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受了点伤-顾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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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刚刚把立夏送上飞机,顾安笙就拨了周嘉言的手机,要他去机场接立夏。顾安笙对着一阵沉默的周嘉言,说道:“立夏参加了学校去英国的夏令营,她人生地不熟,你要多照顾她,怎么说也是曾经那么好的朋友啊。”

    周嘉言默许。

    到了预计时间,周嘉言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白琳却几步上来问他去哪里,神情竟有些小小的紧张。周嘉言犹豫了片刻道,“接机。”

    “哦?男的还是女的?”

    不想欺骗对方,周嘉言诚实回答。

    “女的。”

    白琳终于笑,提议要和他一起去,周嘉言说:“不用,她只是放假来这里看看,顺便探望下我这个老朋友。”

    他不想让立夏知道白琳的存在,也许顾安笙已经告诉过她,但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告诉周嘉言,他不愿意让立夏目睹自己和其他女生在一起的场景,这究竟是逃避还是维护,他已搞不清楚。

    白琳不做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上次电话里那声“周嘉言去死”跟周嘉言去见的这个朋友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最后周嘉言想来想去,还是叫上了白琳,他也惧怕自己会有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毕竟根据以往经验,和立夏待在一起,基本都会有意外发生。

    抵达伦敦的时候,北京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立夏站在旅客通道的出口,犹豫了很久,同班飞机的人几乎都已走完,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一眼就发现了正在打电话的周嘉言,整个人高了,瘦了,在人群里依然出众,甚至更耀眼。还有立在一旁,小鸟依人挽住他臂弯的,气质温婉的女孩。

    听见和看见,完全是两回事。听说,会有错,相对来说,眼睛就显得诚实一些,也更直指人心。立夏凝住眼里的雾气,细看,爱周嘉言的那条路一片浮尘,却从未像现在那样,觉得如此难行。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这一遭,就只是为了来看他幸福给她看么?

    如此难熬,她不要。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立夏也是任性的,因为当时的她逃了。她趁周嘉言背对着自己,用食指捂住耳朵打电话的时候,拉着小小的行李箱,侧着身,与他擦肩而过。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可是立夏想,无论再有多少次的擦肩而过,她和周嘉言,也许都再没有回眸的机会。

    终于,时间不知不觉侵蚀曾经,而我们后知后觉发现。

    凭着高考考出148分的英文水准,让立夏在这座城市还不至于束手无策。她自己打了车,报出秦楚事先定好的酒店名字。到达目的地,在接待的指引下,立夏进到酒店房间。好像是套房,应有尽有,可是她一个人住又显得有点大,内心啧啧地感叹,有钱就是好。

    放下行李,怕阮苏陌担心,立夏一刻也不敢耽误地用房间电话打回去报平安。阮苏陌问她:“和周嘉言见到面没有?之前顾安笙还说周嘉言没有接到你呢。”

    立夏只好说:“人多呢,不如不见。”苏陌问怎么一回事,立夏便将周嘉言身边的女孩子说了出来。

    她说:“你不知道,他们站在一起有多般配,就像,就像当初的顾安笙跟何熏,般配得让人不忍心拆散。”

    最后,只听见阮苏陌咬牙切齿的声音,“周嘉言这个二百五,我以为出去久了应该有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缺心眼儿,你说他把女朋友带来干嘛,示威啊?奶奶的,早知道就让你把刘铭义一起拉过去,对他宣告你很好,会过得比他好,他算什么!”

    “可是苏陌,我不好。”

    立夏讶异自己怎么说出这么软弱的话,阮苏陌也愣了,半会儿才对着立夏叫,“你快回来吧!你现在的状态要吓死我了,我真害怕你一时没想通就跑去跳泰晤士河。”

    闻言,立夏就笑了,“我才没那么傻,不是还有你嘛。”这笑让阮苏陌听着有点心酸。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阮苏陌依然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对对,还有我”。然后又问,“那你现在怎么打算?把他抢回来”?立夏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模棱两可地答,“那也要我有那能耐才能抢得回来啊。”

    见对方还能跟自己开玩笑,阮苏陌也稍稍松了口气。

    “你在外面散散心也好,我想去,还没有机会呢。”

    “你替我给秦公子说声谢谢啊。”

    然后,阮苏陌偷偷望了眼像个太子爷一样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报纸的秦楚,小声地说,“他就在我旁边,要不你亲自给他说?”立夏却拒绝,“算了吧,他不需要我的道谢,如果是你说的,我想他应该更乐于听。”

    阮苏陌双颊一红,尽量压低声音。

    “缺心眼儿呢你,别乱说!”

    电话那头的女生笑得欢畅,暂时将周嘉言抛掷脑后。

    放下话筒,立夏又想着要不要给刘铭义打个电话?他应该会担心吧。犹豫了很久,还是翻出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刘铭义父母走亲戚去了,他正百无聊赖地帮家里守店铺,来了一个男人要买中华烟,站起身准备去烟柜拿,却听见电话响。顺手从荷包里摸出手机,看来电显示不是国内的,他一下就激动起来,半刻也不敢耽误地接起。

    “是不是立夏?是不是?”

    一听见刘铭义急吼吼的声音,立夏的心情不由得地大好,是吧?世界上不只有爱情这一样东西。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把我吓一跳。”

    男生立马说:“对不起啊,我只是太激动了,没想到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你到了吗?怎么样?好不好?”

    接连几个问题,几乎不给立夏喘气的机会。立夏却半响不说话,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该对刘铭义好一点?对方却以为她挂了,自言自语。

    “早知道,我就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了。”

    立夏的心一下变暖,“刘铭义你别叫唤,我没挂,我很好,刚刚到酒店,路上都挺顺利的,英国的街道很干净,空气也很好,风景也还将就,你要是有机会也来看看,嗯,你等着啊,姐姐给你寄明信片。”

    顿了一下,刘铭义才说:“立夏你知不知道,你从来没给我主动打过电话,你知不知道,你从来没有一次性对我说过这么多话。”

    接着两人都不言语了,最后还是刘铭义把话题扯开。

    “行,你要是记得就给我寄张明信片回来吧,最好再到伦敦大笨钟下去照张相,也体验一下异国风情啊。你平安回来就好。”

    在异国他乡的立夏,站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突然就对周嘉言释怀了。当她终于了解不爱一个人,可以对其有多残忍,就像她对刘铭义。

    这边的刘铭义挂断电话,高兴得蹦了起来,立夏的越洋电话对他来说可是一个逆转啊。

    神,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内心的祈祷?是不是?

    买烟的人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男生兴奋的脸,有些不满地叫“麻烦快一点”。刘铭义这才想起还有买主在,立马得应了一声跑去拿,最后那男人接过烟,才发现钱包忘带,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抱歉就要走,刘铭义却把他拦下,把那包中华递上去。

    “没事儿,送你送你,我要谈恋爱了,这是喜烟!”

    ……

    也是同一刻,秦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研究当天的股票行情,眼角余光看见阮苏陌一脸的欲言又止。他放下手里的报纸,狭长的眼睛盯着她光洁的额头,“又有什么事儿?”

    “没有,立夏要我替她跟你说声谢谢。”

    于是秦楚重新拿起报纸翻到财经第三版,“嗯”一声,表示收到。阮苏陌却依然立在原地没有走开的意思。

    最后秦楚叹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报纸甩在一边,叫了句“阮苏陌”。

    见他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阮苏陌才趁他还未发火的时候磨磨蹭蹭地说:“明天,我可不可以不来?就明天一天,让我请一次假吧。”说完还两手合十地作出祈求状。

    明天是顾安笙20岁生日,阮苏陌想为他庆生。

    哪知秦楚却来了兴趣,“哟,真是神奇,居然有事能让你这么低声下气。”

    阮苏陌不理会他的挑衅,“你就说行不行吧”。

    秦楚挑眉,重新将身子靠在沙发上。

    “给我个理由。”

    看着眼前那张难缠的脸,阮苏陌有些急。

    “求你了,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啊。”

    听她这么说,秦楚沉默了片刻,最后才吐出一句,“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开始思春啊。”

    见自己美好的初恋情怀居然被人说成是思春,阮苏陌终于忍无可忍,她弯腰抄起沙发上的报纸揉成团,往秦楚身上扔过去,岂料他身子灵敏的往前靠了靠就躲开了。阮苏陌气急,没有多加考虑,一下就扑过去。秦大少先只是闪,看对方没有罢休的意思才不得不腾出手钳制住她两只手腕,阮苏陌又上脚来招呼他,秦楚只好用膝盖压住身下不停扳动的人。

    女生的力气哪能和男人比?阮苏陌还想垂死挣扎,秦楚干脆就整个身子都压上去,将她往沙发角落压,二人挣得精疲力尽,停下来微喘气,最后,两人才同时意识到,这个姿势,到底有多暧昧。

    夏日的七点半,天还未完全黑,夕阳最后的几缕余光,从客厅深色的窗帘悄悄透进来,洒在二人身上,时光静谧,带着无以言说的哀伤。

    阮苏陌看着秦楚逐渐逼近的脸,没有动,内心深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可不知为何,她竟然动不了,只是在男人越来越靠近的时候,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秦楚感觉到了,深邃的轮廓在离她5厘米的地方停下来,他说,“你害怕?”

    女生却仿佛被定了身,动也不敢动……

    最后,秦楚双手在阮苏陌身体两侧使力撑起身体,坐在一旁,端起茶色玻璃桌上已经冷却的速溶摩卡,接连喝了几口。半响,站起身往书房走,临到门口,又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明天上午,你买好菜放在冰箱,会有人来煮。”

    阮苏陌这才回过神,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听着秦楚松口的话,感觉像刚刚卖完身拿到报酬一样。

    她讨厌死他了,真是讨厌死了。

    “砰”一声,秦楚的脸最终隐没在书房门背后。他靠着门,从荷包里掏出烟,一瞬间,微光印上男人坚毅的轮廓,烟雾缭绕。

    立夏第二天在酒店睡到自然醒,原来不用读书和打工的感觉,真好。以前看见身边那些衣食无忧的同学,她不是不羡慕,只是时间久了,也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生活,你再怨天尤人也没有用,如果怨天有用,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随即起身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去逛一逛,反正人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天天闷屋里浪费钱,而且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天天都有。

    立夏背上挎包搭电梯下楼,用手将已经中长的直发随意扎起。自从当初跟周嘉言在一起后,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剪过头发。周嘉言说过理想中的女生最好有一头及腰的直发,而剪发就是剪牵挂。到如今她才明白,头发可以剪,相思却不可断。而自己的头发一点也不争气,这么久还是不见有多长。阮苏陌说他们镇的老人都讲,头发不容易长的人,福薄,她当时就大骂阮苏陌是个乌鸦嘴,死活要将阮苏陌略自然卷的长发剪到跟自己一样短,害阮苏陌心疼了好久。可是现在,苏陌的头发又快那么长了,自己却依然没什么改变。

    或许,她真的天生福薄。

    出了酒店的旋转门,随意搭上一辆巴士,很巧,居然途经伦敦大笨钟。立夏记得自己答应过刘铭义要在那里拍一张相片送给他。可是当地道的英国摄影师用名贵的单反对准自己的时候,她觉得不自在极了,本不是爱照相的人,记忆中唯一一张照片,都是和阮苏陌,顾安笙,周嘉言三人照的。她不会摆Pose,于是微歪头,想着什么样的动作才显得不那么僵硬,摄影师却迅速抓拍了她此刻的表情和动作,有些迷茫和无辜。立夏不知情,继续纠结,最后才学周围留念的众人用手比了个V宣告结束,最后摄影师只收了一份的钱,却将抓拍的那张照片送给了立夏,总归,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第二站去了特拉法加广场,在英国国家美术馆的南侧,广场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石柱,下方蹲坐着四只雄狮塑像,柱基为青铜浮雕。立夏身边是一对情侣,男生正在给女生解释它的典故,好像是为了纪念英国海军纳尔逊将军而建,反映了1805年英国海军战胜法国海军的场面。因为这里经常有大量鸽子驻足,所以又被称为“鸽子广场”。

    立夏站在原地,盯着那一双手牵手走远的身影,无限羡慕。

    然后是海德公园,在泰晤士河东部的中心,门口东北角处,有一个大理石的凯旋门,东南角有威灵顿拱门,最有名的应算是这里的演讲者之角。

    再继续漫无目的的走,天色都慢慢暗下来。

    有人说,在伦敦迷路,是件浪漫的事情。所以当立夏信步街头,撞上一大群举止各异的行为艺术家,看着他们或欢快或滑稽的脸,一下子就相信了那个美丽的说法。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你走过的路。

    可这毕竟是你的城市,你和她的,艺术伦敦。

    明明应该微笑,立夏却突然含泪,心中的悲哀排山倒海而来,她立在原地,盯着陌生且美丽的风景一动不动,心下暗自庆幸。

    真好,谁也不认识我,终于可以软弱一次。

    语毕,脸庞瞬间热泪汹涌。

    与此同时,周嘉言开着自己的黑色小别克,带着白琳,正赶去赴一个朋友的约。男生随意侧脸,却恍惚瞥见一个熟悉得无法磨灭的身影,周嘉言在瞬间踩了急刹,他盯着后视镜里那个小小的身影,那些昨日往事,就隔山隔水,四面八方朝自己奔涌而来。

    白琳不知所以,叫了好几声周嘉言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应答。她偏过头,顺着男生的视线往后视镜看。那个女生,头发不长,T恤搭配紧身牛仔裤,扎一个高高的马尾,青春无敌,蓝天白云之下,看过去只觉得清爽宜人。

    下一刻,白琳转过头,抬高了音量叫了声,“嘉言!”

    周嘉言这才将视线收回,转过头。

    “噢,突然想起另外一条道更近。”

    白琳点头,“那走吧。”

    于是周嘉言沉默半会儿,一边盯着后视镜里的影子,一边在那个路口倒车,慢慢的重新驶入茫茫车海,仿佛与立夏从未相逢。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不断盘旋着许许多多的旧日画面。

    斑驳的旧围墙,那个黄昏下的吻,少不更事,互许终生的勇气,终究是把爱情和生活想得太简单。

    “立夏,以后我俩要是真的身无分文,就你几块钱我几块钱,凑合着去民政局扯下结婚证完事儿。”

    这样的天真和随意,都被岁月碎裂成一块块。周嘉言隐隐觉得,他失去的这些东西,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手心盘根错节的掌纹,曲线纠缠。

    【2】

    第二天早上,阮苏陌就接到顾安笙的电话,要她傍晚六点半到一家名为二人世界的西餐厅去。而阮苏陌,光是听餐厅的名字就傻笑了好久,随即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便匆匆往超级市场奔,预备买好蔬菜和水果放进秦楚家的厨房冰箱里,早点解决掉这个大障碍。

    到秦楚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厨房和餐台上一片狼藉。阮苏陌纳闷,之前秦楚给她的感觉就是一洁癖到龟毛的人啊,家里几乎纤尘不染,怎么她一来,这家立马就变乱了。怨愤地鄙视了秦楚一万遍,阮苏陌还是小心翼翼地卷起套裙的上衣袖,将一切收拾好。四处检视了一下,正准备出门,却发现一向紧闭的书房门没有关,她怀疑秦楚是不是还没有出去,想想,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推开门发现书房内的装修一如秦楚的风格,全部以暗调为主,连窗帘都掩得严严实实,阮苏陌被书桌上一个相框吸引,她拿起来看,发现即使在镜头面前,照片上的女人也是一脸淡漠,她的眉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致来,整个人的气质却终究太冷,仿佛只是冷眼看这世界的一切,生离死别也都与她无关。她像是夜晚的月亮,再亮依然冰凉。阮苏陌正觉得眼熟,忽听见清晰的关门声,她吓了一跳,想将照片试图放回原来的位置,秦楚却先几步走进来,看了眼阮苏陌手中的相框,不自觉地皱眉。

    “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可以随意进入这里的权利。”

    看他小题大做的样子,阮苏陌小声地说了句小气鬼,又回头重新将照片摆好。秦楚不辩驳,他注意到阮苏陌今天难得的淑女打扮,还有脸上那若有似无的妆。

    “你今天是要嫁人还是怎么的?”

    秦楚大致明白了她今天是要去见谁,眼神瞬间暗下来,像没有星光的夜空,寂冷无边。阮苏陌毫无所觉,继续站在原地踌躇害羞。

    久久没有人说话,阮苏陌再抬头时,哪里还有人?

    “秦!楚!走了不知道打声招呼?没礼貌!”

    这男人总是有本事激怒她。

    二人世界这样的餐厅,来的人大多是情侣。临出门前,阮苏陌无数次跑去镜子前查看自己的装扮,画了淡淡的眉和透明妆,她在想会不会显得太刻意,礼物是很久之前就备好了的,开始不知送什么,最后心一狠,用打临时工的一半钱,买了瓶adidas的香水喷雾,那一款的香味意喻阳光,她觉得很适合顾安笙。

    到达餐厅的时候,顾安笙已经在了,期间立夏和周嘉言分别打了电话来。接完电话,两人再度默默地用餐。其实阮苏陌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什么生日快乐年年有余,可她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她是觉得这刻的气氛就应该优雅唯美一点,所以硬是将所有的话都忍住了。

    正餐用完,服务员依照安排将生日蛋糕用餐车推上来,阮苏陌终于听见听顾安笙好听的嗓音。

    “我们两个好像还没有单独过生日,感觉有点奇怪。”

    阮苏陌赞同地点点头,“先点蜡烛吧。”

    于是顾安笙拿过一旁的打火机,去点事先插在蛋糕上的19蜡烛,阮苏陌拍手为他唱生日快乐,中英文轮换着唱,火光映衬下,顾安笙的脸干净而透明。阮苏陌突然很害怕,怕以后的顾安笙,再也不会有那么纯粹的表情了。或者是他依然纯粹,只是不在她的面前。再回想起对顾安笙那么多年无果的恋慕,阮苏陌也会在闲暇时问问自己,是不是同这个男子,真的欠缺了那么些缘分?可是在两人之间流动的默契和暧昧又让阮苏陌有了期待,会不会……所以她情绪一上来,跟抽风似地,生日歌越唱越欢快。

    顾安笙不知所以,他盯着阮苏陌兴高采烈的脸说:“我怎么觉得今天是你过生日呢……”

    阮苏陌胡乱抹了一把脸,将溢于言表的亢奋压下去。

    “只是有点感慨,居然就浑浑噩噩地生活了这么多年。”

    顾安笙笑,温润如玉。

    “你这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语毕,探过身伸出手去别起女生额前落下的几丝碎发。

    这样的动作太过温柔,与在秦楚面前的颤栗不同,阮苏陌此刻只觉得无比温暖。她甚至想,就算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杯毒酒,是一韧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为了顾安笙,她大概也会不顾一切跳下去,心甘情愿的为他含笑饮砒霜。

    那晚的月光很淡,浅浅一圈,乍看下有些冷意。兴许是环境影响,顾安笙的手指在触到阮苏陌的脸颊后,并没有再收回。他表情有些动容,阮苏陌的短信铃声却突然响起。阮苏陌回过神,男生的手指也已经迅速收回,她摸出手机打开收件箱,发件人居然是秦楚。

    “我在餐厅门外。”

    阮苏陌懵了,回复“做什么?”对方却只回“我在餐厅门外,你还有三分钟。”

    阮苏陌还来不及回,新的信息又发送过来:“你不会忘记你的好朋友立夏现在还在英国吧?”

    阮苏陌突然心一惊,想起了远在英国的立夏,万一秦楚从中使诈,立夏孤零零一个人,在伦敦要怎么办?然而顾安笙的生日饭,她也不想错过,只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给秦楚回复。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立夏出了什么事?!”

    但那条短信,秦楚却没有再回,几十秒后,餐厅外传来一阵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阮苏陌这才慌了神,来不及多想,来不及解释,甚至想不到可以打电话确认,便从座位上迅速的起身。

    看着女生突然慌张的表情,顾安笙伸手企图拉住她的手,刚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对方已经起身往门口跑去。他也推开椅子大步跟上,不知所以地追出去,便见她上了自己曾三番五次见到的那辆银色跑车。还未等他上前追问,车子已绝尘而去。

    从上车到秦楚的公寓的一路上,阮苏陌无数次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男人自始至终也不说一个字。只进屋,换鞋,脱外套,一如既往地泡了杯摩卡,翘着腿悠闲地坐在黑皮沙发上品。

    阮苏陌光着脚几步跑过去抢过秦楚手上的咖啡杯。

    “我问你话呢!”

    秦楚再端,阮苏陌再抢,二人就这样重复一个动作。最后阮苏陌终于受不了,端起杯子,一口气就将杯里的咖啡悉数灌下肚,然后将杯子用力地掷在茶几上。

    “你是不是神经病?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来却什么都不说!我就知道,你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相信!”

    秦楚这才出声,“那你怎么又信了?”

    阮苏陌哑口无言。

    她很生气,好不容易和顾安笙有机会单独相处,而且顾安笙还选在了那么有情调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明明都已经感受到顾安笙即将说出口的话,会与自己期盼的未来有关。这一切都被眼前人的两条短信给毁了,而肇事者却还在自己面前一脸平静,没有半点解释和抱歉的意思。

    “我傻还不行么?我真他妈傻!”

    阮苏陌的声音很大,有些歇斯底里。男人的耳膜受到重创,唰地起身,吓得阮苏陌直觉性地后退了几步,站定脚后仍然不甘示弱地回瞪。

    “瞪我干嘛?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随即便感觉身体被牢牢固定住往回拉,直到被拥入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怀抱,阮苏陌惊诧。她实在讨厌抽烟的人,还好,顾安笙不抽烟,至少没有在她面前抽过,而眼前的人却时常我行我素地无视她的存在。

    几个推避不过,阮苏陌的下巴也被有力的钳制住。

    当秦楚的脸覆盖下来,阮苏陌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怔怔地愣在原地,看他闭上眼睛,那长得过分的睫毛。如果放在平常,譬如立夏屁颠屁颠地跑来对她说,在某个美丽的日子美丽的时间被人强吻了,她一定会觉得浪漫非常,顺便还会叫她忘了周嘉言,以身相许。

    但是此刻的阮苏陌才清楚地知道,有些界限是不能越的。可自己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和迷药一样,一动不能动,也忘了要去反抗。直到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将二人的神智拉回。

    “瞬间,全世界的灯都亮起来。恶俗的童话故事,灰姑娘没有坐马车,她依然灰头土脸,却仿佛被王子带着看了一场心灵烟花的绽放,举世盛况。”

    事后的阮苏陌想,她应该是要这样形容的,那个人是秦楚,就算不是王子般那样帅气谦和的一流男人,起码也算得上一流半吧。只是在那瞬间,她拥有的情绪只有诧异,以及反应过来后的点点哭意。

    阮苏陌推开眼前人,不可置信。秦楚也随即退开大半尺,而后很自然的起身,整了整衣服。

    “收起你的聒噪,还有,阮苏陌,我发现你真的不是能勾引人的料……”

    阮苏陌紧了紧拳头忍住冲上去打他的冲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知道在秦楚面前,自己就跟一只猫儿样好逗弄。正好顾安笙的电话又打过来。

    她缓了口气接起。

    “对不起,刚刚不吭一声就跑掉,临时出了点急事,所以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顾安笙不说话,阮苏陌听见他那边十分嘈杂。

    “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人说话,最后阮苏陌急了,她瞄了眼还靠在一旁墙上的秦楚,忐忑万分。

    “还在餐厅?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你。”

    听见这句话,顾安笙才终于开口,“我在风帆。”

    看阮苏陌边挂断电话,接着一刻不停地往门口走走,秦楚从身后一把将之拉住,“这工资可不是白付的,我的晚饭还没有解决,你不准走。”

    阮苏陌瞪大眼,“秦楚你属狗的吧?!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我今天请假的。”

    男人依然挡在面前,不动如山,“我是答应了,但仅仅是答应你白天的请假,晚上这餐可没算。”

    阮苏陌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我不干了!”

    秦楚不说话,也不闪开,这样的沉默倒让阮苏陌无所适从。她努力想要伪装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模样,和对方来个眼神较量,转念想起顾安笙还在等她,阮苏陌立马跟被豹子附体一样霎时多了几颗胆,气势磅礴的开口。

    “让让路。”

    秦楚还是继续用身子挡在她前头,仗着个头比阮苏陌高上许多,微低首,下巴就刚好在阮苏陌的额际。

    “你要是敢走,就不要后悔。”

    闻言,阮苏陌想学着平时秦楚对自己那样对他冷笑,在连抽了几下嘴角发现僵硬无比后放弃了,最后只是微微一笑,带点嘲讽,她一指戳着秦楚的肩胛处要他往旁边移,一边口无遮拦地道:“我一定不会后悔的秦公子,你放心,我要是后悔我就跟你姓!”

    哪知对方回一句:“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冠夫姓?”

    阮苏陌语塞,不想再继续与对方斗嘴,她将男人往旁边一推,那尊少爷菩萨竟然真的动了,她本以为还会继续遇到阻拦。可是才刚扭开门,背后却传来秦楚有些怪异的声线,他说,阮苏陌,每个人都得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希望你好运,不会有需要负责任的那一天。

    阮苏陌“切”一声大步走出门外,整个屋子终于再度陷入了平静。

    【3】

    阮苏陌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直奔酒吧,还好不是很晚,赶上最后一班直达的公车,进去第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顾安笙。真奇怪,都不用费力去寻找,就好像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绞着从未离开一样。

    顾安笙坐在吧台前,摇晃着玻璃杯里的伏特加发呆。那是他第一次尝试洋酒,没有兑任何饮料白水,很烈,喉咙几乎都要辣开,他只喝了两口,那味道已足以令人皱眉。

    见此情此景,阮苏陌心里说不出是内疚还是高兴。那是顾安笙诶,在生日这天,因为她的离去借酒消愁。她在想,是不是今晚自己的暗恋就要修成正果?

    多么偶像剧多么帅气。

    几步过去,想要抢下对方手里的酒,哪知还未伸手,男生已经主动将手里的烈酒放到桌面,推得离自己有些距离后才转过头,对阮苏陌温温柔柔一笑。

    “来了?原本想趁今天尝一下鲜的,看来那新鲜不太好尝。”

    阮苏陌于是也只得陪着笑脸说:“那是那是,酒肉穿肠过,穿肠过了的东西最后都成为了,那什么……味道怎么会好呢。”

    阮苏陌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是说话不经过大脑,只祈祷对方没有听见,天,她怎么能这样恶俗没有气质?!可是下一秒,顾安笙便笑了,好看的眉眼微微向上斜,那刚被酒水濡湿过的嘴唇,鲜红发亮,看的人面红耳赤。阮苏陌就像被人拿着大棒槌狠狠的敲了一下,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干笑,于是原先坐在他们左右的人都端着酒杯另找了座位。

    顾安笙停止笑声,脸上的笑意未减,他盯着女生傻笑的模样瞧,然后说:“苏陌,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样可爱?”

    看吧看吧,她的暗恋终于是要见天日了,在她日以继夜的耍小聪明只为引起他的注意却一次次失败后,她隐藏的所有感情,终于像潘多拉的盒子,被人打开来,叫嚣着要释放。

    “哦?是吗?天生丽质还是温柔风情?”

    亏得自己好意思问出口……

    顾安笙也不回答,盯着阮苏陌的轮廓仔仔细细看。这场景给阮苏陌的感觉很熟悉,之前在二人世界餐厅,顾安笙为她拭头发的时候,那暧昧的气氛就一直在不断膨胀,可惜被秦楚那个二世祖破坏了。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机会溜走。

    “苏……”

    “滚开!挡着大爷的道,没长眼不是?!”

    两人像是一直在进行着旋转木马那种残忍的游戏,彼此之间仿佛永远是追逐的姿态。

    没料到会突然有人推搡自己,阮苏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顾安笙眼明手快将她的身子稳住。随后男生抬眼,打量那几个年轻人,染一头的金黄发,嘴里叼着烟,自以为帅锅二代其实不伦不类。顾安笙不自觉的皱了眉,付钱,跳下吧台,拉住阮苏陌要走。阮苏陌不自觉地用异样眼神瞟了几人一眼,却被对方窥察到,其中走在最后的那个小混混儿一把拉住落后一点的阮苏陌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之粗鲁地拉回来。

    “娘的,白眼翻完了就想走?哪儿那么容易!”

    察觉到阮苏陌被一阵相反的力气往回扣,顾安笙这才回了头,他看到奋力挣扎的女生,正企图攻击身后的人,可是她那点小力气怎么敌得过年龄长几岁的男人?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顾安笙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不由分说往外折,不像上次对刘铭义那样轻。

    见状,那个男的的几个同伙都一窝蜂冲了上来,顾安笙伸手将阮苏陌拉过甩在旁边,情势紧急,也不管那力道是不是会弄痛了她,“呆一边别过来!”

    然后旋身躲过一个踢打,战局打响。

    原本以为对方只有几个人,哪知是一群人,有些原本在酒吧包间等候,出来找人时发现同伴被打,都三三两两围上来加入了战局。顾安笙虽然瘦,打架却是一等一的好手,阮苏陌忘不了在净水巷,跋扈的顾安笙将董乡霸踩在脚下,威风八面的警告“以后再敢欺负人,我就烧你头发!”

    更何况这么些年,他还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防身术。

    可对方人实在太多,那一波一波的,跟潮水似的没完没了地涨,这根本就是场体力战,顾安笙一人,怎么拼得过?原本,阮苏陌是想等着顾安笙凯旋而归,然后她再高扬下巴,睥睨一切地警告地上的人。

    “以后看见姐姐最好绕道,否则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最后被打得妈都不认识的人,有可能会是顾安笙。

    直到看见顾安笙险险地躲过身后的突袭,以及周围那些不停往下倒的桌椅,阮苏陌似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想得太简单了,她的设想还停留在小时候的阶段,她似乎忘记了他们已经算是大人,大人打架才不会那么小儿科,抱着在地上打几个滚,你咬我一下我吐你口水,最后一拍两散各自回家,原来已经不是那样的。阮苏陌在瞬间慌了神,她左右张望想瞧瞧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可在发现那一张张脸上都是看好戏的表情后,在发现全部都是冷漠的陌生面孔以后,阮苏陌有些绝望。她的心像被丢进温水里慢慢煮,一动不动盯着顾安笙的身影在人群中左右躲闪,而后才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摸出手机哆嗦着按出了一长串的数字拨打过去。

    白离慢慢靠近站在落地窗前俯看灯火的男人,从背后很轻的将之抱住,声音也细细的。她叫他,阿楚。

    秦楚头也不回,搁在手心里的名贵手机被不停的转动把玩着,开了静音,但那屏幕是亮的,显示有来电,可是他似乎没有想要接的欲望。白离瞄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陌生号码,不知道是没有存过对方,还是他原本就记着了?秦楚突然的沉默,还刻意忽略掉这个来电,他在挣扎什么?如若是后者……

    这个认识令白离心下陡地一动,她自发地侧过身子,将吻印上男人的嘴角,秦楚没有想阻止她的意思,直到感觉对方慢慢将手移到自己的右手,摸索着,似乎想要将电话摁掉,他这才转而一把逮住白离的手腕,稍稍推开她,而后在她面前一刻也没有犹豫的按下通话键。

    仿佛害怕对方下一刻便将电话挂断,电话里阮苏陌连枪带炮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自己要说的。

    “秦楚,我和顾安笙遇到了麻烦,你快来帮帮我们!”

    秦楚却不疾不徐。

    “你小情人的事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阮苏陌闻言倒一愣,“你不是很有办法吗?你一定能帮忙的是不是?!”

    秦楚却冷哼,“你弄清楚,我一正经商人,不是混黑社会的,别把我和那些不入流的扯一起。”阮苏陌急了,她望一眼还在奋战的顾安笙,他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上已经挂了彩。再听到电话秦楚不可一世的语气,她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你能先别和我斗嘴吗?求你了。”

    电话那头停顿一下道:“阮苏陌,你确定你是在求我?你不是不后悔么?你这么快就想随我姓?”

    这才想起临出门前,自己对他说了怎样不留余地的话,看来大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可是这男人会不会太爱记仇了一点?!

    知道不把秦楚哄高兴他是不会插手的,阮苏陌索性豁了出去,“对!我就是想随你姓了可不可以!”原以为这句妥协的话一出来,对方就会立马点头应承。秦楚的确很满意了,可下一秒才陈述事实一般地道:“真对不起,就算是这样我也帮不了你,毕竟我打架也不是好手不是?来了也帮不上忙,所以你俩自求多福,再见。”然后电话被无情的挂断。

    听着那嘟嘟嘟的响声,阮苏陌有些愕然,她似乎忘了,秦楚真没有必须帮她的理由。毕竟她是他的谁呢?连朋友都称不上,最多是主雇关系,两人的相处也总是剑拔弩张。

    再抬头看向人群的时候,顾安笙看来已经体力透支,毕竟身手再怎么好,双拳也不敌四手,何况是十几只手。眼看他被侧边那个酒红色头发的男人一个扫腿放倒在地,一群人趁机蜂拥而上,阮苏陌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走。她忘了顾安笙的嘱咐,忘了要逃,她的眼里只有正前方吧台上,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酒瓶,在暧昧的灯光下褶褶生辉。

    直到透明玻璃瓶在那个酒红色头发男人的脑袋上应声而碎,大伙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全场一阵抽气。被砸的男人转过头,也有些不可置信瞪着眼前这个吃了豹子胆的人,一时间竟忘了疼痛,捂着被砸的地方恼羞成怒,另一手则“啪”地一个耳光便朝阮苏陌的脸上招呼,女生的右脸迅速起了五个鲜红的指印。见此情景,顾安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三三两两的人压住了胳膊和身子。

    阮苏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她此刻还有心情去想原来电视里演得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一巴掌就把人甩飞出去了呢?起码她现在还知道自己站得很稳。阮苏陌稍稍低头揉嘴角,注意到顾安笙那平常亮若星子的眼睛被些微流海覆盖,眼眶有些发红,男生被人死死压住的身子不停扭动。阮苏陌想叫他别扭了,怎样都无济于事的,但才刚刚张嘴,左脸又被甩了一个耳光,很重,对方毫不留情,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敢打老子!”

    阮苏陌不理他,只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被人压在地上的顾安笙,挣扎得比原先更厉害,可就是起不来。她其实是真的想叫顾安笙别再动了,因为会疼。可是自己的嘴角却像被撕裂了一般,痛得她整个脸像是被火烧着。

    然后酒吧大门口突然人群攒动,原本压着顾安笙的小混混们都在一瞬间松开了手向四处散去。阮苏陌来不及多想,迅速蹲下身子去查看顾安笙的伤势。

    “你傻啊,干嘛动手!”

    男生撑住吧台,翻过身子,轻嘶了几声,拍拍灰尘。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竟还微微笑,下意识揉女生头顶的发。

    “我没事。你疼不疼?”

    阮苏陌鼻头酸涩,暗自责怪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总给别人带来麻烦。她伸手要去将他扶起来,但下秒,自己的胳膊却率先被人一把拉住。阮苏陌回头,看向来人,立马从刚刚的倔强安静变成泼妇模样,也不管脸上是不是还痛,嘴角的伤口会不会撕裂,只是下意识手脚并用的向对方攻击。

    “为什么要挂电话?!为什么不早点来?!你不应该叫秦楚也不应该叫秦池,你该叫禽兽!”

    秦楚偏过脸不与她计较,只用力抱住女生,制住她的暴力行为,再示意随他一起来的人将顾安笙送去医院。

    待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被驱散,男人才用两根手指将女生的下巴抬起来审视,白炽灯此时不知被谁打开,亮堂堂的光源下,阮苏陌脸上的伤口更显得骇人,秦楚那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越发阴沉。然后听她问:“我会不会被毁容啊?怎么有种这张脸不是自己的感觉,你说这脸本来长得就不招人待见……”

    秦楚将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左右偏动查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检视完毕后停下来正视对方,总结性地道:“不会的阮苏陌,你毁容等于整容,而且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可比之前招人待见多了。”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口进来,叫了声“秦少”。

    “没有漏网的,不过……其中一个是环宇的小开,你看……”

    盯着阮苏陌在一旁龇牙咧嘴的模样,秦楚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该动不该动的,都动了吧。”

    知道怎么做以后,中年男人退了下去,阮苏陌张着嘴口齿不太清地问:“你不是一正经商人不混黑社会么?!”

    男人点点头,“那些不是黑社会,是便衣。”

    得知顾安笙被送去了医院,阮苏陌便死磨硬踹的要去看看对方伤势如何,秦楚也不与她多说话,只是要她上车。

    启动车子,再侧脸,发现阮苏陌抬起右手可怜兮兮的捂住嘴角,看来是真的很痛。男人的怜悯之心一闪而过,随即又嘲讽道。

    “你这死德行就该被人操练操练,才知道那棺材板儿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坐在副驾驶旁的阮苏陌一听就不乐意了。

    “我还翻盖滑盖的!其实吧,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讨人厌,你讨厌我只是因为我俩八字不合。这不公平秦公子,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凭什么还可以逍遥至今?!”

    “那你回答我,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弱智加二会安稳的活到现在?”

    阮苏陌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番话说完,车子也已经行驶在干净的柏油马路上,盛夏的天幕今夜没有星,周围风景一路倒退。

    看着越来越陌生的建筑物,阮苏陌再度激动,一手捂住伤口一手去拉扯秦楚握着方向盘的手:“你这是要去哪儿?!我怎么觉得我刚出狼窝又入了虎口?!”

    秦楚没料到她突然来这一招,防备不及,被对方逮住的手一滑就落下了方向盘,他急急地用另外一只手转个弯,顾不得哪儿该停哪儿不该,直接急刹在人行道边上。

    刚停稳,一辆拉风的跑车便急速从他们背后几乎边挨着边的驶过,如果阮苏陌没有看错的话,那驾驶座上的人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挥了挥,似是挑衅又或者是打招呼,手腕上有个亮亮的东西在阮苏陌眼前闪,直到变小不见。

    阮苏陌也没想过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差点就酿成车祸,愣了许久。而秦楚,则双手支起揉下发痛的太阳穴,最后才尽力压下火气道:“去医院!你这伶牙俐齿的嘴还想不想要?去你小情人的那家医院你满不满意?”

    于是阮苏陌在心里腹诽秦楚,早点说要死啊,不就没这么些事儿呢么,但倒真的再没有随便开口说话或者有其他动作,她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和这个男人就要玉石俱焚。

    没有了干扰,不多时,车子已经稳稳当当的进了医院停车场。

    不知道阮苏陌这嘴角的伤到底应该算五官科还是外科,秦楚索性将两个科室的主任都请了来,还挂了急诊,三三两两的医生护士将她全全包围伺候着,阮苏陌这才有些傻眼。而对于见过许多大伤小伤大风大浪的医生来说,阮苏陌这伤真不算什么,顶多开些外敷内食的药消炎去肿。

    上了药出来,嘴角还有些火辣辣的疼,阮苏陌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试着去碰触,又问秦楚。

    “问你件事儿行吗?”

    一旁男人的步子停了下来,看她半死不活的模样有些好笑。

    “嗯?”

    于是阮苏陌麻着胆子问了从进病房之后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这医院是你家开的啊,阵仗那么大。”

    秦公子半真半假的回答:“嗯,是咱家的。”

    没有察觉到他口中的“咱”,阮苏陌的手举久了有些酸,她甩了甩胳膊,然后才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你家不是经商的吗,怎么在医疗界也插了一脚?这是想只手遮天啊?活人死人的钱一个都不放过,杀千刀的资产阶级。”

    秦楚不怒反笑,那笑容唬得阮苏陌一愣一愣,他说:“是啊,秦苏陌,咱家什么界都要入,咱家的妇科医院也是很有名的,你要是哪天需要去了就知会一声,虽然不收钱也有些说不过去,但起码可以打个折上折。”

    说完,还别有深意的瞄了一眼阮苏陌的肚子。这一瞥,阮苏陌才察觉了对方话里的那个咱家,也记起今晚被秦楚强吻的事情,那场景和动作扼地在她脑海里浮现,这下女生彻底红了耳根,一方面是被打的地方还未消肿,一方面是东想西想羞出来的。

    “谁是你家的,不要脸!”

    “谁不要脸啊?你忘了是谁耀武扬威地在我面前发誓来着‘我一定不会后悔的秦公子,你放心,我要是后悔我就跟你姓成么?!’现在我回答你,跟我姓这件事,我看可以。怎么,不喜欢秦苏陌这个名字?那要不换个独特一点的,你刚刚在酒吧叫我什么?禽兽?那叫你小禽兽?”

    “啊呸!”

    ……

    根据护士指引,两人一前一后往顾安笙的病房走,听医生说顾安笙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大碍,只是身上有很多处擦伤,不过都是皮外伤,所以并不严重。

    阮苏陌和秦楚在去的途中还停止不了斗嘴,吵闹的声量不算小,惹得医院上下经过的病人家属有些不高兴。直到病房门口,阮苏陌才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低头检视自己身上的衣物,再刻意地拨弄了几下头发,将原本扎起的马尾放下扫到肩头前面来,试图遮住脸上的伤口。

    秦楚跟在背后,看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那原本已经有些转好的心情忽然又急转直下。他看她几步走过去,一边踮起脚尖从门口的玻璃窗往里望,一边握住门把准备进去,可是下一秒,女生的身子就再也没有动作了。秦楚疑惑,迟疑了一下,走到阮苏陌身后,身高优势令他只需微侧头就能看见里面所有情形。

    那个装满水果的果篮旁边,何熏正拿着小刀削手上的红富士,顾安笙半躺在床上,盯着某一处发呆。大概是说了几句话对方都没有理会,何熏便放下苹果和刀,起身上前将身子探到顾安笙的方向,随即两人的身影都停滞了半响,直至女生将唇印上男生有些青紫的,抿着的嘴角,再直到两唇相印。而顾安笙,他没躲。

    宽大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俊男美女,那两个人的一吻定情,此刻在阮苏陌眼里看来,唯美得让人想要落泪。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吗?顾安笙今晚明明就有话要跟她说,她明明感觉到了。

    再次抬眼望向眼前你侬我侬的二人,哦,阮苏陌似乎有些懂了。

    何熏没有出现,自己的确是有机会的,就像以前在七中,如果何熏后来没有出现没有入了顾安笙的眼,那么顾安笙说不定也会慢慢注意到自己。所以一切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没有何熏。

    所以我在你心目中,永远是second,是不是这样的,顾安笙,是不是?

    阮苏陌在某一刻想冲进去问出这个问题,可是她没有,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一旦出口,谁也不能预计结果。

    视线忽然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掌温柔覆住,阮苏陌伸手去拉,可也仅仅只是抓住了对方的指尖,而后再也没有用力。像是突然有人往深陷在泥沼中的自己抛出了一根绳子,所以阮苏陌最后很听话的由着身后人将她拖走。

    秦楚以为她会哭,仔细瞧她的眼睛才发现并没有。

    爱情里,不被爱的人总是沦为凋零的尘埃。

    而爱上不爱你的人,遑论你为他做东做西,你就是为他死,他至多流几滴愧疚的眼泪,然后在荒芜的岁月中将你不遗余力的忘掉。

    【4】

    秦楚今夜特别有兴致,开车回去的路上,竟难得的开了午夜电台,一阵温柔嗓音响过,便开始播放一首女声的气质苦情歌。一句一句,都敲在阮苏陌的心坎上,她脑海里原本就在反复上演着那副令自己锥心刺骨的画面,现在简直就是应情应景,雪上加霜。正好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商店,秦楚将车停下,进去买了两瓶水。出来的时候,发现阮苏陌低着身子在找什么,好像没找到,几下无果有些恼火。

    他过去敲了敲车门,“找魂儿呢?”然后又再次打开门坐进驾驶位。

    阮苏陌苦着张脸。

    “我在琢磨怎么把那破声音关掉。”

    秦楚对着她眨几下眼睛,“这车的收音机是关不了的,到早上6点自动停,不耗电还防盗。”

    阮苏陌算是见识到了,她的嘴巴本来就因为疼痛而微张不敢闭合,此刻再配合大睁着的双眼:“真的?这么高级?”

    “真的。”

    回答完,男人盯着女生讶异的表情,一秒,两秒,三秒,忽然坐在座位上笑了开来,整个肩膀微微抖动,最后才清咳一声抑扬顿挫的道:“真的……是骗你的。阮苏陌,说你是猪你还不承认。”语毕往仪表盘前方的某处轻轻一按,四周终于安静。

    他不说话还好些,他一骂她猪,阮苏陌立刻觉得眼眶温热无比。她顺手一把揪上秦楚的胳膊,边揪边苦大仇深地抱怨:“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凭什么我就非得当个替补啊?凭什么我就不能正经大方的谈回恋爱?”

    半响,阮苏陌又突然将头扬起,对着面前的人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她说“秦公子,你说顾安笙有什么好啊?”

    秦楚想了一下,“我没觉得哪里好。”

    闻言,阮苏陌居然很顺从的连点了几下头。

    “恩,对,完全同意。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哪里都好,我不喜欢他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决定不要再喜欢他了。否则他哪里都好了,而我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在阮苏陌的概念里,结婚就是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如果有一天她逼不得已为自己不爱的人披了白纱,她也不认为那就是嫁出去了,顶多认为是多了一个人陪着消磨日子。

    其实要舍弃和否决过往终归是让人悲伤的。因为否决的不单单是某段记忆,还有那时候的自己。谁能甘心将自己的欢喜和忧愁都统统抹掉,重头再来?噢,也许是可以甘心的,像立夏说过的,当有另一个人在身边对你好,忘记谁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此刻,阮苏陌身边没有愿意背负她精神寄托的人。

    现在,在这个深夜,阮苏陌紧揪着秦楚胳膊上的皮肤不撒手,很委屈的说:“你说顾安笙聪明绝顶怎么也看不出我喜欢他呢?”

    秦楚难得的沉默,没有开口损她,也没有阻止她的恶行,只是听她抱怨,怨着她心底唯一爱着的人,为何就看不见自己的心动。

    八月的B市天气依然闷热,阮苏陌偶尔会有些想念在净水巷的时候。夏天午休或睡觉的时候都能听见蝉鸣,如同摇篮曲,让她遇见再大的事情都能安然入睡。而在这样繁华的大都市,她不知道会不会有蝉叫,或许是有的,不过最终也被汽笛声和人群喧哗的声音淹没。

    自从医院别后,那一整个暑假,阮苏陌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顾安笙,虽然她心里还隐隐等着他来主动解释,起码问一句伤口有没有事之类的话,可是对方就像知道她的心思般与她对着干,也不主动开那个口。

    在此期间,她做了许多事情,好让自己忙碌起来,第一件就是拿着清单去二手书店扫荡下期开学需要用的参考书。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本……一共多少钱?!”

    “64块钱。”

    “我脸上写着银行啊?32块,多一分也不行,这书别人都用过了,64我还不如添些钱买新的,成么老板?”

    “小姑娘这可不行,我已经是亏本大甩卖……”

    “大叔,32已经算是不错的价了,你看看这天热的,能有几个人出来买书?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只需要回答我是行啊,还是行啊,还是行?”

    “……”

    以理想的价钱成功拿下资料后,阮苏陌紧接着又提上一摞书去挤超级市场,买好菜跑去秦楚的公寓做饭,再趁机死缠烂打的要求秦楚涨工资。

    “加1000?”

    “可以。”

    答应得这么干脆?估计给这地主开的价低了。

    “不不,是1200!”

    “900。”

    “1200!坚决1200!”

    “800。”

    “靠,你不是有钱人吗?外边什么都涨价了,你就不能不剥削我们这种劳动阶级?!我这细皮嫩肉的手都因为给你洗菜做饭都变粗糙了,你看看你看看!工伤啊这是!”

    “外边什么都涨价了就你素质降低了是吧阮苏陌?这脏话是越讲越顺口了是吧?”

    女生咬咬牙,想着平常怎么没想到在饭菜里放敌敌畏,毒死这黑心鬼。

    “……800就800。”

    随即,男人慢条斯理的用银质筷子挑着盘子里的菜,皱了皱眉。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我不吃萝卜。”

    “这是纯天然的红萝卜。”

    “当然是纯天然的,难不成是你用红药水把它染红的?我的重点是萝卜,白的红的五颜六色的通通不要,听懂没有?”

    “……听懂了。”

    “鉴于你是初次犯错,涨工资什么的都好说,怎么说也要对得起你的劳动力不是?嗯,工资就涨700好了,你看我对你真好,只减了一百。”

    “……”

    就说这奸商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敢情在这儿等着她是吧?阮苏陌逮着餐桌旁的衣角死捏,而秦楚看着对方欲杀他而后快又不敢轻举妄动的表情,心里舒透极了。

    然后阮苏陌盼啊盼,终于盼到了立夏的归期,她觉得那整个被悬在半空中,没有主心骨的身子突然着了地。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却又心疼国际长途的话费,每次与立夏通电话,都只是寥寥几句问候,现在好了,立夏终于在她望夫石般的等待中回来了。

    一出旅客通道,立夏只见一红毛不明物体朝自己飞奔过来,她条件反射的一脚踹过去把那人踢出自己的安全范围,随后便听到男高音似的一声尖叫。

    “啊!……我要是残了,立夏!你得陪我一辈子!”

    听这嚎叫,立夏才意识过来对方是刘铭义,她看着他顶着那头莫名其妙的红头发在原地跳脚,再一望,阮苏陌就从他背后走了上来,一把挽住自己,接着特嫌弃的看了男生一眼。

    她说:“刘铭义,你读的是不是煤矿学校?你学的专业是不是烧铁炉?”

    立夏嗔怪阮苏陌,“怎么能这样说话啊苏陌?再不济也是一消防员啊。”

    周围经过的人都隐隐发出了笑声,将眼光聚集到当事人身上。

    原本刘铭义是因为得知立夏要回来了,所以特意改头换面将头发换了个喜庆的颜色,惹得他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他死活不去理发店将头发染回来,就为了想要立夏看看他的新容新貌,哪知竟沦为笑柄。不过也不错,起码他让她开心了不是?于是送阮苏陌和立夏回家后,刘铭义便乖乖地去把头发染了回来。

    刚回到两人小小的出租屋,立夏便被阮苏陌拉坐下,像描绘武侠场景一样叙述和顾安笙经历的那场打斗,还有秦楚的见死不救后的突然出现,还有之后的一连串事情。听完,立夏直觉地认为秦楚对阮苏陌的感情不简单,当然,这只是出与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立夏抬手戳了几下女生的脸庞,发现对方依然是嬉皮笑脸,才敢确定那些伤口是真的没有大碍了。然后她啧啧地地感叹。

    “富二代是不是就喜欢你这种平常没志气头晕脚软,大难临头却宁死不屈的格调啊?!果然是,一米养百人……”

    本想好好回敬几句,阮苏陌转念想着立夏刚刚受过刺激回来,就随她去了。立夏不主动开口,阮苏陌也绝口不提周嘉言和英国这些字眼。

    开学的前一晚,秦楚像往常那样送阮苏陌回出租屋,阮苏陌下了车,手指却扣住车门不放手。他问她什么事,阮苏陌说:“这个吧,真的是很难以启齿……”

    秦楚伸手扳开女生的手指,“那就不要启了。”

    阮苏陌见势不对,被男人挥开手以后又即刻重新抓上门把,闭着眼睛豁出去一般。

    “明天你能不能送我去学校?!”

    而后又想起什么似地补上一句:“人到就行,你这车就不要那么招摇的出现了……”

    闻言,秦楚支着下巴打量阮苏陌,嘴角弯了弯,“这么想和我散步啊阮苏陌?”

    阮苏陌顺着竿往上爬,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我整天都做梦来着,您老人家肯不肯让我梦想成真一回呢?!”

    阮苏陌是不想在顾安笙面前丢了面子,既然他与何熏再度成双成对,她为何不表现得洒脱一点,携个男人出现向他昭告自己并不是非君不可,顺带扳回一些自尊分呢?而那个男人,想当然秦楚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的这些小伎俩怎么逃得过秦楚的眼?阮苏陌此言一出,那原本还带点笑意的男人突然抿了唇,而后以让人揣摩不到的语气开口。

    “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自信?阮苏陌,你以为我是任人利用的傻子?”

    利用。

    有什么在这刻突然改变了。

    阮苏陌只是觉得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与秦楚起码也算得上半个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既然上次立夏要去英国的事都愿意帮忙,那么现在与她一起演场戏,对他来说真有这么困难吗?她到底是长得有多丑呢?秦楚那个似是而非的问句的确将阮苏陌难倒了,她凭什么这样自信以为他会帮她?

    不等阮苏陌理出一个思绪,秦楚已经再次扯开她的手,车子便像离弦的箭那般绝尘而去,似乎还能听见破风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阮苏陌起得很早,其实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安稳。她在梦里都记得秦楚离开时脸有多黑沉,也记得他将车开得有多快,那样决绝,仿佛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头昏脑胀的出了门,右拐,去早餐店买一袋豆浆,边走边喝。连着一口气将豆浆喝完,水见底了阮苏陌还在不停的往嘴里吸,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秦楚道歉。

    那吸管在塑料袋和残余的水渍之间发出一阵阵“嘶嘶”的摩擦声,而后阮苏陌回过神来,将塑料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随后正正嗓。

    “秦公子,那什么吧,我的初衷并不是想要利用你,真的,我发誓,对天发誓。”

    背后突传来一声轻笑,“那你的初衷是什么?”

    阮苏陌回头,看到秦楚一身休闲装打扮,眼角眉梢统统是笑意,正好整以暇地抄着双手盯着她。这突然的袭击让阮苏陌不知所措,她愣在原地,而后难得搔了搔脑袋道:“我的初衷……是觉得你整天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车里要不就是坐家里,肯定不经常运动,所以叫你走路散步多做运动亲近大自然,对身体好……”

    秦楚不拆穿她,顺着往下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想要我身体好呢?”

    阮苏陌一时语塞,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十万个为什么啊?!答出来有没有奖品啊?!”

    秦楚倒很有闲情逸致的与她贫嘴,“有奖品,你先答。”

    见躲不过,阮苏陌才支支吾吾拼凑出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理由,“因为……你身体不好就要生病,万一病死了,我就不能帮你煮饭了,不帮你煮饭每个月的收入就少了大半不是?所以,你要锻炼身体啊……”

    闻言,秦楚摸摸自己那泛青的下巴道:“条条在理。”

    “那么阮同学,过来领取你的奖品。”

    阮苏陌以为刚刚秦楚只是开一玩笑,难不成还真的有奖品?她嚅嗫几下嘴唇问:“什么东西啊?”

    秦楚有耐心的招了招手,“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于是阮苏陌抬脚朝秦楚的方向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停下来,“到底什么东西?!”

    语毕,突觉手心一阵温润的触感。

    阮苏陌小声惊呼,发现自己的右手已被人握住。她不知所以然,抬起头,正对上秦楚满是笑意的瞳孔,阮苏陌在里面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剪影,然后她听见他说:“奖品就是我。怎么样,阮苏陌,你是不是受宠若惊?”

    还不等对方有所回答,秦楚已经接着往下道。

    “阮苏陌,在我的世界里,你要么真实,要么特别真实,那些虚虚假假的就别给我整。你要我帮你去气顾安笙,可以,起码得真给我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是?所以这个选择题你要好好考虑清楚,看你是要真,还是要特别真呢?”

    阮苏陌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在二手书店跟老板砍价的情景,她当时也霸道地只给了对方几个选择,“行,还是行,还是行呢?”。所以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是有根据的,这不就轮到自己了。就在她还不知要怎么作答的时候,秦楚又补充上一句。

    “其实跟着我好处可多了阮苏陌,至少不会让你冷着饿着。”

    秦楚不补充阮苏陌还觉得没什么,可一加上这句话,阮苏陌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这是包养小蜜的口吻。所以阮苏陌立马甩开男人的手,“去你的!姐姐再怎么沦落也不会去为“公关”事业做贡献!”

    她甩手的动作和力度过大,男人没有意料到,侧脸被阮苏陌的中长指甲扫到。秦楚发怒道:“阮苏陌!”

    女生早已经见势不对朝公交站狂奔而去,顺势跳上了刚刚停在面前的公交车,也没有看清是几路,结果运气有些好,竟坐对了路数。

    到站下车,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这段路程之间,阮苏陌练习了好多种等会遇见顾安笙时的表情,淡然,平常,视而不见,最后她选择了视而不见。就像假期里那样,顾安笙不主动找她,她又何必再去热脸贴冷屁股呢?

    阮苏陌壮着胆子一路前行,眼角却在四处搜索某人的身影,那段路她从未觉得有这么短过,好像突然学会了凌波微步,瞬间移动便到了教学楼。

    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往往会觉得来得太快,就如此刻的阮苏陌。她其实是不敢面对顾安笙,因为她了解,真的到了面对的时刻,她未必就有把握对他视而不见,阮苏陌只会在自己和外人面前逞强,真到了战场上,输赢自然见分晓。

    毕竟,那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生,是一个时光荏苒数载,都没有发现她心意的男生,是保护过她,给过她温暖,给过她失落,也给过她梦想的男生。

    阮苏陌企图屏蔽脑海里的那张脸,抬眼,已经到了教室。她深呼吸一口气进去,默默低首不敢抬头扫视,班上一名叫莉莉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与她短促的打了声招呼,阮苏陌便将头埋得更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害怕受到责罚。可是她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啊,她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而已。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阮苏陌兀自装镇定的翻翻书,找找笔,直到教授带着老花眼镜走进来。老教授扫视了全场,咳几声,班上终于安静下来。然后他翻开手上的点名册,因为顾安笙几乎是各主修副修科目老师的得意门生,所以他的名字总是排在第一个。很奇怪,阮苏陌从以前高中到大学,算不上特别勤奋也算不上偷懒,可每次测验成绩下来,她总比顾安笙差上几分,为此她特别懊恼,有段时间甚至想,也许有一天她的成绩能赶上他了,他的心会不会也停下来等等她呢?答案当然是未知,因为她从来没赢过。

    讲台上的老人满脸严肃地开始点名,吐字清楚,落地有声。可是从头至尾,居然没有听见顾安笙三个字。被第一个点名的是叫成风的男生,似乎也错愕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是自己,以前不是顾安笙么?这下全班又有沸腾的趋势。似为了解惑般,那平常不多话的导师轻轻盖上点名册道。

    “顾安笙同学已经办了休学,可惜了啊,可惜了。”

    然后教室立马炸开了锅。

    阮苏陌觉得耳边很闹,闹得脑子都不清醒。这情景很像她当年转去七中当天就闹了笑话,下面的人讨论的讨论哄笑的哄笑。可是那时候阮苏陌并不生气,因为她在那一天重逢了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生。那时的顾安笙睁着晶亮的眼,处变不惊的与她对望。但现在,依然是与当时差不多的情况,他却是不吭一声地,从自己眼前消失。

    摸出电话,拨出熟悉的号码。那是自打架事件后阮苏陌第一次主动与顾安笙联系,可是那个甜美的女声却轻轻告诉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阮苏陌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电话里的那个女声,她真的很想冲出去,缺课扣学分那些,与顾安笙一比又算得上什么。而她始终没有动,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冲出去了,她也找不到他。多失败啊,顾安笙一家来到这里以后,他就从学校的寝室里搬了出去,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住在哪里,更遑论上门做客。那么,现在他消失了,阮苏陌才真的无迹可寻。

    一堂课结束后,阮苏陌出教室透气,她觉得心头憋得慌。可一只脚刚踏出,胳膊便率先被人拉住,往外扯了去,然后标准的秦氏嗓音冷冷的在头顶响起。

    “你再跑,跑给我看看?小样儿。”

    阮苏陌现在根就没有心情和这大少爷斗嘴,她用力挣开钳制,几番下来却不见成效,秦楚将她扣得死紧。阮苏陌此刻看着秦楚英俊的脸,只觉得扭曲无比,可是随后她像想起什么似地抓住男人的手臂。

    “你知道顾通那家公司在哪里是不是?你带我去!”

    这下秦楚倒放开了女生的手,好看的眉毛皱着,表情真有点不悦了。

    “笑话,我从不和这些小公司打交道,更没有兴趣记得它在什么地方。”

    然后阮苏陌将秦楚往旁边一推,他不带她去,她自己打车去总可以了吧!而秦楚则防备不及,腰重重的硌在走道的围栏上。他重新站直身子,盯着阮苏陌奔跑的背影,被气得不轻。

    是某人昨晚主动叫自己陪她来学校的吧?他好不容易善心大发旷工半天来陪她,她倒好,居然两次都跑开了。死女人!重男人轻老板也不是这么个重法!

    现在正是上课上班的时间,出租车好找,阮苏陌跑出校门就招到了车,一报顾通的名字,车子立马朝目的地驶去。阮苏陌喘过气,重重哼一声在心里反驳秦楚的话。谁说顾通是不起眼的小角色?起码出租车司机还是知道的不是!

    一下车,阮苏陌还来不及等出租车司机给自己找零钱,就将车门关上了。她想尽快找到顾明——顾安笙的父亲,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安笙在哪里,怎么会退学?可是阮苏陌刚进那栋小楼,却又像上次去找秦楚那样被拦了下来。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拦她的是前台小姐,这次拦她的,是警察,看岁数还比较年轻。

    阮苏陌这才隐隐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她抓住那位警察的衣袖问:“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警察仿佛被问了很多遍,有些不耐烦,只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也是与这家公司有业务来往的吧?没用了,回去吧,这家公司已经宣告破产了。”

    【5】

    破产,破产?

    开玩笑吧。

    因为顾安笙是独子,这顾家的家业肯定只能由他来继承,顾明放假的时候还嘱咐顾安笙没事就去公司熟悉熟悉环境。所以上次一起去KTV,阮苏陌就听顾安笙说他们家公司运营挺好的,刚刚迁来B市,就一连接了好几个大订单,还叫她和立夏去兼职呢,怎么这样短时间内就破产了呢?

    这时秦楚也刚好驱车赶到,一到便看见阮苏陌拽着一警察像无头苍蝇似的问东问西,脸上写着十万火急。秦楚走过去将阮苏陌拉到怀里,语气出奇的温柔。

    “别急。”

    然后他抬眼扫视了一下对方身上的警服问:“你是北区三队的?”那警察显然没料到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点头。秦楚的礼貌与风度,和阮苏陌的慌张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麻烦叫你们的头儿出来一下,告诉他,秦楚拜访。”

    听完名字,那小警察已经一溜烟跑开通知上头去了。

    阮苏陌突然有一种预感,很不详的预感,她也许见不到顾安笙了,再也见不到。

    秦楚依然揽着阮苏陌的肩,略微将她身子抱进怀里,他侧头,分明看她紧咬着嘴唇,小脸煞白。一种类似针扎的疼痛隐隐掠过心尖,很快,快得秦楚都误以为是错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大概十分钟以后,楼梯的拐角才走出来一个人。看年龄还比较年轻,最多25岁,长得不比秦楚差,整个一祸国殃民的货色,这样的人当警察不进娱乐圈,可惜了。那男子身上穿着警服,但是颜色的深浅与肩上的星颗数与其他人不同,那大概就是秦楚口中说的那些人的头儿。

    阮苏陌感觉到秦楚放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向来人走过去,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纪局可让我好等。”

    被唤作纪局的人立马后退一步,伸出一只手使劲儿挥,从刚刚的满脸正经装成一副惊恐的表情。

    “别别!别这么对我笑!你每次对我这么一笑,我的小心肝儿都在颤!”

    周围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大概也经常见到他们这上司耍宝。而这句话,也成功地让原本郁闷万分的阮苏陌笑出了声。感觉到那男的视线越过秦楚朝她这边过来,阮苏陌才又迅速捂住嘴,低下头。可是对方却偏偏不放过她,一脸好奇的附在秦楚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满脸笑容的朝她走过来。

    “哟,这莫不就是小嫂子?”

    如果不是他身穿警服,阮苏陌会因为这句调笑的话将对方定义为流氓,与他唇舌大战三百回合。可是此刻她实在没有心情理会他的打趣,满脑子都是顾安笙。所以阮苏陌偏过头,转而注视着他身后的秦楚,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有没有什么消息。哪知下一秒,男子却挡在了她的眼前,微微弯腰,上扬的嘴角略显邪气。

    “真伤心,我纪昀之居然被女人无视了。”

    当时的阮苏陌因为纪昀之挡住她的视线而恼火,又不好伸手去推,毕竟那是人民警察啊,一个不高兴给她安上袭警的罪名,不要说跳进黄河了,她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所以她依然很客气的问:“您能让让么?”

    纪昀之仿佛闻所未闻,只说:“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让我猜猜,上次在酒吧闹事的人你也在其中吧?劳我们秦大少给我打电话搬救兵,大晚上还亲自开车送你去医院,啧啧啧,我对你很好奇,交个朋友成么?”

    男子说着,伸出右手到阮苏陌面前。而阮苏陌盯着那只手犹豫着握还是不握,忽见那右腕上的十字架金属手链很眼熟。她想了好久,才忆起那天晚上差点和秦楚从后面撞车的人手上,也有这么个东西。

    想着差点莫名其妙的因为一场车祸而葬身,阮苏陌有些怒,再加上纪昀之就是挡着不让开,所以阮苏陌什么也没再多想,将心里那句憋了好久的“流氓”骂了出来。

    她瞪着他,眉一皱,大喝一声:“闪道,流氓!”

    纪昀之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语,更是不罢休了。他伸手拦住阮苏陌的去路,“诶诶,你可不准走!我哪里流氓了?你没见我身上穿着警服么?你是文盲色盲色弱不识颜色还是不识字呢?!”

    阮苏陌顺势打开他的手,“谁说流氓套上衣服就是正人君子了?这年头,衣冠都禽兽呢!你就是最好的代表!”

    这下换纪昀之吃瘪,他背后的男人也笑了。秦楚几步过来,拉着阮苏陌道:“行了,你去我车上等着,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就过去。”见阮苏陌固执的没有动,再看看纪昀之憋得通红的脸,秦楚继续说:“你俩再闹试试看。”说完指着阮苏陌,“你,出去呆着,否则你小情人的事儿我再也不管。”而后下巴一抬朝纪昀之招呼,“你……”话还没有说出口,纪昀之已经恢复正常,他跳开,离秦楚有一定距离。

    “哟喂,省着您的口水!别累着您!我懂我懂!”

    于是阮苏陌和纪昀之同时转身,一进一出,二人临走前还不忘恨恨地互刮对方一眼。

    后来阮苏陌无聊的时候向秦楚打听过纪昀之。

    “他到底干嘛的呀,穿着警察的衣服,怎么就觉得没有丝毫正气呢?!”

    她记得那时候,秦楚特正经的盯着她的眼睛说:“阮苏陌,从来没有人和纪少爷呛声。”

    “为什么?”

    “因为曾经呛过声的人,都消失了。”

    此言一出,阮苏陌有些愣,眨巴了几下眼睛反应过来后,一巴掌打在秦楚的背部。

    “我是天真,可我不傻!他要是真是混那啥的,还能当警察?!想窝里反啊!”

    秦楚笑笑,“哟,没看出来你还知道这么专业的名词。”

    贫嘴归贫嘴,阮苏陌倒真有点被唬到。如果秦楚说的是真的,那她当时是多没有脑子,连对方背景都没打听清楚,就毛躁的上去和纪昀之唇枪舌战了?……不过,她只是个小女子,对方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吧。说不定,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原本阮苏陌还心存侥幸,想着纪昀之是干大事的人,应该不会和将她放在心上,哪知秦楚又继续说话。

    “诶,阮苏陌,你最近出门有没有发现哪里奇怪的?比如说有人跟着你?或者感觉有人在看你?”

    当时的阮苏陌,伸手将沙发上的抱枕抓起来掷向秦楚,大叫:“死开!”

    秦楚的话确实将她吓着了,而肇事者始终一脸平静。他很淡定的将阮苏陌扔过去的沙发抱枕从身上拿下来放到一旁,眨巴几下眼睛道:“阮苏陌,你真的要小心一点,纪昀之很爱记仇的,血液里有家族遗传的暴力因子。他高中的时候和我一个学校,比我矮一级,就常常在学校闹事和别人动手,那些被打的都不敢还手,因为一旦碰着他的衣角,哪怕一点点,纪昀之的保镖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将那人揍得半死不活。要实在不解气,那黑洞洞的枪口就往头上招呼了。你知道的,在这个城市,没有太多人敢反抗他们。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女的,她啊……”

    然后阮苏陌被吓急了,整个身子扑过去捂住秦楚的嘴,“不用等纪昀之了秦楚!你再说!咱俩就决斗!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当时秦楚的笑容,阮苏陌记得,竟有几丝年少的稚气和阳光,颠倒众生。

    ……

    话题回到还在顾通的那一天。

    阮苏陌记得,那时过不了多久就要入秋,而刚入秋的阳光,比老虎的牙齿还要狠利。当时的阮苏陌坐在秦楚的车里,汗水黏湿了发根,她只是全然不顾地思考着,顾安笙会去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可去。直到秦楚从大楼里走出来。

    “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

    秦楚抿着唇瓣,看着眼前女生焦急的脸,犹豫半天才说道:“你不要再找了,没有用的。顾明经营不善欠了许多外债,丢下一个空壳公司,在一夜之间携家带口的离开了这里,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阮苏陌感觉身子有些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体质有这么虚弱,上次在何熏的寝室楼下等,站了4个多小时才中暑。当时的顾安笙还抛下了何熏送她去医院,他……对!何熏!顾安笙一定会跟何熏联系的!于是秦楚被阮苏陌磨着载她去了B大。

    车子刚刚挺稳,正好看见何熏下楼来。阮苏陌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抓住女生的胳膊。

    “你知不知道顾安笙去了哪里?”

    问题一出来,何熏就不动了,将那双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作惊讶状,片刻后却扬扬嘴角笑了出来,这副画面在阮苏陌言中不知为何特别的扭曲。秦楚站在阮苏陌背后,盯着何熏瞧,听阮苏陌再说话,摇着女生的手一遍一遍的问。

    “他在哪里?顾安笙在哪里?!”

    何熏依然笑而不语。

    阮苏陌突然心疼得无以复加,因为何熏的举动无疑表明:顾安笙在哪里,她的确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透露。于是阮苏陌只好问:“何熏,我只是要确认,他,好吗?”

    然后何熏才终于正视了面前的人,淡淡的点了下头。

    “好。”

    阮苏陌的手便慢慢放开了对方。

    果然,何熏是知道的。果然,她在顾安笙心中,什么都不是。就连离开,都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连余地都不留。

    高中时光在一瞬间哗啦啦扑面而来,记忆里四人的样子还是那么清晰。她失控的对顾安笙质骂,何熏有什么好?立夏给周嘉言使眼色,骂他是猪。顾安笙与周嘉言分别送她们回去,还有她对顾安笙的喜欢,立夏对周嘉言的喜欢。

    当初四人信誓旦旦的约好要一起考来B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一辈子的四人党。而现在,还剩下些什么呢?周嘉言走了,带走立夏最深的眷恋,再不回头。顾安笙也走了,带着阮苏陌漫长的喜欢,毫不留念。只剩她和立夏仍然停留在这个约定好的地方,所有人相处过的时光就像一场唯美梦境,瞬间支离破碎。阮苏陌在回忆的空间不断徘徊,距离越来越明显,持续地提醒着她此刻的沧海桑田。

    走出B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逾几分,秦楚步行,带着阮苏陌去B大附近的一家小馆子吃饭。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没有太多的顾客。店子很小,饭馆老板热情的招呼他们坐,然后拿着点好的菜单去了厨房。阮苏陌听见秦楚点了一个青椒肉丝,便说:“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青椒。”阮苏陌没有挑食的习惯,唯独不爱吃那青椒,不明就里的。秦楚当时以为她心情不好耍脾气来着,也没有多管。直到饭菜上来了,他好心好意的往她碗里夹菜,却通通被阮苏陌一筷子夹出来扔在了饭桌上。

    “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吃青椒!”

    秦楚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也真有点动怒,他将筷子往桌面一甩,顿时拿出谈判桌上的气势,对着阮苏陌一阵狂轰乱炸,言辞之间犀利无比。

    “阮苏陌,你以为谁都要迁就你,谁都该迁就你是不是?我要是顾安笙,我也不喜欢你。你有哪一点值得人喜欢呢?平常耍些小脾气当你是天真,其实你哪里是天真?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秦楚还想说,阮苏陌却一把将他打断。

    “你扯这些做什么呢?我只是不喜欢吃青椒而已!我不喜欢吃青椒我犯罪了啊我?!叫你别点你偏点!你点了我也不会吃的!我不吃不吃就不吃!就要气死你!”

    看阮苏陌低着头兀自发脾气,有些语无伦次,秦楚一时之间怒也不得,笑也不得。他稍稍低头,凑过脸去看对方被长发遮住的脸庞,这才发现阮苏陌哭了。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秦楚叹口气,不知要怎样安慰,只好将椅子挪过去一点挨着她,将女生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

    他一手似安抚的拍在她的背部,一边说:“不吃就不吃吧,哭个什么劲儿?”

    秦楚知道阮苏陌是在为顾安笙的突然离开难受,这下才找到借口可以哭一场,只是不愿拆穿。

    阮苏陌在秦楚的怀里一抽一搭哭个不停,报复性的将眼泪鼻涕通通往男人身上昂贵的衣衫面料上抹。秦楚没有阻止她的恶行,任她妄为。直到阮苏陌哭够了,从他怀抱里抬起头来,吸吸通红的鼻子。

    “我想喝酒!”

    秦楚一忆起阮苏陌的的酒量和酒品都称不上好,立马拒绝道,“我想回家。”

    阮苏陌说:“失恋最大!”秦楚也不退让,只一字一句的重复:“我想回家。”最后二人想了一个最折中的办法:回秦楚家喝酒。于是二人迅速打道回府,最后的结果是,阮苏陌那天兴致特别高,酒量也出奇的好,解决掉了秦楚那瓶87年的法国沙都拉菲红酒还觉得不过瘾,又搭着板凳从酒柜里拿下了一瓶蓝带马爹利。

    因为没有喝过洋酒,不知道这酒后劲大,不兑饮料喝会伤喉咙,所以秦楚还来不及阻止,阮苏陌已经扭开盖子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直辣得她在原地跳脚,辣的她想起和顾安笙在酒吧的那天晚上,顾安笙也是喝了这样难入口的东西,当时她还特别不文雅的说什么酒肉穿肠过,最后都成了什么……顾安笙当时还笑了,说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她这样可爱呢?可阮苏陌万万没想到,那竟是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

    顾安笙的名字和轮廓并没有随着醉意在阮苏陌的心里被搁浅,相反,她越喝,记忆就越加深刻。秦楚站起身走过来,不费一丝力气的夺下女生手上的酒瓶,阮苏陌却复又从他手上将酒瓶抢过去,两人就这样你争我夺,最终只听得玻璃噼里啪啦的碎裂声。秦楚稍稍低头,看看被酒水渍染上了一大块颜色的裤管,然后抬起黑沉的脸说:“阮苏陌,从明天起,你的工资每月扣两百。”

    阮苏陌是有些醉意了,可一听见钱的事还是立马精神抖擞,张牙舞爪的样子又露了出来,叫嚣着:“凭什么?!凭什么?!”秦楚笑,“那我问你,如果你有一件很宝贝的东西被弄坏了,你会生气吗?”

    思考半天,阮苏陌说:“当然会。”

    “那这件很宝贝的东西还不是被你自己弄坏的,你生气吗?”

    再点头。

    “那你会叫弄坏你东西的人赔么?”

    阮苏陌本想说:“如果与对方关系好的话那就算了……”结果秦楚好像知道她要这么回答,又加上一句:“比如说是我弄坏的。”于是阮苏陌很坚决的连点几次头,“一定会!”然后秦楚的笑意更深了,他说:“那就对了阮苏陌,来,你看。”那语气就像是要她看什么宝贝似地,说完,秦楚将染上水渍的腿稍稍抬高。

    “现在还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打量了对方的裤脚边好几眼,阮苏陌咬咬牙,她就说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是你很宝贝的东西?!为一破裤子为难我们这种小市民,你好意思么?!”

    “那当然,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我宝贝的。”

    这么一说,阮苏陌竟意外的脸红了。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她现在也在这屋子里啊……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地,开始细细打量着秦楚的眉眼。阮苏陌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倒让秦楚不自在了,她注视就注视吧,半响又突然大胆的用手去碰了碰他的脸道,“小白脸。”

    男人皱眉,躲开她的指尖,阮苏陌大概还有些微的酒意,她再恶作剧的伸手过去摸,而后说:“秦楚,我是不是真的一辈子就没人要了。”

    语气十分认真。

    阮苏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楚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受伤的表情。所以秦楚踌躇半响,才难得仁慈的开口说:“大概还是有的。”阮苏陌紧接着问:“是谁呢?!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的王子到底是在披荆斩棘的路上,还是被那些尖锐的刺扎死了呢?!”

    秦楚越听越不对劲,“你到底要说什么?警告你不准发酒疯阮苏陌,我会把你扔出去的。”

    闻言,阮苏陌扁了扁嘴,她说:“真狠心。不过秦公子啊……我没有耍酒疯。我只是……只是想问你……你白天说的话还算数么?你还愿不愿意包养我呢?!”

    问完,阮苏陌大概也觉得这个问题好笑,明明就清楚白天说的话只是个玩笑而已。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将手伸向这个总是让她吃瘪的富家公子?她是期望他将自己从顾安笙这片沼泽里拉起来吗?他会吗?当阮苏陌的思维还在正常运转,思考着要找哪一个人来帮自己忘掉顾安笙的时候,秦楚的嗓音响了起来。

    他说:“求我啊。”

    女生抬脸“啊”一声,秦楚盯着她的眼睛,再度很有耐心的答:“你求我,我就勉强收下你。”

    阮苏陌咯咯咯的笑,就差在地上打几个滚,笑完又故意尖着嗓子说:“秦大爷,求你收了奴家成么?”秦楚将头一歪,也跟着她笑,妖孽万分。

    而她却听见他说,“成。”

    ……

    秦楚没有骗阮苏陌,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感情永远只分为真实和特别真实。就算有虚伪,也起码不要让他发现。可是秦楚又明明知道,阮苏陌并不是因为喜欢而说出这番话,只是将他当做救命稻草,不愿被困在顾安笙的世界里窒息罢了。何时开始,他这么爱乐于助人了?秦楚自嘲。

    于是,原本只有阮苏陌一个人喝酒,最终演变成了二人对饮,结果举杯没有邀到明月,只邀到了一室狼籍。

    第二天是秦楚率先在沙发上头痛欲裂的醒来,太阳已经高照,他的助理已经打了32通电话,第33通的时候,大少爷终于慢悠慢悠的接了。

    “喂。”

    一听他的声音,对方立马泪奔地直奔主题。

    “总经理!董事长突然回国视察业务,发现您没在……现在正在去您公寓的路上,估计快到了!”

    秦楚用手指按摩额头,听完后只回了四个字,“已经到了。”然后他果断的切掉电话,与对面的中年男人对视。

    那时的阮苏陌还在做梦,一个很美丽又不切实际的梦。

    在梦境里,好像还是高三,青草漫漫,周嘉言和立夏打赌,赌顾安笙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于是她在立夏的怂恿下去找顾安笙告白,在梦里,她扭捏地对着那张钦慕的脸,半响吐不出个所以然,急得周嘉言和立夏在一旁捡起小石子扔她,不停的催促,“你说啊,大姐,你倒是说啊……”可是犹豫了半响,她依然小媳妇模样,一个“我”字刚出来,就再也没有下句。结果眼前的顾安笙却忽然笑了,明眸皓齿,他伸出右手稍稍揉乱她头顶的发,吐字清楚的问:“苏陌,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那个问句一出来,阮苏陌就听见立夏得意洋洋的对周嘉言说:“你输了!得带上你家的财产,按照赌约入赘我们立家!”周嘉言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周家的列祖列宗,我真是对不住各位……”

    闻言,阮苏陌当时也傻在了原地,领悟过来后便开始使劲儿傻笑,欢天喜地的拽着顾安笙的手臂说:“我要!我要!”世界在四人的眼睛里顿时光芒齐放,万物生辉。

    下刻,感觉到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自己脸上,阮苏陌想躲开,却怎么也躲不了。紧接着她醒了,第一时间对上的就是秦楚那墨黑的眼珠,他刻意制造出暧昧的气氛,轻启唇问:“宝贝,你要什么?”阮苏陌顿时感觉十万伏特的电在自己身体里过了一遍,条件反射的叫了句:“妈妈呀!”然后迅速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在秦楚的床上,她昨晚醉是醉了,不过发生了些什么还是很清楚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和秦楚都倒在了沙发上,怎么现在就到床上了?所以阮苏陌指着秦楚“你你你……”了好久,都没有个所以然。

    秦楚却突兀的握住阮苏陌的手指,灼热的温度传到对方身上。

    “刚刚家里来人了,你总不会有在人前装死尸的爱好吧。”

    抽回手,阮苏陌因为刚刚的小意外心跳不停,顾左右而言他。

    “哦?谈生意谈到家里来了,您老可真敬业。”

    “不是生意伙伴,是我爸。”

    “哦,你爸。您老可真……你爸?!”

    看着阮苏陌瞪大了眼睛,秦楚很镇定的点头,“对啊,我爸,他看见你,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睡觉流口水这样的物种真的存在。第二句是,你这小女朋友睡觉的姿势也堪称奇货可居。”

    已经没心情去在意他的用词,阮苏陌咽下唾沫道:“我最想听的是,我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去了你的卧室?”秦楚仍是是淡淡然:“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我抱你进去的,要不你自己爬进去的?”

    然后阮苏陌就真的哑口无言了,一张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好吧,她记得立夏曾经说过她的睡相一点也不雅观,她每次都反驳,说自己睡得跟白雪公主一样唯美,也总是自欺欺人的骂立夏嫉妒她。不过目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阴差阳错的睡在了秦楚家,然后在第二天早上被秦楚他爸像抓奸一样的逮着她和秦楚共处一室,再然后秦楚非但没有解释,还雪上加霜的在他爸面前将她抱进了卧室。那么,秦楚他爸得怎样看待她?

    等阮苏陌回过神走出卧室的时候,秦楚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准备去公司。他端起透明茶几上的拿铁泯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阮苏陌,你刚刚该不是做了什么不纯洁的梦,梦见你和你那小情人比翼双飞了吧?我可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要敢和别的男人私通款曲,你就给我试试看。”

    丢下还继续呆若木鸡的阮苏陌,秦楚走向玄关处换鞋,拿了一旁挂着的车钥匙,打开门,而后又说:“学校已经请好假,立夏那边我也用你的电话打过去通知了你的去处。你在家好好呆着等我回来,晚上一起吃饭。”说完才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是阮苏陌喜欢想太多,是秦楚的话实在容易让她胡思乱想,那字里行间多像一对新婚夫妇啊,丈夫上班,叫妻子乖乖呆在家,然后等对方下班回来两人甜甜蜜蜜的去吃饭……

    她……秦楚……甜甜蜜蜜……这这……

    秦楚走后,阮苏陌盘腿坐在沙发上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什么细节都可以忘记,独独一个细节是至关重要的,她怎么也不可能忘。那就是昨晚,她和秦楚怎样无厘头的对话,无厘头的回答。再加上从刚刚秦楚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可以确定的是,哦,交往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

    阮苏陌越想越坐不住,记得立夏上午没有课,拿过手机准备打电话过去,却发现有几条未读短信。

    第一条是“死哪儿去了”!

    第二条是“需要我去登寻人启事,然后给你收尸么”?

    第三条的时候,大概秦楚已经打了电话,所以内容有些不纯洁,立夏连名带姓的叫她“阮苏陌啊阮苏陌~我看现在收尸倒不用了,来帮你收衣服怎么样?”

    ……

    奶茶店。

    当事人用一副伪装的平静面孔向立夏宣布,“我和秦楚好像在一起了。”立夏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奇。然后阮苏陌叫她晚上陪自己一起去和秦楚吃饭,遭到女生果断拒绝。

    “我说你傻吧你,你们俩约会我去做什么?跳舞助兴啊?”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么……也还不习惯以这种身份面对他。”

    于是立夏甩甩脑袋,上下打量了阮苏陌一番,才重重的感叹,“秦楚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不上道的丫头呢?恩?以后要再听谁说麻雀不能变凤凰,我就把你拉出去溜溜……”

    被立夏这样一说,阮苏陌才抑郁:“我再怎么也算得上一喜鹊吧,有你这么贬低自己朋友的么!”立夏说得口干舌燥,正往嘴里灌奶茶,听见阮苏陌的话当场就喷了,最后才忙不迭的点头,“恩恩,你的外号就叫花喜鹊……”

    立夏随即正色,“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图你哪点?!”

    阮苏陌回想了一下,“好像昨晚我也问过这个问题。”

    “那他怎么回答你的?”

    阮苏陌更郁闷了,她记得秦楚当时的回答是“这样你每个月的工资我就不用结了”。立夏一听,没有形象的扑在桌上抽搐。

    “得!这秦公子真不愧是做地主阶级的料!”

    “所以!为了我不被这个地主剥削,你一定得死皮赖脸的陪我!否则,嗯,最近打英国的长途好像优惠了是吧?”

    ……

    看立夏有气发作不出,那平常颐指气使的表情消失殆尽后,阮苏陌没心没肺的得意了一会儿。然后她想了好久,才主动说起了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

    顾安笙和立夏不在同一个学校,一般没什么事,她是不怎么与顾安笙主动联系的,也许还有一层原因,是害怕顾安笙会提到周嘉言,那是谁也不能触碰的禁忌。一戳,心里就是一个血窟窿。所以当知道顾家破产了,顾安笙消失了,立夏心里的震撼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在那一瞬间,立夏心里的那些物是人非的苍白感慨,一点也不比阮苏陌少。这座城市,又少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系的人。她和阮苏陌,真的成了相依为命。

    原来世上真的有那么些人,会让你想他的眉目,想到整颗心都模糊荒芜。

    当天晚上,阮苏陌没有先斩后奏,她事先给秦楚发了短信,得到了默许后,才敢将立夏拽去,她的确还不能习惯,以那样的身份和秦楚单独待在一起。

    二人到达餐厅的时候,秦楚已经到了。餐厅中央是一个由十几级阶梯堆砌成的圆台,上面放了一架乳白色三角钢琴,有人正在弹奏,好像是莫扎特的第三十八交响曲,布拉格。三人一坐定,服务生就上前来收拾桌面准备上菜。

    点的都是极好的菜品,法国黑菌和红鱼子酱,再配上独制的红酒。可阮苏陌却没有动,除了牛排还稍微能咽下肚外,她不太吃这些西式的东西,立夏也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入乡随俗”地尝了几口。

    注意到阮苏陌一副没有食欲的样子,秦楚准备叫服务生给她换一份甜点,刚转头,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几步走过来,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却只道了句,“阿楚,生日快乐。”然后倾身,给了他一个吻,印在唇角,秦楚道了声谢。

    阮苏陌和立夏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女主角离场,她才记起秦楚书桌上的照片,好像就是这个女人,因为那样精致的眉眼,也让身为女人的阮苏陌一眼就忘不了。可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那种冷寂的磁场?正在思考间,一旁的立夏忽然低下头,摸出手机发短信。而后轻扯阮苏陌的衣袖,叫她看。

    “怎么回事儿?白离还缠着秦楚不放?”

    经她这样一提醒,阮苏陌终于知道为何那个女人会这样眼熟,原来之前和秦楚闹绯闻的就是她。气氛开始变得奇怪,秦楚如先前一样低下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若不是立夏惊讶的表情,阮苏陌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立夏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情,居然有男人当着现任女友的面让其他女人吻,还能表现得如此若无其事,她有点尴尬。而且,今天居然是秦公子的生日么?那她这个灯泡未免当大了。立夏正想着找什么理由退场,给两人时间独处,刘铭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刘铭义在电话里问她有没有吃饭,今天累不累之类的琐事,立夏嘴里却连连道:“什么?你又被打了?严不严重?现在在中医院?好,我马上过来!”

    然后立夏一把挂掉电话,抱歉地说:“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接着便不顾阮苏陌无措的眼神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她要是再不走,一定会被活活憋死。

    立夏走后,阮苏陌更显得孤立无援,她看着太过镇定的秦楚,双手不知往哪里摆,才不得不拿起刀叉将水晶盘里的食物往嘴里送,食之无味。心里在挣扎,问?还是不问?她该算是秦楚的女朋友吧?此刻她是不是该应景地给他一个耳光,泼他一脸酒,然后潇洒地离去?可为何却连质问的底气也没有。

    接着阮苏陌似乎想起女子方才说的话,才试着问,“今天是你生日?”

    秦楚像往常一样,无所谓的“嗯”一声,阮苏陌有点郁结。

    “多少岁啊?”

    秦楚简洁地答:“26。”

    “老男人。”

    “你也不嫩。”

    两人似乎又有开始夹枪带棒互损的趋势,阮苏陌连忙打住,转移话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言,秦楚只一脸平静地端起一边的红酒杯晃了晃:“阮苏陌,难道你那小情人顾安笙的生日,是他自己告诉你的?你不知道,并不是因为我没有通知你,而是你,没用心。”

    正中红心。

    就像刚刚的那个女人,阮苏陌并不是不知道怎么问,那么多种方式,她可以撒泼,可以乖巧,甚至用吃醋的口吻质问,她是谁?她凭什么亲你?你为什么不躲?可她却选择了沉默。

    看着一脸淡漠的秦楚,阮苏陌有些受不了良心的责备,又或者是心虚,她终于伸手去夺下他手上的刀叉,惴惴不安地说:“生日怎么可以吃这么随便的东西。”

    于是那顿晚餐没有吃完,秦楚已经被阮苏陌拉走了。可离开餐厅以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两人刚刚回到公寓,阮苏陌鞋还没有换好就匆匆往厨房奔,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自回忆,好像前几天去超市的时候买了些菜。秦楚不理她的抽风行为,径直去了书房。

    大概半个小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秦楚拉开门,看着阮苏陌一脸讨好的模样,撇唇。

    “你能不那么对着我笑么?很惊悚。”

    好不容易对他摆个笑脸出来,居然被形容成惊悚!可阮苏陌自知理亏,当场也咬咬牙不还嘴了,转而更加狗腿地对着秦楚笑得跟朵喇叭花儿似地。

    “我这不是看你没怎么吃饭么,如果你饿的话,可以考虑出来吃一点的……”

    闻言,秦楚复杂的望她一眼,然后侧着身子从女生旁边走过,往客厅去。

    餐桌上摆了三碗食物,一碗长寿面,一碗海带汤,还有菜盘里2条刚炸出锅的鲫鱼。秦楚行走的步子顿了一顿,最后才被后来居上的阮苏陌推着继续往前走。

    “小时候家里虽然穷,可每次过生日我妈都会给我做长寿面,因为村里的大人都说生日吃长寿面能长命百岁。不过听说有些地方是吃海带汤啊鱼啊什么的,表示年年有余。我不知道哪一个说法是真的,正好冰箱里有食材,所以……我就每样都煮了。”

    秦楚在餐椅上坐定,望着那些还热气腾腾的食物,忽然眼睛里情绪暗涌,谁也看不穿。最后他才说“阮苏陌,你以为你煮这么些东西就能改变你没良心的事实了?”阮苏陌刚刚在他对面坐下,却乍然听见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于是她才拿到手上的筷子,准备去夹盘子里的鲫鱼的筷子,顿时刹了车。

    “这样都不行?那你真要我背上大堆柴火来负荆请罪?!”

    “我看可以。”

    “啊呸!”

    “那你以身相许。”

    “啊呸!”

    抹一把脸颊上面的唾沫星子,再看看两人面前的菜,秦楚皱眉。

    “阮苏陌,你属狗的啊?牙齿没长齐?还是想陷害我和你间接性接吻?放下放下,谁要你动的?!找收拾呢?!”

    ……

    不可否认地,秦楚有被阮苏陌那并不华丽的说辞打动,他感到胸口某个地方的城池,似乎在一点一点沦陷,一切都偏离了自己的预想范围,包括之前的擦枪走火。他害怕在阮苏陌身上得到的温暖太多,就再也舍不得推开。就像街灯微弱的光线,即使你知道它代表着引导你走向光明的真爱,却依然选择蒙住双眼蹒跚独行。

    在秦楚的压榨下,那桌食物阮苏陌几乎没有捞到一点,全被男人独自扫荡完毕。秦楚的公寓位于最顶端的17层,可是阮苏陌却一直不知道,上面还有个屋顶花园。

    阮苏陌叭咂着口水看秦楚吃得有滋有味,可这男人像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她每次想伸手去抢,对方却总是先她一步将碗端走。其中有一次阮苏陌得逞了,却得到秦楚一个暴栗,敲在头顶,气得她差点掀桌,如果那大理石桌她能掀得起来的话。

    阮苏陌继续看,继续纠结,可是秦楚却突然抬起头来对她一笑,很缓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个笑容其实是很不文雅的,因为男人嘴里还含着食物,可是阮苏陌怎么在刹那间,竟觉得那个男人倾国倾城呢?阮苏陌从来就缺乏预见性,可是在那一刻她却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预感,眼前这个叫秦楚的人,总有一天会倾了她的城,颠倒她的人生。

    下意识地甩甩头,阮苏陌不再多想,站起身去看这城市四处闪耀的星光。半刻,她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难得不带讽刺。

    “白离的确和我交往过。”

    “其实我不喜欢过生日,因为17岁的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她和她,她们很像,你明不明白?”

    呵,只有简单三句话,却问她明不明白。这个男人,果然天生不适合解释,可阮苏陌却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她乐颠乐颠的点头,“恩恩,我明白。”再转身,秦楚已经在她背后,很近的距离。阮苏陌盯着对方的眼睛踌躇了好久,才开口说:“对不起。”

    没有及时祝你生日快乐,对不起。

    秦楚的身体僵硬了一刻,随即才正色道:“还好,懂得道歉。”

    见他又恢复成平常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阮苏陌有点泄气:“秦公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四川学过变脸?”

    没想到她有这么一问,秦楚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手敲在阮苏陌头顶。

    “你一天到晚脑袋都在想什么?”

    语毕,秦楚转身准备下楼,而后又记起什么似的抄着手倒回来。

    “阮苏陌,刚刚在西餐厅,你是不是骂过我老男人?”

    没想到他思维跳跃这么快,阮苏陌“啊”的一声,秦楚却已将脸凑近,长睫毛忽闪,对着她一副饥不择食的表情。他说:“怎么样,要不要给你证明一下,其实我一点都不老,嗯?”然后阮苏陌条件反射地一脚就踩在秦楚那只着拖鞋的右脚背上。

    直到成功地看见男人在原地跳脚叫痛后,深知惹下大祸,阮苏陌才飞也似地逃下了楼。而遥望女生飞速奔跑的身影,秦楚突然就有了隐隐的期待。

    什么期待呢?他也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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