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完,四人同行到了B市。
阮苏陌同顾安笙一起去Q大报到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女生的侧目。当然,她并不会认为是自己长得有多么的引人注目,完全是因为身边有那么一个活雕像在。当初调配的时候,两人都选的是同一个专业,物理材料。
原本阮苏陌是住学生寝室,但刚刚搬进去,立夏已经风风火火的找起来,控诉着自己学校寝室的环境不怎么样,收费还比Q大贵了三分之一,于是经一合算,也为了方便打工,便决定干脆出去合租。这么一想,两人下午便行动开来,运气还不错,找到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是个四合院,地段不算太偏,离两人的学校都不算太远,看起来年月已久,但内里不错,价钱也适中,于是当场便定了下来。
刚开始学校没有太多的课程,立夏已经找了份兼职,阮苏陌也在Q大学生食堂找到份兼职,两人除却支付一半的房租,剩下的做生活费也还勉强过得去。但不到一个月,立夏又急急忙忙请假回了趟C城,说是有东西忘了拿。再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儿,原本圆润的脸也瘦得露出尖尖的下巴。
回来后,渐渐地形熟悉了,揽的工作便更多,五花八门。快餐店服务生,发传单……最后在一家酒吧里长做招待。阮苏陌不放心,说她太拼,小心身体受不了,现在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立夏却总是不以为然的笑笑。
“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呗,现在趁年轻不捞钱等老了去讨口啊。再不济,你还有个顾安笙呢,就算当不了顾太太,起码这妹子是当定了吧……”
每每都将阮苏陌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惹得女生白她一眼,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过下去。
大一开学到现在已经一年多,在立夏的威逼利诱下,阮苏陌才第一次好好的出来逛这座不夜城。
这样的繁华都市,天生就是为了某一类特定人群量身打造,阮苏陌看着宽阔的马路和彩色霓虹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更觉得自己与之格格不入。立夏却兴致高昂,拉着她的手,在一旁行人区的花园台上几步一个圈地跳跃行走,嘴里哼哼唱唱。
她侧过头,“这是我昨天在酒吧刚学会的歌,好不好听?”
阮苏陌想说好听,她本只想说这个,不料出口却成了——“他还没有给你联系?”
立夏装傻,“他?谁?刘铭义?”阮苏陌的眼睛便眨巴眨巴地地盯着她看,半响,立夏才终于收拾起满脸的不正经。
“苏陌,我怎么觉得此刻的等待,那么无望?”
最开始,立夏与周嘉言是有联系的,后来突然就断了,也许学业太忙呢,立夏想。
所以周嘉言在英国的电话包括地址,立夏有,却从不主动去联系,怕打扰了他的正常生活。她一直在等,等二人都毕业了,等周嘉言学成归来,她会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给对方一个拥抱,说一句“周嘉言,好久不见。”
可尽管这样,立夏潜意识里任然抱着期望,她希望,在阳光明媚的晴天,或细雨绵绵的阴天,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唤一句“立夏。”就算声音已经改变,变得陌生无比也无所谓,只要对象是他就好,可她一直没等到。
看见对方眼里有点点的泪影,阮苏陌本想安慰,却听见立夏用了那样决绝的一个词,无望。她想到了自己对顾安笙的感情,好像也显得漫长而无望。
结果立夏没哭,她倒委屈了。
两人抽风地跑去买啤酒来借酒消愁,巷口的小杂货店老板操着一口的方言说“下次再来”。完了还友善地直冲着阮苏陌和立夏笑,那露出来的被烟熏黄的几颗大牙,看得她俩浑身直发虚,于是一人提起几瓶啤酒就呼啦啦地往回跑,直到进了家门口,憋了好久的两人才哈哈哈地闹开。
那个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夜晚,啤酒瓶滚了一地,阮苏陌斜倒在立夏的肩头,朦胧中,好像听见对方大声地喊了句“周!嘉!言!”
她下意识地接了句“什么周嘉言?周嘉言死了”!不料立夏对着阮苏陌的背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边打边说“他没死!”
结果第二天醒来,阮苏陌觉得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抓过立夏的小胳膊道,“立夏,我知道醉酒会头痛,可是没听说过背也会痛的!”而同样忘记发生了什么事的立夏,很自然地一把捞开阮苏陌的睡衣查看,鲜红的掌印印入眼帘,她沉思,再沉思,最后才冒出一句,“苏陌,这里该不会闹鬼吧。”吓得阮苏陌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你不要吓我!算命先生说我阳气低,就怕遇见那东西,要是真鬼上身了,第一个遭殃的可是你!”
立夏将她的衣服重新拉好,一边翻找等下出门要换的衣服,一边问“什么时候又有什么算命先生给你算了什么样的命了?”然后阮苏陌坐在一边,很小声地回了句“在梦里……”
惹来对方一个鄙视的眼神。
“阮苏陌,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上午没课,阮苏陌继续呆在床上,幸灾乐祸地看着立夏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
“诶诶,我那件白色竖条的T恤上哪儿去了?”
“左边第二格。”
“蓝白色牛仔裤?”
“视线沿着白色竖条T恤一路往上,看见那件V领的薄毛衣了吗?好,视线跟着往右转,下面第二件或者第三件。”
成功找到衣物的立夏,眼神由先前的鄙视恢复到了深深的崇拜,她准备朝阮苏陌飞一个吻,对方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说我们像不像历经患难生死相许的老夫老妻啊?”然后立夏的那个飞吻,就生生哽在喉咙。
“阮苏陌同学,原谅我还没有那么奔放,走不到潮流的尖端。”
“嘁,你倒想,就是我不乐意……当心半路你家刘公子突然出现秒杀你。”
阮苏陌后半句话够狠,让立夏行走的左脚差点把右脚绊倒,对方回过头来,面目狰狞,阮苏陌装作没看见,闭眼补眠。
说起刘铭义,面对那个热情过头的男生,不止立夏会打寒颤,连阮苏陌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她刚刚损立夏那一招同样把自己损到了。
对方是立夏的同班同学,初初进校就开始疯狂的追求立夏,长的不高不帅也不算丑,用立夏的话说就是没有特点,立夏从不拿好眼色给他看,不料刘铭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头不回。简直做足了功课,将立夏身边的事打听得七七八八,然后将心思动到了阮苏陌身上,想着和阮苏陌套近乎,走起了闺蜜路线。
刘铭义到Q大找阮苏陌的时候,顾安笙正约了她去图书馆借周末要用的资料参考,何熏也在,那是顾安笙与何熏每个星期固定见面的日子。刚到一个转弯口,便看见一个男生正拉住过路的行人问“知不知道有个叫阮苏陌的?大二,学的材料物理。”那时的阮苏陌想,如果名字是一种凑巧,那年级和专业呢?所以她很理所当然地走了过去,手指戳了戳刘铭义的背脊,然后指了指自己。
“阮苏陌,大二,物理材料。”
岂料下一秒,对方却一把将她抱住,兴高采烈地叫了声,“姐妹!我可把你找着了!”阮苏陌被吓一大跳,挣扎着弹开几米远,刘铭义还想上前,却被顾安笙挡了下来。
男生的表情有点冷,其实也没什么,顾安笙平常对陌生人就是那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说好听点是温文尔雅,说难听点,就是难以接近。他挥开刘铭义伸上前来的手。
“你到底是谁?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刘铭义,一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有些不悦。那时的刘铭义还不知道,顾安笙,也是同立夏走过了那段青葱时光的人。他学着之前阮苏陌的样子,多加了些傲慢,用手指去戳顾安笙的胸口反问道。
“你又是谁?我又没和你说话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语毕,只听一声惨叫,在场的何熏与阮苏陌都清晰听见“咔”的一声,清脆无比。阮苏陌捂眼,她忘了告诉刘铭义,顾安笙会擒拿手。整个事件发生在几秒之间,紧接着一句仿若宣誓般的话传入众人耳朵。
“我是她的男朋友。”
然后时间都停滞了,空气不会流动了,窒息,压抑。直到大家都反应过来,阮苏陌傻了,顾安笙也傻了,何熏被彻底震懵,余下刘铭义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原地活蹦乱跳。顾安笙没有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只是看见那个男的拥抱阮苏陌,就感觉心底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自己并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却在那一刻,突然有了想揍人的冲动。
何熏咬住嘴唇,眼里瞬间水汽横生,通红一片,她气得浑身发抖,仿佛积攒已久的怨气突然就爆发出来,再也顾不得形象,拽过顾安笙劈头盖脸就问,“她是你女朋友,那我又是你的谁?!”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周边行人的侧目,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顾安笙沉默,沉默,只有沉默。良久,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何熏终于彻底红了眼,像个怨妇般,用眼神凌迟了两人几百遍,才像电视剧里的悲惨女主角,转身跑出校门,招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顾安笙没用多大的力,所以刘铭义伤势不重,就骨头错了一点位,缓过疼痛回过神来,见情势不对,他小心翼翼地偏过头问阮苏陌。
“你没事吧?”
原本阮苏陌是很讨厌这个自来熟的男人,还和她称兄道妹,可一见刘铭义推波又助澜地,帮她不费一兵一卒将何熏驱逐出境,心下大喜,刚准备给对方一个笑脸,顾安笙却正好回过头来,她立马将上翘的嘴角跨下来,故作嫌恶地问“你到底谁啊?!”刘铭义倒没怎么在意,只不紧不慢地道。
“自我介绍,本人姓刘字铭义,是立夏的同班同学,当然,还身兼她未来男朋友一职!”
这下,方才还很淡定的顾同学都“啊”地一声,阮苏陌也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刘铭义好几眼,紧接着吐句“你脑子出问题了吧!”语毕,生怕对方是精神错乱似的,拉过顾安笙就开跑。
【2】
那天晚上,立夏没有打工,却回来得很晚。阮苏陌见她有气无力地走进来,迅速将电视关掉。
“怎么跟斗败公鸡一样啊你,打你电话也没反应。”
从包里摸出诺基亚的老式手机,与阮苏陌是情侣款,两人买的时候心疼了好久,可没有电话又实在不方便。立夏看了看,黑屏,果然老电话就是老电话,电池也不经用。
“这不,没电了。”
“那你倒说说,怎么这么晚?亏我还善心大发地煮了你最爱吃的酸菜鱼……”
立夏却一脸郁闷地说,“照顾病人去了。”完了再问一句“下午是不是一个男的找过你?”阮苏陌一愣,“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回事儿啊?”
“之前不是给你说有人在追我嘛?就是他。”
“怪不得,那他来找我干嘛?”
已经换好睡衣的某女,原本还一脸严肃,突然就扑哧一声。
“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笑死我了,你下午不是骂他脑袋出问题了吗?现在他脑袋还真出问题了。”
原来刘铭义见第一次套近乎就出师不利,在回去的路上不禁有点懊丧,直骂自己,“你怎么这么没用?”,结果一个乞丐正好从他身边经过,长得人高马大,浑身陋烂衣不蔽体,那乞丐以为刘铭义是在讽刺自己,加上对社会的不满和愤恨,二话不说逮住刘铭义一阵暴揍,还专打脑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拉架,怕遇见神经病,刘铭义就这样被莫名其妙打进了医院,立夏刚刚从医院回来,就是陪他缝针去了。
“刘铭义躺在护理床上一边嚷疼一边特委屈地对我说,‘你那姐妹嘴巴真毒,说我脑袋出问题,我现在就跟这儿躺了!’”
立夏尖着嗓子学刘铭义的语气,然后阮苏陌咬着被子咯咯地笑了一晚上。之后的阮苏陌,每次看见刘铭义,总会联想起对方被暴打的那一幕,心里的些微愧疚便油然而生。虽然人不是她打的,可她骂了那样的话还是要负一定连带责任的。
而同一天晚上,顾安笙接到周嘉言的电话,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下近况,许久才仿佛讲到点子上。顾安笙试探地对周嘉言提起立夏,不料却被对方有些不近人情地打断。
“我们兄弟叙旧,扯别人的事干嘛。”
“真准备就这样了?”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安笙,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再说,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深。这两年的时间我也考虑了很多,我想,我只是没有遇见过那么主动的女生,所以产生了好奇,但好奇并不是感情。”
“而且。”
周嘉言顿了顿,“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话落,那边一个清淡的女声应景地叫了句,“Merle,可以开饭了哦。”
然后两人都再无话,顾安笙盯着墙壁上四人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站得规矩,阮苏陌也一样,看得出有些局促,只有立夏和周嘉言的表情生动,仔细一些,便能发现女生的右脚踩在男生那双干净的白色球鞋上,立夏一头短直的碎发,身上那件明黄色的T恤和肆无忌惮的笑容,瞬间晃了顾安笙的眼。
先出声的是周嘉言,对方好像扯了扯电话线,有些杂音传过来,两人寒暄几句,挂断电话。然后顾安笙为难了,看样子周嘉言和那个女生已经同居,他不知道对立夏,该隐瞒还是坦言。
距离刘铭义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三个星期,整整三个星期何熏都没有再出现,阮苏陌能明显感受到顾安笙的心不在焉。
虽然她是曾为了夺走顾安笙偷偷耍过许多小聪明,可她也清楚地知道,顾安笙当时的那句话,不过也是情急之下为了维护她才冲动出口的,毕竟,在此之后,他的行为一切如常。阮苏陌不可否认,在当时的某一瞬间惊喜过度,但此刻看着顾安笙眉头不展,她觉得那些惊喜都不重要了。他俩闹别扭,她比他还备受煎熬。
好吧,阮苏陌承认,她是的确没有那个手段去夺回顾安笙的,“嘴要甜,心要狠”这个方针,完全不适用在她身上。
周五,立夏刚好领到上个月的剩余工资,她和阮苏陌已经粗茶淡饭许久,正想着趁此机会带她出去吃顿好的,小吃街中央的那家干锅店一向是两人的最爱,也许就是因为一个月节节省省能舍得吃一次,所以才会变得特别珍贵。
得不到的,从来就是矜贵。
揣着还没有捂热的大红钞,立夏回到家,没有发现阮苏陌的影子,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电视等了老半天,还是连鬼影都没有。可是她明明记得,对方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课,为了确认,她还翻出了二人手工制作的课表,嗯,的确是没课。然后立夏继续狂闪电话,在第13通的时候,系统依然提示无法接通的那一刻,立夏愤怒了。
“姐姐要扒你的皮!”
骂完,她才突然想起昨晚在半醒半梦之间,阮苏陌好像说了些什么,只是她太累了,所以只一个劲儿地“嗯……嗯……”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差错的话,她迷迷糊糊听见的是,“我想去给给何熏解释,你觉得怎么样啊?……”
“嗯……”
所以……
人家现在可是把她当世仇啊,她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送?立夏火速地给顾安笙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直奔重点。顾安笙在话筒这边不自觉地皱眉,“你怎么不阻止她?”
还好立夏看不见,否则她还真的要怀疑一下,顾安笙对阮苏陌的感情,真的是单纯无比么。
“我那不是以为她一时头脑发热吗!你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啊,我这儿过去比你远,在不在都给我个电话,真怕那俩人掐架!”
她哪是怕阮苏陌跟何熏掐架,她只是怕阮苏陌受了欺负。三年的陪伴不算长,可是在立夏心中,阮苏陌是她见过最会逞强,最会耍嘴皮子功夫,心最软的女生。
下午三点左右,阮苏陌的确去了B大的女生寝室,结果被告知何熏出去了。她就站在楼下等,固执如初。虽然找到一处有树阴的地儿,可是烈日炎炎,34度的高温依然透过密密的树叶炙烤着她。阮苏陌没有想太多,她只是,只是想帮顾安笙解释,试着挽回局面,纵然那似乎并不是自己挑起的事端。
天色越来越暗,顾安笙匆匆往B大奔,到的时候,看见阮苏陌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等,手里拿着石子在写什么,他一边走过去,低低地叫了声“苏陌”,对方马上又激动地几笔划掉,似乎有个字是顾。
男生沉默,一会儿才问,“等了多久?”
阮苏陌站起身,想了想。
“那个……刚来没多久。”
顾安笙一言不发,盯着阮苏陌看,半响才拉过她的手腕转身要走,却出乎意料地被对方甩开。
女生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好像有些感动,阮苏陌能感受到,起码顾安笙是真的关心她。这样一想,她就更觉得对不起顾安笙,自己整天就想着要破坏他与何熏的姻缘,她心里的负罪感就蹭蹭蹭地往外冒,最后很顽固地开口道。
“总得见她一面才死得了心呀,否则我良心不安。”
顾安笙反驳她,声音有些大,“又不是你的错。”
“可来都来了,你俩是死是活起码要有个结果吧?”
遥望着女生倔强的脸庞,顾安笙最后败下阵来,他很有些无可奈何。
“我回头会自己跟她解释,你先走,好不好?”
说话间,就看见有车子驶入,一辆银灰色的Ferrari550,顾安笙拉阮苏陌退到一边,暗叹谁这么嚣张跋扈,居然明目张胆将这么骚包的车开到女生宿舍楼下。
车子稳稳停在楼道口,车门打开,顾安笙抬眼,却发现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何熏,与平常的素颜不一样,看得出她今天画了精致的妆。阮苏陌也看见了,三人相对无言,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顾安笙原本正纠结于怎样才能将阮苏陌弄走,看见那一幕,顿了顿,才复又对着阮苏陌的方向,垂下头,已经略长的额发遮住晶亮的眸,一时间看不出情绪。男生的手指揽在阮苏陌的右肩,声音冷而轻。
“走吧。”
阮苏陌依然未动,她想找点什么话来打破三人的尴尬,便朝何熏僵硬的打了声招呼。
“嗨。”
哪知一嗨完,身子就不可抑制地软了下去。顾安笙眼明手快地托住她,探了探对方额际的温度,才发现她体温不太寻常。男生环抱着阮苏陌转身离开,几步过后,却突然被身后的何熏叫住。
“顾安笙!你走了我俩就彻底完蛋!”
他行走的身形停下,最后才侧脸,声音冷冷地回了句:“你认为现在还不够彻底?”
最终消失在何熏的视线。
而在驾驶座上观战了全过程的秦楚,没想到还能再遇见阮苏陌。
他公务在身经过C城,正好遇上周家少爷生日被邀请了去,阮苏陌是他在C城遇到的一个意外,准确来说,阮苏陌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耻辱,尤其当她假装昏倒地从自己手中逃掉,秦楚的自尊心真的有被伤到。想他秦公子一向自视甚高,事业和各方面的眼光那叫一个精准狠,却叫这个小女人耍得团团转,他怎能不愤怒?无奈总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他不得不及时回B市,才将阮苏陌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望向前面两人的剪影,秦楚微歪头,眼底笑意明显。
接到顾安笙的电话后,立夏匆匆赶到医院,顾安笙没在病房内,随护士拿药去了。她见阮苏陌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心里火烧又火燎的,一把将在楼下水果店称的水果甩床头柜上,一边用手去戳对方的脑袋。
“有没有智商啊你?什么时间不好解释非要选个这么热的天?是不是就想体现你有多么无私多么伟大多么替人着想?你是看多了言情剧受荼毒了是不是?!”
阮苏陌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自知理亏,只一个劲儿地喊“轻点轻点……”,立夏看她一副好态度的模样,火也发不出来了,只拉过一旁的高凳子坐下,拿起水果刀削苹果,刷刷地。阮苏陌看得心惊胆战,“立夏你别这样,你还真当那是谁谁的脑袋呢……”
“那是你的脑袋!谁的脑袋……”
正当立夏又要噼里啪啦发作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及时地解救了阮苏陌。立夏迅速接起来,是酒吧的调酒师TONY,说是老板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做,要的话今晚要加个工,有重要客人,她想了想,有些为难。她是想继续留在那里打工,薪资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比起一般打临时工的已经很高了。但是阮苏陌现在这样子,身边肯定是需要人照顾的,她也走不开。顾安笙在立夏接电话时刚好进来,似乎看出了立夏一脸为难,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于是主动开口。
“立夏,有事的话你先走,我会照顾她的。”
她这才放心大胆地奔酒吧去了。
立夏一走,阮苏陌和顾安笙各有所思,一时无话。最后是护士查房,眼尖地发现退烧药还紧紧攥在顾安笙手上,有些莫名其妙。
“那药临睡前一定要吃一次。”
闻言,顾安笙才想起什么似地,立马将退烧药往床头柜一放,去饮水机前调了一杯温开水递给阮苏陌,叮嘱她吃药,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很窘迫。
那药很苦,从小到大,阮苏陌能忍受很多的事情,唯独吃药,那味道,不亚于万箭穿心。幸而她虽瘦,体质还较好,连感冒都是少有的。顾安笙看着眼前的人,五官皱成一团地吞着那些药丸,整个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忽然就很轻松的笑开。而后他出了门,片刻后又出现,将手里的一袋大白兔递到女生面前。
他说:“苏陌,你要是觉得苦,就吃糖。”
自此以后,阮苏陌再没有听过有人能将这句话说得如此动人,如此让她整颗心都幸福得泛起酸涩。也是在那一刻,阮苏陌从未有那么希望,他,顾安笙,能真的像他名字里的两个字一样,安笙,安稳一生。
越是感叹时光飞逝,转眼间,那飞逝的时光就到了期末。
阮苏陌和立夏在出租屋清理那些已经没有用的资料,准备拿去废品站卖掉。将白纱窗拉上了,阳光依然像闪光灯打进来,炽热无比。阮苏陌抬头,正好看见立夏那短短的,有几丝汗湿的斜刘海,她突然开口。
“你在酒吧打工有一年多了吧,离那个数字还差多少。”
对方收拾检阅资料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才说,“差得远,现在手里余下的钱连两万都不到。”她曾经以为很容易,只要自己肯努力,就不信它是个填不满的坑,可现在看来,它的确是个坑,怎样也填不满。只有还完这笔钱,她才有脸死乞白赖地继续追随周嘉言。
立夏顿了顿又说:“周嘉言他妈是不是就看准了我还不上啊!你说这钱怎么就这么难赚?天天光看见钞票大把大把进了别人的口袋,可没有一张是我的,逼急了,我也投身到彩民那一行列,指不定哪天还真让我中个百八十万!”
阮苏陌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怕你那个坑越填越大。”立夏愤恨地剐她两眼,两人继续埋下头整理自己的杂物。
隔了好半响,立夏忽然将脸抬起来,定定地望阮苏陌良久,而后想起什么似地问:“这学期的课也上得七七八八了?要不跟我一起去酒吧打工?你不是说你们学校餐厅当服务员,工资蛮低的吗,生活费够了其他也没什么剩了,我们一起,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啊,你去酒吧打工的事我都一直瞒着顾安笙,我要是再去,他知道了……”
立夏迅速打断阮苏陌的话。
“姐我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那酒吧环境挺好的,不像其他地方人龙混杂,老板也对我的工作态度挺满意,现在眼看马上就要放假,那里也缺人,真可以去试试。我们毕竟不能和大户人家的千金少爷比,顾安笙不放心,那是因为很多东西他还不够了解,或者说是因为很多方面,他都不缺。再来,顾安笙还不是你谁谁谁你就什么都听他的,他要是你什么人你不得把他当神一样的供着?”
……
于是禁不起煽动的阮苏陌,当天晚上,就和立夏一起出现在了“moment”。
两人到的时候酒吧还没开始营业,立夏进门就拉她给吧台的调酒师Tony打了声招呼。Tony是个外国人,却一口纯正的中国腔,看起来挺好相处,然后阮苏陌在立夏的带领下去女更衣室换好衣服,准备招呼客人。期间顾安笙打过一个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阮苏陌不知要怎样编理由拒绝,只得说没胃口想睡觉。那时已经有顾客陆陆续续地进来,顾安笙听阮苏陌那边有点闹,就问她:“你在哪里,不想吃饭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我给你带药过来?”
他来找她?她会疯。
阮苏陌急忙开口拒绝,“我特殊情况……那什么……不舒服。”憋红着脸,一句话好不容易说完,又有人走了过来向她搭话,阮苏陌吓得连忙挂断。而顾安笙原本还要说什么,却只听见一阵突兀的忙音,他好半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挂了自己的电话,心底忽然漫过层层的涩。
酒吧的生意很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阮苏陌正在大厅点酒水单,忽然有另外一个服务生过来叫她,“立夏好像有麻烦,在文阁。”于是女生将纸和笔往来人身上一丢,迅速跑走了。
之前阮苏陌听立夏说过文阁,开包厢的时间很少,只有来重要客人时候才会安排在那里,立夏当时还兴冲冲地告诉她,要是有机会安排到那里点单,估计小费都是她们一个月的工资。当晚二人一出现,经理就拦住立夏告诉她今晚专守文阁,乐得阮苏陌一心想着她是立夏的福星,此刻才发觉她是扫把星转世,第一天就克了立夏。
【3】
门没有关紧,阮苏陌一把推开进去,正好对上立夏回过来的脸,那表情,竟有几丝慌张。她上前逮住立夏的胳膊,与她并排站着,再抬眼看眼前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那上身的西装上一大块醒目的红酒颜色,大概猜到怎么回事,阮苏陌也试图帮立夏赔不是。
阮苏陌认得那个牌子,有天在经过那专卖店时,立夏特意指了指,她说“以后不要让姐发达了,不然姐就砸钱买它给周嘉言当睡衣穿!还一天换三套!”
可道歉似乎不管用,那中年男人不想就此罢休,无赖地要求赔偿。沙发上坐满了一堆看热闹的男女,阮苏陌有些气急败坏,她终于理解衣冠禽兽这四个字是怎么出来的。自知理亏,立夏不说话,其实此刻的她很想将茶几上的酒瓶朝那男人砸过去,不就是一破衣裳么?至于这么死乞白赖?可是立夏不敢,她怕自己一轻举妄动,这份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就此没了。阮苏陌也气急,于是莽撞地开口。
“我们赔还不成么?你就开个价,究竟多少钱?!”
对方却摆明只是太无聊找不着乐趣,才会死死纠缠不放,中年男人往沙发上一躺,轻蔑地瞟了阮苏陌一眼。
“赔?你拿什么陪?就是卖身你也赔不起!”
这下换阮苏陌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最后仍觉得不爽想出口还击,忽然感觉背后好像多了双眼睛,盯得她浑身发麻。正准备回头一探究竟,却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那你说,多少才够?”
要如何来形容秦楚当天的出现,阮苏陌只能想到一句很老套的歌词——如果没有遇见你。
当时的阮苏陌,觉得眼前那张脸无比熟悉,隔了好久才想起是周嘉言生日会上的那个“偷窥男”,会不会太巧?这世界如此之大,大到两个人一旦将彼此的手放开,随波逐流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也许就再也找不到。
可如果有心呢?
秦楚站在门外,随手将外套脱下,在一旁的侍者手中接过酒抿了一口,没有一点往里走的意思,中年男人却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原来是秦公子的朋友?你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要早知道如此我就是送也要送十套上去给二位姑娘糟蹋啊!”
看着男人从先前趾高气昂的样子,瞬间就变得如此阿谀逢迎,阮苏陌从鼻子里不由地“哼”一声,暗骂了句“哈巴狗。”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可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中年男人想发作,却碍于秦楚的面子不敢声张。自己在金利公司的股票还有30%左右,早就听说秦氏有所动作,准备将金利拆分入“肚”,他还指望着在还未完全套牢前偷偷转移资金,如果现在得罪了这位大少爷,说不定明天报纸的头条就会出现“XX股东因公司经营不善企图转移公家财产被逮捕”,他还不嫌命长。
最后陪酒的陪酒,道歉的道歉,一场风波算是就此平息。
立夏默默地收拾着包厢的残局,阮苏陌过来帮忙,她头也未抬。
“你认识他?”
“不认识。”
阮苏陌想,总不能说对啊我认识,周嘉言生日那天就是他偷窥了我换衣服的全过程,我想扒了皮的人就是他。这都没什么,她只是怕周嘉言这个名字,勾起立夏心底最深的伤。
立夏也没再多问,酒吧已经快打烊,两人收拾好走出去,却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正停在店门口。
阮苏陌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之前送何熏回寝室的车,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车牌号的最后两位数正好是她的生日,19。她走近车身,好奇地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从顾安笙手上抢人,不料对方竟按下车窗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居然就是秦楚。
霎时,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从阮苏陌的脚底升起,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评价,毕竟刚刚才蒙受别人的大恩。所以阮苏陌非常有礼貌地对男人点头道谢,而后,挽着立夏转身欲走。秦楚却不依,他从方向盘上伸出手,一把拉住阮苏陌的手肘,对着她扬了扬好看的眉毛,眯了下那传说中轮廓完美的杏仁眼道“又想跑?谢谢就完了?我才没那么好心帮人不要回报,又不是废物利用。”
语气不太友善。
看了看周围愈见稀少的行人,阮苏陌满脸警惕地拉过立夏,立马想起报纸上的那些红字标题,什么深夜街道,少女被奸杀,抛尸什么什么河啊之类的。光是这么一想,阮苏陌立刻条件发射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打向秦楚,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一边冲着立夏喊,“快逃。”
谁知打了好一会儿,不仅立夏没有任何动作,秦楚也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未有所改变,就像两年前在周嘉言的生日宴会上,阮苏陌咬他,却感觉没有一点杀伤力。而最后,兴许是被重复的幼稚动作惹烦躁了,秦楚突然用力将她一把扯向自己,阮苏陌腰侧撞上跑车的门,差点疼出眼泪,男人却冷笑一声。
“得了吧阮苏陌,你那身板,我就是色狼,我也不色你。”
阮苏陌顿感疼痛,这下连挣扎还嘴的力气都没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半响又幡然醒悟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男人不正面回答,“我有嘴会问,你该不会以为上次咬我一口,还有“戏弄”我的事我就这样忘记了吧?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忆力超强。”
还未等阮苏陌有何反应,站在一旁的立夏却突然开口:“那你要我们怎样感谢你?”
闻言,秦楚就真的作沉思状,最后抬头,指着阮苏陌,墨亮的眼睛一闪。
“我不要你们,我要她。”
此言一出,吓得阮苏陌一腾,她又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两手重重拍在秦楚的肩膀上,边打边骂。
“你这个死变态,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阮苏陌还想再打,秦楚却忽然闪开来,他偏过头从车后座拿出一个草绿色的盒子挡在她眼前。阮苏陌停下动作,狐疑地接过。
“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连炸弹都准备上了吧……”
男人很鄙视地看她一眼,“放心,你不值得我和你玉石俱焚。”
阮苏陌便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来看。
是件露肩的粉色小晚礼服,她暗叹了一声漂亮,偷偷拿眼角打量了一下秦楚,最后什么一见钟情的小说情节又不自觉在脑子里冒出来,这么一想,顾安笙干净棱角分明的面孔又忽地跃进阮苏陌的脑海,她纠结了好一会儿,盖好盒子又推回去。
“无功不受禄。”
原本秦楚正对着镜子有些骚包地理那头被弄乱的发,闻言,他转过头来,眼光特毒地打量阮苏陌几眼,才简明扼要地表态:“明晚有一场商业舞会,我正好还缺一舞伴,你身材差是差了点,长得还算对得起观众。又能看又能吃又能玩,这报答救命之恩的差事再好不过了吧?”
阮苏陌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尴尬,“就这么简单?”
秦楚对上她的眼睛:“你想什么呢?你要献身我还不愿意呢。明晚七点一刻,在你学校门口见。”像发号施令般地甩下这最后一句,他才踩下油门绝尘而去。看着后视镜里不断缩小的身影,隐约听见对方在骂自己没有绅士风度,秦楚的嘴角不禁上扬起一个弧度。
隔天傍晚,秦楚将车停在Q大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阮苏陌,终于忍不住开进去,引起众人的侧目。
一番打听之下找到大学生自习室,却被告知阮苏陌去了卫生间,他站在厕所门外,打量了下周围空无一人的走道,干咳了几下,试探地叫了声“阮苏陌”,就听女洗手间里传出“诶”的一声。原本秦楚最初还怕她临时变卦,这才放下心来。
在厕所换好礼服已经很久了,阮苏陌却不敢走出去。那礼服的剪裁穿在她身上,是真的很适合,她都怀疑自己都没有如此了解自己的身材,颜色是小女生的淡粉梦幻,些许碎花,该收的地方收,保守不失风味。秦楚的眼光很好,虽然阮苏陌对名牌没有多大的了解,可光凭那指尖的触感,也已知道价格不菲。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就没了穿着它招摇过市受众人眼光洗礼的自信。
阮苏陌挣扎着探出半个头,身子仍在里面,看见男人正靠在围墙上不停地玩弄打火机,幽蓝的火苗忽现忽灭。秦楚发现她畏畏缩缩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打趣了一句,“你做贼?”阮苏陌语气有些软,试图给他打商量。
“要不,我就不去了吧?你秦公子随便上哪一拉不是美女啊……”
可对方似乎就喜欢跟她抬杠。
“今晚是丑女大改造,我拉一美女去不符合主题,再说,我又不是皮条客。”
阮苏陌中计,踏出一只脚准备攻击秦楚,却被逮了个正着,她深知上当连忙又往回缩,二人就旁若无人地在女厕所门口拉拉扯扯半天,战局最后,拗不过秦楚的力气,阮苏陌被半推半就地拉上车。
两人下楼的时候,有几个认识阮苏陌的女生跟她打招呼,眼神不断地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巡视,再望一眼停在一旁的跑车,全是恍然大悟的模样。解释等于掩饰,阮苏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宴会场离市区有些远,在主办人的一幢近郊别墅里。
阮苏陌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场合,她一路被秦楚拉着手进会场,心里不免有许多小紧张,也没意识到要挣脱开来。四处打量,有专人奉酒,二楼大厅居然还有一支交响乐团,阮苏陌咂舌。果然不是一个世界。
最后,女生被各式精美蛋糕和点心吸引了目光,有点垂涎地吞了吞口水,却被回过身的秦楚看到。
“你能不能别这么给我丢脸。”
阮苏陌欲发作,却发现视线不远处有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向着他们的方向举杯,应该是认识秦楚的人,面前的男人也右手从餐桌上拿过一杯香槟,神色自若,礼貌地回敬。不料其中的一人却走了过来。
“秦少,怎么没有看见白小姐?”
秦楚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坦然地将手中剩余的香槟喝完,随即侧过头,颇为勾人的眼睛朝阮苏陌眨了眨,不等她有所反映,已经被对方紧紧搂住了腰,来人立马一副了然的表情。阮苏陌想打开秦楚的手,转念一想,怕在人前扫了他面子又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刁难,反正她一开始就觉得,秦楚是颗定时炸弹,不能沾惹不能近身,否则有天粉身碎骨,至死也弄不清怎么回事。秦楚仿佛不想与来人过多的交谈,气氛一度陷入尴尬,阮苏陌只好没话找话地问,“白小姐是谁?”
秦楚却抓住机会假装调戏她,一脸亲昵。
“怎么,亲爱的吃醋了?”
然后阮苏陌抬脸,给了对方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虚伪十足的笑脸。
“亲爱的,我终于知道你妈为什么要给你取个名字叫秦楚,看看,多适合你,朝秦又暮楚。”
男人挑眉。
“其实我以前的名字叫秦池,那依你的理解是不是代表我是个情痴?”
阮苏陌便哑口无言。
对面的男人见二人“打情骂俏”,看秦楚对那个女生的态度似乎很有些不同,立马有些讨好地道:“白离的气质哪能跟这位小姐比?”
这个名字,耳熟极了,阮苏陌想了好久,才忆起好像是前不久某模特大赛的冠军,一颗娱乐界新星。当时立夏在报纸上一看见白离,就指着对她说:“丫的,周嘉言千万不要遇见这种光长相就这么狐狸精的祸害。”白离居然就是秦楚的前女友?那当时报纸上说的幕后金主,莫非就是他?阮苏陌不着痕迹地顺势跳开,指着秦楚。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专被同性恋撬墙角的,秦某某?!”
初闻这豪言壮语,秦楚的脸当下就黑了一半。
话说同秦公子交往过的,从名门闺秀到炙手可热的平媒宠儿,没有哪位不借机炒作,闹得满城风雨。这也没什么,像秦楚那样自己有能力有皮相,又有家室背景的世家子弟,多交几个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不正常的就在于,秦楚交往的女友中,有三位居然都被同性恋撬了墙角!当时阮苏陌和立夏看见杂志上这则消息的时候,都纷纷表示了对那位仁兄的同情,立夏还很认真的说:“估计那人哪方面有问题。”可阮苏陌没想到,此时此刻,真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忽然,她看向秦楚的眼里突然就带了许多怜悯。
实在受不了阮苏陌对自己一脸同情,仿佛看穿对方心思一般,秦楚忽然音量极大地道:“你放心,我哪方面都没问题!”
结果又像上次那样,引起了全场人的目光。
原来这人言真的可畏,以讹传讹,居然传成了这么个版本。不错,他是记得有那三个女人的存在,可那是自己和对方分手以后发生的事,如何能与他扯上关系?
听着对方铿锵有力的陈述,阮苏陌尴尬极了,一张脸跟刚丢进100℃的沸水里面去煮了样,她将下唇咬了又咬,最后才气极地憋出一句“你有没有问题关我什么事?你去死!”骂完,拔腿就往出口跑。
秦楚不禁暗叹,这女人爱跑的个性,可真不好。下一秒还是追了出去,两人你追我赶,最后秦楚才在场会花园的喷水池处将阮苏陌拦下。
“你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跑什么跑啊,舞会都还没开始。诶,我就不明白了阮苏陌,你干嘛每次见到我都要跑,我有那么吓人?”
其实阮苏陌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每次遇见他,自己就不会有好事发生,秦楚就是她的灾星克星霉星。
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阮苏陌又被生拉硬拽回现场。
舞会主办人是刚刚与秦氏签约地皮的广贸老总,秦楚自然成为座上嘉,第一支舞也当众邀请他来开。阮苏陌低喝,“早告诉你了,我不会跳舞。”男人侧过头盯着女生的眼睛看,仿佛在探话里的虚实,最后可能确定她是真的不会跳,思考片刻,低下腰便开始解阮苏陌的白色细高跟凉鞋。阮苏陌惊讶地收回脚。
“做什么!”
秦楚不做声,又把她的脚拉回来继续动作。
主办人在二楼宣布舞会正式开始,秦楚刚好将阮苏陌的鞋子脱下,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他一把拉起椅子上的阮苏陌至舞场中央,稳住她的重心,音乐声初始,才在其耳边低声道:“不要动。”
秦楚架着阮苏陌的胳膊,微微施力,女生就光着脚,顺势踩在了男人那光亮的意大利小皮鞋上,阮苏陌讶异,两只手紧紧拽住秦楚肩膀处的西服面料发抖,却真的一动也不敢再动。
阮苏陌听见周围的抽气和惊呼,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有生之年最糗的一天,或许,也会成为最难忘的一天,谁知道呢。
乐团开始奏鸣,居然是立夏清唱过的那首歌。
告诉我你爱我
当你离开的时候
你不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我如此相信着
你带我经历
前所未有的感受
……
当舞者在台上大放异彩的时候,眼里往往会有一个定点,每一次旋转,立定,跳跃,都以对方为中心,这样才不容易跌倒。而阮苏陌眼中,此刻的秦楚就是自己的定点,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星辰一样闪亮,明明身体没有动,却实在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旋转,立定,恍若一梦。
一曲结束,阮苏陌压下那些许蠢蠢的悸动,任秦楚牵着去长桌旁拿吃的。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敬酒,当然不可能放过今晚出尽风头的阮苏陌。秦楚没有去挡的意思,毕竟她手里拿的是香槟,喝了也没什么事。哪成想……她的酒量是有多不好,接连几杯后,就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说胡话的倾向。
“阮小姐和秦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阮苏陌继续接连灌几口香槟下肚,而后指着不远处的秦楚,声音极大地道。
“他偷看我换衣服!……”说完,还打了个嗝。
这下周围的人都尴尬了起来,包括问问题的那个男人。秦楚闻言,脸色一沉。
阮苏陌,你死定了。
未免她再语出惊人,舞会还没有结束,秦楚就带着阮苏陌提前离开。他走在前面,阮苏陌跟在后面。女生穿着高跟鞋,晃晃悠悠地走不稳,最后脚一弯,只听见“啊”的一声,秦楚回头,见她右脸朝下摔在地上,却仅仅是嘟囔了几声,没有起身的迹象。本来秦楚是不想管她了,可对方又突然坐起来,一手蛮横地脱掉高跟鞋,一边瞪着圆圆的眼睛对他抱怨。
“好痛。”
那神情,无辜,委屈。
秦楚怔了怔,几步走了过去,向她伸出了手。
那是秦楚第二次抱阮苏陌,依然很轻,他暗讶自己居然还记得第一次抱她的感受。听见怀中女子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秦楚听不真切,他靠近一点,阮苏陌却突然大叫一声,吓得男人抱她的手差点就不稳,可这下秦楚终于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顾安笙,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
闻言,秦楚突然真的有想把她丢在路边任她自生自灭的冲动。除了权欲物质,幸福于秦楚而言好像就成了一种奢侈,或许有这些东西,就已经是足够幸福的人了。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幸福,也没有人对他说过,我希望你幸福。原来世界上真的是有这个词的,只是与自己无关。
男人漂亮的眼眸瞬间冷下来,遮住了许多不必要的情绪,仿佛这才是真实的他,在商场上尔虞我诈,在感情间来去自如。
第二天,阮苏陌头痛欲裂的醒来,她嘟囔着叫了声“立夏”,没有得到反应,她又增大了音量叫了句“立夏”!
却见秦楚一身休闲装从卧室的卫生间走出来,对着呈半清醒状态的自己吼,“叫什么叫,这里没有立夏只有立邦漆。”阮苏陌便被男性嗓音彻底吓醒了。
起身,看看被单下面的自己,还好,衣服还完好无损地在身上。尽管如此,面对秦楚的目光,她还是拉起被子遮住自己,一脸欲哭无泪。
“你怎么在这里?!”
秦楚不理她自顾向客厅走去。
阮苏陌迅速冷静下来,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和立夏的小出租屋。
整个房间的格局很空,壁纸是古香古色的铜色繁纹,除了身下那张可令自己和立夏二人都不用担心会滚下去的床,就只有正前方42英寸的液晶电视,和离门口不远的柜式衣橱。她终于忆起昨晚上自己好像喝醉了,猜想这应该是秦楚的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大得离谱的别墅,成堆成堆的仆人。
不好意思地整理好自己走出去,阮苏陌便看见秦楚正在厨房摆弄早餐。
“为什么不送我回家……”
“我也很想把你丢回去,可惜,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找。”
二人无言。
早餐很西式,一碟块状面包加果酱,旁边放着大盒牛奶,阮苏陌静下来这才觉得有点饿,可又不喜欢吃面包,喝牛奶更是闻不惯味道想反胃,于是开口问,“秦少爷,你家有没有冷饭?”
秦楚放下刚刚拿起的刀叉,一脸冷淡。
“我从不在家吃饭。”顿了,又指了下壁橱说,“只有面,爱吃不吃。”
本不是衣食无忧的家庭,阮苏陌从小就跟着林夕学了很多东西,在家事方面很在行,对做饭尤其热衷,常常会想许多新点子,用食物搭配出不同的味道。当她把一盘刚刚起锅的炒面端上桌时,秦楚闻着那味道突然就有了食指大动的欲望。可他怎么能低下姿态去问,于是埋着头默不作声地嚼食之无味的面包。
阮苏陌却在秦楚时而瞄过来的的眼神中将他的心思看穿,她慢悠悠地去厨房多拿了一副碗筷,随后将自己盘子里的面分出了一半,推至秦楚面前。
“炒多了吃不完,你帮帮我吧。”
知道阮苏陌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在给他台阶下,秦楚虽然气结,最后还是不做声地接过碗闷头就吃。
接着二人便再没有交谈,各自果腹。
最后秦楚丢下碗,用餐巾揩了揩两边的嘴角,依然坐在原地,看阮苏陌一脸沉醉在美食中的表情。他就这样看着她,突然出声。
“阮苏陌,你不要这样。”
女生不知所以然的抬起头,“啊?”
秦楚避过她的视线,随即又转过头来说,“你这样贤惠的样子,弄得我都想以身相许了,阮苏陌,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4】
后来的阮苏陌,偶尔会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晨曦,客厅的昏暗灯光下,秦楚那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脸,当时的她,回答了什么?
“好的秦楚,你那么想以身相许的话,我就成全了你这个无理的要求。”
怎么可能。
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回答,因为秦楚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就直接终止了这个话题,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将碗碟一把推到阮苏陌面前,“还当真了啊?那不得美死你,去,把碗洗了。”
女生再次领教了秦楚的特长,就是越多煞风景他就越怎么做。
阮苏陌愤愤地将餐具收拾到厨房,在心里将秦楚砍了三百刀,她的恼怒不只洗碗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在恼自己居然真的在那一瞬间考虑过这个问题,怎么能?一定是被吓傻了,地球人都知道,阮苏陌对顾安笙是出了名的“忠贞不二”。
对,顾安笙。
秦楚接了个电话准备出门,他对着阮苏陌的背影说:“我有事去公司一趟,你上午没课吧?等着,我回来再送你去学校。”阮苏陌闷闷地答,“不需要,我知道怎么走。”秦楚撇唇,“那你说,这里是哪里?”阮苏陌就答不出来了,只将碗筷弄得乒乒砰砰的响来发泄自己的不满,男人叹口气,走上前拉过她的手腕,用干净的毛巾擦过几遍后。
“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景物在眼前飞速闪过,车是好车,但就坐得阮苏陌浑身不舒坦,她总觉得引人注目是件不好的事情。人家都说财不外露,可显然这一原则在秦楚身上是完全不通用的。
很快到达目的地,秦楚叫住准备下车的阮苏陌,将一个金属样的东西丢给她。她拿起来看,才发现是一把钥匙,疑问的眼光扫向男人。
“你不是需要工作吗?酒吧那么复杂的地方别去了,下次不知道会不会还这么好运,遇见我这种好心人搭救。反正我也在外面吃腻了,你就每个周末去给我做饭,工资高还有安全保障。”
阮苏陌却越听越邪乎,她总有种被迫卖身的感觉,还安全保障?跟他独处才最没有安全保障好嘛。直觉地想拒绝,秦楚下一句却是,“你要不来,我每天吃不到热腾腾的饭菜,心情一坏,你小姐妹的工作恐怕也悬得慌”。最后,听见对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好”字。秦楚得到想要的答案,马上又一溜烟地走了。
那时的阮苏陌连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非得要她去照顾他的胃?她一不是名厨二不是天仙,过去过来,都没有一项能上得了秦楚的眼。
到教室门口时,阮苏陌还在东想西想,一抬头,却看见站在教室门口脸色不善的顾安笙。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他有些控制不了情绪,昨天见阮苏陌和一个男人出去,他打了一晚的电话始终没人接,call立夏,对方也是关机状态,去他们的出租屋敲门,立夏去酒吧打工了,凌晨才回家。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刚刚看见阮苏陌,顾安笙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才松懈,接踵而来的就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你究竟去了哪里?!”
见顾安笙的脸色很不好,阮苏陌于是傻乎乎和盘托出了所有事情,连带她和立夏去酒吧打工,被秦楚所救,然后到舞会的一切。
后来立夏戳着她的脑袋吼:“阮苏陌,顾安笙在你面前是神啊?兴不得你说一点谎话?你就是说了一分钟的谎也要去忏悔半辈子是不是?”
后来阮苏陌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总结,可不是吗,她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像后来和刘铭义混熟了,男生问她,“苏陌,你觉得我帅么?”
为了不打击对方的自信,她眨巴着天真的双眼思考良久,最后很认真地说:“刘铭义,你不是帅,你是帅到没了天理,帅到没了个性,就是因为你帅到了没个性立夏才不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帅呢?”
刘铭义被绕进去了,完全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重点只听进去了连续的5个帅字,他很高兴的当场拥抱了阮苏陌一把说:“苏陌,就冲你这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招呼一声,我万死不辞!”
而现在,顾安笙在她面前,很生气。可是这么些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凭什么事事都要向他报告呢?再好的朋友,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吧。也许通通都只有简单两个字就可以解释,喜欢。
这个眉目清朗的男生,阮苏陌喜欢他很久了。而他闭着一颗心,也已经很久很久了。
听见解释,顾安笙虽然生气,仍止不住地舒一口气,神色恢复正常。
“你和立夏都别再去那种地方了,我爸运气好,今年一下就顺利接到了几个大订单,公司马上也要转到B市发展了,到时候你们就去兼职个文秘什么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女生立马识相地接下去,“我今天就让立夏去给我辞职,你不要生气啊。”
阮苏陌却很享受顾安笙难得的张牙舞爪,是了,她不想要他生气,不想做一些让顾安笙不喜欢的事。那么,去秦楚家打工,算不算?
没过多久就到了暑假,立夏和阮苏陌两人挤在那张小床上商量暑期打工的事情。
一听说秦楚配备了家里的钥匙给阮苏陌,立夏差点跳起来:“苏陌,秦公子是不是喜欢你?”
阮苏陌摇头:“不会吧,我要什么没什么,你想多了,我只是去他家当煮饭婆而已。”
立夏不罢休:“屁,那么多女人排排等着他钦点,贤惠的,纯情的,野味泼辣的,他要什么女人没有?要不是对你有意思,他干嘛偏叫你去当他的煮饭婆?他怎么不叫我?”
“于是你的意思是说自己贤惠啊,纯情啊,还是野味泼辣啊?”
两人正在争论期间,顾安笙的电话打断二人的无聊斗嘴,说请客到钱柜唱歌。阮苏陌满口答应,嘴巴都要笑歪,最后怀着对刘铭义满满的愧疚感,阮苏陌也不顾立夏的反对叫上了他。
一进钱柜里面,就看见一大束花立在中央,顶上是水晶吊灯,刘铭义不知好歹地摇头感叹,“啧啧,怎么看怎么俗气”。阮苏陌,立夏,还有顾安笙都不做声,刘铭义却在一旁继续不停地说话。前面领头的服务生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撇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不俗气,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俗气的地方?”
四人要了一间小包,服务员将饮料和小吃送上来就迅速地退了下去。刘铭义一看见点唱机的瞬间,情绪就整个亢奋起来。他率先扑过去点了一长串的恶俗歌曲,阮苏陌听得心里那个恨,于是一屁股坐在点唱机旁,趁对方松懈的时候将他剩下的歌全删除了,顺便点了一首男女合唱的经典歌曲:《广岛之恋》。
阮苏陌想和顾安笙对唱,刘铭义却是一标准的麦霸,扯住话筒就不肯松手,大声嚷嚷:“苏陌,这首歌我很喜欢,咱两对唱啊!”阮苏陌三条黑线冒出,她跑过去抢话筒,结果打打闹闹还敌不过立夏的三个字——刘铭义!对方便乖乖地把话筒交了出来。
其实顾安笙不经常到这些娱乐场所,这次主动邀约,不过是想着三人好久没有聚一下,立夏要打工,能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说到底,他是真的把立夏当朋友,否则也不会那么鸡婆地去问周嘉言那些事。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顾安笙有些扭捏,嗓音起初小小的,越到后面却越是放开了,嗓音渐渐坚定起来。细细的,和张信哲的声线有些相同,或许用张信哲的声音唱广岛之恋,有些不伦不类,但阮苏陌几乎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轮到女声部分,阮苏陌虽然不懂唱歌的技巧,可若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表情上都写满了情深似海四个字。仿佛自己就是那歌词里唱的女主角,有个人,给了她渴望的故事,也留下了丢不掉的名字。
不甘被人后来居上,刘铭义紧接着点了首极其煽情的苦情歌,阮苏陌猜,他是对着立夏唱的,因为她注意到,刘铭义的神情一瞬间由吊儿郎当正色起来,眼角余光会若有似无地瞟向她身边坐着的立夏,而立夏只将脸侧向一边,故作没有听到。
那歌词,有两句令阮苏陌尤其动容。
“如果到八十岁你仍没有婚纱,我可给你送出一束花吗,可惜你话非他不嫁。”
“关心你,欣赏你,珍惜你,却等不到你。”
她突然觉得,也许刘铭义并不是像大家看到的那样,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将他的笑容从生活里掩去,仿佛永远都是越挫越勇,屡败屡战。这姿态,不正像极了立夏对周嘉言?当局者都以为她是无坚不摧的铁金刚,实则旁观者才能清楚地知道,立夏明明就是有血有肉的寻常女子。
原来是真的,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债,你爱谁,就欠谁。
然后一旁的阮苏陌看不下去了,她拿过立夏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抓过立夏就往外走。
大厅内很安静,阮苏陌随便找了一个角落,才在不知所以然的立夏面前迅速拨出了那个号码。她知道,立夏一直不敢主动联系周嘉言,只是怕会有那么淡漠伤人的一句“你是谁?”
立夏想,她要怎么回答呢?她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等来对方一个主动的联系,她现在是谁?她还能是他的谁?
阮苏陌噼里啪啦暗了一长串,立夏晃眼看见了号码,那串她不知背得有多烂的号码,她已经猜到电话是往哪儿打,最终却没有阻拦。因为真的,真的好想听见他的声音,连做梦都在想。电话提示接通,阮苏陌正在想要怎么数落周嘉言,除了顾安笙外都不给她们联系,却被电话里那个温润的嗓音给弄懵。
“Hello! This is Grace.”
没人回答。
“Hello?”
静默。
最后女声可能意识到什么,才用标准的中文问:“是嘉言的朋友吧?”
只是一瞬间的事,好像终于了解到什么似地,阮苏陌突然对着话筒里的女人吼:“叫周嘉言去死!”然后手有些抖地挂电话,连摁了几次才摁断。立夏也从电话的扩音器里听见女人的声音,再看看阮苏陌激动的神情,她就懂了。
她最怕的,最怕最怕的,还是发生了。
回到KTV,顾安笙和刘铭义没在,应该是找她们去了。立夏仍旧是淡淡的表情,从头至尾。阮苏陌很奇怪,明明每次以为她会崩溃的时候,她都没有;每次以为她会流泪的时候,她也没有。最后却是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就像现在,明明应该是立夏爆发,而激动流泪的却依然是她。
然而,原本一直沉寂的立夏,突然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歌。一室空旷,没有任何伴奏:
不知道从此,要难过多久,我相信一定和孤独一样久。
原来天长地久,是形容一种痛,这样的有始有终,换来怎样的海阔天空。
他没有错,只是没有爱我很久,他没有错,是我飞蛾扑火。
我求一个经过不妄想一个结果,他没有错。
他没有错,只是没有为我停留,他没有错,是爱的不是时候。
他没有错,只是没有陪我到最后。
他没有错,没有错。
阮苏陌以前从未发现,立夏的声音居然那么好听,起码在她听来,犹如天籁,否则她怎么听着听着,就不可抑制地湿了眼眶。
一曲终了,立夏放下话筒,突然侧头,阮苏陌才发现她眼泪汹涌。
“可是苏陌,我求一个经过,也想要一个结果啊。”
那是阮苏陌从未见过的,立夏的模样,她觉得有一把细小的手工刀,在自己心脏的地方反复磨绞,痛,痛得说不出话。阮苏陌的指甲差点抠入那软皮沙发,最终只是借了立夏一个肩膀,什么也没说,暗自咬唇,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5】
周六,阮苏陌给秦楚打电话,说今晚就不在家煮了,请他吃饭,秦楚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鸿门宴?”一见心思被轻易拆穿,阮苏陌气得牙痒痒,甩了句“不愿意拉倒”,随即挂了电话。她以为秦楚应该会打过来,等了良久电话却不见丁点反应。好吧,求人办事要有诚意,阮苏陌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然后又腆着脸给秦楚闪了个电话,一接通,只听见男人重重哼了一声。
“阮苏陌,你就是孙悟空,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
到了下班时间,秦楚乘电梯下到负一楼,打燃引擎,车子便像离弦的箭刷地飞出去,直奔和阮苏陌约好的地点。
那地方对他来说有点偏僻,东问西问才好不容易找到,看得出来应该是一条小吃街,两边的街道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摊旁的小贩不停吆喝。他根据阮苏陌的提示,最后在一家人满为患,像个吃火锅的地方找到她,抬眼,阮苏陌已经看见他,正朝自己挥手。秦楚听着周围的嘈杂,不习惯的皱了皱眉,还是抬脚走进去。
“我就知道,你找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秦大少,不要以为钱花得越多地方才是好地方,这家的味道可正宗了。”
可看见小店服务员端上来的红得惊人的锅底,秦楚立马用手捂住鼻翼和嘴,不自觉地咳了一声。阮苏陌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直到下锅的小菜上来以后,看见对面的人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阮苏陌才便顺手夹了几大筷子到他碗里,边夹边说,“你试试,真的很好吃,如假包换”。秦楚这才避无可避,有些理所当然地对质问。
“你这个管家怎么当得这么不称职啊,你不知道我一吃辣就上脸?”
阮苏陌闻言,也有点不高兴地放下筷子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又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
一段时间相处,秦楚倒慢慢摸索出了阮苏陌的性子,你越和她吵,她闹得越欢腾。于是不多作争辩,他站起身就要走,果然被阮苏陌拦下来。
“那个,你就试一下吧,这是甜不辣,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辣。”
难得的楚楚可怜。
秦楚便心软了,重新坐下,试探地尝了一口。然后抿了抿唇,表情不自然地给了阮苏陌一个“嗯”。阮苏陌就纠结了,这个嗯,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最后看着秦楚把碗里的菜吃完又瞄准锅里的时候,她才放了心。
很多东西,你不去试,怎么知道它的味道呢?就像一个人,你不去接触,又如何知道他真实的面目?
人太多,秦楚脱下外套却依然热得满头大汗。二人吃得正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城管!”忽然所有的小摊贩就开始收拾东西往四处逃散。秦楚闻所未闻地继续埋下头吃,阮苏陌却拉起他就急急地往外走了出去。男人一副迷茫的表情问:“怎么了?”阮苏陌差点被他那无害的样子电到,她干咳了一声回答:“城管来了,不要妨碍人家老板收摊啊,做点小生意糊口,不容易。”秦楚看她半响,又拉起她往回走。
“干什么?”
男人头也不回,“应该可以帮点忙。”
小店老板东西太多,一时来不及收,就被查了,两三辆城管的车子啦啦地响,然后城管一窝蜂下车就开始把桌椅板凳往车子后面的尾箱搬,老板弯着腰使劲儿说好话,10岁左右大的儿子哭个不停,却没有任何人脸上有一丝动容。周围看好戏的越来越多,秦楚和阮苏陌也在人群当中,阮苏陌觉得可怜极了,想回头向身后的人抱怨几句,却看见他正在给谁打电话,她看他没说几句,只上扬了一下嘴角说了句谢谢,然后挂断。紧接着,好像是负责这次城管行动的头头接了个电话,然后那些桌椅板凳又重新归还给了小店老板。阮苏陌看着他们态度的180度转变,大概猜到了什么,她侧过脸望着秦楚英俊的轮廓,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亮灯的窗,夜色很亮,亮了阮苏陌眼前的那张英俊脸庞,有些东西在衍生。
被秦楚送到家的胡同巷口,阮苏陌却迟迟没有下车,秦楚也不问,两人就这么僵着。
最后是阮苏陌打破沉默,仿佛终于组织好句子似的。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秦楚这才挑眉眨眼,有些无害。
“我已经等很久了阮苏陌,你今天晚上这么温顺我还真不习惯,究竟什么事?”
闻言,本来阮苏陌是想骂他皮痒的,忍了忍没有骂出口,怕得罪了他,就耽误了立夏的大事。
假期已过了半月,阮苏陌百无聊赖地翻着下学期的资料参考书发呆,很热,小风扇呼啦啦地转,那声音惹得她有些心烦,立夏将刚刚出门买的冰棍从阮苏陌背后扔到她面前。
“不就一星期没见面么?高兴就笑,不高兴你就过会儿再笑,跟我这儿丢了魂似的,出息!”
阮苏陌沉默以对,连和她贫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下一秒,顾安笙的短信一来,又立马跟打了鸡血似地浑身抖擞。
顾安笙说他们家公司已经迁到北京来了,刚开始运营,会招许多前台和助理,他向顾明提了一下,得到默许,便通知她和立夏准备一下,等下就去面试。
这下找到事情做了,阮苏陌拉立夏一起打扮打扮。她站在镜子面前左右换衣服,一边问立夏这怎么样,那怎么样。然后选了最中意的一件套上,可是越看又越不满意,她回头问立夏。
“这样会不会太不正式?”
早已装扮完毕的某女坐在床上看她耍宝,“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阮苏陌继续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反驳。
“谁说的?要是我碰见顾安笙他爸怎么办?我不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啊,说不定以后我就是他顾家媳妇儿。”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立夏给了她一个白眼。阮苏陌还想说什么,秦楚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在哪?”
阮苏陌老老实实回答正准备去顾通面试,秦楚却讽刺:“你钻钱眼儿里去了?”
搞不懂这男人说话怎么总是能这样尖酸刻薄,新仇旧怨通通一起涌上心头,于是阮苏陌愤慨了。
“你神经病吧,特意打个电话来骂我钻钱眼里去了,钱谁还嫌多啊,你秦公子这么多钱不还守着公司不放吗?你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你要是这么清高你马上就关门大吉啊!”
秦楚似乎也有点生气,但他不与她正面交锋,“那行,我这神经病面前正好有个叫垃圾桶的物体,你那小姐妹的东西我就放里面了,你如果想要就去垃圾回收站找吧。”
然后只余下嘟嘟嘟的响声。
阮苏陌愣了足足有一分钟,而后才反应过来秦楚话里的意思。她来不及给立夏多解释,立马出门打了个车就往秦氏奔,这里过去还有好长一截路,阮苏陌看着跳个不停的计价表心疼得要死。
一下车,女生风风火火地跑进去要往楼上奔,却在半路被人拦截。
“请问有没有预约?”
闻言,阮苏陌急中生智,她正了正嗓,满脸故作的娇媚,忘了自己刚刚如何的雷厉风行,也不管外人看起来奇不奇怪,弱着声音对前台小姐说:“你们总经理的钥匙昨晚掉我这儿了,我得还给他。”
然后阮苏陌从包里掏出秦楚家的钥匙递给她看。
前台小姐看阮苏陌这架势,理所当然地把她认作了秦楚的新宠。正准备给放她放行,秦楚却从拐角的专用电梯几步走出来。
阮苏陌转头,发现了来人,立马小跑着迎上去叫,“秦楚!”不料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直直往外走,潇洒地留给她一个背影。
步出秦氏的旋转大门,秦楚没有开车,健步如飞地在大街上走,阮苏陌一路跟在他背后穿街走巷,不知道对方要去哪里,好像在戏弄自己一般。最后她终于走不动了,只好叫住他,“行了我认输!你到底想怎样?!”,秦楚这才抄着手回头,看见阮苏陌屈膝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路灯,一只手虚虚地按着腰。他启唇,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一个人吃晚饭好无聊。”
结果便是,阮苏陌被秦大少爷拉着吃了顿晚饭,整个过程,她不停绞着盘子里的拉面,最后再一大口往嘴里送,好像那是秦楚的肉,她要把他拆吞入腹。
阮苏陌回到家大概九点半,她将一沓资料递给躺在床上一脸茫然的立夏。
阮苏陌将签证扔在对方面前,随即去将小风扇拉过来对着自己吹。在那呼啦啦的声响下,她状似不经意地道:“我觉得啊,有些事情,也许当面谈会比较好。不问对错,只为一个结果。”
听见那番话,立夏先还只是怔愣,好半响才从床上跳起来,逮着阮苏陌就是一阵熊抱狂亲。
“苏陌,我太感动了。”
“不过你怎么办到的?”
阮苏陌左看右看,就是不回答。立夏已经有些猜到。
“秦公子帮的忙?”
女生点头,立夏脸上的红润迅速消退了一些下去。
“这可从不是做善事的主,该不会要你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吧?你把这个退回去。”
阮苏陌这才摇摇头道:“不平等条约倒没有,只是要我……陪他一晚上。”
闻言,立夏瞪大眼,“什么?!”
见对方着急的样子,阮苏陌忽然咯咯地笑开,“骗你的!”
立夏却不说话了,她盯着阮苏陌带笑意的眼睛,无比认真。“你怎么能骗我?我以为世界上最不会骗我的人,就是你。”
看立夏松下一口气的表情,阮苏陌有点心虚,收起满脸不正经,心怀愧疚地说。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啊立夏。”
……
下一秒,换立夏“哈哈哈”地笑开,她学着阮苏陌刚刚调笑的表情,“我也是骗你的,哈哈哈……”
阮苏陌满脸黑线。
友情,大概是上帝赋予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之一。这漫漫人生路,我们都没办法独自支撑到底。
机票定的是那个周末的。
大清早,顾安笙和阮苏陌送立夏去机场,刘铭义拼死拼活也要跟着,没人告诉他立夏此去是为了什么,可他也隐隐猜到了,只在立夏临上飞机前固执地一遍一遍确认,“你会回来吧?”
立夏用手里的护照本一把打在他头顶,像责骂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姐姐我肯定要回来啊,我还没毕业呢!”
顾安笙叮嘱她万事小心,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阮苏陌也很舍不得,这一去最少一星期,多则整个假期,她就要独守“空闺”了。于是她倾身,上前死死抱住立夏道,“你要好好的,你要敢出什么事儿不告诉我,我就跟你绝交。要是周嘉言欺负你,我就拉上顾安笙,杀人鞭尸也得算上我们俩!”
刘铭义也趁火浇油,“谁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舍命拼他全家!”顾安笙在一旁听见二人的话,忍俊不禁地上扬起嘴角,微微拉开阮苏陌才说,“好了,马上要登机了。”
然后立夏记起周嘉言走的那天,同样的场景,震耳欲聋的轰鸣,三万英尺的高空,不同的是自己此刻也身在这样的高空上,为心里那个举世无双的人,疯狂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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