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蒋经伦由于悲伤过度,在树林当中迷失了方向,又累又饿,嘴巴也干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独自一人坐在大石头上叹气。迎面走过来一群兵痞,为首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他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对蒋经伦说:“他娘的,国家什么都不多,多的就是你们这些老鬼,什么都干不了,还要白白浪费国家的资源!今天就让你为国捐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混吃混喝啦!”
蒋经伦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行了,他每天都出门捕鱼、搞生产,居然还成了没用的累赘?于是他愤愤地说:“你一个匹夫,又怎么能够懂得什么叫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那个汉子觉得蒋经伦小看了自己,于是当下两人就设下一个赌局,比比看谁的文采更好,如果蒋经伦输了,他就要跟着汉子走,做人家的听差;如果那个汉子输了,他就必须把蒋经伦背出这片黑森林。旁边一群士兵大声吆喝,显得很兴奋。文斗之前,一样也要互通姓名,汉子姓赵名宗保,字永忠,山东人士,手底下蓄养着几百名流浪汉,以打家劫舍为生。
作为劣势一方,蒋经伦先开口了,寒冷的北风似乎把他吹得流出了眼泪:“濯莲花而婷婷兮,尽长醉之吉梦。临画台而舞噪兮,有飞仙与金凤。噫吁戏——冬风乍而裂面兮,失同心之与共。”
对自己即兴创作的这首《怀木鸡》,蒋经伦很是得意。在吟这几句诗词的时候,蒋经伦随着风来来回回地摇晃了几下,像是要被风吹走了一样,好在几个士兵上前攀住了他,才使得他没有随风而去。蒋经伦满以为,自己这一首感情真挚的《怀木鸡》,能够让自己的对手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没想到,赵宗保使劲儿钻了钻耳朵:“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脏了本大王的耳朵!”
蒋经伦向士兵求助,他们也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你这是念的什么呀,听都听不懂,快看我们将军的吧!”在众人的鼓噪声中,赵宗保紧了紧裤腰带,遥望一眼,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打了一个脆生生的喷嚏,然后像倒豆子一样吟了起来:“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帝盖金殿,筛石灰啊筛石灰?”一边说,他还带上动作,扭了扭腰身。士兵们欢声雷动,摇旗呐喊,“砰砰砰”的跺脚声似乎将整个山林都震得瑟瑟发抖。三人成虎,现在蒋经伦不得不服,他的文采比起赵宗保来,的确是略逊一筹。
但是后来蒋经伦又是如何回到总统府的呢?他还真是记不大清楚了,但就算他是爬着回来的那又如何呢?毕竟三天之后,蒋经伦回到了总统府,还成功将赵宗保收编到了自己帐下。
最初的时候,由于赵宗保是土匪出身,爱胡闹,不守规矩,所以当时排斥他的人不在少数,连蒋经伦也对他爱理不理。赵宗保年轻气盛,在职务上又低人一等,只好拿自家士兵出气。而这些士兵也不全是吃素的,有一个士兵挨了打之后,把赵宗保告了一状,付朝宗得知这一情况之后,气得嘴都歪了,当即罚去了赵宗保半年的俸禄。
付朝宗在袁天尧那里告了赵宗保一状,赵宗保又被总统训斥了一顿。从总统府出来之后,赵宗保发现,天气很热,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悬挂在天上的毒日头,结果一不小心掉进了一道深沟当中。
“他娘的,是什么人把战壕掘到城里来了?!”
“他娘的,有没有人啊,来个人把老子拉起来啊!”
这道龟裂的花纹,其实也不算深,经赵宗保这么一喊,大大小小的人头,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这些人蓬头垢面,脸上全是沙石尘土,只有间或转动一下的眼球,可以表明自己是一个活人。
当这些形容枯槁的“僵尸”向自己伸出援手之时,赵宗保大声叫了起来:“他娘的,都不要过来!老子有枪!”原来“鬼”也是怕挨枪子儿的,听到这句话之后,那些恶心的“僵尸”又纷纷跑开了,重新钻到地下去了。就这样,赵宗保安全地度过了两个时辰,一直到日暮时分,孙副官带着卫队来寻找,才把他救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孙副官不停地向赵宗保抱怨:“眼下这些刁民,到处挖水井,也不搞生产,你说能找到水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分明就没有水,他们还是不罢休,到处挖。我今天出去征税,结果大街上面没有一个人,不管大人小孩,都钻到地下掘井,你说如果把这土地公给钻出来了可咋办?”
“他娘的,如果土地公出来了,就给他吃枪子儿,叫他不老实!”
孙副官只好停了嘴,乖巧地说了一句:“大帅威武……”
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够乐观,百姓没有水喝,袁天尧最近又迷上了洗澡,一桶水从南方运过来,只能剩下半桶,费用还高得惊人。蒋经伦急得团团转,却始终没有一点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宗保就去了龙王庙求雨。
当天,赵宗保备好了香烛,又押了一大批到处打地洞的百姓,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龙王庙前。赵宗保献上祭品,点燃香火,然后带领军民跪在地上说:“龙王爷,这么些天不下雨了,您老人家开开眼,降下一场甘霖吧!”
当时天气很热,说话的时候,嘴上生疼生疼的,所以赵宗保起完头之后,就下令让百姓喊,士兵们扛着枪,守在一边监督:“快点张嘴喊!”
“呜……呜……”
百姓们很久没有喝到水了,嘴巴全部裂开了,又被押着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再经过毒日头一晒,很快就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了。这样求雨,势必不会成功的,赵宗保一连求了三日,天空上面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云彩。从地面上看的时候,天空似乎就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欢快地流动着。
“他娘的,我看这条老泥鳅是睡着了,给老子上大炮,轰他娘的!”
“大帅,不能啊!得罪了老天爷,咱们可就要完蛋啦!”
孙副官这句话没有说完,他活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给老子排大炮!”赵宗保又喊了一句。
于是,十几门朝天炮依次摆好,赵宗保话不多说,稍稍一个眼神,就足以传达自己的指令了。
袁天尧当时正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结果听见窗外炮声隆隆,趴在窗头一开,发现在半山腰上,一大群士兵正在进行着激烈的炮战,这一下子让他心惊肉跳:“兵变?”战场离自己只有两三里地的样子,袁天尧吓得魂飞魄散,高呼卫兵。
徐宗盛听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安抚住惊慌不已的大总统:“大总统,那是百姓在求雨呢。”
“百姓都有大炮了?!”袁天尧挠了挠头,他昨天又捐助了一座春香楼,花去了不少军费,现在百姓都有了枪炮,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重大的威胁。记得前几日里,“伯叔叔”带着几个东洋人来和自己谈过,具体说了什么,袁天尧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其中“伯叔叔”说了句:“要是你答应跟他们合作,他们就支持你当皇上。”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当了皇上,做起事情来也就顺利多了,百姓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枪炮。
就在袁天尧沉思的时候,外面又乱成了一片,人们四处奔逃,一大群人闯进了总统府,争先恐后地往顶楼跑,卫兵拦也拦不住。
袁天尧大惊失色,连忙潜到水底,大气也不敢出。虽然没过多久,这些人散去了,但是袁天尧却被憋了个半死:“啐!一帮刁民,哪里知道我有潜水的本领!”
“大总统,刚才这些人是来避难的,他们说天漏了。”
袁天尧打开窗户一看,果然是烟雾缭绕,整个京城都被这气势磅礴的大雨给包围了。不管怎么说,刚刚那场居民暴动,还是让袁天尧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天降甘霖之后,大地上面的裂缝渐渐闭合上了,百姓也就不再四处打井了。但是总统府缺钱,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根治过。袁天尧受到惊吓之后,身子越来越弱,只好把一切事务都交给蒋经伦办理,赵宗保也因此得到了施展才华的好机会。为了解决财政问题,赵宗保向蒋经伦建议说:“他们说,种花可以卖大钱……”
蒋经伦也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现在河里的鱼越来越小,捕捞起来很费劲。集市上面又多了一门手艺,那就是磨针,工匠们整日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把尺寸过大的钓钩磨得更细一些。因为很多鱼钩,都已经和鱼一样大了,鱼嘴咬不住。过了不久,工匠们就又开始缝合鱼饵,那是因为鱼虫吓得小鱼四处乱窜,也根本吃不到嘴里去,人们只好穿针引线,将这些鱼虫的个子收一收,缝合成一个更小的鱼饵。
听到“卖花”的主意之后,蒋经伦很兴奋:“什么花可以卖大钱?”
赵宗保回答说:“罂粟开花又结果,万一花卖不出去,我们还可以卖果子呀!”
“罂粟,莫不是大烟?”
“就是那个烟……花……”
蒋经伦还在犹豫,隔壁却传来了袁天尧的声音:“烟花可以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关键时刻,扶持花柳,等她们回头来报效国家,真是妙策!”
既然大总统都点头了,而且这个提议又很有建设性,获利率也高,所以马上就开始实行了。城东那片菜地很不错,只是有几个老农在那边插稻草人,赵宗保一怒之下把他们全部赶跑了,又把土地重新翻了一遍,开始种植罂粟。
过了不久之后,罂粟便开花了,整个农田里洋溢着收获的味道。赵宗保将鲜艳的花朵采摘下来,送到集市上面去贩卖,得到的钱一部分私藏起来,另一部分则补给总统府。但是罂粟开花的时间很短,只有一个礼拜,虽然销路不错,但是赵宗保还是赔了本。
“他娘的,真没想到啊!”赵宗保拍了拍脑袋,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主意。他没有将这些凋谢的罂粟花拔掉,而是等到八月份的时候,收获了一大批罂粟果,并将其制成烟草,统统卖了出去,这使他赚了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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