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心理学-精神分析引论:神经病症候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在上面一讲里,我提到了临床的精神病学通常不去过问个别症候具有怎样的形式或内容;而精神分析则恰恰相反,它以症候为起点,认为症候本身有各自的意义,而且与患者的生活经验有一定的关系。

    1880—1882年间,布洛伊尔曾研究并治愈了一个癔症的案例,在这之后,癔症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同时他也是神经病症候的意义的首个发现者。法国的让内曾得出过同布洛伊尔一样的结果;实际上他比布洛伊尔还要早一些公布了自己的研究结果,布洛伊尔是在十年之后(1893—1895年,也就是我和他合作的时期内)才将其观察结果公布出来的。

    到底是谁最先发现的并不重要,因为我们都知道无论哪个发现都不是一次就能够完成的,成功未必就能与劳动成正比。比如,虽然是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但是美洲并不是以哥伦布命名的。其实在布洛伊尔和让内之前,著名的精神病学家劳伊莱特就曾提到过狂人的妄想,假如我们对其进行诠释,其实也可以发现其中的意义。我一直很重视让内关于神经病症候的解释,因为他曾将这些症候看成是占据病人内心世界的“隐意识观念”(idees inconscientes)的表示。不过,让内之后的态度却异常慎重,似乎他只是将“隐意识”看成了一个名词;只是一个名词而已,并不具有明确的意义。因此,我便无从了解让内的学说,不过我知道他已经与伟大的地位擦肩而过了。

    与过失和梦一样,神经病的症候也都各有其意义,并且都与病人的内心生活存在某些关联。对于这一要点,我举几个例子来为大家加以说明。虽然还不能证明,但我仍然要说,其实不管什么种类的神经病都是这样的,不管是谁只要进行一番观察,都会相信这一点。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的理由,我在此不举癔症的例子,而举另一种很特殊的神经病为例,这种病的起源与癔症是十分相近的。对于这种病,我有必要先说几句。这种病叫作强迫性神经病(the obsessional neurosis),不像癔症那么常见,也可以这么说,它表现得毫不张扬,经常隐藏在病人的心事中,几乎不会在身体上表现出来。精神分析最初就是以强迫性神经病和癔症这两种病作为研究基础的,而我们的治疗方法也在这两种病上收到了功效。不过,从强迫性神经病来说,精神的感受丝毫没有表现在肉体上,因此它比癔症更容易因精神分析的研究而让人理解。换句话说,它所表现出来的神经病组织的特点要比癔症显著得多。

    强迫性神经病有以下的表现:病人心中充满着实际上毫无趣味的思想,觉得自己有特异的冲动,并且被迫做些没有什么意义却又忍不住去做的动作。那些思想抑或是强迫观念本身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对病人来说也是乏味的,或是愚蠢的,可是不管怎样病人却免不了总是用这些思想和观念来消耗自己的精神,这是强迫思想的起点。虽然病人也不愿意如此,可是却没有办法抵制。病人面对的问题似乎关乎生死存亡,劳心费神,无法停止。他内心所感觉到的冲动也是如此幼稚而无意义的。这些冲动都是些可怕的事,比如犯重罪的诱惑,病人不仅会因认为这些冲动与自己身份不相符而加以排斥,还会惊慌失色地逃避它们,用各种各样的预防方法来防止它们的实现。实际上,他的确没有一次实现过这些冲动,而预防和摆脱每次都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他真正所做的事情都是些根本无害的琐事,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强迫动作,这些动作都是日常动作的重复和加工的排练,以致那些平常必要的动作,如上床、洗漱、穿衣、散步等都变成了非常艰难而繁重的工作。那些病态的观念、冲动和动作,并非以同样的比例混合而为强迫性神经病,它们大体上会占较重要的地位,而其病的名称就由此而定。不过所有形式共有的特征仍然很明显。

    显而易见,这是一种癫狂的病症。我想精神病学者即使其想法再荒唐,也未必能捏造出这种病来,假如我们没有每天亲眼看见这种现象,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大家不要认为治疗这种病人可以劝告他努力摆脱,别去想这些荒谬的观念,不要做那些无聊的动作而去做合理的动作。事实上,这些也正是病人所愿意去做的,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也赞同我们对于他的强迫性症候所持的见解,其实他自己也会提出这种见解。

    可是这一切他都是情不自禁地去做的。在强迫性情境中所做的动作,似乎有一种很大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进,他根本无法用常态精神生活中的力量去抵抗。他能采用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交换代替法,即用一个比较缓和的观念来代替原有的荒谬观念。他可以用其他的预防方法代替原有的那种,也可以做另一个动作来代替原来的动作,但是,这只是在以此易彼,却无法将它完全打消。

    此病的一种主要特征就是这种症候的交替(包括其原来形式的根本改变);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病在精神生活中一切的相反价值或极值(polarities,指的是强弱明暗等相反的观念)好像分化得更为明显。除了受积极性和消极性的强迫之外,也会在理智方面产生怀疑态度,以至于可能发展为即使是平常真实的事情也会产生怀疑。虽然强迫性神经病病人都富有精力、善于判断,并具有超出常人的智力,但所有这些症候却都能使病人一天天丧失精力,从而限制自由。大家能够想象得出,要在如此矛盾的品性和病态的表示的迷惑之中找到得病因,这是多么艰难的工作。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对这种病的一些症候进行解释而已。

    大家听了上面这些讨论,可能很想了解现代的精神病学对于强迫性神经病到底有什么贡献。其实它的贡献是很贫乏的。除了给各种强迫行为以相当的名称,精神病学似乎根本没什么贡献。

    如果单说患这些症候的病人是“退化的”,这当然不能满足我们。这只是一种价值的评判,或者只是一种贬抑之词,不能作为一种解释。我想我们很容易断定退化的结果会产生各种怪态。原本我们就认为这种症候的病人一定与普通人不一样,可是他们就真的比其他的精神病患者和癔症患者,或者精神错乱者更为“退化”吗?很明显,这个形容词太泛泛了。假如你们知道那些有才能的伟人也曾表现出这种症候,就不免会怀疑这个形容词到底是否合适了。不过,由于伟人们十分慎重,而为其作传的人又难免会说谎,因此我们不容易了解他们的本性。他们有些人热爱真理几近疯狂,如左拉,并且他们还有很多古怪的强迫性习惯。精神病学只是称这些患者为“退化的伟人”便算是给出了一个交代,可是从精神分析的结果来看,就像患者那些没有退化的其他各病的症候一样,这些特殊的强迫性症候也是完全可以消除的。我自己在这方面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下面,我只举两个例子来说明对强迫性症候的分析,第一个是旧例,因为我还没有发现更好的例子,第二个则是最近遇见的例子。因为这种叙述必须明确而详细,因此我们就只以此两例为限。

    曾经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患上了很严重的强迫性症候,我本来是有可能治愈她的,可是后来因我生活上发生突变而使工作受到了影响,这种可能便化为了乌有。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之后再告诉大家,还是先说说这个女人。在一天之内,这个女人除了其他动作之外,经常做这样一个奇怪的强迫性动作——她经常从自己的房间跑到隔壁的房间,然后站在房间中间的一张桌子旁边,按电铃把女佣招来,有时让她做些小事,有时又把她打发走,之后她又跑回自己的房间。这种现象本没有什么危险性,但是却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

    至于是什么原因,病人并没有用分析者帮忙就简单地说了出来。

    我根本猜不出这个强迫性动作的意义,也无法给出适当的解释,我也不止一次地询问病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意义是什么,可是她总是回答不知道。然而有一天,当我劝说她不要去怀疑某种举止行为后,她忽然间意识了强迫性的意义。她向我详细地讲述了这一强迫性动作的经过。

    十年前,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很多岁的男人。直到在结婚那天晚上,她才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是缺乏性能力的。那天夜里,这个数次从自己的房间跑到她的房间,想一试身手,结果都失败了。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他感到十分羞愧,说道:“这未免会让整理床铺的女佣看轻。”于是,他随手拿起一瓶红墨水倒在了褥单上面,可是却没有倒在准确的位置上。

    我刚开始有些不明白病人叙述这件事与我们刚才讨论的强迫动作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因为我觉得这两种情境除了一个女佣,以及从这个房间跑到另一房间的动作之外,再没有什么相似之外。之后,病人又带我进入到了隔壁房间,我看到在桌子上的台布有一块明显的红斑。病人说自己之所以站在桌旁,是为了使女佣一进来,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块红斑。于是,我们就能从中看出这强迫动作与结婚之夜的情景的关系了,当然,对于此事仍要再加查问才能更加明晰。

    首先,我们能够了解到病人是在以自己来代替丈夫,从这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是在上演其丈夫的动作。为了便于对照区分,我们可以把桌子和桌布分别假想成床和床单。也许你会觉得这似乎有点太过牵强,不过只要想想我们前面谈到的“梦的象征的研究”那节所讨论的内容,就能明白我们这种假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桌子在梦境中,确实经常作为床的代表,“床和桌”结合起来就是结婚的意思,因此床可以代表桌,桌也可以代表床。

    种种这些都可以证明强迫动作富有意义,也可以看成是重要情景的重复排演,不过我们未必就要停留在这个相似之处上。如果我们能够更加认真地思考这两种情景的关系,或许就能更容易了解这种强迫动作的目的;很明显,这个动作是以召唤女佣前来为中心点的。她想向女佣展示桌布上的那块红斑,以印证自己丈夫所说的“这未免会让整理床铺的女佣看轻”那一句话。她重演丈夫的动作,为的是让她的丈夫不被女佣所轻视,因为红斑已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了。因此她不但要重复排演过去的情景,还要加以引申和修改,以便使情景没有任何破绽和缺点。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修正让那夜悲剧产生和误泼红墨水的情境,也就是丈夫缺乏性能力那件事。这种强迫动作好像在对别人说:“不,他并没有在女佣面前丢脸,他在性能力方面是行的。”

    她的整个强迫性动作产生的过程就好像在梦里一样。她通过这个动作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借以恢复丈夫倒红墨水之后的信誉。有关这位病人的其他事实,也能够让我们有理由对她的强迫性动作做出上述的解释:她已与丈夫分居很久,早已产生与丈夫离婚的念头,而且当时正想决定那样做。可是,她内心却始终在乎她的丈夫,于是她强迫自己对丈夫忠实。

    为了免受他人的诱惑,她开始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事实上,她在幻想里已经饶恕了自己的丈夫并将他理想化了。她之所以出现这个病症主要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遭受恶意的毁谤,也为自己与丈夫分居找了合适的理由。我们当初只是分析了一种无害的强迫性动作,没想到却让我们发现了她发病的主因,同时又推知了一般强迫性神经病的特性。我希望大家对这个案例可以多研究一下,因为几乎所有关于强迫性神经病难以预料的情景在这个案例中都表现出来了。这个症候的解释也是病人在一瞬间自己发现的,并没有经过分析者的指导或干涉,而且这个解释并不是病人幼年时期已经被遗忘掉的经历,而是她成年后真实面对的事实。所以,那些批评家们经常对我们关于症候解释进行的种种攻击,已经站不住脚了。像这样的好案例确实是不容易遇到的。

    另外,还有一点。这一无害的强迫动作竟然直接牵涉到了病人最秘密的事情,难道不让我们感到惊奇吗?试想,若是说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隐秘、最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比自己的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一切更具代表性的吗?而我们现在竟了解了她的性生活的全部秘密,难道说,这真的是事出偶然,没有丝毫特殊的意义吗?也许大家会说,我是为了自圆其说才选择这个案例的,这里,我请大家暂且不要着急下这个结论。我们先来看看第二个例子。这个例子与第一个例子性质完全不同,是一个普通的例子,讲述的是上床前的预备仪式。

    有一个年仅19岁的女孩,长得十分漂亮,没有兄弟姐妹,是家里的独生女,因此父母十分宠爱她。她受过高等教育,在智力上比她的父母似乎更胜一筹。本来她的性情是极为活泼的,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表现出一些只有精神病人才有的症候来。例如,她一改以前温柔的个性,近来经常发脾气,尤其是对她母亲的态度极为恶劣。有时,她又表现得抑郁犹疑,后来竟然发展到不敢一个人上街和走过广阔的广场。对于这个女孩的若干详细症状,请恕我不能再次一一列举出来,不过,即使不用详细介绍,大家也能从她的病状诊断出她患有广场恐惧症(agoraphobia)和强迫性神经病。接下来,还是让我们看一下她入睡前的具体状态吧。

    这个女孩每晚都入睡困难,这让她的父母十分担心。为了医学上表述的需要,我暂且将女孩每天晚上上床之前所有准备的过程称之为“预备仪式”。大致说来,即使是常人,在每天上床睡觉之前也会有一种仪式,或者说至少需要某种条件才能更好地入睡。这种从醒到睡的经过通常都会形成一定的方式,在每天晚上都照例演出一次。不过,一个健康人所需要的睡眠条件一般能有合理的解释,而且如果外界的情境变了,也能够迅速适应,让这个仪式做出适当的调整。然而,病态的仪式通常是一成不变的,并且还要做出相当大的牺牲来维持这个无聊的仪式。从表面上看,这种仪式似乎也能找到合理的理由作借口,唯一和常态的不同之处是这个形式实行起来太过小心翼翼了。如果我们对其进行更细密的观察,就能够看出其实这种借口的理由是非常站不住脚的,而且这个仪式的所有惯例也无法用所举的理由进行掩饰,有些惯例甚至与其理由相互抵触。

    我们这位病人为了能有个好睡眠,即宣称她在夜间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必须排除所有声音的喧扰。于是,她每天睡觉之前必须做两件事:一是让房内的大时钟停止不走,并将其他所有小的钟表都拿出屋子,就连床边桌上的小手表也不例外;二是要将所有花盆和花瓶之类的东西都慎重地放在写字台上,以免它们在夜间跌落破碎,打扰到她的清梦。事实上,她自己也十分清楚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小手表即使放在床边桌上,也未必能够听到滴答声,而且我们都知道时钟有规律的嘀嗒声未必会侵扰睡眠,有时反而更容易让人入睡。她也承认花盆和花瓶放在原处只要不去碰撞,也不会突然坠地破碎,可是她就是十分担心和忧虑。

    事实上,她在预备仪式中的某些动作并不符合她一味求静的动机。比如,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让自己的卧室和父母的卧室之间的那扇门半掩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还设置了各种障碍物在门口,可这样做反而会招致声音。其实,她最重要的预备仪式是铺床的行为。床头的长枕一定不能与木床架接触,小枕头一定要叠着横跨在长枕头的上面,并且成一个菱形,她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准确无误地把头放在这个菱形之上。盖上鸭绒被之前,她一定要用手使劲地抖动鸭毛,使羽毛下降,然后把松软的羽毛压平,使其变得平整。

    在这个预备仪式中还有其他一些细节,在这里我就不一一叙述了,因为那些细节离题太远,不能为我们提供新的材料。大家千万不要认为这些琐事很容易进行。她每做一件事,总是担心没有做好而不停地重复去做。就这样翻来覆去,等到她完成这套仪式时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

    对于她的强迫性症状,我曾多次对她做出过细致、详尽的分析。刚开始的时候,她坚决予以否认,认为不可能是我分析的那样。后来,她则以讪笑表示怀疑。不过,虽然最初她拒斥了我的解释,但之后又对这个解释的可能性加以考虑,并注意所引起的联想,回忆所有可能的关系,最终还是自愿地接受了我的解释。在接受我的观点之后,她开始逐渐减少原来那些无意义的强迫动作,结果,在治疗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就已经抛弃全部的仪式了。

    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我们现在所做的精神分析工作绝不能只持续地集中在了解某一单独症候的意义上。因为我们时常要放下正在研究的主题,而在分析另一方面问题时又会将其提起。因此,我现在要告诉大家的关于这个女孩的症候的解释,其实就是很多结果的综合。这些结果曾因为研究其他方面而中断过,但是往往在过了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后又被找到了。

    在治疗过程中,我首先让患者了解了这样一个事实,即钟表除了有一般的象征意义之外,还可以代表女性的生殖器。对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现象加以印证,如有些女人经常自夸,自己的月经就像时钟一样准时。或许钟表可以代表女性生殖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女孩之所以害怕钟表的嘀嗒声,并认为钟表的嘀嗒声会扰乱她的清梦,实际上是因为这种声音还有另一个含义,就是性欲被激起时阴核的兴奋。她承认自己确实好几次在梦中出现过这种感觉,她因为害怕这种感觉,于是每天夜里便将所有的钟表都移开。而像花盆和花瓶等用于容纳的器物,在精神分析理论中一般也被认为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因此,这个女孩害怕它们在夜间跌破也是含有意义的。我们知道有一种风俗流行很广,就是一个女孩子一旦订婚,就会在订婚时打破一个花瓶或花盆,让在场的每个人上前拿取一块碎片,以表示这个女孩子已经有了归属,别的男子就不应该再对她有所企图。这一风俗的起源,可能要追溯到一夫一妻制的实行。

    另外,这个女孩因这个仪式中的某一部分还联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她曾经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也可能是一个瓷瓶,在飞跑时一不小心跌倒了,手中的玻璃杯被摔得粉碎,而她的手也因此被割破,流了很多血。她长大时对于性交等事已经略有所闻,生怕自己在新婚之夜因为不流血而被怀疑不是处女。她之所以害怕花瓶跌碎,就是想要抛弃那些关于贞操和初次交媾流血等事的情结,以摆脱会不会流血的焦急。其实,这些不必要的顾虑与防止室内东西发出声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是她却执意要将其联系在一起。

    一天,女孩突然对自己的强迫行为有了奇特的认识,她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让长枕头接触床架了。她说,在她看来,长枕就像一个妇人,而直挺挺的床架则像一个男人。于是,她似乎是用一种魔术的仪式,将男人和妇人隔开。确切地说,她在潜意识中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在一起,不想让他们发生交媾行为。其实,早在她发病多年以前,她就曾想法设法地达到这个目的了。她曾假装胆小或利用惊惧的倾向,让自己的卧室和父母的卧室之间的门开着,事实上,这个办法她发病时依然在用。此举让她可以偷听父母的举动,不过这也让她好几个月都处于失眠的状态。她这样打扰自己的父母还没有感到满足,那时她甚至直接睡在父母中间,于是“长枕”和“床背”真的就被阻而分离了。后来,她长大了,便不能舒服地和父母同床,可是她仍然故意假装胆怯,让母亲和她交换,自己好和父亲同睡。这件事确实是幻想的起点,我们在仪式中也看到了其结果。

    如果长枕头代表妇人,那么她抖鸭绒被让毛羽下降,使之隆起,就含有另一种意义了。究竟是什么意义呢?原来“隆起”即代表着怀孕。事实上,她是不希望母亲怀孕的,因为她一直担心父母交媾的结果,会给她生一个弟弟或妹妹来,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长枕头既然代表母亲,那么小枕头自然就是代表女儿了。可是为什么小枕头一定要斜放在大枕头之上形成一个菱形,而她的头又要正好放在那个菱形的中心呢?在日常的绘画或墙面装饰物中,菱形有代表女性生殖器的意思,她是在假借自己代表男人或父亲,而自己的头代表男性生殖器,来阻止新的弟弟或妹妹出生。或许你们会说,在处女的内心里竟然会存在这种可怕的思想吗?我不得不给予肯定的答案,不过大家别忘了这些观念并非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所做的只是将其揭露出来而已。病人临睡前的这种仪式自然是十分奇怪,但我们不能否认仪式和幻想之间因解释而显露出来的类似之处。

    在这个案例中,我认为重要的一点是,大家要记住这个仪式并非一个单独幻想的产品,而是几个幻想的混合产物,不过那几个幻想总是会汇合于某点。大家还要记住,病人对于性的态度表现出积极的和消极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性欲的渴望,另一方面是对性欲的反抗。

    假如我们将这个仪式与病人的其他一些症候联系起来,或许能得到更多的分析结果。不过,这并非我们现在的目的。大家只要知道,病人在年幼时曾对于父亲有过一种“性爱”,并且这种“性爱”让她近乎痴狂。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母亲的态度才会如此恶劣。另外还有一点,我们也应该引起注意,就是这个症候的分析牵扯到了病人的性生活。我们越深入了解神经病症候的意义和目的,对这些不正常的事情也就越不会觉得奇怪了。

    从以上两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精神病的所有症候,同过失和梦一样,都与病人的日常生活经历有密切的关系。当然,我并没有让大家就因为这两个例子就相信我这句话的价值,更不会为了让你们信服而继续举例。事实上,每个病人都要经过很长的治疗时间,如果要充分讨论关于神经病理论的这一点,即使我一个星期讲五小时,也要一个学期才能讲完。所以,我只能挑选出这两个例子来作为我所说的证明。如果你们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可以参阅一些关于这个问题的著作,如布洛伊尔对于他的首个病案(即癔症)的症候的经典解释,荣格对于所谓精神分裂症(dementia praecox)的症候的出色说明,以及后来各种心理学杂志上所发表的种种论文。对于这一类病症的研究是非常丰富的。很多精神分析家往往会把注意力放在神经病症候的分析和说明上,而神经病的其他问题会被他们暂时忽视。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对这个问题有过相当的研究,就一定会对证据材料的丰富深有感触,可同样也会遇到一些困难。既然我们已经知道症候的意义与病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那么当我们在面对不同的病例时,就要注意到一些细节,哪怕这些细节在常人眼里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无聊的。只有观察入微,我们才能知道他们产生这个念头或这个动作的原因。

    其实,那个经常跑到桌子旁边按铃召唤女佣的病人,她的强迫动作就是这个症候的完满模式。不过,与其决然不同的症候也并不少见。比如一些典型的症候是各种病例所共有的特征,不存在个别差异。如此一来,就很难找出其与病人生活或旧时特殊情境的关系了。我们再来说说强迫性神经病,如那位在睡前做各种琐事的女孩。虽然说她所表现出的很多个别特征可以用来作为一种“历史的”解释,不过几乎所有的强迫性神经病病人都会做出某种动作,并不断有规律地排演。比如,有的病人要每天洗澡很多遍,还有的病人患有广场恐惧症,虽然这种病症已经不再被认为是强迫性神经病,但它却会像一种焦虑性癔症一样,经常表现出很多类似精神病的病态特征来。这些患者当中,有的害怕围绕起来的空地,有的害怕宽敞的广场,有的害怕长的直路或小路,有的则需要有人陪伴或有车在后面跟着才会有安全感。

    不过,除了上述这些基本相同的成分以外,具体到每个病人来说,他们所惧怕的内容还是有所区别的。比如甲只害怕狭窄的小径;乙只怕宽阔的大路;丙只有看见周围人少才敢出门;丁只有看见周围人多的时候才敢前行。癔症也是这样,除了很多特点因个人不同而有所区别外,多数都具有此症的共同特点,如以各人的历史作为解释的根据似乎并不合适。不过我们必须要记住,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症候,才能进行下一步诊断。如果我们已知晓癔症的一个特殊症候,来自于某一经验或某组经验,例如一种癔症的呕吐起源于一组恶臭的印象,那么假如我们发现另一种呕吐的症候起源于完全不同的经验时,就难免会感到迷惑不解。癔症的病人好像总是会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而呕吐,而经由分析所找到的那些历史原因,往往只是病人因内心需要或随机捏造的一些用以掩饰其目的的借口。

    故此,我们只能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即每个神经病症候病人的不同表现方式,虽然可以根据病人的经验得到完满的解释,可是我们的科学却不能说明那些病案并不常见的典型症候。而且,我还未曾向大家提及在追寻一个症候的历史意义时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的。其实我并不打算对大家说这一点,因为我虽不愿对大家有所隐瞒,但也我不想在我们刚开始进行共同研究时,就让大家处于迷惑或惊异的状态。虽然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症候的解释,但我们也想用已有的知识来逐步征服那些未知的困难。

    我想用下面这种想法来鼓励大家:这个症候和那个症候之间,其实很难找出什么基本的区别。如果可以将每个人的不同症候解释为病人的经验,那么与某一经验有关的典型症候也应该可以解释为人类所共有的经验。或许,神经病一切常见的特征,比如强迫性神经病的重复动作和怀疑等,都只是些普遍的反应,只是因病人病理的变化才被迫变得严重和明显起来的。总的说来,我们并没有理由让自己沮丧,我们应该去探索那些更值得去研究的发现。

    我们也曾在关于梦的理论中遇见过类似的困难,只不过我们在之前讨论梦的时候,没有提及这个困难。梦的显意本来是很复杂的,它是因人而异的,而我们之前已经详细叙述过分析这种内容而得到的相关结果。不过,我们也能够看出,某些梦是具有一定典型性的,是人们所共有的,内容大致都相同,因此分析起来都有一定的困难。比如,梦见跌落、飞行、浮水、游泳、被拉扯、裸露身体,以及其他各种焦虑的梦。这些梦因其梦者不同而有不同的解释,而其所共有的,我们还尚未找到任何说明。不过,我们可以注意到,在这些梦里,其公共的基本成分也点缀着各人不同的特性,或许由其他梦的研究而得到的关于梦的生活知识,就能够用来作为这些梦的解释,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逐渐扩充我们赋予这些事实的含义,而不必加以曲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