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短兵相接,日在火并之中”,双方之间的第一次冲突便是因为陆增公越权行事,擅自以国务院的名义发布电令,命令广东、江西、福建、湖南四省部队全面围剿当时驻粤的刘子烈部队而引起的。
当时,滇军刘子烈部在广东受到了龙济光部的挤压,双方为争夺防区发生了争执。后来,龙济光将此上报给了国务院,要求程元桢立即处理。
于是,程元桢将此事交由国务会议来定夺。然而,因为刘子烈是当时西南军阀的代表,一向都是跟政府作对的,况且就宋朴初和程元桢个人而言,西南军阀是倾向于宋朴初的。所以,陆增公主张立即调遣广东、江西、福建、湖南的军队围剿刘子烈,但许荣廷却主张发电调解,争取和解。
对此,许荣廷还当众训斥陆增公说:“你就知道围剿围剿,围剿就那么容易?有本事你带兵去试试。”
陆增公当时气得直拍桌子说:“带就带,老子又不是没和刘子烈干过仗!不像有些人胆小如鼠,一辈子都只能做个缩头乌龟。”
然而,陆增公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共鸣,最终,许荣廷的意见成为了国务院议案。
原本,只要是国务院通过的文令就相当于古时候帝王的圣旨,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改动,必须无条件服从。但让程元桢在内的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向越权惯了的陆增公竟然无视国务院决议,擅自拟定了一道围剿刘子烈的军令,并强行要求宋朴初盖印。很显然,这样的要求被对方当场拒绝了。
陆增公并没有善罢甘休,他瞒着所有人,将没有经过总统签署的军令发给了粤、赣、闽、湘四省督军,直到江西督军沈正万发电向国务院核实,陆增公如此胆大妄为之事才被揭穿。
想都不用想,许荣廷第一个跳了出来,他当着各总长的面指责陆增公道:“哟,你敢情拿自己当总理兼总统了。”
陆增公虽自知理亏,却也不依不饶,言辞激烈,拒不认错,坐在那里,俨然一副“量你许荣廷也不敢奈我何”的轻蔑表情。
许荣廷仗着有理,对陆增公更是指手画脚,并盛气凌人地说:“陆增公态度不端,知错不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依我看应当依军法论处,以儆效尤!”
陆增公依旧毫无悔改之意,冷笑着说:“你许荣廷算个屁,除了程总理,陆某这辈子向谁认过错!”
从此以后,陆增公越来越恨许荣廷了。更多时候,两人一见面就吵,国务会议上吵,私底下吵,就算没事也要找事吵,不然彼此心里都不舒服。
程元桢虽然心机颇深,但也并非蛮不讲理之徒,只是他对陆增公的包容几乎到了一种纵容的地步,甚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陆增公是受程元桢指使所为。于是,不少人都在猜测,陆增公究竟有着怎样的能耐,令程元桢对他如此偏袒?
许荣廷对此的看法很绝对,他说:“我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荣廷极力对付陆增公,宋朴初自然是要支持的。于是,这二人之间的斗争渐渐同宋朴初和程元桢之间的明争暗斗画上了等号。
可以说,陆增公对许荣廷恨之入骨,在陆增公的极力煽动下,程元桢终于拟定了一份解除许荣廷职务的命令,程元桢还亲自将命令呈送给总统盖印,宋朴初一看,顿时气得发飙了。
宋朴初恼羞成怒,当着程元桢的面将命令扔在地上,愤愤地说:“在你们眼里,我就成了一个盖印的机器!”
程元桢断然不理会宋朴初的愤怒,他态度强硬地说:“总统不免许荣廷的职,那就请免了我的职吧!”
“你……”宋朴初气急攻心,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宋朴初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天大的事,程元桢是绝对不会亲自上总统府来的,于是,他在心里盘算着应当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程元桢趁热打铁继续施压,道:“如果不是事情到了非这样做不可的地步,我也不会亲自上门打扰总统大人的。”这表面上是一句客套话,话里却透露出毫无商量的余地。
没有办法,一向软弱的宋朴初在倔犟如牛的程元桢面前,不得不又一次屈服了。
最后,程元桢提出,为了给许荣廷留点颜面,由宋朴初去劝说许荣廷主动提出辞职。人人都知道,许荣廷可不是个善类,这无疑又给宋朴初出了一个难题。
果然,当宋朴初对许荣廷说明来意之后,许荣廷气得把桌子拍得咚咚响:“他奶奶的,我就知道,这一定又是姓陆的那帮人在搞鬼。总统要免职我认了,但要我主动请辞,万万办不到!”
宋朴初赔笑道:“荣廷啊,你也要体谅总统的难处啊!我也是千万个不情愿呀!”
许荣廷依旧倔犟地说道:“免不免我的职是总统的权力,我无话可说。但要我主动提出辞职,还是趁早断了这门心思!”
“我知道荣廷是最理解我的啊!”宋朴初语重心长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可不能纠结于眼前这点东西。”
但是,无论宋朴初好说歹说,许荣廷就是不干。而他的犟牛脾气和程元桢比起来,也丝毫不会逊色。
劝说无果,宋朴初只得无奈离开。
得知许荣廷不肯请辞后,程元桢勃然大怒,他立即向宋朴初递送了辞呈,声称这次肯定撂挑子不干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宋朴初赶紧将张世珍请出来做许荣廷的工作,然而,许荣廷谁的账也不买,俨然一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样子。
张世珍将许荣廷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了宋朴初:“官职可以不要,人格不能不争。”
宋朴初听后大怒,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啧啧道:“都是我宋朴初惹不起的主,我这个大总统当得真不是一般的窝囊。”
与此同时,平日里就极其讨厌陆增公的一些议员,抓住机会提出一定要严办陆增公越权一案,还要弹劾一向包庇纵容陆增公的内阁总理程元桢。然而,向来支持程元桢的一些议员看到这种局面,又顺势跳出来攻击许荣廷,并逼其辞职。一时之间,北京政府陷入了一片混乱的局势之中。
在张世珍的提醒之下,宋朴初只得将徐宗盛请到北京来打圆场。徐宗盛考虑到府、院双方的威信,他提出了一个解决的方法:程元桢不能走,许荣廷必须离开,府、院的秘书长都必须同时更调。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许荣廷被免去了内务总长一职,暂由教育总长范儒昌替代。国务院秘书长陆增公自动辞职,转由总统府前秘书长王吉甫继任。
然而,按照徐宗盛的建议,国务院秘书长陆增公辞职后,总统府秘书长范振铎也应该立即辞职,但宋朴初却迟迟未办理此事,这令程元桢如鲠在喉,窝了一肚子的火。
见范振铎迟迟未有辞职的迹象,程元桢一气之下找到宋朴初,理直气壮地问道:“为何范振铎的事迟迟不见动静呢?”
宋朴初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嘛……”
程元桢有些不耐烦地说:“陆增公都已经走了,范振铎怎么还赖着不走呢?”
宋朴初突然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元桢啊,咱俩能不能商量个事?”
程元桢仔细打量了宋朴初一番,道:“不知总统想商量什么事?”
“这个嘛……”宋朴初清了清嗓子说,“其实吧,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请总理帮个忙!”
见对方如此礼貌,程元桢心想,这宋朴初又想耍什么花招?莫不是为了范振铎辞职之事?想到这里,程元桢有意断了宋朴初的念头,于是道:“帮忙可不敢当,大总统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又岂是我能处理的。”
宋朴初似乎铁了心似的,继续赔着笑脸道:“总理一向精明能干、神通广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个忙总理一定能帮到的。”
宋朴初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程元桢想再推托已经不大可能,于是极不情愿地问道:“不知总统大人所为何事?”
宋朴初赶紧将门关了起来,又假惺惺地给程元桢倒了一杯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唉,我这也是为了我老婆啊!”宋朴初说着故意抹了一把眼泪。
程元桢犯迷糊了,宋朴初半路上怎么将他老婆扯进来了?程元桢实在猜不出,宋朴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不过,他今天的胃口倒是被这家伙给吊起来了,于是向宋朴初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宋朴初不慌不忙地说:“元桢,我这两天是前后受气,备受煎熬啊!”宋朴初偷偷地瞄了一眼程元桢:“实不相瞒啊,那范振铎其实就是我小姨子的儿子,也就是我老婆的外甥,这不,听到要免范振铎的职,我老婆跟我是又哭又闹,说我要是敢免了范振铎的职,她就要跟我离婚啊!”
程元桢一听,宋朴初果然是想为范振铎求情,正要严词拒绝,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宋朴初又一口一个“元桢”地打断了他:“这次你可一定得帮我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我还没有当上大总统之前,你几次到我家来做客,我老婆可都是亲自下厨,盛情款待老弟的呀,你不会就此忘了吧?你那次喝茶烫伤了手,还是我老婆亲自帮你包扎的呢!你忘了?”
宋朴初来这一套,倒是程元桢没有预料到的,此刻程元桢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宋朴初说得倒也没错,之前程元桢到他家做客时,他老婆的确是挺热情的,总是一口一个小弟地叫,饭桌上也总是给程元桢夹菜,像关心自己的亲弟弟那样。
只不过,程元桢对此心里老早就亮堂得很,宋朴初老婆对自己那一股子亲热劲,还不全都是为了宋朴初。让程元桢和宋朴初搞好关系,在必要的时候帮宋朴初一把,这才是他老婆的真实目的。
此刻,程元桢有些为难,想拒绝吧,又觉得不太近情理,因为拒绝的不是宋朴初,而是一个曾经拿自己当“弟弟”看的女人。如果答应,那陆增公的牺牲不就白白浪费了?让宋朴初捡个大便宜,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一场。
想到这里,程元桢故作难色道:“唉,这个事情已经成定局了,我纵然是有心为嫂嫂分忧,可也无能为力呀!”
宋朴初赶紧握住程元桢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说:“元桢,你一定有办法的,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嘛。”
看得出来,宋朴初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程元桢心里琢磨着,突然,他哎哟了一声,双手立即抱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道:“总统啊,实在对不起,昨天吃坏了肚子,这不,现在又来了……”
宋朴初不知是真是假,却也急忙说:“那赶紧,我这里有最新式的厕所,洋人管它叫马桶。”
“不了!不了!”程元桢慌忙摆手道:“嘿嘿,我在别人的厕所里不习惯,我就先回去了啊!”
没等宋朴初回答,程元桢已经像兔子一样跳了出去。
程元桢走后,宋朴初大骂道:“好你个程元桢,当初嫂子嫂子的叫得多亲热,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事实上,范振铎压根就不是宋朴初老婆的什么外甥,宋朴初之所以那样说,无非是想看程元桢能否给自己老婆一个面子,毕竟自己老婆当年对程元桢还是不错的。如果程元桢能够不再追问范振铎辞职的事,那范振铎也就可以不用离开了。哪曾想,程元桢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啊!
在程元桢的步步紧逼之下,宋朴初在种种压力之下也不好再挽留范振铎,只好让其卷铺盖走人,转由以和为贵的彭克定担任总统府秘书长一职。
另一方面,许荣廷从内务总长的位置上下台后,又恢复了原来议员的身份,尽管如此,但他还是凭借自己议员的资格,在议会上与程元桢一伙人针锋相对。对此,程元桢恼羞成怒,准备以武力对付许荣廷。
宋朴初接到消息,因此告诉许荣廷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可许荣廷就是不听。之后不久,程元桢真的动用了武力全力搜查许府,结果许荣廷只得无奈逃到江南。出逃时,许荣廷只默默地说了一句:“程元桢,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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