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连呼吸都没有气力的丑丫，就着花花的手，喝了半碗水。
“娘亲也喝些水吧，这一路，吓坏了吧？”丑丫哑着嗓子说。
“娘亲没事，娘亲就是心疼你。”花花娘满面泪痕，从丑丫身上转开视线，举目望天。
太阳是什么时候升起的，又是什么时候落向西边的？一整日了，我还能活多久？
花花娘的手指，生生抠进掌心：“天快黑了，娘想到你爹爹坟前去，你们在这里好好的，千万要小心……”
“娘！”花花刚端了水过来，破碗却脱手摔在脚下滚出去好远。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娘亲该走了。能与你爹爹依在一处，能看到你坚强勇敢，娘亲死而无憾了。”
“娘啊！”
母女二人，又是抱头痛哭。
丑丫明白花花娘的心意，若换做她是花花娘，可能也会死在夫君一起……
“花花，咱们陪娘亲一起去。”丑丫说。
“不，不行。若是人多了，难免要引起村里那些畜生的注意。别在这时候因小失大……”
花花一把捂住娘亲的嘴：“娘，什么是小？什么是大？若我做女儿的，看着您独自去……您是在逼女儿于你同去吗？”
“我的好女儿，我的花儿啊！”
一回又一回，抱头痛哭，诉不完离伤，说不完叮咛。
天色越来越暗，丑丫知道，娘亲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花花，送娘亲到爹爹身边吧！夫君，仔细跟着娘亲，要听花花和娘亲的话啊。”
傻子抱着丑丫不肯松开：“不去，媳妇不去，夫君不去，要和媳妇在一起！”
“让姐夫在这里陪你，我送娘亲过去。姐夫，要好好照顾姐姐，若有人来，一定要好好护着她，千万别让人伤了她。”
傻子重重点头：“知道。谁来，都砍死，全砍死！”
“娘亲，让我再抱抱你吧！”丑丫伸出双臂。
花花娘将丑丫虚抱在怀，不敢碰她被烫伤的手，也不敢碰她刚包扎好的胸口，只好在她不曾受伤的额头留下轻柔一吻：“娘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会永远守护你们。”
“娘亲……”咸咸的眼泪，再次冲在脸颊，伤口的痛，抵不过心底的疼。
娘亲与花花绕着野林朝陈家墓地去了，荒废祖屋里，只剩下丑丫和傻子孤零相对。
一阵阵冷意，让丑丫颤抖，一会儿功夫，又燥热得虚汗连连。
丑丫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身上的伤，足有铜镜那么大，右手的手背看不见一块完好的肌肤，那脸上呢？
不敢看，又想看。
趁着天光还在，丑丫挣扎起身半坐，迷眼看向身边木盆。
清水迎着树影，照着她如鬼魅般可怕的脸颊。
来不及痛心和落泪，丑丫一口气堵在嗓子里，直挺挺的便倒在傻子怀里。
春雨，轰隆隆，无情滴落。
傻子抱着丑丫乱转，院中，废墟里，四处寻遍，也找不到避雨之处。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服。
想睁眼看看夫君，想跟他说一声去马车底下避雨，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没能张开嘴，也睁不开眼。
不知什么时候，丑丫再次昏沉沉睡去。
乱糟糟的梦里，有傻子憨憨的笑脸，有娘亲温柔的胸怀，还有花花绝美的笑颜……
甜蜜，开心，愉快，惬意的过往，胡乱穿插着，在梦里来去。
丑丫似梦似醒时猛地发觉：“我这是回光返照吗？我这是要死了吧？”
“媳妇，媳妇你怎么了？”傻子发觉丑丫醒了，赶紧低头看她。
雨水，顺着傻子的额头滑落，在恰好钻出乌云的皎洁的月光下，晶莹剔透。
这么好的夫君，就要别离了！
没有我的日子，你要怎么活？
丑丫想到她刚碰到傻子的时，也是大雨刚停，她刚葬了娘亲，独自下山。
“你不是张大乖，你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身份姓名，你……”丑丫哽咽着停下话语，虚弱伸手，在傻子脸上摸了摸。
“还记得那颗被你折断的山楂树吗？咱们在那里埋了个陶罐的。”丑丫问。
傻子茫然点头，告诉丑丫，他记得那里。
“抱我到那里去，把那个陶罐挖出来，现在就去。”
那陶罐里，装着傻子本来的衣裳首饰，他的钱袋，银子银票，鞋袜，都被好好的封存在罐子里。
这是早在花花搬进丑丫家的时候，丑丫便带着傻子偷偷埋藏起来的。
那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怕留这些精贵衣物在家里会多惹是非。
傻子抱着丑丫在山林里穿梭，借着月光，寻到那颗山楂树。
陶罐很快被挖出来。丑丫却不让他打开。
“到小溪边去。”丑丫抱着陶罐，让傻子抱着自己过去。
温暖的胸怀啊，就要永别了。
丑丫不顾脸颊的疼痛，紧紧的一靠着傻子，恨不能将自己化作雨水，渗透到他的身体里。
傻子按着丑丫的吩咐，脱了外衣到小溪里清洗身上的血污，又费劲的，按着丑丫的指导，梳了个别扭却很独特的发髻。
“换上这里的衣裳，小心些，别弄脏了。”
绣着青云白鹤的锦缎衣裳，华贵非常。
暖玉腰扣，触手生温，如羊脂般油润。
坠玉宫绦……
“这是什么？挂它干啥啊？”傻子像个一架似得站着，不懂衣裳上绣着的是什么鸟？怎么那么好看？不知道那腰带为什么不用打结，还有着坠着一串不知什么东西的一大条，挂在腰上做什么用？
“这个原本就是挂在这里的！这些原本就是你的，知道了吗？”右手带伤，便用左手帮着傻子将衣裳穿好，又费劲弯腰，从陶罐里拿出精致且又沉甸甸的钱袋：“这个省着用啊。包袱里的银票，只能给你一半，另一半要留给花花……”
“我不要，银子都是媳妇的，我不要！”傻子挣扎，不肯让丑丫把钱袋放在他怀里。
“听话，我很累，没力气跟你拧巴！”丑丫低嗔一句，傻子便不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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