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杏儿说:高参事,你不要看,这不是什么名牌。员工们也这样看我,我说,这是从刘总刘芝一的商场买的便宜货,三十块钱一件,员工们还不相信!
黑建见说,便打趣地说:穷人和富人,那区别不是在服饰上,而是在骨子里。富人,即便不穿衣服,那气质上,也会透出一丝富贵气来;我们穷人家的女人,即便把名牌挂满一身,都总让人觉得,不知道哪里会冒出一股穷酸!
说着话,他们上路。
车上,瞅着站在门口为他们送行的季教授孙杏儿夫妇,年馑说,高新区内,这种夫妻公司,为数不少,这也许是中国国情。夫妻公司、兄弟公司、姐妹公司、朋友公司等等,创业初期,许多民营企业,都是以这样的形式开始的。这在创业初期有它的优势,但随着企业做大,很多问题就会出现,这种家族式企业管理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企业的进一步发展!
而作为黑建来说,他其实更关心的是那些已经消失了的村庄的情况。听若年馑的话,听着他介绍那些被疏散和安置的乡亲们的情况,他打趣说,年馑主任这是往前看,而他这是往后看。
年馑见问,于是说,搬迁的村民们,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安置。这块平原上的村庄,基本上都被安置在南山底下的安置小区中去了,那里建成了一个庞大的居民区,从而成为西京城的一座卫星城。
年馑说,当这些村庄,当年像摊煎饼一样摊在平原上的时候,似乎很大。但是,如今进入安置小区后,一幢高层,甚至可以装得下两到三个村子。
他说,乡亲们基本上还是以原先的同姓村的形式,聚在一起的,不过,过去的村民小组,现在叫居委会。大家生活得还都好。甚至比那些没有搬迁,现在还在土地上劳动的人,都要好。拆一还一,这些农民过去的房屋,按平方米算,就很大,现在换成楼房,因此有了很大的住宅面积,往往原先分了家的父子重新住在了一起,从而腾出一个笮元,用以出租。这出租给他们带来一部分收人。拆迁办还给每个当年的农业人口留下—分地的口粮田,村上组织,管委会帮助,在这些口粮田上盖上了通用厂房,一平米每月三十元,出租给厂家,这样又可以给村民带来一些收入。
他说,农民的身份变了,从过太?靠两只手在地里刨食吃变成了房主,有的还成了企业的股东。这股东之说,就是说将一部分的土地,不是采取征购的方法,而是让农民采取入股的方法,售让出土地。这样农民便依附在这些企业身上了,年底参与分红。企业越发展,农民得益越多,企业一旦倒闭了,农民还可以把这些地再收回来。
他说,村庄拆迁时,宅院庄基地,给了些征购费,土地又给了征购费,因此,每个农户,家里大约少则会有二三十万,多则会有四五十万,现在再加上上面所说的那些收人,因此,用村民自己的话,小日子还是过得很倭也的。
倭也是一句土语,大约还是一句古语。黑建觉得倭也这句话很熟悉,很亲切,就是想不起它的意思来。年馑说,倭也就是谄活的意思。
黑建还是不明白,这谄活是什么意思?年馑说,这谄活是囊哉的意思。那么囊哉又是什么意思呢?黑建更是不懂了。年馑见了,笑话说,黑建哥这是离家日久了,发生老人家在世时,肯定没少在你耳畔噪噪这些土话,不过那也难怪,当你身处这块土地上的时候,才能想起这些话,离开三天,就有些记不得了。
年馑说,倭也、谄活、囊哉是一个意思,用北京人的话说,大约叫滋润,用现在流行的新名词说,大约叫幸福感或幸福指数。不过,较之前者,它们给人造成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前面那些关中话,像平原上的老房子、老槐树、老坟一样,有一种厚实感、庄严感,后面那些经过打磨的外地话和现代语言,则有些轻浮和油滑。
它们都将不可避免地消失了!语言是环境的产物,是这块土地自然而然地生长出的一种植物,它是依附着土地而生存的。它甚至简直就是土地本身。所以,它的消失将是永远的消失!黑建这样说着,似有无限感慨。
问起搬迁区孩子们的教育情况,年馑主任说,一切都安排得很倭也,能想到的都做到了,区内新建了十几所平民小学和一所平民中学,用做村民孩子和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孩子的义务教育,另外,还建了几所贵族中学,用于那些外籍工程师、企业老板和白领阶层的孩子们的教育。当然,村民和进城务工人员的孩子,也可以上这贵族学校,不过,学费对于他们来说,是有—些太高了。
他们就这样说着话,车开向巴比伦世纪城。这林荫长廊上的车辆不算太多,街区较之它的首期园区,较之西京城老城区,也显得有些冷淸。年馑解释说,第四街区中,人气还是有些不够旺,内领们白天在这里上班,晚上就开着车,回老城区去住了。管委会出钱,将西京城里几路公交车的线路,延长到了这里。大约,随着城区的发展,随着高新区内几个年产值过百亿的大企业的崛起,这里的人气会慢慢旺些的。
说话间,巴比伦世纪城到了。
一座占地数千亩、气势恢宏的庞大建筑群出现在他们面前。
迎着他们这一面的,是巴比伦世纪城的大门。四座摩天大楼,以两座为—个双子星结构,手挽手拔地而起。两座楼与两座楼之间,用两条环状的圈梁连起,圈梁下面,就是世纪城那象征性的大门。那圈梁,加上四座楼,成半括弧形向外扇出,显示出一种向世界挑衅的气派。
四座楼房的后面,是一幢接一幢错落有致的楼盘。这些楼盘环绕着一个人工湖?立。那人工湖的旁边,是一个世纪广场。
大门口停了许多的车,这些车除了公家人通常使用的奥迪、别克、桑塔纳之外,别的车他都叫不上名字。他听年馑介绍说,那种车叫宝马,那种车叫丰田霸道,那种车叫卡迪拉克,还有一种车形很奇怪,类似装甲车那样的又笨又重的家伙,年馑说那叫路虎,前面带两个羝角的叫公路虎,前面光秃秃不长羝角的叫母路虎。
看着这些车,年馑想起来了,他说今天是周末,高新区有个高新企业家协会,每逢周末的时候,一群私企老板,常常会轮流做东,而今天,大约是轮到这世纪城王一鸣了。
一个穿着有些奇特、面目清秀的女孩子,站在大门口迎候高参事和年馑主任一行。那女孩子,身穿一身文革期间流行的那种红卫服。那种服装,其实是当年那些爱美的女孩子们,仿照女军装,用黄色的或者草绿色的的确良自己裁剪出的一种具有时代特征的衣服。小翻领,宽裤,白球鞋,肩上再挎上一个黄挎包,臂上挽一个红袖章。记得,当年风华正茂的咪咪,就有一张这样的站在天安门城楼下、金水桥边,手捧一本红宝书的照片。
这小女孩子当然没有挽红袖章,也没有背黄挎包,捧红宝书,但是看到她那身装束,黑建还是在那一瞬间,眼睛有些潮湿。
女孩显然是王总的秘书,只见她嘴唇动了动(耳机电话)。于是,一个大脑袋剃得精光,身穿一身中山服,脚蹬一双圆口布鞋的大老板,乐呵呵一面大笑,从门厅里走出来,伸出两只大手,握住高参事的手。
这就是王总,王一鸣,当年北京赴陕北三万名插队知青中的一个。如今中央好几位领导人,都是他插P人时的同学。王总大约是目前中国数一数二的大房产商,上海、北京、海南、深圳,都有他的楼盘!年馑主任介绍说。
给人打工!给人打工!王一鸣打断年馑主任的话,咬着京腔说。
王一鸣又说:年馑主任不必多介绍了,我和高参事是多年的老朋友、好兄弟,我的底细他最淸楚。我看,咱们还是先看楼盘,再到公社食堂用餐吧!今天恰好高新企业家协会来宰我!
黑建见到王一鸣,自然也很高兴,山不转水转,他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这位当年肤施城里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早就预言过这位老兄绝非池中之物,他会有一番大前景的。英雄莫问出处,他过去不叫王一鸣,他也不是什么北京知青,而是讨了个北京知青做老婆,如此而已。世界真小!他想。
黑建只这样想来,并没有说,因为是场面上的事,所以脸上也没有太多亲昵的表情。他也毕竟是个有一些历练的人了。他只紧紧地握着这位兄长的手,握了很久。在心里面,他还记得印刷厂那三年,记得景一虹对自己的疼爱。
这样他们便进人小区参观。住宅小区内禁止车辆通行,有几辆类似观览车那样的、不带篷顶的车驶了过来,于是他们便坐上车,开始参观。小区的—期工程,楼盘已全部售出。除了一些户型,被温州炒房闭、杭州炒房团、上海炒房团买了,毛墙毛地闲置在那里,等着升值之外,大部分的户型,都被当地人买了,而买房的当地人中间,有五成以上是陕北人。
陕北人这些年随着煤炭、天然气、石油的开发,涌现出一批有钱户,这些人一群朋友相约,开着路虎、路霸,来到这巴比伦,对着一幢楼,从上往下胳膊一伸,手一指说,这一绺子我们兄弟们买了,说罢现场交钱。陕北人嫌那个银行卡,不怎么可靠,他们的钱,是用麻袋装着的。这时,从这路霸或路虎上,拖下个大麻袋,麻袋鼓囊嚢的,住售楼处一扔,说:你数吧,数够你的,剩下的是我的!
这是一期的情形。
二期工程,一堆楼盘,正在建设中。高高低低的半截子工程中,几台起重机正高扬着手臂,在不停地转动。据王总介绍说,房地产虽然在一些南方省份、沿海城市,遇到严冬,但西京城的房地产业,本来就没有涨起来,所以经受挫折不大,而此刻正在回暖之中。他的这二期工程,搂花已卖出一部分了,现在如果不是故意捂着不卖的话,恐怕早就告罄了。
在他们参观的途中,这座巴比伦世纪城中,突然所有的路灯,所有的地灯,所有的建筑物上的霓虹灯,一下子亮了,于是这个所在,给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年馑主任布置的,这叫城市点亮工程!王总说。
结束了住宅小区的参观,王一鸣现在邀请他们到公社食堂去用餐。吃个便饭喂喂脑袋吧!他说,这里来了些企业家,大家在一起,唱唱歌,跳跳舞,喝喝茶,用个简餐,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不准说以外,别的什么都可以谈。
所谓的公社食堂,是依着门厅那四座摩天大楼而附设的一个大餐厅。王一鸣当年还叫景红卫的时候,当过一阵子公社书记,大约,公社食堂这个名字,也是出自于他的创意吧!
进了写有公社食堂字样的餐厅,里面很大,偌大的空间又分割成许多独立的餐厅。那些独立的餐厅,也都有各自的称谓,小小的红牌子上面写着:大队部、小队部、支书室、政治队长室、贫协主席室、妇联主任室、民兵连长室、饲养室、保管室、养鸡专业户、五保户等等这些字样,给人的感觉,像走进了过去的某个年代。
企业家们就餐的那个餐厅,也有一个名宇,餐厅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写的是知青室。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地面上铺着栽绒毯,撑着很多的小圆桌。没有开电灯,只有每个小圆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然后就是地面上有一排一排微微发光的地灯,将圆桌象征性地隔开。
食品很丰富。这是自助餐。一个拱形的桌面上长长一溜,中间一隔,一半的地方,是中式的十儿个饭煲,大部分是热菜;一半的地方,是西式的各种茶点、色拉、黑面包,大部分是凉食。还有靠墙的一角,一个头戴高帽的兰州师傅,正在就着锅滚水,拉牛肉拉面。那汤锅的旁边,放着些小火锅,如果客人点了羊肉火锅,服务生会将火锅送过去,摆在圆桌中间,将火点燃。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个老板正在麦克风前纵论天下。他们便在角落里找了个圆桌坐下。企业家中有人站起来,要打招呼,年馑主任摆摆手,表示不要惊扰大家。王总是东道主,要招呼场面,他握着黑建的手说,咱们是世交,以后多走动,说罢,招呼场面去了。
那正在讲话的民营企业家,说起话来语惊四座。他说,他的公司,学日本人的品牌意识,德国人的严谨态度,美国人的创新精神,学到手后,然后打败他们。他说,世界上哪国人最聪明,中国人!微软公司光姓张的中国科学家就有五百多个,你想想,那里的华裔科学家,该有多少。他说在美国,百分之九十的人脚下穿的鞋子,都是中国制造,而在澳大利亚悉尼的海滩上,十三个姑娘撩起裙子,亮出屁股,其中有十二个姑娘的底裤,亦是中国制造。
这位叫郭总的人还说,再过最多二十年,中国将成为全世界的敌人。见大家惊愕,他说,这话是怎么说呢?是这样说:不久前,中国的。P,首次超越德国,位于世界前三,前面还有一个日本,一个美国,以现在这样的增长速度,二十年后,将极有可能成为世界第一;不过这成为世界第一,得有个前提,那就是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要达到五比一。
这个老总的话有些大!应当讲和谐,讲共生,讲大包容!黑建低声对年馑主任说。
年馑在他耳畔悄悄说,郭总是个陕北人,陕北人说起话来,往往气粗!黑建说,这我理解了,陕北人天生就是政治家,说话做事,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帝王意识。
郭总讲完,下一个抢过话筒的,却是个五大三粗、一脸福相的关中冷娃,这人不谈经营,不谈政治,却大谈起了佛经。他说,什么是佛,佛是开悟了的众生;什么是众生,众生是还没有开悟的佛。此语一出,同样地是语惊四座。
年馑主任介绍说,这位你也千万不能小觑,别看他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他可是这高村平原上,土著中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世事就是这么怪,一肚子文化的人,前瞻后顾,啥事都做不成,做成事的人,往往是这些没文化的人。
在这样的场合里,在这样的气氛中,也许最适宜做的事情是唱歌。所以,等那位手腕上缠着佛珠的天然气老板,话刚一说完,大家便起哄着,要一位歌唱家唱歌。
这唱歌的不是请来的歌手,而是西京城里最有名的一位歌唱家。本市央视青歌赛的大奖得主3这歌唱家最近与一位大企业家结婚,这次聚会,大老板携她而来。于是,在大家的起哄下,她站起来唱歌,而在歌声的旋律中,大家起身翩翩起舞。
这位女歌唱家唱的,大约是苏联著名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声深情、真诚,充满一种怀旧的情结。她的歌声勾起大家的许多往事。此一刻,在这个叫知青窑里聚会的人们,大多有过老三届的经历、文革的经历、插队落户的经历,在他们的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他们的父辈的口中,哼的正是这样的曲调。
这次聚会的东道主,巴比伦世纪城的王总,首先按捺不住了,他霍地站起来,单臂一伸,请女歌唱家留步,和他合唱一曲苏联歌曲《小路》。
王一鸣拿过另一个话筒说,他当年当公社书记时,有一天,从公社一块玉米地畔经过,突然听到从玉米地的深处,传来一阵忧伤的歌声,歌声充满了幽怨。那是谁在歌唱呢?他听呆了。他在地头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只见,一个北京插队女青年头戴一顶草帽,章着锄头,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扎在裤子里,一边锄着一人多高的玉米棵子,一边到了地头。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蒙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王总说完开场白以后,开始唱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无限悲凉。他大约此刻想起了许多事情,所以眼睛有些潮湿。
当唱到叠声部分时,男女们一起唱,声音拖得很长,很舒展,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将那俄罗斯女孩含着眼泪的微笑,表现得淋漓尽致。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印,
没有脚步也没有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这段是那女歌唱家在唱,她的嗓音里有某种母性的东西,像一只温情的手在抚摸着这些老男人历经沧桑的心灵,从而令满场这些平日自命不凡目空天下的男人们,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第二段的叠声部分,也是王总和女歌唱家一起唱的,而当第三段开始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用手打着节拍,和他们一起唱起来: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展,
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呀,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璦!
在这样的歌声中,在这样的旋律中,在摇摇曳曳如梦如幻的烛光下,许多人的眼睛都湿润了我们的黑建也眼睛湿润了,他注意到了他的旁边坐着的那个叫弓一凡的电子魔块老板,那个喜欢用一船打老婆的人来比喻这一群体的清华大学的高才生,竟然用手捂着脸,轻轻抽泣起来。
后来他们还唱了许多的俄罗斯歌曲3《卡秋莎》、《红莓花儿开》、《共青团员之歌》、《列宁山》、《第聂伯河》等等。
有一首歌,黑建当年在肤施城时,曾经听一位北京知青哼哼过。那男知青穿着一件褪了颜色的大蓝棉袄,两手把棉袄的两个大襟一抻,放在胸前,然后徇偻着腰,耸着肩膀,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哼唧着:
在乌克兰——辽阔的——原野上,
有两棵孤独的白杨。
白杨树叶飘落地上。
那知青只会唱这两句半,因此黑建也就只逮了这两句半。
那歌子里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哀鸣,这哀鸣这些年来—?直盘绕着他。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名。今天晚上,他是知道了,这歌就叫《第聂伯河》,是话剧《保尔?柯察金》的主题歌。
后来,他们辞别了这一群处在怀旧气氛中的人们。当年的景红卫,今天的王一鸣,牵着黑建的手,将他送出大门,又送了很远很远,然后委托秘书,那个穿红卫服的小姑娘,她随年馑主任一起,把高参事送到高速路口的收费站。
月亮升起来了,照耀得满世界如同白昼。这是那大平原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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