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 阿里-雪山下是印度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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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狮泉河镇越远,越显得空旷荒凉,近处的山峦呈红褐色,一峰连一峰,在晨光的映照下愈加光裸伟岸。从山峦与山峦中间的垭口,隐约可见远处的雪山,山山相依,绵延不断。无论远处的雪山,还是近处的石头山,不见一株草,没有一棵树。公路边的缓坡地带,有河谷,却无水,生长着若有若无,浅浅薄薄的矮草,草尖上顶着小小的盐碱粒儿。

    草儿跟人一样,同样是草,江南的草妖娆妩媚,婉约华美。高原的草耿直如剑,带着刺儿,强硬刚毅,绿中泛着黑褐色,直指长空,藏族汉子一般。

    汽车在大山深处前行,单调荒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大地,和车中的我们。仿佛面对一张看厌了的老脸,无言,却要面对。

    漫漫长路,寂静无声,莫名的孤独,无端的恐惧。

    同车的张宇是陕西宝鸡人。宝鸡的山川,尽管不都是绿树成荫,碧水长流,倒也鸟语花香,四季分明。从文化气息浓郁的西周发祥地到人烟稀少的阿里边疆,内心会有怎样的变化。

    我没话找话地问张宇,从山清水秀的宝鸡到噶尔,适应吗?

    他说,下班后经常开车到这里,天快黑的时候再开回去,已经喜欢上噶尔了。

    这让我想起一位援藏干部的话。孤独的人不能总是面对孤独的人,为了减少孤独,几乎每个周末,都开上车,到离狮泉河镇八公里处,停下车,撒泡尿,再开上车回去。

    一只藏野驴在不远的地方吃草,两只藏野驴在一旁散步,更多的藏野驴毫无章法,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奔跑。奔跑一阵,停下来,继续奔跑。

    张宇说,看啊,我们噶尔生态环境多好,到处都是野驴。

    我说,整个藏北地区都有藏野驴哩。

    张宇说,还是噶尔野生动物最多,棕熊、藏羚羊、野马、野牦牛、盘羊、獐子、黑颈鹤、狼、狐狸、秃鹫、棕头鸥、藏雪鸡、旱獭、野鼠等,咱们这里是羌塘自然保护区的一部分,保护区有的,噶尔都有。羌塘还有三不三肥之说,棕鬃野牛力大不能驮,白嘴野驴能跑不能骑,白肩棕熊膘肥不能吃。秋季草黄羚羊肥,湖泊封冻岩羊肥,春风吹来野驴肥。

    自知说不过张宇,便不接话茬,目不转睛地看奔驰的藏野驴,攀爬的黄羊,飞翔的秃鹫。

    离开公路以后,进入一片戈壁滩,正午时分,太阳炽热,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几条牧羊犬,追着汽车飞跑。一条三只腿的狗也不甘示弱,一瘸一拐,奔腾不息,狂吠不止。

    伸长脖子眺望,戈壁尽头,真有几顶低矮的帐篷,和帐篷上飘拂的淡淡炊烟。

    走出戈壁滩,最先看到的是悠闲的藏野驴和军马,然后,才看见肥美的草滩和粼粼波光,湖水清幽碧蓝,宝石一般。绕湖边转了一个弯,才看见高高的岩石上,用红黄两种颜料绘制的两面旗帜,一面是五星红旗,另一面是八一军旗。

    湖边,有一株一人多高的班公柳,枝叶纤细,向上生长,和内地柳枝低垂,杨柳依依,判若天地。战士们把捡来的石子涂上艳丽的色彩,铺砌成小径,弯弯曲曲,绕柳树一周。柳树旁,立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也被染上颜色,写上铸军魂、守国土、扎西德勒等字样。有的石头上绘有牦牛头、熊猫、申奥标志等图案。

    我在一幅石头画前,伫立良久,心酸不已。画面上有一轮黄色月牙儿,三枝绿色垂柳,下面是三个黑色人影,中间一位举起右手食指,似乎在讲着什么。

    大漠戈壁之中,荒山野岭边地,一湖碧水,一株班公柳,一个哨所,冬日冰雪,夏季烈日。天天如此,年年不变。一位排长对我说,他在这里工作十多年了。

    垂柳、明月、讲故事的人,是哨所的战士,还是万里之外的亲人。是梦中的景象,还是想象的画面。

    张宇和部队领导进到一间房子,展开一张放大的地图,聚首说着什么。我随一名战士走到湖边,去看他们的蔬菜温棚。

    温棚内有娇嫩的小叶青菜,核桃般大小的水萝卜,茂盛的青椒,微红的西红柿。每样菜都排列得整整齐齐,一沟一垄,规范有序。

    我问战士,蔬菜温棚是不是跟内地菜农种菜一样,由某几个人承包。

    他说,每个战士都喜欢种菜,谁都喜欢绿色。

    望着战士黢黑的脸庞,干裂的嘴唇,想跟他说起关于绿色的话题,欲言又止。

    一位战士指着他们的蔬菜温棚对我说,远离故土,家人生病,回不了家。与女朋友聚少离多,最终分手。高寒缺氧,身心疲惫。孤独压抑,欲哭无泪。走进蔬菜温棚,温暖如春,看到绿色,顿时轻松。

    在阿里,蔬菜温棚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种植蔬菜,解决人们吃菜难的问题,而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与心理医生有着同工异曲之妙。

    眼前的战士在无奈和苦闷的时候,一定也进到温棚,用眼泪浇灌过绿色,从绿色中获得愉悦。

    碧波荡漾,一湖清水。湖畔的一个山头上,耸立着一个岗楼似的建筑。

    战士说,那就是咱们的哨所。

    我问他哨兵是不是能看见我们。

    当然能看见,主要观察印度那边的动静。

    然后,指着湖对面的雪山说,那里就是印度。看起来风平浪静,关键时候,和印度军人面对面,对峙、喊话、据理力争,是经常的事。

    我说,噢,原来暗潮涌动啊。

    战士笑了笑,嘴角有一丝血色。

    他领我到靠山的一块木板前,揭开木板,是一潭清水,泉水汩汩,清澈见底。伸进铝盆舀起一些水,低头就喝,甘甜清凉。

    泉水流向湖面的地方,有浅浅的细草,黄色的小花,花儿指甲盖般大小,娇艳得舍不得离去。

    一首歌飞鸟一样,从不知名的地方滑翔而来,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边疆的歌儿暖人心。

    从边防哨所到边防营,途经更加广阔的戈壁滩,远处的雪山连绵不断。司机说,雪山那边就是印度,雪山下的那群羊,就是印度牧民的羊群。

    大伙努力去看,也没有看清印度羊和中国羊的区别。

    张宇说,当兵就要在阿里当,天下哪有比阿里更壮美的地方,人人都说林芝是西藏的江南,我认为阿里比林芝好,就是氧气少一点。

    我大笑不止,氧气可不是小事,就是因为缺氧,坐在车上还喘粗气,笑了第一声,还不知道第二声能不能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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