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心理学-精神分析引论:力比多发展过程中的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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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前面已经讲过,力比多机能要经过多方面的发展,才能行使正常的生殖职能。现在我想强调这个事实对神经病的起源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依据普通病理学的原则,这种发展主要包含两种危险:停滞和退化。力比多发展的第一个危险是停滞。其实,生物的发展历程本就具有变异的趋势,因此并不是都需要历经发生、成熟到消逝每个过程。有些部分的机能或许一直都停滞在初期之中,于是在普通的发展之外,还会存在几种停滞的发展。

    我们也可以用别的事实来比拟这些历程。比如有一个民族想要离开故乡到外面去寻找一个新地盘(这在人类初期的历史上是经常发生的事),当然不可能所有的人全都会到达目的地。除了一部分人在迁徙途中死亡以外,还有一些移民会在中途停下来定居。我们也可以就近打个比方,大家都知道精液腺本来在腹腔之内,高等哺乳动物的精液腺会在胚胎的某一发展期中开始一种运动,结果便移到了盆腔顶端的皮肤之下。但是有些雄性动物的这一对器官只有一个停留于盆腔之内,有的则一直被阻滞在其所必经的腹股沟管之内,抑或这个腹股沟管在精液腺通过之后,本应闭塞但却没有闭塞。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曾在布吕克[45]的指导之下,进行科学的探索,而考察的对象就是一个很古式的小鱼脊髓的背部神经根起源。这些神经根的神经纤维是由灰色体后角内的大细胞发展而来的,其他脊椎动物身上已经不再有这种情形。可是,后来我发现在这种小鱼整个后根的脊髓神经节上的灰色体外都存在类似的神经细胞,于是我便断定这个神经节的细胞是由脊髓沿神经根运动发展成的。

    从进化的发展来看,我们还可以推知这样一个事实:这个小鱼的神经细胞在经过的路线上,有一部分会半途停留下来。这些当然只是比喻,存在着缺陷,经不起缜密的推敲。但我们仍然可以说,虽然其他部分能够同时到达目的地,但是个性冲动的单独部分也都有可能停滞在发展的初期之内。如果将每一种冲动都看成是一条小河,那么从生命开始的时候,河水就在不停地流着,并且可以把这个流动想象成是继续向前的运动。

    或许你们认为这些概念仍然需要进一步加以说明,这当然没错,不过这样一来未免离题太远了。我们现在姑且将一部分的冲动在其较初期中的停滞称为(冲动的)执着。

    力比多发展过程中的第二种危险是退化。那些已经向前进行的部分是很容易向后退回到发展的初期阶段的。冲动发展到一阶段,如果遇到外界强有力的阻碍,使其无法达到满足的目的,那么它就只有转向后发展,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们还可以假定,执着和退化在某种程度上是互为因果的。在发展的途中,执着之点越多,新近发展的机能突破外界阻碍的困难也就越大,退回到初期阶段的可能性就越大。也就是说,越是新近发展的机能,越无法抵御发展路上的外部困难。比如一个迁移的民族,如果大部分人都在中途停滞下来,那么向前走得最远的那些人,在遇到劲敌或阻碍时,就越容易因战败而退回。而且,在前进中停滞在中途的人数越多,前面的人战败的风险就越大。

    大家要了解神经病,就要牢记执着和退化的这种关系,这样才能可靠地研究神经病的起因(或病原学),这是我们之后会讨论的,现在我们还是先谈退化的问题。关于力比多的发展,大家早已知晓一二,我们知道力比多的退化会有两种可能:一是退回到以亲属为对象的阶段,这是乱伦的性质;二是整个性的组织退回到发展的初期。这两种均发生于移情的神经病,并都在它们的机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神经病人身上常常出现第一种退化。如果将另一类自恋神经病(the narcisistic neuroses)也加入进来,那么关于力比多的退化的讨论就更加热闹了,但我现在不想多说。这些病状既能够提供给我们关于力比多机能的其他发展历程的结论,也可以向我们表明与这些历程相当的新的退化方式。不过,我认为大家现在最好还是了解退化作用和压抑作用的区别,并掌握这两种作用的关系。大家应当记得我们前面说过的关于压抑的作用:一种心理的动作本来可以成为意识的(也就是说,它本属于前意识的系统),但却被迫降落到潜意识的系统,这种历程称为压抑。另外,潜意识的心理动作因为意识阀的检查排斥而不能进入前意识系统,这种历程也称之为压抑。我们应特别注意一点,压抑这个概念与性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压抑作用是一种纯粹的心理历程,甚至可以看成是有位置性的历程。这里所说的位置性,指的是我们所假定的心灵内的空间关系,或者也可以说是关于几种精神系统里的一种心理装置的结构。

    我们这里所说的压抑一词是狭义的而非广义的用法。如果我们采用广义的用法,即由高级的发展阶段降到低级的发展阶段的历程,那么压抑作用也可以归在退化作用的行列了。因为压抑作用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心理动作发展中所有回复到较早或较低阶段的现象。压抑作用的退回方向并不是很重要,因为在离开潜意识的低级阶段之前,如果一个心理历程停滞而不发展,我们也可以将其称为动的压抑作用。因此,可以说压抑作用是一种位置的、动力的概念,而退化作用则单纯是一种叙述的概念。不过,我们之前所说的与执着作用相提并论的退化作用,则是专指力比多退回到发展的停顿之处这一种现象,也就是说,它的性质和压抑作用在实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不能将力比多的退化作用看成是一种纯粹的心理历程,也不了解这退化作用究竟在精神机制中处于何种地位,因为退化作用虽对于精神生活有着强大的影响,但是其中肌体的因素仍然是最明显的。

    单纯的讨论很容易让人感到枯燥无味,所以我们还是举一个临床例子来说明问题。大家都知道,移情的神经病分为癔症和强迫性神经病两种。就癔症患者来说,他们的力比多时常退化到主要以亲属为性的对象阶段,而几乎没有退回到性的组织的较早阶段的。所以说,癔症的机制主要以压抑作用为主。假如我能用推想来补充这种神经病已有的知识,则可以这样来描述这一情境:在生殖区统治之下的部分冲动虽然已经联合起来了,不过这种联合的结果却遭到了来自与意识相关联的前意识系统的抵抗。

    因此,生殖的组织只能够应用于潜意识,而不能应用于前意识。前意识排斥生殖组织,从而出现了一种类似于生殖区占优势的状态,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就这两种力比多的退化作用来说,其中退回到性组织的前一阶段的那一种,其实更令人惊异,因为在癔症中往往看不到这种退化作用。然而,神经病的整个概念又过多地受到了癔症研究的影响,所以我们承认力比多退化的重要性要远远不如压抑。如果以后在癔症和强迫性神经病之外,又有其他神经病(如自恋神经病)加入讨论,那么我们可能会再一次扩充和修改我们的观点可能会进行。而单纯就强迫性神经病来说,力比多回复到从前虐待的、肛门组织的阶段实际上是最为明显的因素,并且它还决定了症候所应有的方式。对于患者而言,他的冲动都是经过伪装的,有虐待倾向。他心里想到的是“我要谋杀你”,事实上却是“我要享受你的爱了”,于是,这个冲动就又回复到了原来的主要对象,而且要满足这个冲动,只有最亲近和最亲爱的人才行。大家可以想见,病人的这些强迫观念是如何的恐怖,而他的意识却又无法解释这些观念。不过,压抑作用在这种神经病的机制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这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观察到的。

    如果没有压抑作用,力比多的退化作用就无法引起神经病,而只能产生一种倒错的现象。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压抑作用乃是神经病最重要的特征。如果你们了解了有关倒错现象的机制知识,那么就会知道这些现象并非如我们在理论上所揣测的那么简单了。

    假如你们将关于力比多的执着作用和退化作用的这项说明看成是神经病病原学的初步研究,那么你们或许可以立即接受这个说明。在这一问题上,我过去已经给了大家一些片段知识,即人们如果没有满足自己力比多的可能,就容易患神经病,因此我们也可以说人们是由于被“剥夺”才得病的,并且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症候恰恰就是对失去的满足的代替。当然,这并不是说,任何种类的力比多满足被剥夺都会让人们患上神经病,只不过对于所有已经被研究的神经病来说,剥夺这个因素是最普通的条件。我无意揭示神经病病原学的全部秘密,而只是想强调一个重要而不可缺少的条件而已。为了更深层地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剥夺的性质说起,也可以从被剥夺者的特殊性格说起。

    剥夺并不是绝对能致病的因素,只有被剥夺去的正好是那人所渴望而可能也是唯一的满足性欲的方式,才有可能致病。简要来说,人们可以有许多其他的方法来忍受力比多满足的缺乏而不至于发病。有很多人是可以进行自我克制的,他们或许当时会感到不快,或要忍受无法满足的期望,但却不至于因此得病。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性的冲动是非常富于弹性的;如果我们可以用弹性这个名词的话。如果这一冲动不能予以满足,那么另一冲动常可提供充分的满足。这就好比一组装满液体的水管,互相连接成网状,当一端被堵了,水也可以从另一端或其他端流出。虽然性的冲动都受生殖欲的控制(这一受控制的条件很难想象得出),但性的部分本能和包含这些本能的性冲动都可以彼此交换对象,也就是说,它们都可以换到一种容易求得的对象,而这种互相交换和迅速接受代替物的能力,可以对剥夺的结果产生一种强有力的相反影响。在这些防止疾病产生的历程中,有一种在文化的发展上也起着重要作用:正是由于有了这个历程,性的冲动才能放弃从前的部分冲动的满足或生殖的满足目的,而去采取一种新的目的——这个新目的虽然与第一个目的有关联,但却不再被看成是性的,在性质上应当称为社会的。这个历程表现在文化上就叫作升华作用,正是由于有这个作用,我们才可以把社会性的目的提高到性的(或绝对利己的)目的之上。顺便提一下,升华作用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只表明性的冲动和其他非性的冲动的关系。关于这一层,等以后再细讲。

    大家不要认为既然有如此多的方法可以用来忍受性的不满足,性满足的剥夺就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因素了。当然不是这样,性满足的剥夺仍然保持着致病的能力。虽然有不少方法可以处理性的不满足,但却未必够用。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力比多不满足程度毕竟是有限的,力比多的弹性和自由灵活性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充分保存。且不说很多人的升华能力都微乎其微,即使有升华作用也只能发泄力比多的一部分而已。很明显,在这些限制当中,关于力比多的灵活性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一个人所能寻求的目的和对象的数目是非常有限的。

    大家要知道,力比多的不完满发展能够让它执着于较早期的性的组织,和多数是实际中无法满足的对象的选择上,这种执着的范围很大,有时数目也很多,由此我们可知,力比多的执着是第二个有力的因素,它和性的不满足一起共同造成了神经病的起因。概括来讲,在神经病的起因中,力比多的执着代表内心的成因,而性的剥夺则代表身体外部的偶因。

    在此,我想提醒大家,不要在无谓的争论上表态。在科学的问题上,人们常把真理的一面看成是整个的真理,然后因为支持这一部分真理,而对真理的其他部分产生怀疑。精神分析运动中有些部分就是这样遭到怀疑和放弃的。有一些人只承认自我的冲动而否认性的冲动,还有一些人只看见生活中现实事业的影响,却忽视了个体过去的生活,类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另外,还有一个没有解决的两难问题,即神经病到底是起因于内在呢,还是起因于外在呢?换个方式说,神经病到底是某种身体构造的必然结果,还是个人生活中某种创伤的经验的产物呢?再具体一点来说,神经病是起因于力比多的执着和性的构造呢,还是起因于性的剥夺压力呢?这个问题是十分可笑的,这与“一个孩子产生于父亲的生殖动作还是母亲的怀孕”这个问题是一样的。一个孩子的产生既需要父亲,也需要母亲,神经病产生的条件与此相似。从原因上来讲,神经病可排成连续不断的一个系列,在这个系列内,其中两个因素,即性的构造和经验的事件,或者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说是力比多的执着和性的剥夺,其中一个如果占据一定优势,那么另一个就会退居不显著地位。在这个系列的一端,有一些极端的例子:这些人的力比多的发展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因此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遭遇和经验,也不管生活多么适意,最后都会得病。在这个系列的另一端,也有一些极端的例子:如果生活不给他们带来各种负担,那么他们就不会得病。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的例子,是倾向的因素(即性的构造)和生活的有害经验会此消彼长。如果他们没有某些经验,那么其性的构造不足以致病,如果他们的力比多有不同的构造,那么生活的变化也不足以使他们产生神经病。在这个系列内,我可能会偏向于性的构造的因素,不过这要看大家是怎样界定神经过敏的。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这一个系列可定名为互补系(complemental series),并且还要提前告诉你们,其他方面也会有这种互补系。

    力比多常常执着于特殊的出路和特殊的对象而不变,我称之为力比多的“附着性”(the adhesiveness of the libido)。这种附着性是一个独立的因素,它因人而异,而其决定性条件还没有被发现,不过它在神经病病原学上的重要性却是毋庸置疑的。同时,它们相互间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在许多条件下,普通人的力比多也可有类似的附着性(至于什么原因现在还不知道)。在精神分析诞生之前,也有人(如比纳)发现,一些人的回忆中,能够清晰地记得幼年时所有的变态本能倾向或对象的选择印象,随后力比多便附着于这种印象,终身挥之不去。至于这种印象为什么会对力比多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往往很难解释。

    我举一个自己曾经亲身观察过的患者的例子。这个患者对于女人的生殖器及其他所有诱惑都无动于衷,能引起其强烈性欲的只有穿了某种样式鞋的脚。原来,是他6岁时的一件事造成了他的力比多的这种执着。患者清晰地记得,那时他就坐在保姆旁的凳上,保姆教他读英文。保姆是一个很平常的老年妇人,有着蓝而湿的眼睛,塌而仰的鼻子,这一天她因一只脚受伤而穿着呢绒的拖鞋,并把脚放在了软垫之上,腿部则很端庄地藏而不露。这只脚给患者留下了强烈的印象,甚至着了迷。后来,即使他在青春期偷偷地尝试了正常的性活动之后,也无法忘记那只脚。只有类似于保姆的瘦削而有力的脚才能成为他的性对象,如果还有其他类似于那位英国保姆的特点,他便更受吸引。不过,这个力比多的执着还不足以让他成为神经病,而只是让他成了性倒错者,也可以说,他成了一个脚的崇拜者。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力比多过分的、未成熟的执着,虽然是神经病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是它的影响却远远超出了神经病的范围之外。并且只有这一条件也未必会致病,这与前面所说的性的剥夺相同。

    至此,神经病起源的问题看起来似乎更加复杂了。事实上,经精神分析研究,我们已发现了一个新因素,这个因素在病因中还没有被提及,因为只有在突然患神经病而失去健康的人们身上才最容易看到这个因素。这些人经常表现出与欲望相反的精神冲突的症候,其人格一部分拥护某些欲望,另一部分却加以反抗。凡是神经病都会有这样一种矛盾,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都知道,大家的精神生活中都常会出现有待解决的矛盾。因此在这种矛盾能够导致疾病之前似乎一定要具备一些特殊的条件才能实现。现在我们就是要追问这些条件到底是什么?心灵中到底都有什么力量参加了这些致病的矛盾?而矛盾与其他致病的因素之间又存在什么关系?

    尽管不免失之简略,但我还是希望能为这些问题给出差强人意的答案。致病的矛盾是由性的剥夺引起的,因为力比多得不到满足,就必须寻求其他出路和对象。然而这些出路和对象与人格产生了冲突,导致新的满足就无法实现,这就是症候形成的出发点,这一点以后我们还会提到。性的欲望被禁止后,它会采取一种迂回的前进道路,并以伪装的方式突破阻力,最终达到满足的目的。这里所说的迂回的道路是指症候形成来说的,症候就是因性的剥夺而起的新的或代替的满足。

    精神矛盾的含义有另一种表述,即外部的剥夺一定要辅以内部的剥夺才能致病。如果两者真的做到相辅相成,那么外部的剥夺和内部的剥夺一定会与不同的出路及不同的对象互相关联。如此一来,外部的剥夺取消了满足的第一种可能,而内部的剥夺又取消了另一种可能,而精神矛盾的症结正在于这第二种可能。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另一番用意的,要知道,在人类发展的初期,内部的障碍原本是由现实中的外部障碍而引起的。

    可是禁止性欲所需要的力量或致病的另一组矛盾,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呢?广义地说,我们可以说它们是一些非性的本能,可隶属于自我本能这个名词之下。关于移情的神经病分析,原本并没有为我们提供对这些本能做进一步研究的充分机会,我们只不过能从病人的反抗分析中大致看出这些本能的性质而已。因此,神经病的致病原因在于自我本能与性本能之间的矛盾。在一系列病案中,不同的纯粹性冲动之间似乎也存在一种矛盾,不过产生矛盾的那两种性的冲动之间通常都会有一种是赞许自我,另一种是反抗自我,但归根结底,还是一码事,因此我们还是将之称为自我和性的矛盾。

    当精神分析将心理历程看成性本能的一种表示之后,有很多学者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精神生活中除了性的本能和兴趣之外,一定存在其他的本能和兴趣,并认为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件都归结于性。实际上,一个人能与反对者达成共识,未尝不是一种快乐。精神分析从来没有忘记非性的本能,而且它本身就建立于性本能和自我本能的严格区别之上。不管别人怎么反对,精神分析坚持的并不是神经病起源于性,而是神经病起源于自我和性的矛盾。精神分析虽然研究了性本能在疾病和普通生活中所占的地位,但并没有否认自我本能的存在和重要性。唯一不同的是,精神分析将研究性本能作为首要工作,因为这些本能在移情的神经病中最容易研究,而且精神分析必须研究别人所忽略的事件。

    所以,我们不能说精神分析抛弃了人格中所有的非性部分。从自我和性的区别来看,自我本能的重要发展需要依赖力比多的发展,并且会对力比多的发展产生很大的影响。事实上,我们对于自我发展的了解,根本不如对力比多的发展了解得充分。一般来说,我们只有研究了自恋神经病,才能掌握一些自我构造的知识。不过,费伦齐[46]也曾努力要在理论上找出自我发展的几个阶段,而我们起码可以以两点为稳定的基础来进一步研究这个发展。我们并不认为一个人的力比多的兴趣从一开始就是同自我保存的兴趣相冲突的。事实上,自我与性组织在各个不同的阶段都在力求互相调和以彼此适应。力比多发展的各个时期的持续可能有一个规定的程序,而这个程序也可能会受自我发展的影响。我们还能够假设这两种发展(即自我的和力比多的发展)的各个时期之间有一种平行或相关的现象,如果这种相关被破坏,就会致病。

    下面这个问题尤其重要:倘若力比多在发展中有力地执着于较早的一个阶段,那么自我将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或许它会容许这种执着,那样的话就会造成倒错的或幼稚的现象;它也可以不容许力比多有这种执着,那么结果就会是力比多出现一种执着,自我就出现一种压抑的行为去制止。于是,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神经病致病的第三个因素是对矛盾的易感性,它与自我发展的关系等同于它与力比多发展的关系。

    鉴于此,我们对于神经病起因的见解就扩大了。神经病致病的原因有以下三个:第一是性的剥夺,这是最普通的条件;第二是力比多的执着(迫使性神经病进入特殊的途径);第三是自我的发展拒绝力比多的特殊激动后所产生的矛盾的易感性。这个事实并不像大家猜想的那样神秘而难解,不过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因为还要增加许多新事实,另外还有一些已知事件要做进一步的分析。下面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自我发展对于矛盾的趋势进以及对神经病所产生的影响。这个例子虽然是虚构的,但在现实生活中也未必就不会发生。

    我用内斯特罗伊[47]的滑稽剧名称来命名这个故事,即《楼上和楼下》(On the Ground-floor and in the Mansion)。我们假设楼上楼下有两个小女孩,她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一个是富家千金,一个是佣人的女儿。我们假定主人允许这两个孩子自由玩耍,那么她们就会很容易做出一些“顽皮的”,即带有性的意味的游戏来。她们会扮作父亲和母亲,互相窥视排泄和更衣,互相抚摸生殖器官。佣工的女儿可能会扮成诱惑人的女人,因为她虽然只有五六岁,但已经知道不少关于性的事情。这些游戏的动作虽然历时很短,但却完全能引起这两个孩子的性激动,并且在游戏停止之后,会出现几年的手淫行为。

    她们的经历虽然相同,但是结果却可能大不一样。佣人的女儿可能会在月经来临之后就停止手淫行为。几年之后,她可能会结婚生子,也可能会整日为了生活奔忙,她可能会成为一个著名女演员,也可能会成为某个贵族夫人安稳度过一生。也许她的一生没有什么显赫的成功,但是不管怎样,她绝不会因为未成熟的性活动而受到伤害,可以舒舒服服地生活着,不会得神经病,但是主人的女儿则大不一样。她在孩子时就产生了罪恶感,没多久她就竭力摆脱了手淫的满足,但内心却总是有种烦闷的感觉。等到年纪稍大而略知性交时,就会产生莫名的恐惧心理。也许她还会有不可遏制的手淫冲动,但她不愿意告诉别人。当她可以结婚时,神经病突然发作了,这使得她反对结婚和享受生活。

    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我们了解这种神经病的经过,就会发现这个受到良好教育的、聪明的、有理想的女子已经完全压抑了自己性的欲望。而这些欲望已经无意识地附着于她在幼时和玩伴所共有的一些邪恶的经验之上。这两个女孩子虽有相同的经验,却有不同的结局,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一个女孩拥有另一个女孩所没有的自我发展。就佣人的女儿来说,在她的幼年和成年之后,性的活动都是自然而无害的。但是主人的女儿由于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而教育的标准是让她压抑性的欲望,于是她在自我压抑后,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纯洁寡欲、道德高尚的女子。此外,理智的训练又让她对自己应尽的女性义务极为轻视,而她的自我中的这种高尚道德和理智的发展,使得她与性的要求互相矛盾,于是就产生了神经病。

    关于力比多的发展还有一个方面,我想在今天也来探究一下,这不单能让我们扩大眼界,还可以由此证明我们对自我本能与性本能所定下的严格而难以了解的界限是非常有道理的。

    如果讨论自我和力比多的发展,我们必须要特别注意之前所疏忽的一个方面。说实话,自我和力比多的发展因遗传的作用都是全人类在远古及史前进化的缩影。就力比多的发展来说,这个种系发展史的起源是显而易见的。试想有些动物的生殖器和嘴关系十分密切;有些动物的生殖器与排泄器官不分界限;有些动物的生殖器就是其运动器官的一部分,关于这些事实,可以参考波尔希的名著。我们可以看出,动物因为性组织的形式而存在各种根深蒂固的倒错现象。至于人在这个种系发展史的方面则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因为属于遗传的性质基本上都要由个体重新习得,而这可能是由于原来引起这种习得的条件,现在仍然存在并对所有个体产生影响的原因。这些条件过去会引发一种新反应,而现在,它们已经引起了一种倾向。

    此外,每一个个体的既定发展途径也会因受外界的影响而有所变动。但是我们都知道,人类必须有能将这种发展维持至今的势力,这就是现实所要求的剥夺作用。假如我们要给它一个真名,可称之为必要性,或生存竞争必要性。一个严厉的女教师往往会教会我们很多事情,然而这种严厉产生的恶果往往就是神经病患者;无论哪种教育都不免有此危险。这个以生存竞争为进化的动力学说,不会削减“内部的进化趋势”的重要性;如果这种趋势真的存在的话。

    值得注意的是,性本能和自我保存的本能遇到现实生活的必要性时所表现的行为是不同的。自我保存的本能以及所有隶属于自我的本能都比较容易控制,它们很早就接受必要性的支配,并且使其本身的发展得以适应现实的旨意。我们能够了解到,如果它们不服从“现实”的旨意,就无法求得所需要的对象,而个体如果没有这些对象,就会死亡。而性的本能则比较难控制,因为它们从来就不缺乏对象。它们就如同寄生在他种生理机能之上,同时又能在自身求得满足,因此它们刚开始是不受“现实”必要性的教育影响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性本能可以在某一方面一直保留这种固执性或“无理性”而不受外界的影响。大约在性欲勃发的时期,一个青年的可教育性就将宣告结束。教育家早就了解这一点了,而且他们也知道怎样应对。不过他们也许肯接受精神分析结果的影响,而将教育的重心移到吸乳期开始的幼年;小孩通常在四五岁时就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的生物,其禀赋才能是在后来发展中才逐渐显现出来的。

    我们如果要充分了解两组本能的含义,就要稍稍离开主题,将那些可看成经济方面的部分也包括在内,而这是指精神分析的一个最重要的而又最难懂的部分。我们或可提出下面的一个问题:心理器官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我们的答案是求乐。我们整个的心理活动好像都是在努力去求取快乐而避免痛苦,并自动地受唯乐原则的调节。我们最想知道的就是什么条件会引起快乐,什么条件会导致痛苦,然而这种知识正是我们所欠缺的。我们只能揣测:心理器官内刺激量的减少、降低或消灭,能够引起快乐;而刺激量的增高,则会导致痛苦。

    人类可能拥有的最强烈的快乐,是性交的快乐,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种快乐的历程是心理激动及能力分量的分配,因此这种考虑我们称之为经济的。除了追求快乐之外,我们还可以说心理器官是用来控制或发泄附加在本身之上的刺激量或纯能量的。很明显,一直以来性本能的发展都是以追求满足为目的的,这个机能可以一直保存不变。自我本能刚开始也是这样的,但因受到必要性的影响才懂得用别的原则来代替唯乐原则。它们在认识到避免痛苦的工作与追求快乐的工作一样重要后,才知道有时必须要舍弃直接的满足来延缓满足的享受,并忍耐某些痛苦,甚至必须放弃某种快乐的来源。自我接受这种训练之后,就变成了“合理的”,不再受唯乐原则的控制,而顺从唯实原则。这个唯实原则归根到底也是在追求快乐,只不过追求的是一种延缓的、缩小的快乐,由于它与现实相适应,因此不易消失。

    自我发展中的一个最重要的进步就是由唯乐原则过渡到唯实原则。我们看到,随后,性本能也勉强地经过了这个阶段,而不久之后,我们还会看到人的性生活的满足由于有了外界现实的这种微弱的基础,将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如果人类的自我有与力比多相类似的进化,那么当你听说自我也有所谓的退化作用时也就不会那么惊讶了,不仅如此,你并且还会希望知道自我回复到发展的初期阶段在神经病中到底占有怎样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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