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论史-张怀瓘的“神、骨、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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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上升时期,反映其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中的文学艺术辉煌灿烂。唐朝的诗歌、绘画、雕塑、音乐、舞蹈,都十分发达。伟大的诗人李白、杜甫,杰出的画家和雕塑家吴道子、杨惠之,都产生于这个时代。他们被推为“诗圣”、“画圣”、“塑圣”,说明文学、艺术的成就是空前的,影响是深远的。

    唐代繁荣强大的社会现实和当时采取的比较开明的政治、文化政策,为文艺的发展开辟了道路。从美术创作来讲,题材内容宽广,形式风格多样。人物画冲破了汉魏六朝描写圣贤、功臣、义士、烈女等的狭窄范围,转向描绘世俗生活的各个方面。以反映妇女生活的作品来说,过去那些烈女节妇题材都黯然消逝,起而代替的是如妇女骑马、歌舞,以及少数的劳动场面的描写。妇女的形象也发生了变化,丰肌肥颊,“胡装”异服,有鲜明的时代感和较健康的审美观。宣传佛教思想的壁画,也有了世俗化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间接地反映了现实社会生活的图景。佛教绘画的世俗化和艺术表现上的民族化,也是唐代美术的特点之一。再现自然美的山水画和花鸟画,从盛唐开始就和人物画并头前进。这样一个繁荣的美术创作的现实,为美术理论提供了基础。

    唐代的美术理论,分门别类的,有系统的画论出现了。唐代画论比汉魏六朝更细致、更深入。唐代文论也是这样,如关于诗,不厌其详地研究诗的对偶和诗律等技巧问题。这时期的美术理论,也趋向于对艺术技巧全面深入的探讨。文论和画论的这种共同特点,大概是文艺创作成熟阶段的一个标志吧。唐代著名的美术理论家张彦远在他的《历代名画记》这本书里,探讨的范围非常广,从绘画的起源、绘画的功能、绘画的评论标准、绘画的继承、绘画的时代特点和地方特点、绘画的艺术表现等等问题,都做了系统的理论上的论述。特别在艺术表现方面,他通过顾、陆、张、吴四大画家用笔技巧的分析,论证了书画用笔的异同,意存笔先、画尽意在以及技法的产生等问题。这些理论涉及的面很广,我们作为介绍唐代美术理论的重点,集中把《历代名画记》所提出的问题一个个加以分析。在山水画,特别是新创的水墨山水画方面,张璪提出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理论。以后,五代时期的荆浩在《笔法记》里提出的“六要”、“二病”说等等,都是重要的理论,为我国古代山水画论建立了纲要。此外还有几篇传为王维的画论和荆浩的画论(实际不是他俩的著作),保存了民间画家的一些经验,我们也加以介绍。在述评以上的画论之前,先介绍两个有关评画的标准问题,一是对顾、陆、张的评价及“神、骨、肉”论;一是“四格”、“五等”说。

    艺术评论,特别是对一些有影响、有代表性的艺术家的评论,由于人们的看法不同,往往通过争论能发展和提高艺术理论。从南齐谢赫开始到唐代张怀瓘为止,对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三大画家的评价,就体现这一点。

    谢赫在《古画品录》中用六法作为评论绘画作品的标准,认为陆探微“穷理尽性,事绝言象。包前孕后,古今独立”,将陆探微的画标为上品。认为顾恺之的画“体格精微,笔无妄下,但迹不迨意,声过其实”,列为下品。谢赫的评论是褒陆贬顾的。谢赫之后,南陈的姚最在《续画品录》中对于谢赫把顾恺之这样的画家列在下品,认为是不恰当的。他说:“至如长康之美,擅高往策,矫然独步,终始无双。有若神明,非庸识之所能效;如负日月,岂末学之所能窥?”这是谢赫、姚最对顾恺之、陆探微评价的分歧。姚最在评论南梁张僧繇的画说:“善图塔庙,超越群工。朝衣野服,今古不失。奇形异貌,殊方夷夏,实参其妙……然圣贤瞩,小乏神气,岂可求备于一人。虽云晚出,殆亚前品。”自此之后,围绕顾、陆、张三家续有争论。到了唐代,李嗣真也不同意谢赫对顾恺之的评价,说“谢评甚不当也”。他认为,顾恺之“天才杰出,独立无偶……思侔造化,得妙物于神会。列于下品,尤所未安,今顾、陆请同居上品”。他也不满意姚最对张僧繇的评论,说张僧繇“善图塔庙”也就是善于画一些宗教画,这样评价低了。他认为张僧繇的画“骨气奇伟,师模宏远,岂唯六法精备,实亦万类皆妙,千变万化,诡状殊形,经诸目,运诸掌,得之心,应之手。意者天降圣人,为后生则……请予顾、陆同居上品”。认为张僧繇是绘画“圣人”,可以作为后学者遵循的模范。其后,张怀瓘写了《画断》,认为:“评者各重其一,皆为当矣。”就是说,以前的评论都妥当,把各个画家的特长方面都指出来了。张怀瓘在前人评论的基础上确立三大画家各有所长。他的结论是:“象人之美,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神妙无方,以顾为最。”三大家各有所长,但顾恺之的成就更高一些。经过二百多年隔代争论,到了张怀瓘结束了。这场争论,不但肯定了三大画家在美术史上的地位,而且发展了理论,认为三大画家艺术表现所长在于各得神、骨、肉之妙。

    这种以神、骨、肉论画变成了一种尺度,对人物画谈到神、骨、肉,对一些走兽画,比如画马,也谈到神、骨、肉。而且,绘画之外,又联系到书法艺术。张怀瓘论书法说:“夫马,筋多肉少为上,肉多筋少为下,书亦如之。”又说:“含识之物,皆欲骨肉相称,神貌洽然。若筋骨不任其脂肉,在马为驽骀,在人为肉疾,在书为墨猪。”那么神、骨、肉是什么意思呢?神,指的是神似,神韵;骨和肉指的是形体的描绘,是形似问题,但神、骨、肉又不能截然分开。张怀瓘在论陆探微的作品时就讲:“秀骨清象,似觉生动,令人凛凛然若对神明。”骨和神联系起来了。到了后来,宋人评论周昉的绘画,说是“丰肌秀骨”,骨和肉对于表现人物的精神关系也是很密切的。杜甫在他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写道:“弟子韩!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说的是韩!学曹霸画马,只着重画马的肉,不着重画马的骨,所以使得马的神气大大消弱了。按杜甫的见解,因为着重画马的肥硕形体,结果就损害了马的神骏之气,似乎画骨对于表达马的神很重要。

    神、骨、肉的评论标准出来之后,在唐代、宋代引起人们的争论。杜甫对绘画要求有骨,他论书法也是贵瘦硬。神、骨、肉这个评论标准在唐代已经成了书画艺术的一个共同的审美标准了。苏轼不同意杜甫的意见:“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人谁憎。”各有千秋,这是苏轼的看法。他又提到:“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张彦远对杜甫也持不同看法:“杜甫岂知画者?徒以!马肥大,遂有画肉之诮。”韩!画马真迹尚在,有作品传世,杜甫评论是否得当,还可以研究。作为一种评画的尺度与运用这个尺度是否得当是两回事。张怀瓘的神、骨、肉评画标准,是对画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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