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炳成
麦子打开舅家表哥送给他的录音机,放进从同学家借来的磁带,汪峰那激扬的歌声便响起来,麦子特别喜欢听这首《飞得更高》: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现实就像一把枷锁,把我困住无法挣脱……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麦子觉得歌中唱的就是自己的命运。
麦子家里穷,麦子爹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麦子将来生活好,能顿顿吃上用麦子磨成的白花花的面粉,现在麦子家连吃顿像样一点的面食也是奢望呢。
麦子爹黑瘦黑瘦,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那是那年春天麦子爹上山采石,让滚落的山石砸断了腿,落下了残疾。麦子爹艰难地经营着4亩农田,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麦子爹也想出去打工,可麦子的娘无人照看,麦子的娘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连干家务的气力都没有。麦子还很小的时候就成了爹的帮手,春天帮种,秋天帮收,平时还要帮着干家务,麦子知道自己攀不得别人家的孩子。
麦子爹常跟麦子说,麦子呀,爹知道苦了你,可爹没有办法,咱人穷志不能短,你可要好好念书啊,要是能考上大学那才叫出息呢!
麦子常想,人虽然无法选择他的出生,但能选择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生活,无论面对怎样的困苦,人总应乐观向上,去追逐那心中的梦。麦子神往地说,爹你放心,我会努力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飞得更高,等我有能力挣钱了,那时候咱家的境况就好了,我要把娘的病治好,还要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好酒。麦子的爹就幸福地笑,我就盼着那一天呢。
麦子学习很用功,麦子的成绩很出色,小学的时候一直是镇里的年级第一。为了给麦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麦子小学毕业那一年,麦子爹让麦子报考了县城最好的中学。麦子知道爹肩上的胆子更沉了。城里的学校离家二十里,麦子只好吃住在学校,每个星期回家一次拿饭。麦子说,学校里的馒头吃不惯,还是家里的煎饼香。麦子爹知道,其实麦子是为了给家里省钱,麦子爹眼神黯淡地说,难为你了,孩子。
麦子不怨爹,他甚至很感激爹,他知道爹已经为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麦子憋着一股劲拼命地学习,他知道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想改变,必须努力,他别无选择。在日记里,麦子这样写道:我普普通通,在芸芸众生里,没有谁能认出我,没有谁能注意我。在我的背后,是没有依靠的空荡,在我的手里,是一把没有利刃的斧头。我无法奢望,背后的空荡会推我一把,没有利刃的斧头,劈不开满是荆棘的人生路。我普通,却不甘愿普通,无法埋怨谁,也无法依靠谁,我只能凭自己忘我的奋斗,有一份奋斗就有一份成功的希望。
为了学习,更为了省钱,麦子几乎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爱好,只要是和花钱有关的活动,麦子都不会参加,他要做的只有专心致志地读书。星期天或者假期里,麦子除了帮爹干些农活,收拾家务,剩下的时间全用在了学习上,就连到山上放羊,麦子手里也还拿着书。麦子没有觉得苦,倒觉得有几分诗意,山上到处郁郁葱葱,微风轻轻地吹拂着脸颊,望着白云一样的羊群,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打开书本,静静地品读美文,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呢。寒假里,破旧的茅屋冻得让人哆嗦,有时看书时间长了,连脚底板都冻了。麦子爹就用打吊针用过的玻璃瓶灌满开水,放在一个盛有软草的筐子里,让麦子用脚踩着取暖,那股温暖的感觉迅速传遍麦子的全身,麦子感激地看着爹日益黑瘦的脸,心里下着决心,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绩来报答爹。
中考的时候,麦子以全县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市立一中,那可是全市的重点学校啊,只要进入了市立一中,也就基本上迈进了全国重点大学的校门。爹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很快爹就低下了头,爹低声说,麦子,咱不去市立一中了,高中就在县城读吧。爹叹了一口气,家里实在拿不出那1000元的学费呀。麦子说,爹,学费的事我自己解决,再说还有一个多月开学,我可以去打工再挣些生活费呀。看着爹疑惑的脸,麦子从放书的木箱里翻出一个大纸包,一层层地打开,爹,你看这些足有900多块呢。里面除了十几张十元和五元的钱外,全是角票。麦子说,这是你给我坐车的钱,还有吃饭的零用钱,我都攒着呢。爹问,你去上学没坐车?麦子说,我都是走着去,走着回来。爹问,那饭钱?麦子说,我一天吃两顿饭就能凑合了。捧着那个大纸包,麦子爹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
麦子擦把泪,昂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很久,很久。麦子说,爹你放心,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麦子的心里有歌声在流淌: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母爱的速度
菊韵香
初春的一天,温暖的阳光眷顾着哈尔滨。松花江江桥上,出行的市民和外地游客一面悠闲地散步,一面观看着赏心悦目的春日风景,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妈妈,那儿有只大船—”一阵童稚的叫声响起。
听到清亮的童音,游客们抬头看去,是一个戴着太阳帽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六七岁光景,长得虎头虎脑的,正趴在桥栏上冲着一条采砂船张扬着手臂。
一位年轻的母亲走来,举起相机,笑着说:“洋洋,小心点,妈妈给你拍张照!”男孩兴奋地转过身,调皮地做了个可爱的造型。可谁也没有料到,恰恰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吹来,男孩的帽子飘悠悠地落向江里。
“妈妈,我的帽子—”小男孩小嘴一咧,眼泪就在眼圈里打晃。也许这顶好看的太阳帽是他最心爱的礼物,掉进江里太可惜了;也许是怕妈妈会责备他,他必须用眼泪来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好天气,好心情,母亲怎么会生气?母亲走到跟前,拍了拍小男孩的头,安慰说:“洋洋,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调皮,妈妈去看看能不能捞回来。”母亲说完,快步向桥下走去。不远处正有一只采砂船,跟师傅说一声,他们会帮着打捞起来的。
年轻的母亲小心翼翼地下了桥栏,走到了江边。蓦地,母亲的心一紧,一激灵站住了。因为风中传来了一声无比熟悉的哭叫:“妈妈—”
母亲仓皇地抬头看去。不幸发生了,就在自己离开的当儿,还不懂得什么是危险的儿子灵巧地钻进了护栏,脚下一闪,身子一歪便从桥上往江水里飘落!
“不好,有人落水了!”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游客的目光。有人大叫着奔向桥下,要去救人,有人匆忙拨通了报警电话,请求松花江江桥水上救援队赶快到来,还有个年轻的女学生举起DV,要记录下抢救的情景……
“别怕,妈妈来了—”就在小男孩从桥上掉进水里的一刹那间,年轻的母亲已扔了相机,只脱掉羽绒服就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里。她拼命地击水,快得就像是一条梭鱼,直奔着儿子游去……
此刻,有三五个男人也脱掉了外衣跑到了江畔,准备下水打捞。可还没等他们跳入江中,一阵欢呼声已经在桥上响起—水花四溅的江面上,年轻母亲已游到了儿子落水的地方,并紧紧抓住儿子的胳膊托举出了水面!
采沙船上的师傅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清楚,由于常年开采,这地段的水下多是深不可测的暗坑,万一不慎陷进去,即便水性再好也难保不出事。年轻的母亲拖着不停颤抖的小男孩一爬上岸,许是听到了采沙师傅的话,后怕得一下子跌坐在沙滩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快送医院—”五分钟后,好心的游客帮着随即赶来的救援警察将母子两人抬上桥,送进车内,快速赶向医院。
有惊无险,母子平安,游客们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了,可那个摄像的女学生找到了市电视台新闻报道组,在递交了录像资料后提出了一个困扰在心头的疑问:从男孩落水的地方到母亲纵身一跃的岸边,足足有100米远,可拍摄下整个救助过程只用了1分钟12秒!这是一种什么速度?女学生是个体育迷,爱好游泳,她说,2006年8月27日,世界泳坛名将LeiselJones,在澳大利亚短池游泳赛上以1分04秒12的骄人成绩,刷新了女子短池百米蛙泳世界纪录。要知道,游泳选手的记录是在适当的水温,科学设计的泳衣帮助下取得的,平时还要进行大量的训练。而这位年轻母亲却穿着绒衣、牛仔裤,创造了一项令人难以置信的1分12秒的记录!
电视台的新闻摄制人员也疑惑了。对于常人来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速度!他们带着满腹的疑问,通过录像画面四处寻找。不久,在松花江江北的一座农家院里,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位叫宋丽芬的年轻母亲。当记者询问她是否参加过系统的游泳训练,是不是省队或者国家游泳队退役的队员时,母亲摇摇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儿子,平静地说:“我只想救我的儿子。”
“我只想救我的儿子!”每一个母亲在儿子落难的瞬间,都会做出惊人之举,惊世之举!当采访节目在电视台播出的时候,观众看到了一个大标题:极限母爱,1分12秒!
打鸟
刘林
这只鸟就在打鸟人的枪口瞄准它扣动扳机时,从这棵树飞到了那棵树上。这只鸟每次把逃生的时机都把握得恰如其分,子弹几乎是擦着它的身子飞过去的。
这才叫临危不惧。
打鸟人想起自己跟王小淖的事,处处被动处处挨打,哪有这只鸟的半点风度。
打鸟人实在捉摸不透这只鸟!这只鸟没有被一次次的枪声吓倒,没有从他的枪口下逃之夭夭。这只鸟一次次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也一次次赢得了生命。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一只谜一般的鸟。
这只鸟高傲地站在树上,永远用一双冷峻的黑褐色眼睛扫视着他。
打鸟人被这只鸟激怒了,心里有些发毛,这只鸟居然一点拿他不当回事,给了他侮辱与嘲弄。打鸟人眼前晃动着下属们那一张张谦恭卑怯的面孔。
在单位里,下属们不是叫他1号就是喊头。打鸟人莫名地笑了一下。
妈的,不能让一只鸟给扫了威风。我要让枪口征服你。
这只鸟飞到另一棵树上,这回打鸟人并未举起枪,他冷眼打量着这只鸟,这鸟和平常的鸟没什么两样。打鸟人突然举起枪,胡乱地放了一枪。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地来。打鸟人以为这只鸟会飞走,没想到这只鸟泰然自若地伫立着。
打鸟人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鸟是他的猎物,还是他成了鸟的猎物?这跟他目前的处境非常契合。当年他与一身女人味的王小淖不期而遇,王小淖的美丽让他心动了又动,他向王小淖发动了猛烈攻势,王小淖最终成了他囊中的猎物。现在,王小淖向他下了最后的通牒,限他在三个月内离婚,跟她结婚。否则他和她的关系将大白于天下。
现在他反过来成了王小淖的猎物。
打鸟人又举起了枪,这回他的枪口瞄准了这只鸟,却引而不发—他一定要主宰这只鸟的命运。打鸟人的手扣在扳机上,他可以随时扣动扳机,也可以永远不扣动扳机。打鸟人让这只鸟捉摸不定,从他这里找不到何时开枪的答案。
打鸟人在琢磨着这只鸟。一旦那只鸟放松了警戒,子弹就会准确无误地飞向它。
这只鸟也在琢磨着他。
现在他和王小淖在一起,他要处处防着王小淖,王小淖也在提防着他。他发现王小淖并不像他当初想的那样简单,王小淖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王小淖的心机还藏得很深,她已让他身不由己地落进陷阱里。
打鸟人猛地扣动了扳机,没有给这只鸟一丝一毫逃生的机会。没想到这只鸟还是在枪响的同时飞走了,飞到了前方的一棵树上。
打鸟人有些失望,他不知道这只鸟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的,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间逃生。
这只鸟看着打鸟人,眼神里透着冷峻和不可侵犯。打鸟人与这只鸟的眼神相遇时突然打了个寒战。打鸟人突然明白了,这只鸟利用了他的弱点来战胜了他。王小淖也利用了他的弱点,他和王小淖的关系不仅见不得阳光,还有他那些受贿的事,王小淖也了如指掌。这些都是他的致命弱点,一个人的致命弱点一旦掌控在别人手中,那只能注定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对这只鸟来说,打鸟人的一双眼睛就是它眼中的致命弱点。在打鸟人将要扣动扳机之际,这只鸟就从先从打鸟人的眼睛里洞察到了。这只鸟总能在枪响之际镇定自若地飞走。
打鸟人对这只鸟有了莫名的畏惧,这只鸟不仅洞察了他的灵魂、欲望,还似乎洞悉了他的一切……
就像王小淖,她在他心中留下的更多的是害怕与畏惧。
打鸟人的枪口又瞄准了这只鸟。他出生于警察之家,打小对枪着迷,后来当了一段时间警察,练就了百发百中的好枪法。这几年他常到山林里打鸟,他想打下哪只鸟,哪只鸟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生命。
但眼前的这只鸟却是个例外。
打鸟人的枪口瞄准了这只鸟后,他索性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猛地扣动了扳机。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这只鸟这回一准丧命了。打鸟人睁开眼时,这只鸟正站在前方的另一棵树上。
这只鸟正看着他。冷峻的眼神让打鸟人不寒而栗。打鸟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心底的欲望太重了,这只鸟洞若观火,从容自如地应付他,甚至操纵他。
打鸟人有些丧气,无奈地看了这只鸟一眼,打算放弃这只鸟,远离这只猎物。这只鸟仿佛在制造一个陷阱。
打鸟人转过身,往树林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王小淖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到手的猎物,他得尽快找到王小淖的致命弱点,才能反败为胜。
打鸟人的目光突然触到了眼前一棵树上的一处鸟巢。打鸟人心中一动,他突然明白了这只鸟的致命弱点在哪。
打鸟人回转身,快速返回原处。打鸟人在第一次与这只鸟相遇的那棵树上找到了一处鸟巢。
这处鸟巢就是这只鸟的致命弱点。
打鸟人眯着眼睛,枪口瞄准了鸟巢。
这只鸟突然出现在打鸟人的视线里,它凄凉地叫着,哀伤地扫视着打鸟人。
打鸟人慢慢地将枪口对准了这只鸟,他猛地扣动了扳机。
这只鸟凄厉地叫了几声,身子从高高的树上坠落下来。
打鸟人听见鸟巢里传来几只小鸟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打鸟人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双手捧起地上的鸟,这只鸟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紧紧闭上那双黑褐色冷峻的眼睛。
打鸟人没有丝毫的喜悦,觉得自己变成了这只鸟的猎物。
鸟巢里几只小鸟凄惨的叫声让打鸟人想起了女儿,每次他和妻子吵架离开家时,女儿都用一双哀愁的眼睛唤着他。
打鸟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用随身携带的刀子在大树旁挖了个坑,然后小心地把这只鸟埋了。
暗器王唐明
凤凰
谈起暗器,就让人想到暗器王唐明。唐明出自蜀中唐门。蜀中唐门是天下暗器大家,唐家出来的人,个个都称得上是暗器高手。唐明3岁的时候就跟爷爷唐朝英学暗器功夫,到10岁的时候,就能与唐家一流的暗器高手一较高低。由于唐明天资聪明,又肯下工夫勤学苦练,18岁那年,他的暗器功夫在唐家都已无敌手了。这时候,唐朝英便让他走出唐家,到江湖中去闯荡。临走的时候,唐朝英嘱咐唐明说,你千万不可逞强好胜,不可用我们唐家最毒的暗器“不可动”伤人,否则你会没有好结果!天下有比“不可动”更厉害的暗器!唐明答应了。
唐明一出唐家,他就说,爷爷真是胆小,“不可动”有什么用不得的,伤了人怕什么?中了“不可动”,就是不能动,一动就得死,还有什么暗器比这厉害?爷爷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18岁,年轻气盛,唐明一到江湖中,遇到武林人士,就要比武。唐明的武功平平,打不过别人,到最后关头,总是以他的暗器反败为胜。唐明用的暗器是最毒的暗器“不可动”,中了这暗器,人一动就没命。如此一来,唐明胜是胜了,可是许多人却为此死去。
日子一久,唐明就结下了不少仇家,同时,他也闯出了名气。江南武林世家的南宫伯是当今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他听说江湖中新出了个暗器高手,还是个年轻人,决定与他比划比划。许多人听说了这个消息,马上就把它传开了。许多人都希望南宫伯把唐明除掉,因为唐明太坏了,他不但以暗器杀人,而且还十分好色,每到一处,都要把当地的许多黄花闺女给糟蹋后再杀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唐明耳朵里,他一听南宫伯要与他比暗器,就立即赶往江南。他想,只要打败南宫伯,自己就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了,到时候,呼风唤雨,也可称霸一方,谁敢与他为敌?
江南,杭州,三月三,正是烟花如云的时候,开始了一场震惊整个武林的比赛。唐明与南宫伯比暗器,一个是以暗器著称的唐门出来的年轻人,一个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天下最有名的暗器高手,这自然吸引了不少武林人士的到来。
比刀比剑比内力,看起来倒更有趣得多,因为那更让人惊心动魄。可是这比暗器,就没有那么多花招可看。只见唐明与南宫伯两人面对面站着,而后各自腾空出手,只见暗器在空中飞蹿,看的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是谁伤了谁,大家根本就看不出门道来。两人都是暗器高手,使的暗器都非同寻常,不是暗器功夫上有造诣的人,是不会看出高低来的。但结果还是很快就出来了,唐明中了南宫伯的一根“冰魂针”,而南宫伯却中了唐明的两枚“不可动”。不用说,是唐明胜了南宫伯。唐明中了“冰魂针”没大碍,只要将“冰魂针”逼出体外就没事了。而南宫伯却当场死亡。大家都说南宫伯死得可惜,都说唐明太毒了。
从此,唐明自称暗器王。再也没人敢与他比暗器,再也没人敢招惹他。
江南是个出美女的地方,杭州更是出美女的地方。唐明将“冰魂针”逼出体外后,就去了烟雨楼。烟雨楼是杭州最有名气的青楼。烟雨楼几天前才新来了一个叫唐多多的姑娘,听说国色天香,且弹得一手好琴。唐明一听这个消息就奔去了,他不能让别人占了先。
烟雨楼,富丽堂皇,好似皇宫,当真是杭州名楼。进了烟雨楼,才知道这里的佳丽有多美。唐明直接去找多多姑娘。当时多多姑娘正在陪杭州知府张大人喝酒,唐明一头闯进去,对张大人说,你,滚出去!张大人看了一眼唐明,笑了笑,说道,你是什么人,本官在此体察民情,你妨碍本官办事,你就不怕本官治你的罪?唐明手一动,“不可动”就飞入了张大人体内,张大人就再也动不了了。多多姑娘见了,吓得哭了起来。唐明上前抱住多多姑娘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当真是国色天香,我唐明总算有福!哈哈!多多姑娘不再哭了,说道,张大人死了,只怕我命休矣!唐明笑道,多多姑娘请放心,只要有我在,包你没事!来,陪我喝几杯!
酒是江南名酒,人是杭州美女,唐明不免就多喝了几杯,人很快就摇摇欲倒。唐明上前搂住多多姑娘。多多姑娘说,公子,你醉了,让奴家给你弹奏一曲,醒醒酒!唐明说,好!好!
眼如春江流,眉似山峰聚,眉眼盈盈处,最是好风景……多多姑娘一边弹琴,一边唱。唐明听得如痴如醉,连连说道,好!好!好!突然,唐明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接着他的嘴角就流出了血,他一惊,说道,你……你……多多姑娘说道,我不叫唐多多,我叫南宫玉,是南宫伯的女儿。我是替我爹和被你害死的人报仇的!你活不了,我在酒里下了毒,我一弹琴,毒就会发作得更快!唐明凄然一笑,说道,我称不上暗器王……还有比我更厉害的暗器高手……就如你,让人防不胜防……爷爷的话没错……天下是有比“不可动”更厉害的暗器……最毒的暗器是仇恨呀!
眼如春江流,眉似山峰聚,眉眼盈盈处,最是好风景……南宫玉弹得更快了,唱得也更大声了。唐明,终于不动了,永远都动不了了,就像中了他自己的“不可动”一样。他整个儿歪在椅子里,从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全身的衣服……
神奇的马
谢丰荣
马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数千年来,它与人类同生死,共患难,成为人们最忠诚的朋友……
李强是个哑巴青年,但是哑巴咋啦?他还是跟着一群人到外省打工去了。一年下来,他的勤恳有了收获,四千元钱装在包里,捂着抱着就要回家过年了。李强有个老娘,他想着老娘就高兴异常,是啊,要见到娘了呀!
李强先搭车到省城的火车站,进火车站时却出了件大事: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的包被人抢了,劫匪一溜烟地跑了,不见踪影。李强追了一阵,到头来还是只能瘫坐在地上大哭一场。周围的人看着问呢,他只能“呀呀”地不知所云,然后就是哭,人们帮不了忙,只好散开走了。
李强哭罢,心想,还得回家呀!他摸摸衣兜,只有一百元钱,可回家的路费就得两百元,他心灰意冷地在大街上走着。
突然,李强发现前面围了一大群的人,原来有个江湖棋手在摆残局赌钱,来者出十元,摊主出二十元,谁赢谁拿钱。李强下意识捏捏仅有的一百元钱,然后挤了进去。李强盯着棋局看了几分钟,摸出一百元钱放在棋桌上,对摊主比画,意思是:“我出一百,你敢赌两百吗?”摊主微微一笑,说声“奉陪”,就从包里取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李强其实是为钱急红了眼,要知道,论下棋他可是村里第一高手。不过,以前李强下棋只是玩玩而已,可今天他是要赢钱,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会动这份心思的。经过几分钟的思考,他已经找到赢棋的招数。
李强本以为三张票子已十拿九稳了,哪知人家敢出来摆摊混饭吃也不是草包,几招过后,李强已是热汗涔涔,周围的人大摇其头,摊主抽着劣质香烟,得意扬扬地不拿正眼看他。李强想:完了,我算是身无分文了!
此刻轮到李强走棋,他捏着“马”,半天不敢落子,好不容易有了一招,心里也没底,只好一横心,重重地将棋子敲了下去。
这棋子一落下,人群里随即发出一声叹息:“唉!”李强定睛一看,原来这匹“马”并没落在自己想放的位置,这是一招人人都能看得出的臭棋!他赶忙拿起棋要悔,摊主立即瞪了他一眼,大吼道:“愿赌服输!”
李强全身一震,瞟了瞟三张人民币,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对方很快应了一招,这回又轮到李强走棋,他决定还是跳马,可今天就是怪了,他举起那匹曾错走的马向下放时,偏偏又错了地方,这一招更显得臭不可闻,人群里有人说道:“小伙子,认输了吧,这棋还有什么下头?”更有人讪笑着说:“不就一百块钱嘛,输了就输了!”李强心里在哭:李强啊,手都不听自己的话了,这下好了,今晚在哪里过夜?自己是不是要成乞丐了?
第三步还得走,也只有再跳马……李强去拿那匹马,可那匹马却如钉在棋盘上一般,任他怎么用劲也拿不起来,他惊异不已,心想今天自己出现幻觉了,输得神志不清了!李强气极,不觉将棋桌重重一拍,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他的另一匹马“嘣”地弹跳起来,竟落在对方一个非常关键的点上!
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叫起来:“好棋,好棋!”原来,这三次出马竟成绝杀,接下来的棋连旁边最差劲的人也可以下了,就这样,李强赢了。他拿过三百块钱,手直哆嗦。他看着那两匹不听指挥的马,眼前似乎突然出现了幻觉:恍惚中那马对他咧嘴一笑,好像还说:“小伙子,生活不是一帆风顺的,别气馁,我是来帮你的!”
李强知道自己不会成乞丐了,尽管心情并没有好多少,但他有钱买车票了,能回家就好。
就在李强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吼:“抓住他!抓小偷!”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呼”地跑了过来,还将一个包丢在地上,正好落在李强的脚下。两个巡警冲过去,很快,那个撒腿要跑的人被他们抓住了,押了过来。
警察过来一看,见李强将掉在地上的包一把抓起,抱在怀里呜呜地哭。一个警察一把夺过包,李强发疯似的要夺回去,他“哇啦哇啦”地指着包和那个刚抓住的人对警察比画,警察不听他说,要带着小偷走。李强撒腿跑到旁边,夺过一个市场管理员手里的纸笔,在上面飞快地写起来,然后又把写好的纸条递给警察,警察一看,上面写的是:“警察同志,这包是我的!”
警察不信,在那纸上写道:“没有看见他抢你的呀!”
李强又写道:“我的包是在车站门口被那个人抢了的。”警察见是个哑巴,脸上也和气了,警察又写道:“你说说包里有些什么。”
李强流着眼泪写下了这么一些话:“我叫李强,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有现金四千元,还有一本书,叫《象棋基本招式分解》。”
警察打开包一看,完全相符,于是将包交给李强。李强见警察押着小偷要走,马上在纸上写下一句话,递给警察看:“请问你们贵姓?我好感谢两位救命恩人。”
警察回头对李强笑笑,又在纸上写了一句话:“这是我们的工作,不用谢,我们两个都姓马。”
李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看着两人呆住了……
去向老板认个错
秦德龙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是的,我知道你没有错。正因为你没有错,所以,你才需要向老板认个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人物能进能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汉不吃眼前亏,吃饭才是硬道理……这些道理你不懂吗?既然你都懂,为啥要一条道跑到黑?
你看你那个小样儿—小头小脸小框架,还敢穿一身西装呢。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一年四季,你总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知道不知道,人家背后说你—上海小K!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你别笑。你以为你穿件小西装,打个小领带,城里就站起来个庄稼汉了?非也!你不就是个打工的嘛,本质上,和卖苦力的民工一样!一个打工仔,有什么资格和老板叫板呢?!城里人,或者说,体制内的人,有工资,有奖金,有劳保,有福利……你有什么呢?你一无所有!一天没有老板,你就一天没有饭吃。道理就这么简单。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你已经是第几次丢饭碗啦?这是第五次吧?每一次,都是因为你和老板搞僵了,让人家扫地出门的。你总是对老板看不惯,你有什么看不惯的?!老板是个公众人物,从事着所谓的公益事业,媒体早就把老板炒紫了,炒黑了,你想扳倒就扳得倒吗?你说老板变态,老板还说你变态呢。你不觉得你是个弱小的蚂蚁吗?你连个弱势群体都够不上,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弱势个体!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你不去?你说老板是头驴?即便老板是头驴,你就不能骑上驴,看着唱本走着瞧吗?你看人家阿凡提,还倒骑毛驴呢!你骑不上驴,可以牵驴嘛,能牵上驴子,不也是一种能力嘛。骑不上驴,又牵不上驴,那你就只有听驴子叫唤了。其实,听驴子叫唤两声,也没啥,听惯了,可以提高心理素质呢。其实,听驴叫,也是一种境界。全当听驴子叫唤了,又能怎么样?不就是一头驴嘛,它能嚣张到哪里去?瞧,你笑了,一说老板是驴子,你就笑了。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你得改变自己了,别一天到晚昂着头,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鸡。你看,这是什么?一张白纸。现在,我将这张白纸放在两摞书上,喏,一座桥架好了。我在桥上放一枚硬币,哇,桥塌了。为什么会塌呢?这张白纸太单纯了,太单薄了。你看,我改变一下它的形状,它就能将硬币承担起来了。你看,就这样一来,将白纸折叠几下。怎么样,白纸的形状改变了,可以承担一枚硬币、两枚硬币、三枚硬币……
是的,很简单的道理。我们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形状呢?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老板需要你认个错。你去认个错,你的错误就不存在了。你不认错,这本身就是个错!你没听说过,“服从老板的六大原则”吗?准保让你耳目一新。听我一条一条说给你:
老板绝对不会错;
如果老板没有错,一定是我看错;
如果我没有看错,一定是因为我的错,才害老板犯了错;
如果真是老板的错,只要他不认错,那就是我的错;
如果老板不认错,我还坚持他有错,那就是我的错;
相信“老板没有错”,这句话绝对没有错。
怎么样?这六条原则一针见血吧?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你问这六条原则是哪来的?我可以告诉你,是一个大学教授编出来的,人家到处宣讲这六条原则,挣足了银子。当然,刚开始,人们听他这么说,都骂他,可骂着骂着,就笑了,就给他鼓掌了,就给他数钱了。
去吧,去向老板认个错。
就算是去作秀,老板需要作秀呢。老板都是这样,他要给别人作秀,也要别人给他作秀!
天书
杨力
郑卉最近心情很糟,她经营多年的影楼,本来生意很火,手下的摄影师却突然跳槽。这跳槽的摄影师又不是别人,正是郑卉的亲表弟郑路。
当初郑卉开影楼时,郑路刚刚从一家技校毕业。看到为找不到工作焦头烂额的表弟,郑卉花钱送他去学习摄影。郑路天资聪颖,很快就成了摄影方面的行家里手,许多顾客进店都指名道姓要找他,郑路的名气在圈子里迅速走红。
走红的郑路被别家影楼高薪挖走,对此郑卉虽然难受,但也勉强能够接受,毕竟人往高处走嘛。但她担心的是,影楼的客户资料、管理流程等也会随之流失,对于一个企业来说,这可是生存之本啊。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噩耗又从老家传来,郑卉的父亲因为脑溢血撒手人寰,急等她回去奔丧。郑卉强忍悲痛,带着装有保密资料的手提电脑上路了。
坐在火车上,郑卉思绪万千,对父亲的许多回忆涌了上来。小时候,她对父亲非常崇拜。父亲曾当了多年的村支书,但因为读书不多,许多字写不来,每一次去上面开会,父亲都会在笔记本上涂满各种圈圈或符号,回去后父亲就按照圈圈或符号代表的意思传达给乡亲们听,居然从没出过差错。
随着年龄渐长,郑卉对父亲的崇拜变成了羞愧,许多同学嘲笑她,说她父亲是文盲,不配坐村支书的位置。所以从小,郑卉学习就很用功。
读大学时,有一年父亲来看她,恰好郑卉又去了外地实习,于是父亲从笔记本上扯下一页纸,给她留了一封信。几天后郑卉回来,全寝室的女生都在笑她,因为那页信纸,留下的全是看不懂的圈圈或符号,形同天书。当然郑卉是懂的,从小耳濡目染,她几乎懂得父亲笔下每个字符的意义,包括这封信,字字句句透露出父爱的关心。但这一次,郑卉却很伤心,她觉得大家在嘲笑她,她恨不得马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对父亲的所有抱怨,都随着老人家的猝然离世而消散了。当郑卉站在父亲的遗容前,看着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想到自己再没有机会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时,郑卉还是没能忍住潸然泪下。
郑卉没想到,她会遇到郑路。在凭吊现场,郑路的表情也很悲伤,当郑路含泪向老人鞠躬时,郑卉忽地觉得,她已经原谅了郑路,在亲情面前,任何利益之争都显得渺小。
接下来的几天,郑卉留在家里,为父亲处理后事。郑路也主动留下来帮忙。由于连日操劳,身心憔悴,郑卉在硬挺了两天后,终于昏倒。她被郑路坚持送进了医院,郑路叮嘱她好好休息,家里一切由他代劳。那一刻,郑卉感动得泪眼蒙眬。
一周后,办完丧事的郑卉回到了城里,她很快恢复了状态,重新聘请了摄影师,影楼的生意又重新红火起来。
一个月后,郑卉的影楼里走进来一个神情萎靡的年轻人,他是郑路。在办公室里,郑路“扑通”一下跪在了郑卉面前,他涕泪俱下地说:“姐,我错了,不该钱迷心窍!那家挖我的影楼,出高价让我窃取你电脑里的资料。上次我趁你昏倒进医院期间下了手,但拿回去后没一个人看得懂,他们以为被我耍了,就把我开掉了!”
郑卉看着郑路,百感交集。一个月前她回老家奔丧,坐在火车上,出于本能,她把手提里的所有资料用父亲传下的“天书”作了保密。办理后事那几天她故意昏倒,把手提电脑留给了郑路,也是想拷问亲情的分量,利诱和良心,究竟孰轻孰重。
郑卉拉开抽屉,取出一部相机,动情地说:“我相信你会回来,你用过的相机,我一直为你留着,经过这番挫折,你会更加成熟!”
看着喜出望外的郑路,郑卉脑海里忽地又蹦出父亲的影子,没想到那曾经让她自卑的“天书”,不但挽救了她的影楼,还挽回了一段亲情。
第一份工资
曾祥伍
父亲把一个鸡蛋夹到他的碗里,说,我给你找了一份网吧的工作,你愿意去吗?
他惊讶地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高二的下学期开始,平时成绩挺优秀的他迷上了网络游戏,开始还瞒着家里,隔三差五地过过瘾。后来竟然一头扎进网吧,玩得昏天地暗,最长的一次是两天两夜没下线,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班主任三番五次地登门,母亲的眼泪似乎要将整个家淹没,而父亲的咆哮就像闷热夏天里的干雷,足以把桌子上的碗震落下来,换回来的却是他的一句话—我不想读书了,读书没意思。整个家立即像掉进了冰窟窿。可是,恨透了网吧的父亲竟然说为他找了一份网吧的工作,他会信吗?直到父亲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他确信父亲不是在讽刺他,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父亲送他去网吧。他发现竟然是他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网吧。父亲似乎跟这里的人很熟悉,对一个中年人说些多多关照之类的话后就走了。
中年人问他能干什么,他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除了会玩游戏之外,其他电脑知识一无所有。中年人看出了他的窘相,就说你什么都不会,怎么能在这里打工呢?要不是看你父亲的面子,我不会收你的。你先从最简单的收费开始吧。
长那么大,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损害,他差点扭头就走了。
可是,他最终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之旅。但是他发现就算是收费这样简单的事情要做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中年人的吩咐,他要面带微笑,辨别钱的真伪,然后打卡。动作稍微慢一点,还会受到顾客的呵斥。有时候他站了一天,腰酸背疼的,刚想坐下休息一会,中年人就会走过来说,这里要求站着服务。他原本以为到网吧打工,没事的时候可以上上网,现在他发现想错了。即使没事,中年人也不允许他离开岗位半步,更不用说玩游戏了。他觉得中年人对他太苛刻了,稍微犯点小错,或者动作慢些,就会遭到训斥,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不客气地对他说,如果下次还这样,就扣发工资。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思念起他的老师来。老师是多么耐心啊,从来不会用那么强硬的语气跟他说话。
晚上回到家,母亲已经准备了一桌好饭。父亲特意开了瓶酒,说是为了庆祝他找到第一份工作。看着眼睛红红的母亲,强作笑容的父亲,他没有接父亲递过来的酒杯,埋下头默默地扒饭。也许是站了一天有些累了的缘故吧,他第一次觉得母亲做的饭是那么有味道,以前,他总是埋怨母亲做的饭不好吃。
有一天,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上网,网吧里只听得见电流的声音。他百无聊赖地站着。这时,他发现一位大娘走了进来。她绕室内走了一圈,然后在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旁边停了下来。少年因为专注于游戏,竟然没有发觉旁边站了个人。接着,他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这位大娘在少年旁边看了一会儿,竟然哭着给少年跪下了。大娘的哭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大家都停止了上网。在大娘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他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大娘是从乡下来的,少年是她的儿子,她千辛万苦挣钱给儿子进城读书,可是儿子却用来上网,已经有差不多一个学期没进教室了,而她一直还蒙在鼓里。大娘是来求儿子去读书的。他看到豆大的汗粒从那位少年的额头上滚落,而大娘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撞击着他的心,他感觉眼睛潮潮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内心深处开始厌烦起网吧来。每天重复做着单调的一件事,远没有丰富的校园生活有滋味,但少年的执拗使他不想跟父亲开口说什么。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这天,他问中年人,能不能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
怎么了?想打退堂鼓?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今后还能干什么?中年人一点都不客气。
我想继续读书去。他嗫嚅着。
中年人思考了一下,说,按规定,三个月试用期结束才能开工资的,这也是我当初与你父亲谈好的。不过,你的情况特殊,可以考虑。
就这样,他拿着从中年人那里领来的第一份工资—500元钱,回了家。
第二天,他把钱交到父亲手里,说我读书去……
现在,当他坐在高大的写字楼里,读着自己喜爱的书,干着自己喜欢的事,便常常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工资来。当然,他也是事后才知道,他所谓的第一份工资,其实是父亲自己掏的腰包,只不过是搞艺术的父亲换了一种形式艺术地给了他而已。
乡下有个惹祸的爹
梁洪涛
老爹当官,儿子仗势欺人的事不算新鲜;反过来儿子当官,老爹惹祸招灾便有点说不过去了。刚刚调任城建局局长的韩长生,就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老爹,给他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天,韩长生参加完一个会议,正要让司机二芒开车打道回府,忽然旁边伸过来一个肉乎乎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摇了又摇:“韩局长,能不能耽搁你几十分钟,给我们公司新启用的一套设备去剪一下彩?”
韩长生一看,肉手掌是昌达集团的徐总。徐总矮胖,但在本地房地产界却称得上是高人,从做包工头开始,只几年工夫,就发展成一个房地产集团公司。
剪彩是个体面事,韩长生不好拒绝,可待他赶到那里以后才知道,所谓的新设备只是一台塔吊而已。见韩长生露出不悦之情,徐总忙赔着笑说:“韩局长,你可不能小瞧这铁家伙,这是我们刚从国外进口的,它臂长劲大,像咱们市即将招标的3号工程,离了它怕是没法干呢。”
韩长生听出徐总话里的弦外之音:3号工程是块肥肉,很多房地产商都虎视眈眈,他徐总有了这台进口塔吊,无疑更适合这个工程。
韩长生笑笑,装作没听懂,接过礼仪小姐递过来的剪刀,“咔嚓”一下,把围在塔吊底座的红绸子剪断。徐总带头鼓掌,然后拥着韩长生向附近的酒店走去。
韩长生心里明白,徐总让他剪彩只是个借口,真正目的是请他吃饭,和他套近乎,为不久后的3号工程招标打铺垫。不过他不怕,他倒要看看,徐总的糖衣炮弹能有多厉害。
可是,韩长生刚在饭桌上坐定,兜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老家的村主任打来的。村主任在电话里劈头就说:“长生,你爹惹祸了!”韩长生吓了一跳,急忙问:“主任,我爹惹啥祸了?”村主任叹口气说:“他违反了村规,你快回来吧,看看怎么处理。”
韩长生起身向徐总告辞,吩咐二芒开车回老家。徐总送到车旁,不无遗憾地说:“本来想把公司的情况当面向韩局长汇报呢,看来,只能让您看看我们的宣传画报了。”说着,将一纸画卷塞进车里。
路上,韩长生展开画卷扫了一眼,又迅速合上了。
二芒好奇地问:“表哥,徐总公司的画报怎么样?”二芒是韩长生的远房表亲,公开场合,二芒称韩长生局长,没外人时管他叫表哥。
韩长生轻描淡写地说:“哦,还有点价值,回去我仔细看看。”
说话间,老家到了,二芒把车直接开进村委大院。韩长生下了车,几步跨进屋里。村主任和几个委员都在,父亲韩老汉坐在旁边一个矮凳上,低头不语,看样子正在“受审”。一见韩长生到了,村主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了事情的经过。
村里今年建了一个蔬菜批发市场,随之成立一个管理机构—菜管所。所长的位子很多人都想干,但最后经村委会研究,觉得韩老汉最有资格。韩老汉教子有方,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当个菜管所所长还不是绰绰有余?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韩老汉当上所长才一个月,就有一个外地菜商把他告到了村委会,称韩老汉将其摊位强行收回后,转给了当地一个菜农。外地菜商怀疑这里面有隐情,村委会一调查,果然,韩老汉每天所吃的蔬菜,一直是那个菜农免费供应!
村主任介绍到这里,神情严肃地对韩长生说:“长生,你爹虽然只是收了菜农一些菜,但他的做法却是名副其实的受贿行为,你是城里的大干部,对受贿怎么处理最清楚了,大伙想听听你的意见。”
韩长生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受贿”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啥意见,主任和各位村委说咋处理,就咋处理。”
村主任又转脸问韩老汉:“老韩,当着长生的面,你表个态吧,这事打算怎么办?”
韩老汉拘谨地站起来,冲众人鞠了个躬,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像小学生一样念起来:“首先,我要退赔受贿之物,把所收的蔬菜照价赔给那个菜农;其次,我要纠正所犯错误,把收回的摊位还给那个外地菜商。常言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今后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手,尽职尽责地工作,请主任和各位村委监督!”
韩老汉认错的样子非常滑稽,但韩长生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回城后他没有回单位,也没有回家,而是让二芒开车去了徐总的公司,把那卷宣传画报还给了徐总。
回局里的路上,二芒不解地问:“表哥,你不是说把画卷拿回去仔细查看吗?怎么这么快就还了?”韩长生咧了咧嘴,苦笑道:“不看了,这东西扎眼!”
原来,徐总送给韩长生的根本不是宣传画报,而是国内一位知名画家的画作。韩长生喜欢收藏名人字画,这位画家的作品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一估算,其价值在十几万以上,能不扎眼吗?
看着韩局长走进办公室,二芒躲在车里拨通了韩老汉的电话:“表叔,东西已完璧归赵,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就听电话里韩老汉爽朗地一笑,说:“干得不错,但任务还不能说完成了,只要长生这个局长在位一天,你的监督任务就一天不停!”
馋阳光的女人
吕保军
女人又踱到山坡上晒太阳了。她仰面朝天,微眯了双眼,让阳光流水般均匀地从身体上淌泻下来,在脚下汇成一湾清塘。她舒服地张开双臂,将内心芜杂的烦恼完全地沉浸下来,打算美美地浣洗一遍“阳光澡”。
阳光正从头顶的方向漫漶而下,它在小溪中嬉游,在山坡上溜滑梯,在岩石上打坐,在树梢上歇脚,在草尖上打滚,在鸟儿的双翼上舞蹈,馋得女人心头痒痒的。阳光来得多么慷慨大方啊!它是世间万物的营养之源,既能咀嚼,也可啜饮。女人将自己静默成一株风姿绰约的植物,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大自然的馈赠。
渐升渐高的太阳,晒得女人浑身上下热乎乎的。她找准位置舒适地平躺下来,然后支棱起耳朵,倾听阳光静静流淌的声音。芨芨草和牛蒡草在脸侧随风摇曳,鼻孔里灌满了青草的新鲜味道。白亮亮的光线晃花了她的双眼,从微眯的眼缝中望去,天空是橘黄色的,山峰是嫣紫色的,花花草草是胭脂色的,就连和煦的风儿也变成五彩斑斓的了。这感觉简直太奇妙了!
女人略昂起头,望了望山坡前忙碌的男人,他仍在那里一丝不苟地平整着土地。连日劳作,男人也已经很疲惫了。她有心喊他来歇息片刻,陪自己晒会儿太阳,却终于没有喊出口。暖烘烘的阳光让她慵倦得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坦。晒太阳真好!阳光不但能驱除疾病,还能让人心灵敞亮。不知不觉阳光已偏过头顶了,女人舒服地翻了个身。她想:我若能像向日葵那样随着太阳旋转,该多好呵。那样的话,每天就能享受到更多的阳光了。
女人和男人原本在闹市的一家公司上班,却厌倦了都市生活的繁华与喧嚣,向往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随意和悠闲。为了摆脱令人窒息的快节奏的工作生活带来的压力,两人双双辞职,来到郊区的这个地方承包下几十亩土地,开始了简朴宁静的乡居生活。现在的首要问题是,他们要在这郊外盖一座可供栖息的蜗居。但因为房屋的设计样式,两人争来吵去地很难达成一致,最后女人撒手不管了,她径直踱到山坡上去晒太阳,任凭男人独自在那里比画着,丈量着。
女人不知道,男人在干活的时候,不住地朝她这边打量,女人在太阳底下舒展四肢的妩媚样子,尤让他倍加疼惜。男人很爱这个漂亮女人,一如女人爱灿烂的阳光。如果阳光可以剪裁包装的话,男人情愿将它们一捆捆、一束束地抱回家,像铺天鹅绒似的盛满整个房间,供心爱的女人尽情享用。
突然灵光一闪,一座房屋的雏形在男人脑海中逐渐成形。女人贪馋阳光的样子,触动了男人创造的神经。他不得不承认,是爱,给了自己灵感!—他要盖一座天下独一无二的房子,让女人有个最满意的家!男人深情的目光里,开始蒸腾一股潮热的雾气;他那宽厚的胸膛里,涌荡着一波一波爱的浪涛……
不久以后,一座可以跟随太阳旋转的房子拔地而起,矗立在旷袤的郊野。房子最打眼的地方,是天蓝色的双层穹顶,穹顶下独特的八角形结构,使得房子内部的空间比普通房子大了许多。外围墙壁上到处都是长可及地的玻璃窗,宽敞明亮。光洁的木地板呈圆形一直延伸到户外,形成3米的360度环绕阳台。女人赤着脚,里里外外地打量着这个属于自己的新家,掩不住脸上激动的神情。男人建造这座房子大约花费了40万英镑,房子中间是由管道和电力元件组成的动力装置,每个房间都和这个可以转动的动力装置相连,并且由安装在生活区的触摸面板来控制。以后的每个日子,她都可以伫立在朝霞初绽的环形阳台上梳妆,可以在艳阳高照的玻璃窗前静静地诵读,可以在夕阳余晖里手执一杯香浓的咖啡,细细地品味。房子每天跟随着太阳缓缓地旋转,她舒服得如同躺在幼时的大摇篮里,尽情享受着灿烂的阳光,天天拥有快乐好心情。
男人诚恳地说,在这栋能随太阳旋转的房子里居住,可以让你更好地享受阳光和周围美景。但是,唯一的遗憾是它有时候可能会失去方向感。女人钦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眼前的男人。她清楚地知道,为了给她建造这样一座房子,可没少让男人费脑筋,他不仅根据房子的总体重量设计了相应的动力传输和运行机制,还为了适应旋转的特性,别出心裁地设计了八角形的外形结构。女人温柔地伸出双臂,紧紧地勾住男人的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身心全都依偎进男人的胸膛。她含情脉脉地说:“亲爱的,我一点都不介意。管它什么方向感,反正每时每刻我都在你爱的怀抱里……”
其实在女人心目中,男人的爱,才是最温暖的阳光!
春雨淅淅沥沥
吴芳芳
今年的年景有点怪,每年冬天都要落上几场雪的扶沟县,今年却连一个雪毛也没下。眼看着地里的麦苗一天比一天黄,胡有德心里像着了火一样。
也难怪他着急,人家都在地里抗旱呢,他却躺在病床上起不来,因为他前几天给村里的张成家盖房子时,不小心摔断了腿。
胡有德的婆娘因病走得早,只给他撇下了两个娇滴滴的女娃。大闺女叫春燕,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二丫头叫春霞,今年才十岁。姐妹俩天天想方设法逗胡有德开心,可胡有德就是开心不起来,到最后竟然连饭也不想吃了。
这天,春燕和春霞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晚上可能有大雨!
躺在病床上的胡有德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心地笑道:“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吃过晚饭,就开始起大风了,谁知那风刮了一会儿,竟渐渐地变小了。预期的大雨一滴也没下来,气得胡有德拍着床板直骂娘。
又过了两天,春燕又说要下雨了,胡有德淡淡地说:“先别高兴得太早,俗话说得好,春雨贵如油,这场雨下不下得来还很难说,别又是半天云里扭秧歌,空喜欢。”春燕见爸爸的情绪如此低落,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可一时间又不知怎么宽慰老爸的心。
吃过晚饭后,外面果然起风了,天上也是乌云翻滚。春燕正准备关门睡觉,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回屋对胡有德说:“爸,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我的同学小琴的妈妈病了,她爸爸带着她妈去省城看病去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她有点害怕,让我去跟她做个伴,你看……”胡有德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一听说是这个情况,就催促说:“那你快去呀,路上小心点!”春燕答应一声,就拿着手电出了门。
这次的天气预报还算准,到了半夜,窗外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听着窗外那滴滴答答的雨声,胡有德就像听人世间最美妙的乐曲一样,如痴如醉。
天明时分,春燕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进门就嚷:“昨天的雨还真不小,小琴家的房子都漏雨了,我和小琴拿着脸盆接了一夜雨,真累死了。”说完,还仰天打了个哈欠。胡有德心疼地说:“好在今天是礼拜天,不用上学,快上床去睡一觉。”春燕笑着说:“还是老爸会疼人,我这就睡觉去。”春霞本来想问姐姐点事,一见她困倦的样子,就打消了念头。
自从下了这场小雨后,胡有德的心情很是好了一阵子,可半个月后,他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为啥?上次下的小雨太小了,估计庄稼又该旱了。
春燕和春霞见老爸的眉头又皱成了“川”字,就知道老爸心里又在挂念着那一亩三分地了,她俩又开始留心天气预报了。
过了有三五天,春燕从上网的同学嘴里得知晚上会有大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然后又说自己还得去跟小琴作伴,她爸妈又去省城看病了。胡有德还没有说话,春霞就抢着说:“姐,我也要去。”春燕皱着眉头说:“你在家照顾咱爸吧,我一个人就行了。”胡有德说:“我不要紧了,可以拄着拐杖活动了,你们姐俩都去吧,多一个人总要好些。”老爸既然开了口,春燕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下了。
这天晚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刚下没多大会儿,外面突然有人叫门。
胡有德拄着拐杖打开门,外边站着的却是刚刚盖好新房的张成。
张成一见他就说:“胡大哥,病好点了吧?你只管安心在家养伤,地里的庄稼我已经替你浇了两遍了。”一语未完,他突然看到胡有德的院子里在下雨,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胡大哥,天上悬着月亮,怎么你家会下雨?”
胡有德抬头一看,天上果然有月亮,他朝平房顶上吆喝了一声:“谁在上面,给我下来!”
随着喊声,院子里的雨突然停了,春燕和春霞浑身湿漉漉地顺着墙角的水泥梯子走了下来,她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浇花用的喷壶。胡有德顿时明白了,他们家平房顶上有个蓄水用的大水缸,春燕和春霞姐妹俩就用喷壶取水进行“人工降雨”,目的是为了消解自己的忧愁。
他的眼角湿润了,动情地对女儿说:“乖女儿,你们的孝心就像这淅淅沥沥的春雨一样珍贵!爸爸为你们感到自豪!”
没有翅膀你别飞
非鱼
一只灰褐色的麻雀从窗前飞过,“倏”的一声,远了。
他斜倚在窗前,看着窗外新芽初绽的梧桐,还有一掠而过的麻雀。他知道,只要轻轻抬一抬腿,他就可以飞出去,像鸟儿那样自由飞翔,所有的痛苦折磨便随之烟消云散。
他真的这么做了,大脑一瞬间变成空白,让他迈出了那一步。他以为他会像一只鸟儿那样,但一跨过那个矮矮的窗台,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他像一只笨重的熊,直朝地面砸去。
再次睁开眼睛,是在5天以后。他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呼唤:“献儿,回来。”于是,他回来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白,白的墙,白的衣,白的发。
“妈。”他想叫一声。但他叫不出来,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滚到一只骨节突出的手上。手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急促地抚着他的脸:“献儿,献儿,你可回来了。”
两个月后,他被母亲从医院里用轮椅推了出来,除了大脑还能继续思维,从胳膊往下,他的身体变得软塌塌的,像一把面条。“妈,让我去死吧,你别管我。”他扭头哀求母亲。
母亲不理他,赌气似的把车推得更快。
回到家,确切说是母亲和父亲的家。他的家早在和妻子离婚后成了一片冰冷的地狱,女儿被妻子带走了,他什么都没有,选择从楼上飞下去,是他做出的最残酷最无奈的选择。
父亲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一只手帮妈妈把他推进一楼的屋里,稳稳地放在窄小的客厅当中。
父亲点燃了一支烟,母亲拿过毛巾不停地在脸上擦。
他突然低下头,把头窝在胸前,脸埋在双手间,呜呜大哭起来。
以后大概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被父母小心地照顾着,总有一个人寸步不离在他跟前。父亲和母亲把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并在一起,晚上睡觉,他睡最里边,父亲挨着他,母亲挨着父亲,一旦他有什么动静,父亲就推推母亲。两个人一起起来给他翻身、换尿垫。每当父母花白的头低下来,为他收拾衣裤时,他就感觉有千把万把刀子在割他的心,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像一缕烟,被风吹散了,不留一丝痕迹。
那天母亲出去买菜,父亲在家陪他,父亲看他情绪比较稳定,就很放心地把他放在客厅,第一次没有推他到卫生间,自己去解手了。
他等父亲一进卫生间,就快速转动轮椅,一把拉住卫生间的门,把门扣扣上,然后用一小截铁丝插在扣鼻儿里。任凭父亲在里面叫喊,把那扇薄薄的木门拍得山响。
他把轮椅摇到厨房,那里有可以让他消失的工具:刀。
他拿起一把刀,放在腕上,喃喃道:“爸,妈,对不起,再不能让你们为我受累了。”然后,对准腕上蜿蜒的青色凸起,割了下去。
感觉不到疼,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突然,他的脸上热辣辣地烧了一下!那是父亲的巴掌,实实在在地扇在他脸上。父亲像一只被激怒的狗一样,瞪着他,双手发抖,嘴巴很难看地歪着:“你个孬种!除了死你还会干什么?”
腕上的血还在滴,父亲一拐一拐颠进卧室拿来一根布条,狠狠地把滴血的地方捆住,继续瞪着他。
“养了你几十年。你就这样报答我和你妈?媳妇没了,可以重娶,孩子走了,还可以再要回来,你以为一死就啥都解脱了?你叫我和你妈咋活?”
这时,母亲回来了。一进家门看到他和父亲对峙的样子,看到他胳膊上缠着的血布条,她扔掉手里的菜,坐在沙发上仰着脸号啕大哭。
他转动轮椅,从父亲身边挤过去,转到母亲跟前,轻声叫:“妈。”母亲没有一点儿反应,仍旧放声大哭。他伸出双手,抱住母亲的脸:“妈,对不起。”
母亲没有理他,突然停住了哭泣,“呼”地站起来,快步走进厨房。等母亲从厨房出来,他看到母亲手里掂着那把明晃晃的切菜刀,“要死是不是?大家一起死,自杀,我也会。”
母亲说完拿着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胳膊割去,鲜血冒了出来。“妈—”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他大喊一声,和父亲同时扑向母亲。
他整个人重重地从轮椅上摔了下去,扑倒在母亲脚下。他此刻才体味到了死的痛苦,那是死者留给生者的痛苦,是失去的痛苦。
当又一个春天到来时,12岁的女儿推着他在门前的小花园里散步。春风轻拂,杨柳依依,小鸟在枝头唱着轻快的歌。他慢慢给女儿讲他想飞的过去,想被风吹散的过去,讲从卫生间破门而出的爷爷和号啕大哭的奶奶,他似乎很平静。
他说:“孩子,生命不仅仅属于个人。人根本不能像鸟儿那样,没有翅膀,千万别飞。”
一块煤的热量
朱成玉
那个冬天很冷,世界仿佛被冻僵了。
邻居是个租户,一个离婚男人,带着儿子一起过。男人没有文化,只能扛着个大板锹去蹲站点卖苦力。
男人没钱买煤,只好上后山去砍柴烧。下了大雪,很难找到干柴,他就扛了些很粗的树根回去。因为柴火湿,冒了一屋子烟。满屋子只有炕头一巴掌大的地方是热的,孩子就坐在那一巴掌大的地方,摆弄他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那些大小不一样的积木,都是别人不要的,他一个个积攒下来,他用这些大小不一样的积木搭一个房子,他说要盖一个不用在屋子里戴帽子的很暖和的大房子。
母亲心软,总想找借口接济一下他们,可是男人却从来不肯接受我们家的施舍。转眼到了年根,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男人照例每天都空着手回来。别人家的孩子已经开始零星地放鞭炮了,他的孩子却只能眼巴巴地听着别人的快乐在空中炸响,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幸福在夜空绽放。男人看出孩子的心思,买回来了一小串鞭炮,孩子蹦得老高。不舍得放,一个个拆下来,每天男人走的时候他放一个,他说给爸爸送行,男人回来再放一个,他说给爸爸接风。那些淘气的孩子就经常过来嘲笑他,说他的炮像放屁,要个没个,要响没响。就拿出他们的炮当着他的面放。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就会跑出来把那帮孩子撵跑,心疼地搂着他,顺道往他的口袋里揣进去几颗糖果。孩子不舍得吃,说是要和爸爸一起吃。天气冷,母亲让孩子在我们家住下,孩子不肯,他说要回去给爸爸捂被窝,“爸爸一个人住,被窝里会很冷的。”
半夜的时候,父亲说,好像有人在偷我们家的煤,就提着手电要出去查看。母亲把父亲拽了回来,说,让他烧点吧,一定是三九天,冷得受不了,怪可怜的!
第二天,母亲果然看到煤堆上少了些煤块,但不是很明显,应该是很少的几块。男人经过的时候,就有了些很不自在的感觉,匆匆打了声招呼就从母亲身边溜了过去。母亲叹了口气,把煤堆仔细翻了一遍,把一些大大小小的煤块都放到了上面,她想这样更适合他来“偷”。
果然,一连几个夜里,男人都过来偷煤。本来我们一直是住东屋的,母亲偏偏让我们搬到西屋来住,为此,父亲专门搭了一个炉子,把西屋烧得很热。对于我们的不明白,母亲解释说,这样我们与隔壁的这面墙就会是暖山,多少也会让那边少些寒气。
大年三十那天,男人拎着几个鸡蛋和几条窄窄的刀鱼回来了。那是他所有的年货,他说要给孩子做点好吃的。
三十晚上,我们拿着大串的鞭炮要“接神”,母亲把隔壁的孩子喊了出来,和我们一起放鞭炮。我和姐姐还把自己的“魔术弹”交到他的手里,让他举着来放。孩子高兴极了。接完神,父亲对男人说,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吧,陪老哥喝点酒。拗不过父母的一再相劝,男人就和孩子过来了,不忘端着他做的那盘刀鱼。喝了些酒之后,男人就有些醉意,很不男人地流了眼泪,开始向我们忏悔他“偷煤”的行为。父亲说,冬天总是要烧些煤的,你那个屋子墙皮薄,只有煤的热量才能抵得住那些冷气。大人倒好说,总不能把孩子冻坏了。要烧煤就过来撮,这个冬天太冷,咱们一起挨,总会挨过去的。
一块煤到底有多高的热量,男人心里清清楚楚。它们不仅暖和了那一个冬天,还暖和了一颗僵硬的心。就像这刚刚喝下去的烈酒,在心底火烧火燎的,把整颗心都点着了。
朋友别哭
唐雪嫣
这天早晨,起床的号子刚响,我就蹦了起来,这一夜,我根本就没眨眼。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的邻铺,一年刑期已满,我该出狱了。
八点钟,杨管教来带我出去,他的脸上破例露出了一丝笑容,说:“出去后可别再惹事了,我不想在这里再见到你。对了,你朋友韦三来接你了—他真的只是你的朋友吗?”
看着他好奇的样子,我不禁有种自豪感,我大声说:“不,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哥。”
我从十七岁开始认识韦三,从那时候起,我俩就总在一起玩。他比我大一岁,比我成熟得多,高兴时我叫他三哥,不高兴时就叫他韦三。一年前,我被一个朋友亮子骗去三万块,虽然不多,却是我全部积蓄。我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要回来钱。我快气疯了,买了把刀子,准备弄死他。没想到,那小子够机灵,跑了,还报了案,警察抓了我,因为我身上有刀,结果我被判劳教一年。入狱后,女朋友跟我断绝了关系,我亲哥哥只来看过我一次,而韦三,每个月都来给我送些吃的用的,一个朋友居然能做到这点,也难怪别人不信。
韦三正在门外等得着急,见了我,他露出真挚的笑容,上来紧紧抱住我:“兄弟,苦日子熬到头了,走,咱哥俩先喝两杯,庆祝一下。”
坐在一家小酒馆里,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我们俩上一次喝酒,还是在我出事那天,一转眼,三百多天过去了。我频频举杯,不一会儿,半斤六十度老白干就进了肚,我问韦三:“那王八蛋现在干什么呢?”
韦三知道我说的是亮子,他皱着眉头,重重地把酒杯一放,火了:“你真的还要找他?这一年的大狱你没蹲够啊?”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恶狠狠地说,“那三万块他还没吐出来呢,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要是不宰了这王八蛋,我这口气就出不了。”
韦三定定地看着我,长叹一声:“这一年来,我劝了你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既然劝不了你,我就不说了。不过,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你先跟我走一趟,然后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
我挺奇怪,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我们上了长途汽车。三个小时后,已经回到家乡小镇,韦三带着我直奔他家,一进院,我愣了,韦三的老婆正扶着一个老太太散步,是我妈。
我爸爸死得早,妈妈好不容易把我和哥哥拉扯大,我出事的时候,妈妈在我哥哥家,我入狱后,妈妈就一直跟哥哥嫂子住。不过,她的身体一直很好,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在韦三的家里啊?
妈妈见了我,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儿子呀,你咋一走这么长时间啊?妈有病了你都不回来看妈啊?”
我入狱后,所有人都瞒着我妈,我妈一直以为我出去打工了。我上前扶住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半年前,我妈突然得了脑血栓,抢救过来后,一半身子不会动了。我嫂子本来就嫌弃我妈,见我妈不但不能干活,还得让人伺候,就整天给我妈脸色看,我哥哥也是个混蛋,对我妈也不好,韦三去看我妈的时候,我妈跟他哭诉,一气之下,韦三将我妈接了来,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
听妈妈说完,我又气愤又难过。妈妈哭着跟我说:“我咋也没想到,亲儿子都嫌弃我,可人家三儿跟他媳妇,把我当亲妈似的孝敬,这辈子我都没享过这福啊。儿子,你可得好好报答人家啊。”
我木然无语,好半天,我一转身,给韦三和他老婆跪了下去。从那一刻起,我下了决心,多大的仇都先放在一边,我要先当好一个儿子,让我妈妈过点安生日子。
我把我妈接回家,然后从韦三手里借了七千块钱,买了辆三轮车,在市场摆了个摊,在乡下收猪杀了卖肉。开始的时候,韦三和他老婆经常抽时间去帮我照看我妈,我挣了点钱后,干脆雇了个人照顾她。
转眼一年过去了,一天,我突然接到韦三老婆的电话,告诉我韦三出事了。我火速赶到医院,韦三老婆哭着告诉我,韦三在单位干活的时候,从高空摔下来,正在急救室抢救。我虽然担心得要死,却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安慰她。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我冲上去问大夫,韦三怎么样。大夫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对你们说吧。”
我的腿一软,靠在门边,一动都动不了。过了好半天,韦三老婆叫我,说韦三有话要对我说。我来到床前,泪如雨下。韦三的脸上包满了纱布,眼神涣散,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兄弟,别哭,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对不起你,你找亮子那天,是……是我事先通知了他。”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韦三弥留之际,对我说的居然是这番话。这话如石破天惊,让我目瞪口呆。我突然想起,去找亮子之前,我知道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去找韦三喝一顿诀别酒,没想到,他听了我的计划后,竟然告诉了亮子。我傻傻地问:“三哥,你为什么要通知他?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突然,我的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打我的竟然是韦三的老婆。她瞪大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大喊:“他没有出卖你,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怕你真的杀了亮子,这辈子就毁了,所以他通知亮子逃跑,不让你找到他,没想到他把警察找去了。他一直为这个后悔,我却觉得他做得对,要不是他,可能你早给亮子偿命了。”
我如梦初醒,回过头来,韦三的眼睛依然睁着,好像在关切地看着我,只是,已经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米桥的王国
陈力娇
是一个闭塞的小村,远处有一座木桥,木桥通向村里也通向村外。站在木桥向里望,能看见几十幢民房,他们俩就是民房里的住户。
他们俩都是男性,村东一个,村西一个。村东的叫米桥,村西的叫路桥。路桥生性憨直,没有米桥灵透,因此什么都听米桥的。米桥和路桥,就组成了一个自动的王国。
高中毕业后,两个人都回乡务农了,却是一有时间就用来读书。读都是米桥先读完,路桥跟在后面。米桥都看第二本书了,路桥第一本书才磕磕绊绊读了一半。米桥着急,另一半就不用路桥读了,就给他讲,讲故事情节,讲鬼怪狐仙,路桥听得如醉如痴。
长此以往,路桥读的兴趣就小了,听的兴趣就大了,而米桥呢,一天不给路桥讲书,就觉得没了兵,就觉得不是地地道道的国王了。
有一天米桥接到一个电话,是他中学的一个同学,在外地工作,回来度假,想到他们小村看看他俩,米桥高兴地答应了。米桥和路桥,夜半就开始盼望,一直到清晨,这个同学也没来。中午时米桥给这个叫光的同学打了个电话,问他为什么还没到,光回答已经到了小桥,觉得那小桥很像一条龙尾,就摄了几段录像。
米桥和路桥一听,忙跑向小桥,把光领到全村唯一的饭庄吃午饭。光是从外面来的,带来的都是外面新鲜的信息。席间提到互联网、人造卫星、手机跟踪,这些都是米桥和路桥不知道的。
路桥木讷,不声不响听得专注,脸上的神往,让米桥看了很不舒服。平日里,只有米桥给他讲书时,路桥才会有这种表情,而现在都成了光的了。
光口若悬河,大有不收服路桥不罢休的架势。米桥受不住了,他想挽救局面,就情不自禁和光理论,光说出一个道理,米桥反驳一个道理;光提出一件新生事物,米桥就表示无所谓。最后弄得光不说了,本来说好是晚上在这里住宿,也忽然改了主意。
送光到村口,光的脸色也没好转过来。光对米桥说,起初是想把你俩带出去,现在看你们得先转变思想,这小山村太框人了,你们自得其乐我不反对,但要努力吸收新生事物。
光走了,再也没和他们联系。米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米桥很快就把光忘了,只有路桥整天忧心忡忡。米桥再给他讲什么,他也不专心了。米桥企图用以往的思想重新吸引路桥,路桥也待理不理了。路桥的心思让光带走了,去了遥远的地方,远离了昔日和米桥构建的世界。
路桥这天背起行囊去找米桥,他来到米桥的家,对米桥说,我们一起走吧,去寻找光,光有无尽的知识,光有新的前程。米桥当时正在家里劈柈子,他家火炉每日都要燃烧柈子,这些从树林里运回的杂木,通过米桥的手一节一节地断开,一节一节地劈碎,就像米桥吐给路桥饱满的思想。
米桥看路桥去意已决,就极力挽留他。米桥说你别走了,你别瞧不起咱这小山村,它的清纯和古朴不是外界能比的。你不是想要我的那件宝物吗,你如不走,我立马给你。
那件宝物是米桥的爷爷留下的,是个唐朝晚期的青铜马,路桥一直喜欢它,但苦于不能成为已有。现在米桥提出给他,路桥的眼前一亮,他立即放下行囊,和米桥达成协议。协议就是米桥还是他的国王,他还是米桥的臣民;米桥还是他的精神领袖,而他依旧拥护和捍卫米桥的城池。
于是他们继续看书,继续讨论问题,继续过着他们的君主制的日子。
可是有一天意外发生了,路桥家新买了电视机,在电视里他看到了十年未见的光,光西装革履,气宇轩昂,光坐在主席台上正组织鉴宝,其中就有一个唐朝晚期的青铜马。光介绍说,这是一匹母马,还有一匹公马流传民间,这匹马和那匹马各值120万。
路桥振奋了,路桥悄悄拿出自己的那匹公马,明白也许光说的另一匹马就在自己的手中。路桥欣喜若狂,决定夜逃,不给米桥一点反应的机会。他怕米桥反悔,这到手的钱,就成了飞向天空的羽毛。
路桥想到这,没和米桥告别,把他的宝物揣在兜子里,趁黑夜走上了村头的小桥。这时他再回头看村里的景象,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因为他没给它留下任何光明。走前他爬上了电杆,用一把大铁钳给全村断了电。
天地混沌,他再也看不到小村和他的距离了,他身后的王国消失了。
坏孩子的天空
冠豸
升上初中,我和杨冬瓜不仅继续同班,成绩优秀的她还是班长。
杨冬瓜其实叫杨冬华,我们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我一直有自知之明,杨冬瓜是乖孩子,各种获奖证书一大堆,而我却是个坏孩子。我和她从来都是两路人,却一直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
好人缘的杨冬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女孩子家每次考那么高的分数干吗?
我敢保证,我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好朋友,在幼儿园时,我常惹她哭;小学时,我还揪过她的小辫子。每次我欺负她时,她就哭天抹泪地说不和我玩了,可是才一顿饭的时间,她又跑到我家找我出去跳皮筋。
我知道杨冬瓜的母亲讨厌我。自从我的父亲跟着一个富婆远走高飞后,我们家再无任何尊严可言。我的眼中只有燃烧的怒火,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
杨冬瓜的母亲怕我带坏她,一次次告诫她要远远地避开我,甚至于还在外面找房子,准备搬家。
“对对红”是我小学老师的口头禅,就是让一个好学生帮助一个差生。我是杨冬瓜的“对对红”,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可惜我无心学习,即使她费了很多功夫,我还是处在差生的行列。
那天,我和一个高年级的学生一起去网吧玩游戏,那个高年级学生后来趁机溜了,网吧老板就把他的账算到我头上。我带的钱不够,网吧老板不让我走。僵持中,没想到杨冬瓜会到网吧找我。问明原委,她二话不说,帮我把上网费用全垫了。
我回到了学校,就把那个敲诈我的高年级同学的手机冲进了马桶。
高年级男生叫了4个人将我围在巷子口,对我拳打脚踢。孤军奋战的我寡不敌众,书包也被扔在墙角。我没想到,走在我前面的杨冬瓜会返回来,她勇敢地扑到那个摁住我的男生身上去拉扯他,嘴里大叫:“你们别打江斌!”可能是拉不动吧,她竟然还用牙齿去咬他的手。那个男生一转身就揍了她一拳,还使劲儿地推了她一把。杨冬瓜的额头碰到墙上,血一下子流了出来。看见杨冬瓜流血了,我狂怒得像只豹子,打跑了那群男生。
杨冬瓜的老妈刚好经过。她一看见额头流血的杨冬瓜就大叫着飞奔过来,“冬华,你怎么了?”她狠狠地瞪着我,赶紧把杨冬瓜拉回家。远远地,我还听到她在数落杨冬瓜:“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江斌这个坏家伙一起玩,你就不听。”
杨冬瓜一家搬走了,那时我们已经上了初三。我想,她母亲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
我不再和杨冬瓜讲话。我们的座位离得远,但每天上课,只要还待在教室里,我就会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有时,我会想起过往的事,想着,心里就有些难过起来。心里压抑,我根本没心思读书,上课睡觉,打架斗殴,逃课玩电动是我的日常生活。
其实,我并非没有梦想,只是现实太坚硬,我无力穿越而出。
一天晚自习结束后,杨冬瓜在校门口拦住我。那晚的夜色很暗,天空没有星星。
“江斌。”杨冬瓜叫我。我看着她,没吭声。“别再计较我妈的话,她就那样。我从来没说你是坏孩子。”杨冬瓜说,眼中盛满了忧伤。我不知道她忧伤什么?她的成绩一如既往地好。“哪有计较?我本来就是坏孩子。”我说,“你赶快回家吧,一会你妈又过来接你了。”“只剩几个月就要中考了,你想考哪呢?我帮你补课好吗?”她说。“算了,能拿个毕业证书,我就满足了。你还是好好努力,保证你的第一名,不然,你妈不找我,老班也会找我。她还盼着你为她考个状元。”我说。不知为什么,在这没有星光的夜色里,我不敢对视杨冬瓜的眼睛,仿佛有什么一直拽着我的心,扯得我阵阵疼痛。
“你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我要帮你。”杨冬瓜说得很坚决。“坏孩子的天空就像今晚的夜色暗淡无光,你是好孩子,你拥有晴朗的星空,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要浪费时间了。不过,我很感激你,一直都是。”我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我离开后,杨冬瓜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直在后面叫我,但我越走越快,然后跑着离开了。眼角的泪,何时滑落,我都不自觉。
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杨冬瓜居然调来和我同桌。我一脸愕然地望着她,她严肃地说:“对对红,不许变。”
她帮我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复习计划。我再也不可能在上课时偷懒睡觉,看课外书。只要我动动身,稍有松懈,她就会把严厉的目光瞥向我。每天晚自习放学,我都被她留下来,一讲就是一个小时。
“被你妈发现,我死定了。”我问她。“我在尽力,但你自己能尽力吗?”她认真地问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才好。我原本是想“破罐子破摔”的。
“坏孩子的天空也有星光。我相信!只要你努力了,就没什么后悔的。”杨冬瓜望着我说。我忙低下头。“看着我,回答我。”她执著地说。我缓缓抬起头,望见她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的泪光。
“答应我,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嗯!”我低语。泪水随势而流。
是呀,就像杨冬瓜说的,坏孩子的天空不只是暗淡的,它也会有星光,只要不放弃自己就行。
只许流汗不许擦
李蓬
天热得要命,似乎要把整个县城都烤焦似的。在幸福路十字路口,音响店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唱:“成吉思汗—”这给过往的行人无形之中又增添了几许烦躁。
音响店外面马路两边正在值勤的交警大林和大赵都满脸大汗,遇上违法的车辆还不得不扯起比平常要高出许多倍的嗓子,以便让开车的人听得到。旁边不远处有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女人,目光正焦急地向过往行人中穿梭,并不时地朝两个交警瞅瞅。
女人忽然眼前一亮,她看到有个老太婆走了过来,遂迎过去问好。老太婆警惕地看了女人一眼。女人指着大林说:“他是我丈夫,大热天还在值勤,连汗水都顾不上擦。瞧他热得,我想麻烦你去帮他揩揩汗水。”
老太婆说:“既然是你丈夫,你为什么不去帮他揩?”
女人有些为难:“丈夫工作很认真,不允许家属干预,我去肯定会自讨没趣。我想请你过去帮忙,还不能告诉他实话。”
老太婆接过女人的手帕走向大林,女人便将目光焦急地投给他们。只见大林摇着头,和老太婆说了几句什么,老太婆就回来了,她说:“你丈夫说他不热,若实在热得很,他就自己擦。”
女人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更加着急。这时正好有个漂亮的女学生路过那里。女人叫住女生,向她说明情况,希望对方能够去帮大林擦擦汗。女生有些犹豫。女人说:“网上不是有女生为交警送水么?这可是体现警民鱼水情呢,你难道还有什么顾忌?”
女生有些心动,她拿起手帕走过去与大林说了几句,谁知大林仍是不住摇头。女生只得无功而返,她回来告诉女人:“他不怕热。”
女生走后,女人更加着急,这时正好有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女人叫住了他们,依然说了前面类似的话,希望小女孩能够去帮交警叔叔擦擦汗。中年妇女本不想让女儿去,但小女孩已一蹦一跳地答应了。她接过手帕,走过去朝大林行了一个礼,只见大林抱起小女孩,任由她把自己的脸揩拭干净。
小女孩完成使命,正准备过来。她忽然看到街对面也站着一个交警叔叔,于是穿过街道,想给大赵擦汗,但大赵显得很不耐烦,不停地挥手示意她快走。小女孩只好含着泪,复又穿过街道,来到妈妈身边,委屈地说对面交警叔叔不让她擦。母亲安慰了一番女儿,两人便与女人告别。她们刚走,就有两辆小车开了过来,正好停在大林值勤不远的地方。从前面小车里面先是走出一个手拿面巾的胖子,接着出来两个拿矿泉水的下属。胖子一下车就笑容可掬地朝大林走过去。后面的小车里面走出一个拿摄像机的年轻人,他紧紧跟着胖子三人,高举摄像机,满心希望能够拍下这精彩的一幕。
胖子走近大林,他看了看大林的脸,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大林也看到了胖子,正准备打招呼,胖子已转身过街,朝大赵走了过去。随从与后面的摄像机便也忙着跟了过去。
胖子满意地看着大赵,面带微笑地给他擦汗,还从随从手中接过矿泉水交到大赵手里,最后热情地与大赵握手告别,所有镜头都被摄像机拍了下来。晚上,县里电视播出新闻,说是本县政法委书记关心下属,酷暑送清凉,画面正是本县最繁华的路段幸福路口,胖子在为大赵擦着汗。这还没完,第二天市里也播出了这条新闻,显然是县里送过去的。
这时正好遇上市里准备塑造交警好典型,大赵自然成了先进人物,胖子则是先进宣讲团的团长。他们巡回到各县区演讲,胖子说,他们县里领导关心下属,使交警爱岗敬业。这话自然很具有说服力,毕竟他亲自给交警擦汗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大家脑中。大赵作了“成绩是汗”的宣讲,说是每天听到音箱店里在唱“成吉思汗”,使他明白了交警工作的成绩是靠汗水拼来的。
市、县两家电视台还对整个宣讲过程进行了跟踪报道,恰好擦汗的母女都看到了这些新闻。女儿不解地问母亲:“这位交警叔叔不让我给他擦汗,为什么要让书记伯伯给他擦呢?”
中年妇女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她也看出了不妥,于是跑去幸福路口。大林仍在执勤,不过对面换了人。妇女告诉大林:“我是那个替你擦汗的女孩母亲,那天怎么政法委书记也来擦汗,而且还上了电视?”
大林只有苦笑:“那天局里领导曾经通知过我,说县上有领导十点准时要来替我们擦汗,希望我们在脸上广积汗水。但说也奇怪,那天市民好像受到传染似的,先是一个老太婆,接着有个女学生,她们都争着想为我擦汗。可我身怀使命,哪敢答应?最后你女儿来了,我不忍伤害她幼小的心灵,才同意让她擦。心想天气热,等会领导来了我仍会聚积很多汗水。不想你们刚走,政法委书记就来了,结果我脸上没有多少汗水,也就无法上电视。”
中年妇女问:“这事你事先没给你妻子说过么?”
大林一惊:“我的妻子?她上个月就因病去世了,我还没有再找呢。”
中年妇女彻底明白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她多半就是大赵的老婆,但故意谎称是大林的妻子,以便让先进的机会落在自己丈夫头上。
妇女有些愤愤不平,跑去找县委书记,将情况详细地反映出来,还说大赵采取不正当手段。这还了得,县委书记当场表示一定要严加详查。等妇女走后,正在汇报工作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试探着问:“这事涉及政法委书记呢,怎么查?”
县委书记说:“查什么查?为了快点把她打发走才那样说的。大林也真是的,一个小女孩都抵抗不住,要是去了大美女那他怎么办?幸亏没塑他当典型!”
为了儿子多攒钱
楚横声
大李是个精明人,白天上班,晚上在小吃一条街支个摊子烤肉串。现在的人们好吃,大李和老婆阿芹每天都要忙到半夜。辛苦是免不了的,可每当收工后,数着油油腻腻花花绿绿的钞票,大李都要咧开大嘴傻笑一阵……票子多积累一点,他宝贝儿子的未来就会更美好一点。
这几天生意特别好,大李和阿芹乐得合不上嘴,可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两人一下子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昨天晚上,直到后半夜两人才收工回家,大李累得一屁股躺在床上,阿芹从他肚子上解下皮包,说看看赚了多少,打开了皮包,她惊叫一声,大李激灵一下蹦起来,原来,包是空的,一分钱都没有。
皮包没有破损的地方,钱不可能掉出去,但两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去好一通找,可是失望而回。“让贼偷了,这杀千刀的,不得好死。”大李狠狠地骂道,差点哭出声来。包里面三百多块啊,够他们点灯熬油挣好几天的了。
阿芹被这意外的打击气病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大李让她在家休息,今天晚上,他一个人出摊。忙得正欢时,几个客人招呼买单,大李忙不迭地跑过去,算了下账,说:“五十五元,您给五十好了。”
付钱的是个中年人,膀大腰圆,一脸的横肉,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他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随手递了一张给大李,大李接过来,习惯性地抖了抖,看一看,突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这张百元钞票很旧,在中间的位置粘了一条纸,纸上能看到工工整整的字。他妈的,这钱是昨晚他丢的。
错不了,昨天一个客人付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张,大李见钱从中间撕坏了,便顺手扯了块纸条粘上了,那纸是他儿子不用的作文本上的。所以,现在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几个小子就是偷他钱的人。大李脑筋飞快地转动,付了钱他们就会走,再想找他们就难了,不行,得留下他们,而且不能收这张钱,否则他们会不认账,得让钱留在他的口袋里。这样想着,大李已经有了办法,他皱着眉头说:“对不起,这张钱用纸粘过了,不好用啊,您能不能给我换一张?”
中年人接回钱看了看,说:“噢,这钱被撕破了,所以用纸粘了一下,不过不影响使用啊?”
“对对对。”大李赔着笑说,“不过,万一花不出去我就惨了,我这是小本经营,所以……麻烦您再给换一张吧。”
中年人也不说话,爽快地把钱塞进口袋,又拿了张新的钞票给大李。
大李说:“请等一下,我给您找零钱去。”
他匆匆地到一边,装模作样地从皮包里翻了一阵,然后拎着两瓶啤酒转过来,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手头没零钱,我这就去换,耽误各位时间,送两瓶啤酒赔罪啊,你们再喝一会儿。”
中年人赶紧站起来说:“这是怎么说的,我们等一会儿也没什么,还用这么客气。”嘴里这么说着,伸手接过了酒瓶,“谢谢了老板,那我们哥几个就不客气了。”
大李擦了擦汗,走到另一个摊上,低声告诉摊主打电话报警,然后拿了五十块钱找给中年人。
中年人和伙伴喝着不花钱的酒,正兴高采烈呢,一辆110警车风驰电掣地驶过来,在大李的摊子前停下,两个警察跳下车,直接冲向那桌客人。大李用手指着那个中年人,哆哆嗦嗦地说:“警察同志,就是他,他拿的钱就是我昨天刚丢的钱。”
不等警察和中年人说话,大李已经麻利地从中年人口袋里掏出那张百元钞票,指着中间黏着的纸条说:“这是我亲手粘上去的。”一回身,拿过他儿子的作文本:“你看,就是从这儿撕下来的纸,字都是连着的。”
警察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没错,便问中年人怎么回事。
中年人听说这其中的原委之后,紧张得不得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钱……不是我的……是别人给我的。”
大李激动地大喊:“是谁给你的?是你的同伙吧?快把其他的钱还给我,你他妈的,老子辛辛苦苦给儿子攒钱,却便宜你们……”
警察制止住大李的喊叫,示意他让中年人说下去。中年人告诉警察,今天,他把自家的房子租了出去,这是那人付给他的房租,这一点,他的同伴可以作证。这时,跟他来的几个人纷纷说是这样,而且,他们说中年人是个本分人,断然不会偷别人的钱的。
听他这么说,警察便让中年人带他们去找租房子的人。大李把摊子交给旁边的人看管,也跟着去了。警车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座低矮的房子前,中年人说就是这里。
房子里面亮着昏暗的灯光。大李带头扑进屋去。突然他愣了,屋里正收拾厨房的女人,却是他的老婆阿芹。他疑惑地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不是在家休息吗?……”猝不及防下,阿芹也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张脸因为尴尬涨得通红。大李脑子里蓦地转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发狂地扑过去按住阿芹大叫:“你这个婊子,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你竟敢偷出来养小白脸,还说什么气病了,这是不是你和他相会的窝……”
说着话大李就动了手,打得阿芹一叠声地惨叫,警察上去都拉不开,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从里屋走出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老头子,气愤地喝道:“住手。”
大李听了,浑身激灵一下,他松开手回头一看,不禁失声惊叫:“爸……”
这一幕,让两个警察摸不着头脑。还是大李反应快,震惊之后立刻模糊地把握了事情原委,他气喘吁吁地对警察说:“误会,这是误会,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现在没事了,辛苦你们……”一边说,他一边往外请两位警察。
警察生气了,一把推开他的手说:“我们是什么人?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偷钱?”
“这……”大李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芹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哭着说:“我们丢的钱,是我偷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丢人了,我这个丈夫,一门心思给儿子赚钱,却忘了他的爸爸。他爸爸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到老了他却不闻不问,老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找他他不管,我想帮帮老人,但钱全在他手里,没办法,我只好趁他不注意拿走了钱,然后说丢了……要是咱儿子长大跟他一样,那么要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再看大李,脸色阵红阵白,扑通一声给老头子跪了下去……
蝴蝶嫁衣
陈凤群
处理完最后一项工作,时间已经逼近九点了,紫烟赶紧套上婚纱。郎俊说了,他会九点准时开车来接新娘子。五年了,紫烟在翠山上工作,郎俊在翠山下工作。多少个相思夜,两人望断翠山路。想到婚礼后就离开翠山回市林科所工作,从此日日夜夜和郎俊在一起不分离,紫烟心儿便甜蜜蜜地一荡一漾,脸上云蒸霞蔚。
翠山是一座蝴蝶山,生长着300多种蝴蝶,其中珍稀蝴蝶就有20多种。为了更好地研究蝴蝶的生长生存状况,市林科所在翠山上设立了一个工作站。工作站有三个人,站长是喻大弘,紫烟是喻大弘的助理,还有管理员舒米。
“笃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如欢实的鼓点激荡着紫烟的心儿。紫烟望了望挂钟,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15分钟。按捺住怦然的心跳,紫烟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房门。
敲门的却是舒米。舒米急咻咻地告诉紫烟站长下山去了,有人正在翠茵谷偷蝴蝶。
翠茵谷是翠山的腹地,那里聚生着11种国家一级、二级重点保护野生蝴蝶。
“走!”紫烟喊了一声,骑上摩托车朝翠茵谷飞奔而去。
舒米赶紧骑上摩托车紧随。
摩托车在山间小路驰骋,紫烟洁白的婚纱飘起来,裙摆不时从路边粗粝的灌木丛上划拉而过。
“婚纱,婚纱……”舒米心疼了,一个劲地在后边喊。可呼声仿佛被山风噬去了一般,紫烟像只白鹤一直朝前飞去。
一进入翠茵谷,紫烟就看见满谷的蝴蝶如入网的雀儿凄惶地四处翻飞,两个30岁左右的男人正手执昆虫网起劲地追扑蝴蝶。两张扑向蝴蝶的昆虫网如两个利爪,霎时剜疼了紫烟的心。紫烟一把撂下摩托车,三步两步就跃进了翠茵谷。
“住手!”
紫烟平地一声断喝,把两个扑蝴蝶扑得正欢的男人震蒙了。待看见来人是个穿着婚纱的新娘子时,两个男人不禁莞尔一笑,相互睒着眼,向紫烟包抄过来。
紫烟撩起婚纱裙摆,一个鹞子翻身跳出了两个男人的包围圈,“哧啦”从身上扯下了婚纱,露出紧身保暖内衣。紫烟把婚纱向空中一甩一抻,婚纱瞬即变成了一条粗大的白绳。白绳在手如练,紫烟舞得银光闪闪猎猎生风。眨眼工夫,两个男人就被紫烟用白绳撂倒在地。
“哼!”看着两个软趴在地的男人,紫烟冷笑道,“本姑娘在体院是女子柔道和棍术冠军!”
两个男人丢下昆虫网仓皇跑了。
舒米要追,被紫烟制止了。紫烟把婚纱扔一旁,赶紧去检查昆虫网。一数,两个昆虫网共捕了6种国家一级、二级重点保护野生蝴蝶。
“嘘……”紫烟重重吁了一口气,从昆虫网里捧出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舒米,把这只白带黛眼蝶放到那棵樟树枝头上吧!它特喜欢樟树的味道,经常栖息在樟树上呢!”
看着白带黛眼蝶在樟树上愉快地呼扇翅膀,紫烟从昆虫网里小心翼翼捏出一只壹元硬币大小的蝴蝶:“喏,舒米,这只燕凤蝶是我国最小的凤蝶之一,是南方特产的珍稀蝴蝶。它很害羞,喜欢静静待着,把它放草丛里吧!”
一只只蝴蝶被放飞了。
囿在昆虫网里的最后一只蝴蝶是幻紫斑蛱蝶。这是一只色彩令人叹为观止的蝴蝶,黑色的翅膀上镶嵌着一对紫蓝色的“眼睛”,如梦似幻。幻紫斑蛱蝶在花间翩翩一会就耷拉着翅膀不动了。
“幻紫斑蛱蝶,你很喜欢在花丛里飞和花媲美的呀?你怎么不动啦?”紫烟急了,“走,舒米,幻紫斑蛱蝶受到内伤了,得带回去疗伤!”
紫烟把幻紫斑蛱蝶拢在手心急匆匆跨出翠茵谷,才迈开几步就一咕咚栽倒在地。
在舒米的惊叫声中,紫烟强忍剧痛睁眼一看,自己左腿小腹赫然插着一支箭!
箭是一个土制针管。紫烟知道这是当地村民用来射猎野猪用的麻醉箭头。瞬而,紫烟就感觉麻醉从箭口处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小腿失去了知觉。
近处的树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紫烟迅疾看去,刚才偷蝴蝶的两个男人忽闪就消失在树林里。紫烟知道遭到偷蝴蝶的两个男人报复了,吩咐舒米赶紧打电话报警和告诉郎俊情况。
10分钟后,郎俊赶到了翠茵谷。
一见紫烟这般模样,郎俊眼睛霎时就红了,一把把紫烟搂在怀里。
舒米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紫烟脸红了,赶忙推开郎俊:“看,婚纱都成柳絮了,穿不成了,怎么办?”
“婚礼仪式时间已过了,来翠茵谷的路上我就取消了教堂婚礼的仪式。紫烟,这翠茵谷多美啊,就在这儿举行婚礼吧,让翠茵谷作为我们婚礼的殿堂!”
舒米成了证婚人。
舒米愉快地望着眼前一对新人:“郎俊先生,您愿意娶紫烟小姐让她成为您的妻子吗?一生一世爱她永不分离吗?紫烟小姐,您愿意嫁给郎俊先生让他成为您的丈夫吗?一生一世爱他永不分离吗?”
舒米话音刚落,翠茵谷上空忽然飘来了一片彩雾。
彩雾竟然是一群蝴蝶!
蝴蝶环绕着郎俊和紫烟飞呀飞,最后聚集在紫烟身上,缀成了一件斑斓绚丽的嫁衣!
郎俊和紫烟深情地凝望着对方。
“郎俊,我想一辈子在翠山工作……”
“嗯!”
您喝多了
乔迁
俗话说怕什么有什么,小张害怕局长开车出事,结果,局长开车就把人撞了。小张是局长司机,开车是小张的事,可现在时兴领导开车,局长自然要不甘人后赶赶时髦。每次外出,只要是车行驶在宽敞的大道上,而不是人流熙攘的街道上,局长都要坐到小张的司机位置上,兴趣盎然地开起车来,等快到目的地时再让小张来开。每次局长一坐到小张的位置上,小张的心就怦怦地,紧张得额头呼呼冒汗,生怕局长打错了方向盘踩错了刹车油门。害怕害怕,结果还真就出了事故。
局长是在下乡回来的路上把人撞了的。小张就坐在局长的身边,盯着局长。局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死死的硬硬的,像是抓着铁砣,生怕脱落砸了脚。小张也怕局长松了手,就一直死盯着局长的手,便忽视了给局长照路。没想到,路中间突然就蹿上一个人来,本来人离车挺远呢,可局长就慌了,连忙去踩刹车,一脚却踩在了油门上,这车就箭似的朝那人冲了过去。等小张发现了,想提醒局长采取紧急措施已经晚了,飞速行驶的小车已咣的一声把人撞了出去。人撞出去了,局长的手脚还麻着呢,小张踹了好几脚,才把局长踩在油门上的脚踹下去,踩住了刹车。
小张和魂飞魄散的局长跳下车,跑到被撞的人跟前,那人已口吐鲜血有出气没进气了。局长便木桩子似的怔呆了。过路的车停下来,有人拨打了122。很快,交警来了,把被撞的人送往医院,现场拍照后,把小张和局长带到了交通事故处理中心。
面对严肃的警察,局长惊魂未定地说道:“我没想到会撞人的,真的没想到……”
警察瞄了一眼局长,冷冷地说道:“驾驶证?”
局长一愣,局长哪里有驾驶证啊,局长摇摇头。
警察眼一瞪:“无证驾驶?”
小张连忙一扯局长,对局长说道:“局长,您喝多了,是我开的车呀!”小张说着,掏出驾驶证递给了警察,站在了局长前面。
局长一愣,瞬间明白了,立刻退到了小张身后。
由于伤者正在抢救,生死未知,肇事者小张必须扣押。小张对局长说:“局长,你回去吧。如果人死了,我可能就回不去了。”小张说着眼里就有了泪。
局长感激地拍拍小张的肩膀肯定地说道:“放心,我一定把你接回去的。”
两天后,小张被局长接回了局里。局里拿出一大笔钱赔偿了被撞的人。回到局里,局长把小张直接领到局长室,关好门,亲自给小张倒了杯茶,递给小张说:“小张,多亏你了,当时我都蒙了,要不是你说我喝多了,站出来,恐怕我这局长也干不成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小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啥要求,就是我不能再干司机了。”
局长连忙摇头说:“这可不行,你提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就这不行,有你给我当司机,我放心啊!”
小张苦笑说:“局长,我不是不想给您当司机的,您想想,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如果不把我调离司机岗位,会让人猜想的,说不通啊!”
局长怔了怔,笑着说:“是啊,说不通啊!这样吧,你先到办公室跑跑腿搞搞接待,办公室李主任也快退休了……”
小张就到了办公室。虽然到办公室工作,但局长外出或下乡的时候还叫小张当司机。不过,当车行驶在宽敞的大道上时,局长还做小张的司机。
半年后,小张被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
一年后,小张主任在局长的力荐下,当上了副局长。只是,张副局长还是经常跟随局长外出或下乡,互做司机。
这一天,还是张副局长和局长两人开车外出,局长喝了酒,借着酒劲一屁股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结果又撞了人,而且把人当场撞死了。警察询问时,局长信心十足地望了一眼张副局长,退到了张副局长的身后。站在局长前面的张副局长腰杆一挺,对警察说道:“我们局长喝多了,我不让他开他非得开,结果……”
黑匣子
秦辉
我放下书包,将灯点亮。她照样坐在炕头的黑影里,瑟瑟地摸索着。我知道,她又在摆弄她的黑匣子了。
从我记事起,那个黑匣子就常年放在她炕上的枕头旁。匣子漆黑锃亮,长方形,顶部雕着好多花,那些花被她摸得没了形状,一点儿都不像花了。黑匣子用一把金黄色的铜锁锁着,钥匙在她放衣服的大木箱里。姐妹几个,她最疼我,可也从没让我打开过。
有一次,她在外面晒太阳,姐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台上向我招手,我进屋,姐趴在我耳朵上让我放哨她拿钥匙。我不干,姐就骂,不信你个死丫头不闷事儿,肯定是早瞧了里边儿的东西。我推开姐,你瞎说,连妈都没看过里面是啥,我哪里能瞧到。姐叹口气,这倒是真的。
确实,除了她,那只黑匣子从没人打开过。妈说,这个黑匣子是在姥爷去河南的第六年,也就是妈十一岁时,她才有的。只知是别人留给她的,至于里面是什么是谁给的,她都没跟妈提过。
我到灶间拿了一个窝头,放了一筷子虾酱,又折了一根大葱,一边吃一边摆弄姐给我的那些邮票。
灯影里又传来她的嘟囔声,“丫头,那人真像你姥爷啊,那鼻子那眼那会笑的嘴角。”我继续吃我的窝头继续看我的邮票。“真的,丫头,太像了,是你姥爷他回来看我了……”“别说了!”我狠狠地咬掉一口窝头大喊道,“这些我都背熟了,不就是你只做过一次贼,因为我妈在炕上饿得哇哇大哭吗,然后你摸黑去了大屋的偏房,偷了两个菜团,不就是你走时踩到他了吗,他长得跟姥爷一模一样,浓眉玉面,嘴角翘着总像在笑,不就是他受了伤,你把他拖到墙旮旯,盖上草席,拿菜团给他吗,不就是他活了命,给你留了张条子吗,说去台湾,你倒是找他去啊。你去啊。”
她并不辩解,只用手哆哆嗦嗦地去拿了匣子,说,丫头,你不懂,我早晚要走的……
我不知她所说的走是去哪里,去河南找姥爷还是回她自己的家。
姐要出嫁了。前一晚,送走了亲朋好友,妈收拾着亲戚们送的点心、糖果和布料。我跟姐躺在炕上瞎说话。姐说,妹,你觉得那个黑匣子里盛的是什么呢,是不是金条和洋钱啊。我说,你出毛病了吧,要真是也早用光了,你不知那时妈她们过得多难吗。姐说也是,大姥姥、三姥姥每天骂糊涂街,那些脏心烂肺的舅们更是往外撵,她们要是有钱早搬外边儿去了。妈把我拉起来,别瞎猜了,快睡去吧,明天还得起早呢。
接亲的队伍天不亮就来了,姐的嫁妆都贴着鲜红的喜字,被面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我穿梭在人群里,好不快活。妈说,快去换你的新衣服。我跑到西屋,发现她坐在炕头,从一团乱蓬蓬的线里找线头,她的头深深地低下去,几乎要钻进那团线中去了。我问她咋不出去瞧热闹,她说,丫头,我是半边儿,出去不吉利。
后来,我问妈啥叫半边儿人。妈说,就是两口子,缺了一个的。
姐到底没看到黑匣子里面的东西,带着遗憾离开了。姐出嫁后的第十天,她回了自己的家。不久,她病了。妈和爸又把她接了回来。
她的病好像很重,好多人都来了,忙里忙外的。姐也从婆家赶了回来。
黑匣子跟她的衣物全都扔在柜角上,那把钥匙从一件藏青色的夹袄中滑了出来。姐从人群里出来,背着身飞快地把钥匙抽出来放在衣袋里,用夹袄把黑匣子裹了,然后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
我和姐兴奋得满脸通红,姐把钥匙插入锁眼。黑匣子开了。
匣子里层也是黑红色的,光滑细腻,匣底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纸。
我和姐展开,上面是一些字,很模糊。只能看出那两个最大的字,休书。左面的年代,已经远得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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