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警边防支队担负着边防维护稳定,边防出入境检查,边境群众户籍管理,边防派出所日常工作。我是在办理阿里到拉萨的边防通行证时认识的他。
在办证大厅办完手续后,来到后面的办公楼,整栋楼鸦雀无声,径直朝楼道尽头一扇开着的门走去。还没走到门跟前,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吓得我差点一个趔趄倒下。待看清持枪者身着迷彩服时,才恢复正常。
持枪者和我一样诧异和错愕。似乎在拷问自己的眼睛,午休时间,哪里来的人,怎么还是个女人。
持枪者还在疑惑中,一位军人已经挡住了我的视线。义正词严地对我说,干吗的,不能进入。
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看见了许多武器。
当我走进一间办公室,在众多的战士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这个人,就是侯超。
我们交流得很愉快,他说话的声音温和雅致,表情丰富。喜欢翘着兰花指,十个手指紧扣一起,掌心向上举过头顶。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跳舞。他说从小学到中专就喜欢跳舞,大学在成都上,专业就是舞蹈。大学毕业以后,报考一个艺术团,没有录取。在网上看到西藏边防招收文艺兵,征求父亲意见,父亲让他自己拿主意。
从成都到拉萨,乘的是飞机,从贡嘎机场到拉萨市区的路上,车上静得有些尴尬。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一位体院毕业生接到母亲电话。
他说,妈,我不想去阿里。
然后就大哭起来。除过风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哭声。没有人劝慰,没有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侯超感觉得到,前后左右的战友和他一样,都在哭泣,只是默默流泪而已。
在拉萨休整期间,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同屋人在卫生间跟家人打电话。
他在房间里给父亲打电话,他说,爸,我分到了阿里。
父亲说,好啊。
他又说,要坐两天两夜汽车才能到。
父亲在电话那头,停了足有一分钟时间。
然后说,侯超,没事,到哪里工作都是在中国嘛。
关掉手机的时候,侯超分明听到了父亲的哽咽声。
车到日喀则的时候,感觉像到了外国——房屋建筑,饮食习惯,店铺招牌,和内地完全不同,招牌上的藏文,一个都不认识。一直向西,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
来到阿里,侯超被分配到札达县所在地的边防派出所,检查出入境人员手续,管理边民户籍。门前流淌着清澈的象泉河,窗后是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土林。虽然有河水滋养,即使是在河谷地带,也难见到大片树木和草甸。春暖花不开,水秀山不清,鸟语花不香。最多的鸟是乌鸦,最多的花是红柳花。乌鸦声音高亢尖利,红柳花硕大则不香。
侯超最盼望的是过年,过年可以吃上火锅,最难过的也是过年。
武警边防派出所,比解放军边防连队条件稍微好一些,每个月送一次蔬菜,因为损坏腐烂的多,每样菜多采购30%。大年三十早上,买了活牛,不敢杀,找当地屠夫杀了,老兵调火锅底料,理发洗头,值班。
侯超提着牛肠子到河边翻洗,河面结着冰,用石头砸开冰窟窿,还没有开始洗,乌鸦就像聚餐一样,由远及近,倏忽间,落到牛肠子上。
他伸开双臂,上下起伏,舞蹈一般,边跑边撵。刚撵走几只,才把手伸进冰水里,翻洗一阵,更多的乌鸦又呼啸而来。实在没法洗了,坐在河岸观看,黑压压的乌鸦,翻飞起舞,自由自在。这些画面似曾相识,似乎是久远的梦景,又似昨日的舞台。
牧民来河边背水驮冰,见他沮丧的样子,嘻嘻哈哈笑他,并用不太流畅的汉语告诉他,乌鸦是神鸟,不能伤害。
晚上,政委一个人值班,大伙儿围着焦炭炉子吃火锅,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
父亲打来电话,问他跟谁一起吃饭,不能生病噢。
奶奶说,乖乖的,再坚持一年,明年过年就可以回家吃团圆饭了。
妈妈说,小猪猪,要吃得壮壮的。
侯超终于有回趟成都的机会,早上睡到自然醒,吃饭不喊口号,穿着便衣,宽窄巷子转悠。晚上到夜市摊上吃烤肉,旁边坐着几个新兵,也在喝啤酒。看着快乐悠闲的新兵,想起远在札达的战友,给战友打电话,战友说正闷得没人说话哩。
回到阿里,侯超给这位战友送去一盆青草,这是阿里人最珍贵的礼物。
从边防派出所调到地区支队,战友更多了,送出的青草也更多。
身在阿里,理想依然没变,想当一名舞蹈演员,生活在舞台上。希望在海南三亚有一套房子,以后生活在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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