有交通隐患。

    她第一次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心微微一动。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生存,这一点值得尊敬。

    小楠记得后来的一天,行人特别少,她看到残疾男人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瞅着路面,心中一动,走了过去,眼睛在他的货架上搜寻,她想买点什么,可实在没有什么是可以买给自己的。随便拿了根跳绳,准备送给邻居的小弟弟玩。就在她拿钱包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男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胸部,小楠的脸一下子红了。递钱时,男人的手不是去接钱,而是向小楠胸部伸过来,吓得小楠扔下钱,转身跑了。

    小楠再路过街头时,目光总是有意避开那个男人,逃一样地穿过。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这个男人那令人厌恶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一个傍晚,小楠的男朋友领着一个男人,在一个拐角的街口,砸了那个男人的杂货架。

    残疾男人消失在街头,对别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小楠事后虽然埋怨男友不应该,但现在却可以悠闲地走过那条街,顺便还可以看一看路边地摊上的货物。有中意的,她也会买上一两件。

    一段日子后,当小楠回家路过街头时,她差点叫了出来,她发现,那辆手摇三轮车又停在了老地方,那两条空了的裤管,依然在风中一荡一荡的。她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麻,飞快地穿过那条街,他感觉男人的目光依然跟随着她。

    深秋的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寒意阵阵袭来。

    一天傍晚,天渐渐黑下来,街头的小贩们都散了。路灯下,那辆手摇三轮车,依然那么固执地停在老地方,那空空的裤管在风中起舞。

    小楠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风衣的领子,从那个男人面前走过去。这时,从街边一家啤酒店里出来两个年轻人,染着黄黄的头发,嘴里哼着跑调的歌,两人一见小楠,晃悠着堵住去路。

    小楠挺害怕,虚张声势地大声说:“你们让开,不然我报警了。”

    黄毛怪笑着不肯让开。她听到后面有人喊:“丫头,过来,帮我收摊。”小楠回头,看到喊自己的竟然是那个残疾男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男人又叫:“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快过来。”小楠迟疑了一下,跑了过去。

    那两个黄毛一见,晃悠着追过来。

    残疾男人把小楠拉在自己的三轮车后,三轮车挡在追来的黄毛面前。

    “老东西,躲开,别挡哥们的好事儿。”两个黄毛咄咄逼人。

    “这是我女儿,你们不许碰她。”残疾男人坚定地说。

    “哟,你个老废物还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说完两个黄毛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上来拉那个残疾男人,一下子就把他从三轮车上拉了下来。残疾男人趴在地上,用力抱住这个黄毛的腿。这黄毛挣两下没挣开,用力抬起腿,猛的一踹,残疾男人撒开手向后倒去,后脑勺正好磕在马路牙上,他痛苦地哼了一声,血顿时涌了出来。

    见到血的两个黄毛愣了,撒腿就跑。

    秋风还在阵阵地吹,黄叶纷飞。不时有黄叶落在躺着的残疾男人身上。小楠走过去颤抖着抱着残疾男人,像抱个婴儿。

    男人看着她,艰难地微笑,慢慢抬起手,向小楠的胸部伸了过来。男人的手落在了小楠胸前的那枚金色玫瑰胸针上,像抚摸一件宝贝,而后手一滑,无力地垂下来。

    医院的长椅上,小楠拿着那枚胸针在发呆。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医生把一张照片递给小楠,说:“他让我告诉你,他现在去找她的女儿了。”医生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人我认识,去年他和女儿一起出了车祸,女儿被撞得很惨,送到我们医院就不行了,他失去了双腿,不过,受了刺激,精神偶尔不太正常。”

    照片上,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女孩儿,她的胸前带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金色玫瑰胸针。

    绝对忠诚

    龙瑰

    加拿大北海岸是一片冰雪世界。

    这一天,当地著名的医生葛林费尔看见一只信鸽飞到他的面前。他从信鸽脚上解下一封拴卷着的信,一看,是一个危重病人的家属写来的求救信。病人住地距离他这儿有60多公里远。医生的责任感促使他立刻背上医药箱,奔出屋子。

    屋外四条强壮的大狗一见主人要外出,立刻摇头摆尾地围上前来。葛林费尔大声叫着:“贝克、汉丝、拉脱、夏里,你们快跟我走!”

    四条大狗拉着雪橇疾速朝着冰原驶去。

    雪橇在冰原上飞驶。忽然,四周传来冰层的断裂声。葛林费尔大声吆喝4条狗快跑,希望能够赶在浮冰完全断裂之前冲上对岸。四条狗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玩命地蹬腿扬蹄狂奔起来。突然,雪橇“轰隆”一声响,人与狗一齐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葛林费尔迅速抽出腰刀割断皮带,以免雪橇把他和狗拖下海底。

    四条狗和葛林费尔一起游向附近一块有两张乒乓球桌大小的浮冰。但是,浮冰的边缘非常光滑,冻僵的手使不上劲,葛林费尔想爬上去的一次次努力都失败了。他的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医药箱的皮带。

    这时候,四条狗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齐游到葛林费尔的身旁,用嘴咬住他的外衣,奋力把他往浮冰上面顶。葛林费尔趁身子被抬高的一刹那,用力一撑,胳膊肘压上了浮冰,紧接着整个身子翻了上去。

    葛林费尔早已浑身湿透。他意识到如果不能将衣服迅速烘干,自己就会被活活冻死。怎么办?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有杀狗。但是,这四条狗刚刚还救过他的命,他怎么下得了手呢?最终,求生的欲望还是促使他下了决心。

    葛林费尔拿出锋利的手术刀,首先抓住离他最近的夏里就是一刀,刀尖准确地刺进了夏里的心脏。趁另外三条狗还没及时作出反应,他又抓住拉脱的脖子,手起刀落,将它杀死。两条狗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倒下了。贝克和汉丝十分惊恐地瞪圆双眼,死死盯住主人。

    葛林费尔明白,使用两条大狗的脂肪已足够点起一堆火。同时,他也明白,他的杀戮行为必将引起余下的两条大狗的戒备和反抗;如果不将余下的两条大狗杀掉,说不定突然之间自己的喉咙就会被狗牙咬穿。他看了一眼汉丝。它是一条母狗,和贝克的关系最亲密,此时也感觉到了主人眼睛里的杀意。葛林费尔把刀藏在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汉丝,突然伸出左手挽住狗头,右手对准狗的心脏部位捅了一刀。汉丝同样是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倒下了。蹲着的贝克惊恐地跳了起来,但它并没有扑向葛林费尔,只是不停地跳跃,尽量躲开他,喉咙里发出既悲哀又愤慨的呜咽声。贝克是四条狗中最强壮的一只,如果它造反,别说只有葛林费尔一个人,就是再多两个人也对付不了它。但是,这时候的贝克只是摇了摇头,便纵身跳进冰冷的海水里,朝着另一块浮冰游去。它不愿意就这样被主人杀死,但又不想反抗主人,所以它唯一的选择只有逃跑。

    葛林费尔眼看着贝克在艰难地、不断地试图爬上20米开外的那块浮冰,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贝克终于爬上了那块浮冰。它抖掉身上的海水,站在那儿遥望着自己的主人。

    葛林费尔用刀把三张狗皮剥了下来,脱掉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将还有点温热的狗皮裹在身上。接着他又打开药箱,拿出酒精浇在三条狗的脂肪堆上,然后用火石点燃。

    一个特殊的火堆熊熊燃烧起来。葛林费尔就着火烤了几块狗肉,半生不熟地吃了下去,又割了几块生肉抛给贝克。贝克只是看了看,便掉过头去,一点也不吃。

    这时,一阵大风吹来,葛林费尔脚下的这块浮冰向海外漂动的速度加快了。浮冰如果离开冰原太远,不是慢慢融化,就是被汹涌的海浪击碎,葛林费尔就会掉进冰冷的海水里冻死。他心里暗暗着急。

    这时候,只见贝克从远处的浮冰上纵身一跃,跳进海里,游到主人所在的浮冰旁边,一边用头顶着浮冰,一边用四条腿在水中猛蹬。向外海漂移的浮冰竟然停住了,然后又向着冰原慢慢漂了回去。葛林费尔被贝克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同时也感到深深地愧疚。

    过了一会儿,葛林费尔看到贝克的动作减慢了,它的鼻子、嘴巴发青,明白它被冻得快要不行了,便伸出手去,想把它拉上浮冰。贝克一摆头,躲开了他的手。葛林费尔又伸过手去,贝克又躲开了。葛林费尔很了解狗的脾气,只好暂且由它。他只好努力配合贝克,加快了划水的动作,希望能尽快划拢冰原,好让贝克早点上岸。

    在人和狗的共同努力下,浮冰终于靠上了冰原。葛林费尔赶紧将贝克从水中拖出,抓起医药箱,与狗一道纵身跳上了冰原。葛林费尔想把贝克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但被它挣脱了。

    几乎冻僵的贝克只稍稍喘息了一会儿便艰难地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向远处走去,然后又停步转身站住,远远地望着自己的主人。此时的葛林费尔又难过又愧疚,他知道贝克已对他心存戒备,生怕主人再杀死它取暖。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架沿着海岸线巡逻的警用直升机发现了余烟缭绕的火堆,火堆旁边还有一个人。

    葛林费尔一见到朝他走近的警察,第一句话就是:“快!快送我去救病人!”

    由于抢救及时,病人脱离了危险。

    晚上,刚回到家中的葛林费尔正疲惫不堪地坐下歇息,便听见门外有响动。他开门一看,原来是贝克,它正半立着身子,用前爪挠着门!葛林费尔一把将贝克搂住,同时在心里骂着自己:真该死!当时只顾救病人,怎么就忘了冰原上的贝克?还好,幸亏贝克身强体壮,没有被冻死;而且它最终还是原谅了主人,又回到他身边了!葛林费尔一阵欣喜,一阵惭愧,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贝克一边有气无力地摇着尾巴,一边伸出舌头舔着主人脸上的泪水……

    被强奸的人

    黄非红

    杨二壮媳妇秀兰挎着篮子到地里摘豆角,秀兰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俊俏女子,人又好看性子又柔和,大伙都夸二壮好福气。天本来就热,地里就更显闷得慌,看看附近没有人,秀兰就解开了衫子的扣子,现出了润白的胸和包在乳罩中的两个饱满圆实的奶子。虽然没人,她还是有些害羞,透了一下风就赶忙掩上怀。秀兰没有想到,对面的玉米地里,有一双闪着欲火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摘了半筐豆角,秀兰正要系好纽扣回家,猛然之间玉米地里窜出个汉子,一下子把秀兰抱住了,她刚惊叫出半声,便被那人堵上嘴,强行按倒在豆角地中……

    秀兰被朱黑子强奸了—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朱杨庄。朱杨庄主要是朱、杨两大姓,平时两姓之间就难免有点摩擦,而且个人之间的矛盾很容易上升为两姓之间的矛盾。现在朱黑子欺负了二壮媳妇,就等于欺负了所有杨姓人,二壮大壮和杨家十几个青壮汉子拿着锹镐棍棒怒冲冲闯进了朱黑子家。朱黑子闯了祸,早已躲了起来,二壮他们就把朱黑子家砸了个稀巴烂,又要截走朱黑子的妹子,来个以牙还牙。这一来朱家人又不干了,拿着家什又把杨二壮他们包围起来。眼看一场流血械斗就要发生,危急时刻,杨村长出面及时喝止了大家。

    村长虽然姓杨,可他脑瓜灵,会办事,在两姓中都有威望,别人都住了手,二壮还不服,扎煞舞脚还要拼命。村长上前夺下他的镐头,给他递个眼色喝道:“都他娘的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干愚事?天大的事都有法律,犯得上拼命么?”说着拉上二壮带着杨姓人退去。然后村长叫二壮赶紧到镇派出所去报案,还给开了个条儿,说派出所长他熟。二壮找到派出所,递上村长的条子,所长很快就派人到村里调查,把秀兰问了个底儿朝天,然后去找朱黑子,可朱黑子又不知躲哪去了,那两个民警说回去请示抓人。杨二壮等了几天不见动静,又去找派出所,人家说现在强奸通奸还确定不了,据说是秀兰自己脱的衣服,还要慢慢调查。

    二壮醉醺醺回到家,指了秀兰骂她浪、骂她不要脸,秀兰惊愕得不知怎么回事,刚问了一句,二壮已揪住她的头发没轻没重,打了起来,边打边叫:“我让你埋汰我、我让你寒碜我、我让你……”可打着打着,二壮又放开秀兰,蹲到地上抱头失声痛哭起来。

    朱黑子大模大样地在街上出现了,说老朱家有人,告到哪都不怕。村里也传扬说是秀兰勾引的朱黑子。二壮抬不起头来,又去找杨村长,杨村长叹口气,说要没有朱镇长撑腰,朱家人哪敢这么狂。朱镇长不是朱杨庄人,可跟庄上朱家是当家子,自然要替朱黑子说话。二壮说:“难道咱就认丢这个脸了?”村长说:“那哪成,你认栽面老杨家人也咽不下这口气呀—他老朱家有能人,咱老杨家也不是个个都熊种啊!”

    二壮把老杨家人点数点数,镇上有几个做小买卖的,还有就是工商所看门那个老头姓杨,除此之外好像再找不出个有头有脸的人来。杨村长说你咋把杨秃子给忘了,那可是咱老杨家的拔高傲号的人物。二壮眼睛忽拉一亮,可随即又暗淡下去。那杨秃子年轻时是村里一个无赖,偷鸡摸狗啥不得人心的事儿都干,而且不分远近,连朱家带杨家一块祸害,后来被杨家人赶出了朱杨庄。谁知那小子出去二十来年,连蒙带骗,如今竟混成了款,听说在县城也是一号人物,连县长都跟他称兄道弟。杨秃子被逐出庄时二壮还小,可他的事二壮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担心杨秃子不肯帮忙,杨村长却胸有成竹地说:“只要他还没改姓,就一定会帮这个忙!”杨二壮还是信心不大,求村长跟他一块儿去,杨村长摇头说:“早年我没少揍他,我一去兴许更砸锅,你去了就这么说……”

    二壮进城找到了杨秃子的公司,杨秃子一听是老家来的本家侄子,果真一口八个不见,还大骂朱杨庄老杨家没一个是人的。二壮按着杨村长支的招,仗着胆子硬闯进经理室,对杨秃子说:“叔,我今天不是求你帮忙的,是来给你带个信—你侄媳妇被朱黑子给祸害了,老朱家有人撑腰,骂咱老杨家是一窝熊种,我们平头百姓丢脸也就丢了,可不能把叔给连累了,你可是全县全市全省全中国都叫响的人物,不能让人笑话,我来告诉叔一声,不行你就改名换姓吧……”这么一说,杨秃子果真上来了火,啪地一拍桌子说:“老朱家不就出个小破镇长么?牛什么牛?你回去,我一个电话就摆平他!”

    二壮回到村里,朱黑子随后就让警车抓走了,二壮舒了口气,老杨家人也都觉得扬眉吐气。谁料第二天朱黑子又叼着烟卷儿得意扬扬出现在村街上。原来朱黑子被抓后,只认通奸,不认强奸,朱家人又找到朱镇长,朱镇长又到市里找到了他的一个同学,同学又找了市领导……杨家人不甘心,二壮和哥哥还有叔伯兄弟二次进城找杨秃子,谁知杨秃子正在饭店跟朱镇长和朱镇长的同学推杯换盏。朱镇长叫二壮他们回去,这事他一定公正处理,圆满解决,无论如何也要让杨经理过得去。杨秃子说:“爽快,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服软咱也不能死不开面!”说着挥挥手也叫二壮他们回去等着。

    这天,朱杨庄朱黑子家摆了好几桌子,把朱、杨两家的头面人物全部请到,朱黑子在席间向杨二壮敬酒,给他赔礼道歉。朱黑子就扑通跪下去,骂自己不是人,对不起二壮,对不起村长,对不起杨家的父老乡亲,边骂他还边抽自己的嘴巴。村长递个眼色,二壮上前扶起朱黑子,很大度地说:“人谁没昏头的时候?改了就好!这事就算过去了,往后咱还是好哥们儿,谁也不能记仇!”说着跟朱黑子举杯相碰。朱黑子有些泪眼汪汪了,朱、杨两姓都热烈鼓掌,互相敬酒碰杯。于是满天云彩消散,朱、杨两家的关系反倒比以前亲密了许多。

    傍晚,喝得轻飘飘的二壮牵着朱黑子赔偿的一头大尖牛兴冲冲回到了家里,跟秀兰说:“咱把脸面找回来了!”说着抱住秀兰亲热。这是出事后二壮头一次亲近自己的媳妇了,现在他觉得媳妇又像以前一样干净了。秀兰却始终未说一句话,眼角却无声地淌下了两颗冰凉的泪珠。

    第二天早上醒来,二壮身边不见了秀兰,只有秀兰留下的一封信,信上说她要去讨还公道,还要同二壮离婚。不久村里传扬说秀兰真去告状了,朱家人骂二壮背信弃义,朱黑子牵回了他的牛,老杨家人也觉二壮这事做得欠火,连村长都不搭理他了。二壮一方面觉得委屈,一方面他又怎么也弄不明白—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媳妇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他已为秀兰找回了面子,她为什么还要闹离婚呢?

    回家

    楚横声

    鲍威尔接到父亲汉默的电话,汉默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我的孩子,你在忙些什么?”

    汉默是一个乐天的老头,鲍威尔的母亲去世以后他独自住在四十里外小镇上的一间大房子里,每天种花剪草,或者带着他那条老狗去散步,生活得闲散自在。

    这个电话不同寻常。鲍威尔有些担心,他说:“爸爸,您好吗?您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头。”

    “是的,”汉默说,“你多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鲍威尔有些羞愧,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问候爸爸了。“我太忙了,”他用夸张的语调说,“您知道我正竭尽全力让我的公司壮大起来,这需要时间。不过,”他轻声说,“以后我会时常给您电话的。现在,告诉我吧,您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我的狗—但愿你还记得它……”

    “记得,我当然记得。”鲍威尔急忙说,“它叫老虎,跟你七年了。它怎么了?”

    “它死了。”汉默的声音愈加有气无力。

    “它死了?”鲍威尔很惊讶,这条狗之所以叫老虎是因为它十分凶猛强壮,这样的狗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在它生命的最后几天,它不吃任何的东西,它被活活地饿死了。”

    “您说什么?”鲍威尔更是不解。

    “是的,它被活活饿死了。”汉默的声音很悲伤,“因为它无法吃东西,它被人用棍子打断了牙齿,用刀子刺破了肚子。”

    “为什么会这样?”鲍威尔叫了起来。

    “因为它咬伤了三个人。”

    老虎是一条凶猛的狗,同时也是一条经过训练的狗,它不会无故咬人。鲍威尔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问:“老虎为什么咬人?”

    “因为,”汉默的声音很迟疑,“……因为有人打了我一记耳光。”他哽咽了,“可怜的老虎,它是为了救我才会咬人的。”

    “是谁打了您?”鲍威尔咆哮起来,他不会容忍有人欺侮他的父亲。

    “打手,他们是打手。”

    “打手?”鲍威尔迷惑了,汉默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头,跟打手能扯上什么关系?他问:“爸爸,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欠了他们的钱。”汉默压低了声音,“是高利贷。”

    “什么?”鲍威尔简直不敢相信,汉默,这个一生正直快乐的老头会欠人家的钱,而且还是高利贷。“您缺钱吗?爸爸。”

    “当然,因为缺钱我才会借高利贷。”

    “您每个月都有退休金,您在银行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怎么还会缺钱呢?”

    “存款?它早就不在了,我只用一天的时间就输光了我所有的存款。”听起来汉默无比的沮丧。

    “输光了?”鲍威尔大叫起来,“爸爸,您在赌钱吗?”

    “是的,我的孩子。”汉默说,“我赌钱,然后输光了我的存款,还有……还有我的房子和车子。”

    “噢,我的上帝。”鲍威尔大声喊道,“怎么会这样?”

    “可是,已经这样了。”汉默平静下来,“我的儿子,我得和你商量一下,你现在有多少钱?”

    “噢,爸爸。”鲍威尔说,“您欠了多少钱?”

    “三十万,如果今天还的话只有三十万。”

    “只有三十万?”鲍威尔绝望地说,“好吧,我有这笔钱,卖掉我的公司我还可以剩下两三万呢。”

    “我可怜的儿子。”汉默怜惜地说,“那你这些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爸爸,”鲍威尔说,“如果我不还这笔钱的话,你就没有了安乐的晚年,或许,”他顿了顿说,“我也就没有了爸爸。”

    “谢谢你,我的儿子,”汉默说,“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替我还上这笔钱呢?”

    “下午,三点以前。”鲍威尔难过地说,“那个时候我想我已经卖出我的公司了。”

    这个时候他听到话筒里传来两声狗叫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好像是老虎的声音,他疑惑地问:“爸爸,我好像听到了老虎的叫声—是它吗?”

    “就是它。”汉默的声音又恢复了他熟悉的戏谑和快乐,“我的儿子,它没有死,我也没有欠别人的高利贷,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连你的财产都可以为我放弃的话,那么至少现在,你该回来看看我了。”

    农夫的三个选择题

    林华玉

    农夫一年到头在地里辛勤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粒汗珠摔八瓣,还混不饱个肚子,终日饥一顿饱一顿的,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农夫做梦都想过上那种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富贵日子。

    这天农夫正在地里刨地,忽然镢头被地里的什么硬东西硌了一下,接着他就俯下身去,刨出一个(选择题一):1.一块普通的石头。2.一个通体镂花的青铜瓶子。

    假如农夫选择的是前者,结局就再简单不过了:农夫俯身拾起那块石头,一下扔出老远,然后继续刨他的地,那年风调雨顺,农夫多收了三五斗,结果不但吃饱了饭,还娶了一个很丑但能过日子的婆娘。第二年,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继承香火,日子就在清苦而又温馨中一天天度过,直到农夫九十岁时在儿孙的哭泣声中无疾而终。

    但如果是后者,事情就精彩、刺激多了,我想读者朋友也喜欢这样的结局……

    农夫发现那个通体镂花的青铜瓶子上有一个塞子,就好奇地打开,只见—

    一阵青烟从瓶中升起,接着又凝聚在一起,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出现在农夫的面前。农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怪物伸了一个懒腰说:“恩公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有道行的妖怪,因为以前干尽了坏事,被一个法师收进这个瓶子里已经有几千年了。今天恩公救了我,我不会忘恩负义,我将会满足恩公的一个愿望!”

    此时,第二道选择题出现了:1.农夫选择了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翁。2.农夫无尽的欲望促使他选择了更多。

    如果是前者,结局同样简单,农夫变成富翁之后,娶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做妻子,一个做小妾,后来妻妾同时给他生了一对儿女。农夫守着娇妻美妾,又有儿女承欢膝下,家里又吃穿不愁,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偏偏农夫又选择了后者……

    农夫听了妖怪的话极为高兴,他爬起身来说:“俺在电视里看见人家都住洋楼、坐洋车、娶美妻,还有花不完的银子,你也能让俺拥有这一切吗?”妖怪扳着指头算了算,有些为难地说:“恩公这可是四个愿望啊!”他想了一想,说:“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不违背我的承诺,又可以满足恩公的愿望。”农夫忙问是什么主意,妖怪说:“我可以把你变成一个贪官,那样你不光能实现你的四个愿望,还能获得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不过这样有后患,以后你也许会后悔。”农夫满脑子只想着荣华富贵,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催着妖怪快做法。妖怪用手一指农夫,农夫顿时变成了一个肚圆肠肥的某重要部门的官员。

    农夫变成大官后,立即就有许多人找他办事,自然他们都是携礼前来,他们有的送钱,有的送车,有的送上一座小别墅,更有甚者,有一个有求于他的妖艳女子竟把自己送给了他。此时的农夫已不是那个只知道锄地刨地的人,而是一个满脑子都充满欲望的贪官。他面对礼物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照单全收,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只两年时间,农夫的愿望全部实现了。

    农夫又拿出不少的赃款贿赂上司,得以不断继续向上升迁,每升一步,他的贪念就膨胀一分,他开始不仅仅满足于受贿,而且主动伸手索贿。

    忽然有一天,有两个警察上门,送上了一副冷冰冰的手铐。

    农夫因贪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农夫被枪毙后,被小鬼押往地狱,阎王翻看了他的档案后,大发雷霆,下令将他抛上刀山,饱受穿肠破肚之苦。接着又下了油锅,被炸得外焦里嫩,痛不欲生……农夫惨叫道:“早知道是这结果,我情愿还做我的农夫,再不要什么富贵了。”

    农夫忽然醒了过来,原来他刨地刨累了,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时睡着了,刚才做的只是一个梦。农夫摸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头,庆幸地自语道:“幸亏只是个梦!看来还是做我的农夫最稳当。”

    农夫摇摇头,起身继续刨地,一镢头下去,只听当啷一声,镢头竟然崩断了一块,显然碰到了至硬之物,农夫的心猛地一颤:莫非?他急不可耐地弯下腰,将那件物件扒了出来。天哪,眼前出现的还真是梦中出现的青铜瓶子。

    面对这个在梦中曾给农夫带来十几年的奢华生活但以悲惨结局收尾的青铜瓶子,又出现了第三道选择题:1.农夫想都没想,就把那瓶子扔进了旁边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了。2.……且慢,农夫已经行动了—

    他没有犹豫,没有思考,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就……

    就把瓶塞打开了……

    噙口钱

    江岸

    从踏进黄泥湾的那一刻起,老大媳妇舒雅就没有让村人舒服过。大家看她哪里都不顺眼。明明是千里迢迢回来奔丧,她却打扮得如一只花蝴蝶。见到乡里乡亲,她就像过节般喜悦,笑容如饱满的向日葵,对着大伙灿烂开放。

    不要说她不肯周周正正地戴孝帽穿孝衣了;

    也别说她不肯下跪给死去的婆婆磕头了;

    更别说她在如雷的哀号中没有任何哭泣的意思了……

    看见舒雅歪顶孝帽斜披孝衣神态自若地半蹲在婆婆的灵前,没有一个人不想踢她一脚,把她踢个嘴啃泥,踢个狗吃屎,踢翻在她婆婆的灵前。据说舒雅也念过书,大专学历,怎么就这样狗屁不通呢?

    人人都为刚刚死去的老寡妇鸣不平。

    她年轻时候真是一朵花,自古红颜薄命,二十八岁时丈夫撒手人寰。其间多少人想娶她,她都婉言谢绝。她不愿意儿子和女儿受丁点儿委屈。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抚养大一双儿女,谈何容易!她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女儿学习一样争气,可她供不起,女儿辍学,儿子读到大学毕业。现在儿子人模狗样了,却娶了这样一个不通人情的城市媳妇!如果泉下有知,她一生哭干了眼泪的眼睛一定要泣血了。

    对舒雅的气愤只是丧事中间一个小小的插曲,整个丧事按照传统的习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应该说都很顺利。

    第二天晚上,亲眷最后一次瞻仰遗容,之后要封棺,永远和死者阴阳两隔。这是痛不欲生的时候,所有亲眷都往上扑,呼唤死者,把棺木拍得嘭嘭响,甚至头撞棺木。乡邻们围在周围,搀扶着这些亲眷,一些心软的大婶大嫂也开始掉眼泪。舒雅挤在人群里,木棍一样笔直地站着,俨然一个看客。大家有意无意地推搡着她,把她推到棺木旁边。

    封棺的时候到了。木匠提着板斧,沉缓地走进来。亲眷们见了,更加撕心裂肺,她们大吼着不要啊不要啊,夺木匠的斧子,把木匠往灵堂外面推。就在这拉扯之间,她们被乡邻拽开,齐刷刷地跪下来,放声大哭。

    砰……砰……砰……板斧砸着棺材钉,好像砸在人们的心尖尖上。面对其情其景,纵是石头人,也会掉泪。所有的人一起恸哭。

    舒雅却扭身往灵堂外走,嘀咕一句,干什么呀,又不是拍电影,表演给谁看呢?

    一个远房叔叔听见了,老头憋不住,怒喝一声,放你娘的屁!

    你怎么骂人呢?舒雅不满地说。

    骂你是轻的,我还想揍你呢。老头扬起了老拳。

    舒雅快步逃开了。

    黄泥湾有个风俗:亲人离世,嘴里必须噙一枚铜钱,待封棺之前拿出来,穿根红绒绳,挂在长门长孙的胸前。这个铜钱叫做噙口钱,不是一般儿孙能够拥有的,它不仅可以庇佑儿孙,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舒雅儿子小宇的胸前就挂了这枚噙口钱。红红的绒线吸引了舒雅的眼球,她走到小宇身旁,问儿子,你戴的是什么?

    奶奶嘴里的钱。七岁的小宇口齿相当伶俐。

    啊!舒雅被毒蛇咬了一样暴跳起来,一把扯断红绒线,顺手把噙口钱扔了,扔到院子外面的竹林里去了。她抱起小宇跑到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扒掉小宇所有的衣服,兜头兜脑给小宇洗澡,把小宇的皮肤都搓红了,她还往他身上涂肥皂。

    舒雅老公的很多同学过来送葬。其中一个叫余雷的,学的是考古,在县文物局工作。小宇刚戴上噙口钱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悄悄抱着小宇,反反复复地看这枚古钱,看了正面看反面,看了反面看正面,把小宇看急了,使劲挣扎,他才把小宇放下来。舒雅的老公伤心欲绝,余雷还没有机会告诉老同学好好保留这枚古钱,就被倒霉的舒雅扔了。

    余雷打着手电,耐心地在竹林里寻找,好在红绒线还穿在古钱上,他终于找到了。他把舒雅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这个铜钱我捡回来了,嫂子可别再扔了。

    怎么了?舒雅皱皱眉头说。

    这个铜钱是个宝啊。

    啊?怎么可能?

    据我初步推断,这是一枚古秦的铜钱,我从没见过保存得如此完好的秦钱,品相太好了。如果排除赝品的因素,这枚秦钱绝对非常珍贵,极具收藏价值。当然,在这山沟里,也绝对没有人会仿造古钱的。

    很值钱吗?

    余雷的手掌举起来,手心晃晃,手背晃晃,肯定地说,至少这个数。

    真的啊?舒雅瞪大了眼睛。

    娘入土为安了,要解决遗留问题。全家人坐下来,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个长辈也来了。因为舒雅一直格格不入,大家都捏了一把汗,怕她在利益问题上放刁。但她一直没有开口,问到她,她才点点头。这样,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当然,小宇得了那枚古钱,价值不菲,其余的破烂家业能值得几何呢?她没有争执也在情理之中。哥哥在城市,条件好,妹妹在农村,条件差,能承担的,哥哥都承担了,能继承的,都给妹妹了。

    整个过程简短得有些出人意料。

    大家道了别,要回家休息的时候,舒雅突然站起来,朝妹妹走去。大家的心又揪了起来。她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妹妹手上。

    我们欠妹妹的太多,这枚古钱给妹妹吧。舒雅轻轻地说。

    一圈人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舒雅,真的看不懂这个城市女人了。

    猪眼看世界

    李子胜

    太平村住着兄弟俩:大牛,二牛。大牛头脑灵,在村口开了家酒馆;邻居的弟弟内向,但有的是力气,大牛就让他养土猪,二牛养的猪,味道独特。大牛请来了擅长做烤乳猪的名厨。

    烤乳猪很成功,酒馆吸引了很多食客,大牛发财了,可他收猪的钱却没变。二牛老婆不乐意了。

    这天,二牛给哥哥送去十只乳猪。回到家,二牛发现,大牛只给了9只的钱,他去找大牛。大牛指着后院那些猪崽说:“明明是9只,你数数。”

    数了几遍,是9只,二牛回了家,把事情和老婆说了,老婆跳起来,窜到大牛的酒馆门口,破口大骂:

    “还亲兄弟呢,不怕昧心钱赚多了不得好死!”

    正是饭口,饭馆很多食客,二牛老婆来了精神,大喊大叫。

    大牛气坏了,“啪”,伸手给了弟媳妇一个耳光。二牛老婆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活不了啦……”

    赶过来的二牛拣起块砖头,向酒馆的玻璃窗户扔去。“哗啦”一声,两米高的大玻璃被打得粉碎。大牛老婆也冲了出来,几个人扭做一团……

    此后,哥俩断绝了来往。

    收不到好的猪崽,烤乳猪的味道不尽如人意,酒馆食客少了。二牛养的猪,要自己找买主,二牛木讷,没少受猪贩子骗。

    夏天深夜,二牛忽然被大牛家奇怪的声音吵醒,偷偷爬上院墙,看到几个蒙面人把大牛和大嫂绑在院子里的树上,还有几个影子在大牛的屋子里闪动—是强盗!

    二牛悄悄爬下来,想去喊人,刚要拉门,却被老婆拽住:“活该!”

    二牛竖着耳朵,一直到隔壁没有动静,然后听到大嫂哭叫:“我的钱啊……”

    转天,二牛得知,大牛家被抢了2万元的财物。

    二牛心里很不是滋味。二牛好几次想安慰哥哥,又犹豫了。

    初秋午夜,雷电交加,一个闪电过后,二牛家的屋顶突然冒起了火苗,火苗很快成了大团的火焰,吓傻了的二牛看见大牛接好了一个水管,把自来水喷向二牛屋顶。兄弟齐心合力,终于把火势压了下去。随后,大雨才倾盆而下。

    二牛看见满身是水的哥哥,跪在大牛面前:“哥,我对不起你啊!”

    兄弟俩抱头痛哭。

    转天,大牛发现院子积满了雨水,二牛帮着摸下水道的井盖,积水泻得很慢。二牛就把院子刨了个通道,让积水从自家排走。

    当二牛打开大牛家的下水井盖的时候,哥俩被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只大肥猪被卡在了下水道里,肥猪已经被雨水溺死,但是,猪的眼睛还睁着,呆愣愣地“看”着眼睛瞪圆了的兄弟俩。

    哥俩突然醒悟—那只丢失的猪崽,原来是掉到了下水道,几个月来,靠酒馆的泔水长得肥胖,把下水管给胀死啦!

    哥俩都很羞愧,唉,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我们哥俩是猪眼看兄弟啊,惭愧,惭愧。

    此后,哥俩继续合作,酒馆生意更好了,养猪场的规模也日益壮大了。

    就是不信你

    杨小颜

    老杨做点小生意,有一次在外面跑的时候,刚下车,就摔了个跟头,把腿摔断了。这还不打紧,脸上还挂了彩哩,满嘴流血,光是牙齿就掉了三颗。

    好在老杨出门的日子大吉,遇上了贵人,人家把他送到了医院去。医生给他检查后,说起码得在这住上半个月,然后就给他的腿和嘴进行了处理。

    老杨刚往床上一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小护士就提醒他快去交钱。老杨这一趟出门,只是想来探探行情,全部身家也就几百块钱。小护士说:“大叔,你这点钱肯定到不了下午就完,你快点通知家属拿钱来吧。”

    老杨吓一跳,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认倒霉了。幸好他身上还带着一个银行卡,就请小护士帮忙把自己电话本拿出来,找他儿子的电话,叫他打五千块钱进来。

    小护士拿着电话本到外面打,过了半天回来,一脸不高兴:“大叔,你的儿子警惕性也太高了!”老杨捂着破嘴艰难地问:“怎、么了?这、小子……不、不肯来?”

    “来什么呀?”小护士说,“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的话,不管怎么证明,就一口咬定我们是骗子,还骂人呢!”

    老杨呵呵一笑,这小子真被人骗过呢。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要亲自跟儿子说,这下他总该信了吧?电话通了,老杨说:“阿、阿边……我是、是你老爹,现在在……在在在医院……”

    “你不用说了,我这就给你打钱进去。”阿边果然立刻就相信了,焦急地打断他的话,“要多少啊?”

    老杨说五千,阿边想了想,说五千恐怕不够,他打够一万进去,马上就去银行。放下电话,老杨心里一阵欣慰,嗯,这个儿子还不错,关键时候用得上。

    过了半个小时,儿子发个短信过来,说钱已经打进去了,他也正在坐车赶来医院。老杨让护士拿他的卡去取钱,谁知护士却空着手回来了,说卡上就只有几十块钱,根本没人打过钱进来。

    老杨急了,这小子莫不是记错账号打给别人了?他马上又打儿子的电话,没等他说出话来,儿子就问他收到钱没有。

    老杨嘴巴痛得厉害,说道:“没没没……”儿子哈哈大笑:“没收到吧?想我给你打钱,做梦吧你这个老骗子!”

    老杨大吃一惊:“我是你爹呀!”

    “我是你爷爷!”儿子在那头怒气冲冲地打断他,“妈的,你们组团忽悠我啊!我老子的声音我会听不出来?”咚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老杨一愣,又拨了一次:“真是我啊,没骗你……”“没空跟你们玩!”儿子又挂了。老杨拿着电话愣了半晌:“这兔兔兔……崽子!”摸摸自己磕破的嘴皮,恍然大悟:自己的嘴破了,牙齿也少了三颗,说话漏气,声音已经变了,也怪不得儿子听不出他是谁,儿子刚才假装答应,那是故意逗他玩呢。

    老杨这下没辙了,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听说了这回事,不信邪,一个接一个给老杨的儿子打电话,可不管他们怎么说,老杨的儿子就是不相信。最后,他干脆把手机也关了。

    看来,儿子是指望不上了。情急之下,老杨想起电话本上还有好多亲戚朋友的电话,于是就叫小护士帮她打。

    过了好半天,小护士进来了,说她们把本子上记的电话号码都打遍了,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们说的话,基本上一提到汇款马上就挂了。老杨看看床前哭笑不得的护士,不禁又是尴尬,又是伤感,这些家伙平常对自己都挺好的,怎么一提到钱就变这样了,骗骗骗,天下哪有这么多骗子?

    他郁闷地翻着电话本,一直翻到背面,突然看见那写着一串数字,仔细一看,是个手机号码。再看前面,却没有记名字,只打着三个×××。他抓抓头皮,想不起这是谁的电话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护士,这个电话打没打过。小护士一看,还真没打过,她们刚才没发现到呢。

    老杨求她再试一次,说不准这个电话会成功。小护士出去不一会,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终于成功了!这个人说他马上就动身赶来,他要亲自送钱来呢!大叔,这个是您什么人啊?”

    老杨喜出望外,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

    晚上十点多钟,老杨正准备合眼睡觉时,忽然病房里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看见他立刻就喊了起来:“杨大叔,果然是你啊!哎呀,我这一趟没有白跑!”

    老杨看看来人,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自己肯定见过,却一时记不得是谁了。那小伙子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杨大叔,您看,我说得没错吧?您早应该信我的话,这不,现在出事了……”

    老杨愣了半晌,一拍床头,打断他的话说:“小王,你别说了,你说得对,出院后我马上就听你的,给自己买份保险。可现在,你得先帮我垫点医药费。”

    通往春天的雪路

    侯拥华

    他是父亲最小的儿子,本应该受到父亲最多的娇宠,可他顽劣的秉性却让父亲极为反感。

    他调皮捣蛋,不是和别的孩子打架,就是带领一帮孩子去偷别人家的西瓜或是蔬菜。他的顽劣,常常招致别人一番恶毒的谩骂,甚至还让人家找到家里来,指着父亲的鼻子说父亲的不是……屡教不改后,无奈的父亲只好用拳脚来教训他。

    他成了父亲的“心腹之患”。

    还记得那年的冬天,十几岁的他独自一人偷跑到山里打野兔,一走便是一天一夜。那次“行动”,他是为了帮助父亲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家里的粮食快吃完了,许多天,他们全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回来时,肩头扛满了猎物的他,一脸自豪地站在家门口向父亲炫耀,原以为会得到父亲的一番夸赞。但父亲的表现令他大失所望。父亲气得浑身颤抖,大发雷霆,从身边捡起一根木棍,挥舞着就向他打来,一棍子将他打翻在地。而他,咬着牙,怒目而视,一声不吭,泪水却顺着脸颊悄悄淌了下来。

    那个雪夜,生性倔强的他赌气从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出走了。带着仇恨与不满,带着倔强与失望,走出了大山,也走出了父亲的视野。

    多年后,他在外面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但他常常会在寂寞的夜里想念起故乡,想念起亲人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离家已经15年。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他收到了一封几经辗转才捎来的信。信缄着口,收信人一栏写着他的名字。原来,那是一封他期盼已久的家书。

    拆开看,信是哥哥写的,发黄的纸张,密密麻麻的文字,写满了思念之情。哥哥在信尾,很谨慎地道出心思—恳请他早日回家。

    那封家书,被他攥在手心,生生浸湿了。睡前,媳妇见他轻轻将信装好,无奈地压在了枕下。然后,生活依旧,可后来的他却日渐憔悴起来。他的眼前,总也挥不去父亲当年挥舞木棒大声斥责他的身影……那年的冲突和不辞而别,一定成了父亲心头不解的仇恨,父子间早已有了不融的坚冰。他始终无法鼓起回家的勇气。回去后,怎么面对自己年迈的父亲啊?……他想,父亲始终是不喜欢他的。每当想到这里时,他总会无奈地摇头叹息。

    那年临近春节的日子里,城市郊区偶尔响起的鞭炮声一下子惊醒了他所有儿时的记忆,四处飘散的年味又勾起了他浓烈的乡思。每次外出,当看到旁人与亲人其乐融融的团聚情景时,他总会暗自落泪。

    在一个大雪过后的黎明,他终于决定独自驱车,赶回家乡—他只是打算到村头看看,看看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家门他是不会进的。

    出发那天,天还没有亮,可一整晚的大雪已经将路封住,通往山区的公路,囤积着厚厚的雪,他的车缓慢地在路上攀爬。一路上,浓烈的悲情漾在脸上,他的心头翻滚着复杂的滋味。

    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通往家乡的路就在眼前了。

    车绕过一座山头,一拐弯,就进了通往村庄的山路。令他惊奇的是,眼前那条通往村庄的路,早已被人清扫出一条窄窄的道儿。那路曲曲折折,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村庄里。看样子,路像是刚扫过,竹扫帚的扫痕,还清晰可见。他眉头皱了起来。

    一路驱车,长驱直入。村外静悄悄的,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很顺利地将车开到了村头。不能再往前开了,再往前就会被村人发觉的,这不是他此次回来的初衷。他这样告诫自己。

    然而,那条被人清扫过的路一直在眼前延伸,鬼使神差地吸引着他往前走。

    不经意间,车进村了。

    整个小山村还沉浸在早晨的寂静中,只是风呼呼刮过,鬼叫一般。眼前,不远处,清扫出来的雪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休止了。这时,他看见一位老人,满头银发,一脸沧桑地站在家门口。老人一只手支着竹扫帚,另一只手正不停地拭着额头的汗,而目光正从家门口伸向清扫出来的雪路远方……

    那一刻,他愕然,僵住,然后泪流满面。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