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个“百度贴吧”,百家讲坛大部分主讲都有个吧,“粉丝”在上边追捧,不以为然或素有积怨者在上边骂。不管多有名的主讲都有人骂,有时骂得很不文明。
惟独“康震吧”没人骂,有人叫“康震哥哥”,有人说“康震像条小溪”,有人称与康震交流“如沐春风”。“康震吧”是百家讲坛在百度上最温馨的吧。百家讲坛最年轻的主讲,怎么这么有人缘啊?
我第一次看到康震,是2005年夏天一次录制活动。我到百家讲坛录制现场时,突然发现有个年轻人站在讲台上,模样儿周正端方,眉清目秀,又有点儿虎头虎脑。这是百家讲坛请来的新主讲?
年轻人讲完了该我上时,我却上不去,因为观众把年轻人团团围住了,向他请教问题,年轻人一本正经做导师状,跟观众述说。咦,挺漂亮的一个小伙子,可又做学究状,好一副不苟言笑、少年老成样子!
我问导演高虹:“小伙子是谁?”
高虹说:“北师大副教授康震。”
我又问:“多大啦?”
高虹说:“大概……三十四五。”
哟?百家讲坛大踏步年轻化啦?这康震岂不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后来跟康震聊,知道,他确实跟我儿子同年出生,他早半年。
也就是那次跟康震聊,我宣布:康震你得叫我阿姨!康震马上就叫。后来纪连海送书,也写“送给马阿姨”。只有年龄跟他们差不多的于丹不喊“阿姨”,但她到我家玩儿时,叫我儿子“兄弟”。百家讲坛这帮年轻人,都已是子侄辈啦。
“孟孟”找康震
康震怎么上的百家讲坛?很简单,“孟孟”找的。
“孟孟”即孟庆吉,百家讲坛一位编导组长,年龄跟康震差不多。
“孟孟”是我从吴林嘴里听到的称呼。
2005年快放暑假时,康震整天在办公室忙活学生的事,他当时做文学院主管学生工作的副书记,学生考试,学生实习,学生思想工作,学生入党,学生分配,甚至学生吵架……没有康震不管的事,忙得像陀螺,恨不能一个身子分八个用,办公室电话响个不停,有时康震出去办事,就让学生干部值班守电话。
有一天,守电话的学生告诉他:中央电视台有个人打电话找您,请您务必给回个电话,这是号码!
中央电视台有人找我?啥事?到这个时间,他们还想要毕业生吗?倒也不坏。康震想着,拨通了那个电话。对方说:我是中央电视台十频道百家讲坛编导孟庆吉,想跟您见个面。
康震说:“不行啊,我这儿忙着呢。”
孟庆吉恳切地说:“我就跟您见个面,总行吧?”
康震无奈地说:“您要来,那就来吧!”
孟庆吉在百家讲坛以“磨工”出色著称,据说,他想办的事,他想上的专题,几乎没有“磨”不下来的。“磨”万卫,“磨”解如光,更“磨”他相中的主讲人。
孟庆吉满头大汗背个书包,跑到北师大,找到康震。康震正给一帮学生围着,七嘴八舌,活像六贼戏弥勒。孟庆吉就说:康老师,请找个清静地方,我详细跟您说说百家讲坛的事。
康震看看出出进进的学生,看看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想想乱七八糟、总也办不完的事,叹口气说:哪儿有清静地方?要不,咱们找个研究所办公室坐坐?
康震领孟庆吉找了个没人的研究所。一入座,孟庆吉先递上名片。康震看名片的工夫,孟庆吉又掏出个“百家讲坛宣传册”,然后如数家珍地说:百家讲坛都搞过哪些节目,有些什么影响……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百家讲坛的编导出来找主讲人,还得拿宣传册自我宣传,现在呢?牛皮哄哄,路人皆知。闭门台里坐,自己想做主讲人的教授,想把自己学校的教授推荐成主讲人的校领导,如过江之鲫,找上门来。
孟庆吉卖力地说着,康震有一搭无一搭听着。
康震满脑子都是学生就业的事,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把待遇好、层次高的用人单位牢牢抓住,让心爱的学生得个好前程。孟庆吉并不谈要学生的事,他说这些,做什么呢?
孟庆吉突然说:“我们想请您给我们讲个专题。”
康震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孟庆吉接着说:“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扛摄像机来,给您拍个十分钟讲课片子,请我们领导审。”
“不行!不行!”康震一口回绝。
孟庆吉听了,愣在那里。为什么不行?
康震回答得也简单:看看眼前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哪有时间。
我后来听说这段“孟孟寻找主讲人”公案,一个劲地乐。
你甭看康震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他考虑问题很周到。
假如百家讲坛兴师动众扛摄像机来拍摄康震讲课的影视资料,审查的结果却不用,那康震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料?
孟庆吉不是磨工出众?康震不肯录像,他就问:要不,你提供个影视资料?
影视资料还真有,康震参加北京市高校教学比赛,有一张讲课的光盘。
“我可以给你讲课的光盘。”康震对孟庆吉说,接着,很不放心地叮咛,“你可千万不要给我丢了啊。”
孟庆吉赶紧许诺:我保证不给你丢了!
康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总共就有这一张光盘,万一丢了怎么办?康震说:“要不,我给你刻一张?”
刻一张就刻一张吧!孟孟好说话,他对康震有诚心。
可笑的是康震,在他眼里,百家讲坛似乎还不如自己那张宝贝光盘贵重!
当然啦,那张“讲课光盘”对于一个青年教师,确实分量很重。
2004年,在北京市高校青年教师教学基本功比赛上,康震以李白为题,讲了个第一名。他给孟庆吉刻的,就是这张讲课光盘。
小孟拿着康震刻的光盘回去,万卫和解如光看了说:行啊,就是他啦,就让他讲李白。不过,他可不能把在学校讲的那一套照搬进百家讲坛,他得按我们的路数来。小孟,你跟他好好沟通吧。
我至今也没找到机会问问孟孟:你怎么“发现”了康震?是不是因为北京市高校教学比赛?
康震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跟小孟特别有缘。
应该说,康震跟百家讲坛特别有缘。为什么?他的专业研究范围,就是中国古代几位重量级、也是最有群众基础的诗人:李白、杜甫、苏东坡。但是,中国研究这三位大诗人的大学者,不要说车载斗量,至少也有一个连,为什么偏偏是小小年纪的康震到百家讲坛讲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诗人,而且一讲就是三位?你能说不是缘分吗?
其实,别看年纪轻轻,康震学术底蕴并不浅。他曾师从古典诗词研究大家,经过严格、系统的学术训练。更重要的是,康震是认真执著、有人生理想、有学术承担的“好孩子”。
苦读生涯
康震的博士生导师是霍松林先生,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霍先生早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是几位尚健在的二十世纪最知名的古典文学研究家之一。
我没见过霍松林教授,却和霍先生的公子霍有明一起开过会,霍公子是个很年轻的教授,曾在日本留学,他的礼貌和周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在博士生康震眼里,霍先生是一位学识渊博、兼擅诗书的大才子。先生讲起课来才思横溢,出口成章,旁征博引,大段的古典诗文信手拈来,令学生叹为听止。那些丰厚的历史背景,翔实的作家生平,精辟的论点,画龙点睛的点评,如波谲云诡,行云流水。学问装在肚子里,才气表现在授课上。
霍先生见过世面。他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门生。于右任是诗词名家也是大书法家。霍先生在中央大学读书的时候,常常到于府登门求教学问书法。二十几岁的他就在《中央日报》副刊频频发表论文评述杜甫、陆游等古代诗人。那阵子,没有现在高校要求的什么A级B级核心期刊,没有CSSCI期刊,能在《中央日报》副刊发文章,就算高手。
霍先生是下死工夫读书的人,却不是读死书的人。除了古典文学之外,他还重视理论研究。他撰写的《文学概论》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公开出版的文学理论教材。在五十年代关于形象思维的大讨论中,年轻的霍松林更是崭露头角,引起了理论界的注目。他既是一位造诣深厚的古代文学研究专家,又是一位目光敏锐的文艺理论家。这种“双重专家”身份体现在古代文学研究中,就是既重视考证功夫,又注重美学品评,既强调知人论世,又深入进行文化思考。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兴起的古典文学鉴赏热潮,霍松林的《唐宋诗文鉴赏举隅》可谓开风气之先,用今天的话来说,霍松林应该算是学术研究走向大众生活的开创者之一。其实,霍先生的鉴赏之作早在五六十年代便广为人知。我读大学是“文革”前,在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华活页文选》上,经常看到霍先生写的这类文章,视野之开阔,行文之活泼,的确引人入胜。我曾经多次把霍先生的诗词赏析抄到卡片上。
看起来,霍松林这种融理论、考证、品鉴为一体的学术风格,也许恰恰成就了康震讲述李白、杜甫、苏东坡的“童子功”。
康震踏踏实实跟导师学三年。他从老师那儿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做学问的方法与角度。霍松林主张:研究古代文学的人既要重视文本、典籍,也要关注现实、人生,应该将文章写“活”,切忌将论文作“死”。在导师的精心指导下,康震确定的博士论文选题是《长安文化与隋唐诗歌》。康震生在西安、长在西安,要是在唐代,那就是地地道道的京兆长安人!立足唐都长安来研究唐代诗歌,不仅要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功底,还要有敏锐的文学感受力,更要有面对现实的人生义气。所以康震不仅跟导师学,还跟历史学家学习。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古都学家史念海先生,是陕西师大历史系教授,康震在研读唐诗的同时,也精心研修史念海教授关于关中长安历史地理、文化地理的一系列重要论著,潜心致力于文化区域、区域文化与文学关系的研究工作。
2000年7月,康震通过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康震又开始博士后研究,希望开辟新的研究领域。这一次,他选择烟雨江南作为两年研究工作的基地。饱览西北汉唐雄风后,接着领略东南的两宋雅韵。
康震的博士后联系导师,恰好是我的一位朋友钟振振教授,南京师范大学著名的诗词研究家,还是个颇有才气的诗人。我们恰好在“9.11”那天,一起参加辽宁大学的会议。借会议之机,十几个教授,比如小说研究名家黄霖、陈美林,一起跑朝鲜参观,像忆苦思甜一样。在我印象中,钟振振既是个有魏晋风度的江南才子,又是个严谨求实的学问家,还是个重视朋友交情的好人。他这几年在西南大学主持古代文学学科,几天前刚给我打过电话,邀请我去他那儿参加既研究古代文学又“研究”地方名胜的会。
康震经过霍松林、钟振振五年“锤炼”,总算结束了念书生涯。算起来,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博士后两年,康震一鼓作气,念了二十四年书!最终跨入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研究所。
附带说一句:所谓“古代文学研究所”,其实就是“文革”前的“古代文学教研室”,跟我们学校一样,现在所有大学的教研室都挂上研究所的牌子啦,其实换汤不换药,不过十来个人、七八条枪。
康震工作伊始,除了完成教学科研工作,还得完成文学院安排的各种行政工作。康震是个认真有心的人,各项工作都干得漂漂亮亮。几年下来,康震获得一个又一个奖励:
北京高校青年教师教学基本功比赛一等奖;
北京师范大学最受学生欢迎的“十佳”教师;
宝钢教育基金优秀教师奖;
北京市教育创新标兵;
北京市师德标兵;
北京高校十佳辅导员;
……
小博士真是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干什么都干出个样儿来!
初出茅庐的小博士还主持、参与国家、教育部、北京市教学、科研项目,出专著,发论文。小家伙挺能忙活。
我经常训我的研究生:雨果讲得不错,青春真是都叫你们这些年轻人给浪费了!你们为什么不趁着青春年少,分秒必争地看书、钻书、写书?倒花那么多时间上网聊天、吃羊肉串、看足球赛?
现在,百家讲坛倒叫我发现个不“浪费青春”的人。结果,我心里酸酸的。
最近的一天,我居然在夜半一点四十五分接到康震发来的短信。我是因为忙一项重要任务,连续熬夜,而像康震这个年龄段的人,半夜时分该睡好几觉了,这小东西还忙活啥?
我发短信问康震:“你还在干什么?小夜猫子。”
康震回答:“呵呵,最近在修改一篇较长论文,夜夜煎熬,已届两周,尚未改成,好不懊丧!”
此前一天深夜十二点半我接到过易中天的短信,对毛佩琦讲经典大加赞扬。估计是易中天白天没时间看,晚上看重播。像易大佬这样功成名就的家伙已经不至于像小康震这样熬夜写论文了。
康震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孩子”!他重视北师大教师这个本职工作,他认为:做不好本职工作,也讲不好百家讲坛,就是讲了,也不会精彩,不会光彩。
康震上了百家讲坛,他的学生奔走相告:
“讲李白的,是我们班主任!”
“讲杜甫的,给我们上过课!”
“讲苏轼的,是我们辅导员!”
学生跟着老师光荣起来。
从李白到苏轼
2005年暑假,康震到百家讲坛讲李白。
录完第一讲,百家讲坛的制片人万卫和总策划解如光说:不成。推倒,重录!为什么?首先是服装,康震穿件微蓝色衬衣,跟百家讲坛深蓝色背景犯冲。得穿西装,打领带!
万卫和解如光又说:康震讲得还行,但还是偏向于学术性,不够通俗。
孟孟奉命来跟康震沟通:知道你的讲述问题在哪里?解老师说,你对应该怎么讲还没有充分认识。
康震说:我知道,有充分认识。
孟孟笑眯眯地问:你知道啥呀?
康震振振有词地说:百家讲坛既是学术讲坛,又得普及,可以通俗,但决不可以庸俗。
孟孟说:挺明白啊。
康震又说:观众是看电视,不是找罪受,百家讲坛是高品位的文化节目,要达到观众要求,讲课时就不能“板”、不能“硬”。
孟孟说:真明白啊。
康震自己总结经验,认为是还没放开,平时给学生讲课,因为年龄跟学生接近,讲起课来比较容易放下身段,讲得轻松愉快。为什么一到百家讲坛就“端”起架子来呢?再讲,只当换个课堂,换些年纪大的“成人教育”学生呗。
李白这个人本来就个性狂放,行为浪漫,他的诗歌又广为人知。康震讲李白反响相当好。
康震按百家讲坛编导要求,上讲坛时穿西装,结领带,打扮得活像个帽儿光光的新郎官儿。当时我看康震那副行头直笑,这小伙子,本来就方头方脑,再穿得一本正经,快要成个“兵马俑”啦!他恰好又是秦人,那股办事认真、守纪律的秉性和脾气,还真有点儿像兵马俑。
康震牛刀小试,就敢讲古代最有才气的大诗人,效果不错。接下来讲杜甫,却有点儿滑坡。讲杜甫,不像讲李白那样生动,那样灵活,那样出彩。为什么?
从客观上讲,杜甫本来就不好讲,诗圣本身没有多少浪漫稀奇的事儿,何况,在眼下这种文化环境中,还有多少人关注“三吏”、“三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从主观上讲,康震讲杜甫,准备得不像李白那样充分。因为,在准备这个讲座时,正值学期中,他主要精力得放到学校的课程上,不像准备李白时,是暑假,可以专注于百家讲坛。最难办的是,康震的父亲病了,做手术前前后后,康震急得嘴上的燎泡都起来了,父亲做完手术后续治疗,半年没消停。康震写完杜甫的讲稿跑医院,从医院再跑百家讲坛,在出租车上背讲稿……
收视率是杆秤,万卫和解如光这些百家讲坛掌门人的眼睛更是杆秤。解如光说:康震是个“好孩子”,本本分分、中规中矩的好孩子。他肯定能讲好,但是这次,他没下死工夫。怎么办?万卫说,给康震加点儿压力!宣布,要上个新选题,叫几个人来跟康震一起试讲!康震感到了压力,有压力就有动力,结果几个人试讲,康震讲得最好。
康震经过半年休整充电,主动要求讲苏轼。又是一个暑假,又是一个大诗人,康震讲得很出彩,收视率超过百分之二。在纯文学讲述中,这样的收视率已经非常难得了。
康震谈到自己讲苏轼时,谦虚地说:苏轼是高端人物,是大家喜欢的人物,本身就有吸引力,容易讲好。可惜最后两集不太理想,因为开学了,事多了。
2004年登上百家讲坛的康震,是名副其实的“小康震”,满头青丝如墨染;2006年讲完苏轼的康震,是大名鼎鼎的“康震哥哥”,鬓角已有几根银丝。百家讲坛真是比岁月还催人老的地方!
热点话题
康震说起讲三大诗人,说:李白、杜甫、苏轼、如果知道我如何讲他们,他们会高兴的。
这从何说起?
这就牵涉到百家讲坛讲“热点话题”的问题了。
李白、杜甫、苏轼虽然是路人皆知的大诗人,他们生平中的许多问题,却基本不为人知。以李白为例:
李白到底是不是碎叶人?如果他是碎叶人,他的故乡岂不成前苏联了?那么——
李白是不是金发碧眼?
李白为什么不参加科举考试?为什么不做官?
李白这么浪漫,他到底有没有红颜知己,有几位?
李白到底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李白有没有后代,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没变成“小李白”?
……
康震讲了这些问题,还讲了李白鲜为人知的婚姻状况:李白曾经有两次“准婚姻状况”,既不是婚姻,也没经过嫁娶,实际是同居。而他的两次正式婚姻都是“倒插门儿”。
这是猎奇吗?不是。这些问题,其实也正是学术研究的热点。
想一想吧,学术研究的热点,未必不是大众关注的热点!
我们经常说“存在决定意识”,诗人生平中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又怎么能出现流光溢彩的浪漫诗歌?发生在李白身上这些似乎算“猎奇”的事儿,恰好都与他的个性、他的创作有直接关系。
但是康震又说,我得守住这条底线:通俗化而不庸俗化。比如说李白,他有风流韵事,我都讲?在观众眼里,伟大的诗人就是这个样子?看人、评人还是要看主流,看主要方面,不能为了猎奇而猎奇,为了迎合某些人的心理而降低讲座的品位。百家讲坛不是“猎奇讲坛”,是高品位的文化讲坛,在“粉丝”们的眼中,百家讲坛不是娱乐平台,他们尊重的是主讲老师的思想、智慧、知识、个性。
嘿嘿,小小康震,心里挺有数啊。
康震学谁?
那么,年轻的康震在百家讲坛讲课,有没有学其他主讲人?
我对康震说:知道不知道我在一篇文章里挖苦你?
康震很奇怪:马老师挖苦我?为什么、怎么样挖苦我?
我说:我在一篇文章里写到,我对易中天说:你流毒甚广!你油嘴滑舌,康震也跟你学,讲苏轼断案时用了句“搞什么搞?”苏轼能这样说话?
康震乐了,说:我哪儿是跟易老师学啊?这是我的习惯,我做班主任时,经常跟捣蛋的学生说:“搞什么搞?”一不留神,把这个口头语带到苏轼的讲座里了!
我笑了,说:我倒制造个“冤假错案”?
我的话引起了康震的一番议论:易老师讲得好,他的很多方法,我觉得值得大家学习、接受。比如说:用成语做题目,比如说讲得简捷风趣。但我觉得,百家讲坛还是要各人有各人的特点才对。不然一个一个都成了“易中天”,百家讲坛还能叫“百家”?自己模仿别人,那只是做演员,扮演的永远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你一辈子只是像了个谁谁谁,有什么意思?
这小家伙讲得有哲理。如果大家都学易中天,那样百家讲坛成啥样儿啦?出来一个,老易中天;再出来一个,青年易中天;又出来一个,女易中天;一个易中天就够大家瞧的了,齐打伙儿出来这么多“易中天”,还不把大家看吐了?
康震敬佩易中天却不学易中天的议论已经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更让我惊奇的是,康震说:我确实也在认真学习两个人。谁?毛主席和鲁迅。
康震说,毛主席一生当中,常常给农民、工人、战士、民众作演讲,为了要让大多数群众明白、领会中国共产党的革命主张、革命政策,他必须将那些不大好懂的革命理论、革命术语化做通俗易懂的生活语言,这样才能更好地发动群众、团结群众。毛主席在《反对本本主义》中,风趣地把调查工作比作“十月怀胎”,而解决问题则是“一朝分娩”。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毛主席把徒有虚名没有实学的人比作“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不都是非常通俗形象的比喻吗?但是其中却蕴含着非常深刻的道理。
毛主席是大演讲家,他当时在陕北农村演讲时,反响就特别好,他演讲时,经常有“笑”“大笑”“鼓掌”的反应。毛主席那么有学问的人,在演讲时,总是想方设法讲得通俗,讲得不认字的群众也能听懂。他用戏文里的话教育群众:“我们共产党都做郭子仪”,他动员群众参加抗战,说“为什么打仗?打仗能吃饱肚子”,讲得多通俗?
鲁迅也是个了不起的演讲家。他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是研究魏晋文学的经典论文,但当初他在广州演讲的时候,却讲得非常通俗易懂。他说曹操改革文风:“曹操本身,也是一个改造文章的祖师……他胆子很大……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又说陶渊明“随便饮酒,乞食,高兴的时候就谈论和做文章,无忧无怨。这样的自然状态,实在不易模仿。他穷到衣服也破烂不堪,而还在东篱下采菊,偶然抬起头来,悠然地见了南山,这是何等自然。”这些都讲得多么通俗又多么深刻!
康震大发议论:研究研究毛主席和鲁迅的演讲,就能看出,伟大人物讲大道理的时候,未必得讲得高深莫测,关键看对象。学术研究当然要一丝不苟认真求证。在大学课堂上讲理论问题,当然要以严密的逻辑系统论证。但是面对知识水平不等的更广大的民众,讲道理、传播知识就得讲究点方式方法,就得放下架子,多使用些通俗明白的语言,这样大家才能听得懂,才能更好地接受。
嘿嘿,小康震还一套一套的呢。真是后生可畏。
不过,我跟康震有同感,百家讲坛应该为传统文化走向大众做出贡献,这两位伟人有现成的经验,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命题居然由百家讲坛最年轻的主讲人提出来。
我问康震:你上了百家讲坛之后,学校对你有没有什么额外的优待、照顾?
康震惊奇地反问:为什么?怎么可能?
我原以为我跟孙立群这样的老教师在南开、山大这样的综合性老大学会有这样的看法。没想到康震这样的小教师居然也是这样的看法!哦,北师大也是老牌名校啊。老牌名校的传统理念,会决定处在这个环境中的人的思维方式,哪怕你是年轻人。
北京师范大学的前身是百年前的京师大学堂师范馆,它开了中国高等师范教育的先河。作为一所百年师范名校,北师大非常重视教学尤其是本科教学。与山大、南开一样,学校要求教师的一切教育教学活动,必须按照学校的相关规定要求进行。康震在百家讲坛讲课的同时,也一丝不苟地在学校好好上课:几节研究生课,几节本科课,绝不会因为要到百家讲坛讲课而有所减少甚至停课。
当然啦,百家讲坛虽是康震个人的业余活动,但在百家讲坛上讲得好,对扩大北京师范大学的声誉也有好处,因为你的讲课质量、教态教风都会在社会上产生影响,毕竟电视台这个媒体传播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康震说:“我一点儿也没觉得上百家讲坛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北师大教师,老老实实地读书,认认真真地讲课,勤勤恳恳地工作,实实在在地做人。”
的确,不管康震在网上有多少粉丝,他还是那个本本分分的康老师,正如他在父母面前是个乖乖的孝顺儿子,在妻子面前是个敦厚的能干丈夫,在儿子面前是个好玩儿的调皮爸爸一样。
我观察百家讲坛最年轻却最正经本分的主讲人,越看越觉得,他真是个“好孩子‘康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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